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日,官家诞辰礼,因是整寿,文武百官朝贺,寿宴办得热闹非凡。
昭华殿内,尽管宾客众多,刚打了胜仗的顾将军依然携夫人坐在宾客之首。
宫人们对待顾雪娇也是格外的殷勤体贴,为她布菜的宫女选的都是宫中的掌事姑姑。
顾雪娇一直很抗拒参加寿宴,她很怕看见那个熟悉的人。
可是越是怕,越是避不掉。
顾家是武将之首,贺晨芝也是世子王孙之中的第一流。
他一席红衣,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当朝新贵的样子。
官家点名垂问其婚事,连番笑谈,似是对他极为器重。
娇妻美妾在怀,自然春风得意。
顾雪娇看着他们二人亲昵恩爱,心里的滋味格外复杂。
现在想来,自己未曾得到过他片刻怜惜,多年付出,尽是惘然。
她明明只想求得日子踏实顺遂,她有什么错?
他对旁人一番深情,就该让她承担苦果吗?
她掐紧掌心,垂下头,生生压下泪意。
举起酒杯,滚热的酒划过喉头,苦涩,但却平复两分她心底的委屈。
“娇娇,”
顾雪娇侧目,顾夫人夹了颗酒酿樱桃到她盘中,
“少喝些酒,这个是你爱吃的。”
顾夫人一展笑颜,温婉之色尽显,依稀可见年轻时貌美动人的样子。
自从上次春闱时她尽心为顾谭思量之后,顾夫人对她多了些慈母的温存,前几日竟破天荒地拿着账本进了顾雪娇的闺房,说要让她学这些琐事。
顾夫人肯亲自教,这是及难得的。
顾雪娇明白,顾夫人这是有心要接纳她。
这几日相处下来,顾雪娇因为有前世的记忆,学着这些管家的事上手极快,她还学会了很多上一世自己不曾体悟的学问,两个人关系愈加亲厚起来。
顾雪娇夹了樱桃入口,酸甜可口,带着细腻的酒香。
烦心事被抛诸脑后,她看着顾夫人笑得眉眼弯弯。
裴青州端坐在陛下身侧,随着太子与昭王共同向陛下敬酒。
陛下今日心情不错,一改往日的严厉,也如慈父一般,夸奖他做事果决稳重。
贤淑妃极快地接过了话头,提起太子在春耕时自觉斋戒三日,只为能够天降甘霖福泽万民,如今雨水丰沛,分明是天子仁政得上天垂怜。
虽是在恭维陛下,却是在暗赞太子。
陛下也立时转了话题,又说起太子出生之时正是雨天,正逢自己初登帝位,得上天恩赐,那一年庄稼丰收,自己也因此得了民心,方能始终坐稳皇位。
语气中,是与对待裴青州完全不同的亲昵温厚。
裴青州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为自己斟酒,早年丧母,父亲又严厉,如今看着太子在贤淑妃跟前肆意谈笑,怎能不眼热。
虽然深处热闹人群之中,那种孤独之感还是瞬间填满了他的内心。
他抬眼,看见不远处,顾雪娇正两腮鼓鼓,唇角沾着糖霜,笑得灿烂如暖阳。
裴青州端起的酒杯放了下来,
“将那道酒酿樱桃移到我面前来。”
裴青州素不喜甜,宫婢神色诧异地将银盘放近,又给他在盘中夹了一颗。
“难得殿下也喜欢,这是世子殿下五日前特意吩咐我们准备的,说今日女眷多,这道甜食必定大受好评。”
裴青州冷笑,笑他的殷勤,什么女眷喜食甜,分明是谎话,他就是为了顾雪娇准备的。
为了博她一笑,不惜这样花费心思吗?
“哪里甜?分明是苦的。”
尝了一口,他也不知哪里来的脾气,阴晴不定,将宫娥都给吓了一跳。
“记着,以后我桌上不许再出现这道菜。”
那宫娥垂下头应是。
“世子呢?怎么不见他?”
顾雪娇侧头,小声问了下侍宴的宫女。
两人的关系在宫中不是秘密,宫女低头答道,
“世子刚才还在,后来说是醉得头疼,先去更衣了。”
酒过三旬,众人已连番祝寿,若说饮醉,倒也寻常。
顾雪娇见时机成熟,便也对顾夫人道,
“母亲,我头晕得厉害,想去偏殿中洗把脸。”
顾夫人示意嬷嬷跟着,却被顾雪娇拦下,
“宫中人多眼杂的,人多反而招眼,女儿快快的去,若是一刻钟还没回来,母亲再派人来寻。”
顾夫人点头答应。
这边顾雪娇离席出来,避着宫人们来到偏殿,叩了叩门。
赵茗煦已将宫人们支开,见她来了,脸上都是喜色。
他迎她入内,素日的文人礼仪也没了,急切的想要拉住她的腕子。
“世子哥哥,我有些怕……”
顾雪娇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声音打着颤,
“这是陛下的寿宴,若是被那么多人看见了,我只怕以后都不能在汴京抬起头来了。”
她收起娇羞,表露出十足的胆怯,望着赵茗煦的眼睛闪烁着退缩。
可这幅神态落在世子眼中,更显得她娇媚柔弱,我见犹怜。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赵茗煦不是初次,但眼下看着顾雪娇这幅十足矜贵的模样,他深深感叹,顾雪娇的美,是十个表姐都不能比的。
就算不喜欢,一夜风流也值了。
趁着没人,他得赶快才行。
“怎么会?你放心就是了,成婚后我会事事护着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他言之凿凿,可是,顾雪娇未来可能面对的种种辛苦委屈,他只字未提。
顾雪娇不再挣扎了,只是静静看着他在她面前拙劣的表演,
“我知道顾妹妹一定醉了,特意备下醒酒饮给你喝,否则,明日头疼就不好了。”
他的声音格外温存,像是吞噬人的陷阱,不费吹灰之力地可以要人性命。
桌上放着茶具,茶是热的,浓浓的,还没走近,就闻到香气。
那只茶壶小巧,精致,看起来不是宫中寻常用的。
他耐心地替她倒茶,放在唇边尝了,又递给顾雪娇。
顾雪娇从他手中接过茶盏,举到一半,她突然看着赵茗煦,
“世子哥哥,这殿中太冷,你能替我拨一拨炭盆吗?”
赵茗煦微愣,沉默片刻,
“好,”
“只是,这茶若凉了,喝了腹痛,我看着妹妹喝了再去。”
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顾雪娇笑了,终于以袖掩口,将茶水一饮而尽。
炭盆火热,拨动时噼啪作响,像隐于胸中的激烈情绪,躁动不安。
赵茗煦转过头,他替顾雪娇脱围领,动作还是很温柔,
“我已吩咐了下人,半个时辰后让他们叫了人过来,我们要快些。”
顾雪娇被他圈入怀中,乖巧,惹人怜爱。
如入笼之兔,待宰羔羊。
忽而她又起身,一张红润温热的脸凑近赵茗煦,指尖灵活地勾住了他的腰带。
她要反客为主。
暧昧又旖旎的氛围慢慢浓烈起来,赵茗煦几乎已觉得要把持不住了。
可是他急切的手却被她按住,
“世子哥哥,我已毫无保留了,来日你若负我,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