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修养,其实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蓝守知闲逛回来,恰巧在不净世遇见了当初为他诊治的白发老医师。
老者一见他从外面回来,一想就知道肯定没有好好待在医帐里养伤,顿时气得胡须直颤,枯瘦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秋叶。
“你、你这后生!老夫行医百年,从未见过如此不遵医嘱之人!”
声音里既有医者的痛心,又有长辈的恼怒。
蓝守知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解释。
他总不能直说,以自己半步元婴的修为,那些对普通人而言需要卧床月余的伤势,在他身上三日便已痊愈了大半。
望着老医师气得发红的面容,他只得微微欠身,将辩解的话咽了回去。
抱歉抱歉。
……
聂怀桑来到医帐前时,正巧遇见从外归来的蓝守知。
蓝守知原本冷淡的神色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如冰雪消融,眼底泛起明亮的光:“怀桑!”
聂怀桑快步上前,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打量,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关切:“身体可还好?今日如何了?”
蓝守知眉眼舒展,笑容温润:“其实我真的好了,再休养一日,绝对彻底痊愈。”
聂怀桑点点头,与他并肩而行,继续闲谈。
可说着说着,薛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蓝昭说,你们是知己?”
他侧眸看向身旁之人,见他神色如常,依旧端正清雅,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无奈。
……知己吗?
蓝守知,你当真是块木头。
二人并肩说着话走进医帐,蓝守知忽然想起什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银戒。
这是他养伤这两日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
戒指内嵌精巧的聚灵阵纹,能储存灵力作为补给,更能为灵力低微者提供防护。
聂氏这次遇袭让他意识到——他不可能永远及时赶到聂怀桑身边。
“这是……给我的?”聂怀桑怔怔望着那枚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戒指,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蓝守知低垂着眼睫,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只轻轻“嗯”了一声。
聂怀桑指尖轻轻摩挲着戒指表面细腻的纹路,忽然抬眸问道:“这是……你亲手做给我的吗?”
蓝守知微微颔首:“嗯,想着或许能派上用扬。”
聂怀桑耳尖的红晕渐渐蔓延至脸颊,他忽然向前半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般的试探:“守知……帮我戴上好不好?”
蓝守知略显困惑地眨了眨眼,却还是应下:“好。”
他接过戒指,指尖无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询问聂怀桑:“戴在哪里好一些……?”
聂怀桑喉结滚动,目光落在对方修长的手指上,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空气中:“无名指吧……这样好看些。”
蓝守知按着聂怀桑所想给他戴上了。
聂怀桑低笑了一声,指尖轻轻抚过那枚尚带着对方体温的银戒。
——知己么?倒也不错。
至少对蓝守知而言,他们已是这世间亲密的存在。
虽然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止于此,但谁也没说知己就不能更进一步。
烛火在帐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交叠着投在素白的帐幔上。
聂怀桑垂眸看着两人相触的指尖,眼底泛起温柔而隐秘的笑意。
……
聂明玦苏醒的消息如一阵疾风般传遍营帐,聂怀桑正在研墨的手猛地一顿,墨汁溅落在宗册上晕开一片深色。
“大哥醒了?!”
他霍然起身。
蓝守知见状立即上前,轻轻扶住他微微发颤的手臂:“别急,我们一同过去。”
两人穿过营地时,聂怀桑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蓝守知默默跟在身侧,看着他被晨露打湿的衣摆,忽然想起归墟给的记忆中那个躲在聂明玦身后快快乐乐的聂怀桑。
帐前守卫见是二公子,连忙掀开帘子。
聂怀桑却在帐门口突然刹住脚步,手指紧紧攥住衣角,竟有些近乡情怯的踌躇。
“怀桑?”帐内传来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站在外面做什么?”
这一声让聂怀桑瞬间红了眼眶。他深吸一口气,撩开帐帘的瞬间,声音已然带上了哽咽:“大哥……”
蓝守知静静立在帐外,望着兄弟重逢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阳光透过帐幔,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聂明玦靠坐在榻上,虽然面色仍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还是一如往日的锐利。
他仔细听完属下的汇报,目光复杂地落在聂怀桑身上。
“没想到……”他声音低沉,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你小子,做得真不错啊。”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聂怀桑心头一颤。他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折扇,指节都泛了白。
聂明玦沉吟良久,忽然叹了口气:“从前大哥逼你练刀……”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或许真是忽略了你在谋略上的天分。”
帐内一时静极,连药炉上蒸腾的水汽都凝滞了。
聂怀桑猛地抬头,眼眶已经泛红:“没有……”他声音发哽,“大哥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聂明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笑意,虎目中的严厉被欣慰冲淡了几分。
他重重拍了拍聂怀桑的肩膀,声音浑厚:“别哭了,之前运筹帷幄的胆量去哪了?”
聂怀桑被他拍得一个踉跄,手中的折扇差点掉落。
他慌忙扶正歪斜的发冠,苦着脸道:“大哥,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担得起……再说了,您这位置坐得好好的,何必……”
话未说完,聂明玦忽然正色:“怀桑。”
这一声唤得聂怀桑立刻噤声。
“你记住,”聂明玦目光如炬,“聂氏需要的不仅是刀法,更是能守护宗门的心智。”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柔和,“就像这次……你做得很好。”
……
翌日清晨。
薛洋和孟瑶一行人前来向蓝守知辞行。
晨雾未散,露珠在草叶上滚动,映着初升的朝阳。
“千万要平安回来,”
蓝守知温声叮嘱,素白的衣袖被晨风轻轻拂动,“我在云深不知处等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薛洋身上。
少年倔强地抿着唇,眼底却藏着不安,蓝守知迟疑片刻,伸手揉了揉薛洋的发顶。
柔软的发丝从指间穿过,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
“小孩子……”他在心里轻叹,总该给些鼓励才是。
薛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子。
蓝昭真好。
可这光芒在瞥见蓝守知身后的聂怀桑时骤然熄灭。
死聂怀桑,真烦人。
孟瑶在一旁看得分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轻轻拽了拽薛洋的袖子:“该出发了。”
……
晨光中,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
蓝守知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聂怀桑手中的折扇“啪”地一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要回姑苏?”
声音里却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
蓝守知望向姑苏方向,眉宇间凝着霜雪般的肃然。
温氏主力正剑指云深不知处,如今伤势痊愈,魏无羡等人已按计划先行一步,他自然也该回去守护自己的家。
“嗯。”
他轻声道,“云深需要我。”
聂怀桑的折扇在掌心转了个圈,忽然上前一步:“我随你同去。”
见蓝守知诧异地望来,他急忙补充道:“清河战线已稳,大哥也醒了,我……我顺路去给姑苏送些补给。”
晨风吹动两人的衣袂,蓝守知看着聂怀桑闪烁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
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刹那,聂怀桑悄悄将戴着银戒的手贴在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