皇后父兄本是当朝宰辅,后来权利争斗中被捏住错处,官家念及他多年为朝廷效力,留他一命放了告老还乡。
而后来登上宰辅之位的,正是谢皎皎的父亲,谢雪平。
皇后心底介怀,多年来一直冷着谢皎皎,也不喜欢贺晨芝。
病中忧思,她联想到自己多年来不得圣心,病重之际,也再不能让娘家入宫来照料。
因此对谢家更是深恨无比。
她失子百般哀痛时,谢皎皎正在欢喜出嫁。
她怎能看着两个人的日子过得那样舒坦?
正逢林府眼线告诉她,贺晨芝前几日夜入林府,进了林绪婉的房间。
虽说婢女信中的意思,贺晨芝很快出来,两人并没温存一番,但一男一女共处一室,谁又能说得清。
“臣……”
贺晨芝尤善奏对,现在却说不出话来,
他该怎样解释?
说自己其实是去找林绪瑶,却被林家骗进了林绪婉的闺房?
那么倘若皇后细问他与林绪瑶的事呢?
难不成他要将林绪瑶谋害主母,后又从贺府出逃的事一一道明?
家宅不宁,会影响贺家风评,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又与姨妹混在一起。
皇后和官家会怎么想他?
况且,就算他百般强辩,自己进了林绪婉房间的事,确是事实,他若一味找理由,皇后会觉得他举止轻浮,毫无担当。
所以思来想去,他深深叩了个头,
“臣那日饮醉,一时乱了方寸,还请殿下重责。”
大烨律例,在朝官员强占良家女眷,笞三十。
更不必说自己还是刚刚娶妻。
室内静了半晌,贺晨芝听见头顶传来皇后慵懒的声音,
“贺大人到底年轻,把持不住也是有的,只是这林家的庶女,你打算怎么办?”
因跪得急,贺晨芝膝上生疼,现如今更觉得那疼像钻进了心里一样。
皇后的意思,其实很明白。
他既然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此事若想收场,只有他收了林绪婉,让她入伯爵府的后宅。
否则,落在皇家眼里,贺晨芝敢做不敢认,而且行事放浪。
同样遭人议论的,还会有谢皎皎,皇后本就不喜欢她,定会添油加醋地将她说成妒妇。
这个亏不吃也得吃。
“多些殿下提点成全,臣会收了她做房里人。”
贺晨芝如何不明白皇后与谢皎皎不睦,今日谢皎皎不来,也是这个缘故。
可是,他还是被捏住了错处。
谢皎皎本就病弱,嫁来不久,夫君就大张旗鼓地纳妾,她心里该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贺晨芝只消一想,连呼吸都在隐痛。
“甚好,贺大人情深义重,知错能改,如此也算一桩美谈。”
“本宫做主,再为她添一份嫁妆,好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贺府再添新人的消息很快传遍汴京,京中之人多有议论,说贺家公子所谓的一往情深也不过如此。
新妇才过门,便又这样急不可耐地纳妾。
贺夫人倒是很替儿子高兴,林绪瑶还未寻回,她妹妹想必也是稳妥的。
贺麟钰这孩子自从母亲走后,性子明显变了,乖巧多了,连说话都有些怯怯的,贺夫人看不下去,想着林绪婉入了门,就把这孩子给她带。
亲生姨母,必定会用心疼爱这孩子。
贺晨芝本来就病着,自宫中回来后身心受创,病情反复,缠绵加重。
即便在病中,他也不得闲,新人入门的迎亲礼都得他一一操持,他怎么好让谢皎皎亲自操办这些。
那日皇后恩旨传到贺家时,他去房里见她,看到她眼眶微红,不胜柔弱,却还是强笑着问他病得好些了吗。
他知道再多言语都难以安慰她,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会千倍万倍地补偿她今日所遭受的痛苦。
顾雪娇听说此事时,随手就跌了一个翡翠珠镯。
镯子上的翠玉应声碎了,五彩的碧玺珠滚落在地上,四散开来。
她倏地立起身来,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可是沉默半晌,她又呆坐下去,什么都没有说。
林绪婉年幼,怎么会明白伯爵府中不见血的厮杀,谢皎皎又怎么会容得下一个仇人的妹妹共侍夫君。
何况贺晨芝对谢皎皎一片情深,她只怕凶多吉少。
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合时宜的一桩婚事?
顾雪娇也想不明白。
贺晨芝应该厌极了她,又怎么娶自己的胞妹,又或者说,这是他在惩罚她?
昔年她本想着借助贺晨芝的手,让妹妹从刑部年轻有为的官吏中选一位心仪的结亲,或是京中举子,她也在为她暗中留意。
虽然不敌公侯之家万千富贵,但是为人正室,可以得夫君一心一意相待。
她也可以像主母那样,当个正头娘子,相夫教子,这是她们幼时姐妹闲谈时最向往的日子。
“姑娘可是在为小贺夫人打抱不平嘛?您别吃心,这大家宅里总有这些事,只要夫君礼遇相待不就成了,谁会傻到贪图他们的真心呢?”
顾雪娇笑了,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
林绪婉争取到今日际遇,自己想必也付出不少,可是众人不了解前因后果,就会直入为主地替谢氏打抱不平,这张两人之间的争斗,林绪婉已经输了。
顾雪娇想到自己被囚禁时林绪婉的冷漠神情,硬生生压下了心里的难过。
林绪婉求仁得仁,日后她在伯爵府中如何艰苦度日,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只希望有朝一日,妹妹能真正明白她当初为她打算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