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机与魏婴虽性情迥异,却意外地配合默契。魏婴虽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天资聪颖,此二人确是上佳之选。”
他略作思忖,又补充道:“另可派遣蓝氏门生薛洋与孟瑶同行,四人合力,当可胜任。”
江枫眠神色温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金子轩虽面色依旧冷峻,却也并未出言反对,只是略一抬眸,算是默许。
而聂怀桑则暗自松了口气,手中折扇轻轻一展,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略带笑意的眼睛。
薛洋那小子走了正好,他可不想被那记仇的家伙惦记着。
聂怀桑暗自腹诽:“这小子睚眦必报,再待下去,指不定哪天就被他算计回来。”
一想起昨日的事,聂怀桑心跳便猛地一滞。
薛洋竟真信了他的客套话,兴冲冲跑去大堂等着开饭,结果空等半晌,连碗筷都没见着。
这还是一个门生告诉他的,让他千万小心,因为感觉薛洋真的会活剥了他。
方才来的路上,他恰好与薛洋打了个照面。
对方脚步一顿,唇角微勾,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那目光如刀锋刮过,刺得聂怀桑后颈发凉。
聂怀桑干笑两声,下意识攥紧了折扇,心中暗叫不好:完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如今薛洋被派出去,他也稍微可以安心一下了。
……
现在人选定了,还差路线。
金子轩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指尖在几处关隘稍作停留。
作为金氏悉心栽培的继承人,这些能力他还是基本具备的。
“我觉得可以兵分三路。”
他指尖重重敲在山道要冲,“蓝氏走东线截断援军,江氏控水路,聂氏主力从西侧奇袭。”
“三日后青州会师,直取兰陵。”
蓝启仁与江枫眠对视一眼,眉间皆是凝重之色。
案上的烛火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地图上,姑苏一带已被朱砂重重勾勒。
“此法……”江枫眠指尖轻叩茶盏,青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可。”聂怀桑突然出声,手中折扇“唰”地合拢,在掌心敲出一声脆响。
众人目光顿时汇聚而来。
蓝启仁问:“怀桑有何高见?”
聂怀桑展开折扇:“温氏主力正剑指姑苏,兰陵守备空虚——此乃调虎离山。”
扇骨轻点地图,在两地之间划出一道弧线,“聂氏轻骑与江氏水师配合,足可奇袭兰陵。”
他转向蓝启仁,语气陡然凝重:“而蓝氏……”
扇骨在姑苏位置重重一敲,“必须死守云深不知处三日,牵制住温氏的主力。”
金子轩皱眉,下意识面上闪过一丝不悦。
但很快,他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动,不得不承认,聂怀桑所言确实切中要害。
他垂眸扫过地图上姑苏与兰陵的方位,心中暗忖:这聂怀桑平日装得畏首畏尾,原来是把修炼的心思都用在……谋略上了?
这才是真的扮猪吃老虎吧,确实很厉害。
“金公子觉得如何?”
江枫眠温润的嗓音忽然响起。
金子轩抬眼,正对上江枫眠含笑的眸子。
“……可行。”
金子轩冷声应道,广袖一拂在地图上划出三道箭矢,“事不宜迟,聂氏从北麓截断粮道,江氏控制渡口。”
他指尖重重落在兰陵城郊,“届时在此会师——”
“待温氏主力回援之日,”江枫眠接过茶盏在案几上轻轻一磕,茶水荡出同心圆状的涟漪,“便是合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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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正高高挂在天上,清河的集市也正是热闹的时候。
聂怀桑哼着小曲儿,折扇轻敲掌心,将最后几卷宗册利落批完。
他伸了个懒腰,想到马上能见到守知,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守知~守知~”他嘀咕着转过回廊,忽然僵在原地。
薛洋斜倚在月洞门边,指尖提着一张符箓。
见聂怀桑出现,他歪头露出个笑:“聂宗主,好巧啊——”
聂怀桑大呼不妙,唰地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哈哈哈真巧啊!……昨天的事实在对不住,都怪厨房那帮人手脚太慢……”
其实扇面后冷汗早已浸透掌心。
“是吗?”
“是啊是啊……”聂怀桑干笑着往后挪了半步,后腰已抵上冰凉的回廊柱。
薛洋突然嗤笑一声,指间控风符箓轻飘飘落地。
“哗——”罡风骤起,聂怀桑的折扇瞬间脱手,在空中翻飞数圈后“咔嚓”插进远处的树干上。
“好了,不说废话。”
薛洋一脚碾碎飘落的符纸灰烬,语气不善:“蓝昭说你们是知己——?”
“你也这样觉得么?”
知己?
聂怀桑心头猛地一颤,像是被人攥了一把,酸涩的失落感不受控制地漫上来。
原来在守知眼里,他们之间……仅仅只是知己?
聂怀桑眼睫微微一颤,随即展颜而笑,折扇轻摇间,嗓音如常:“是啊……自然是知己。”
可这一瞬的失态,却没能逃过薛洋的眼睛。
“喂——”
薛洋忽然凑近,歪着头,笑容危险又玩味,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东西,“聂怀桑,你这一脸失望的表情……是在想些什么啊?”
“切。”
不等聂怀桑做出什么无趣的反应了,薛洋忽然退后两步,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脸上那抹恶劣的笑却未减半分:“呵呵,不跟你闹了。”
他歪了歪头,语气轻佻,“我和孟瑶得去趟兰陵,你嘛——”
他故意拖长了音,眼底闪过烦躁:“不用去哪就看好蓝昭,别让他又跑哪受伤了。”
聂怀桑原本紧绷的神经一滞,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来算账的?
他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啊?”
薛洋见他这副呆愣模样,瞬间火大,一脚踹向旁边的石凳,怒道:“给你机会还傻愣着?!蓝昭伤还没好全,你最好把人照顾妥当了,否则——”
他指尖在脖颈处轻轻一划,笑得森然,“我回来扒了你的皮。”
聂怀桑眨了眨眼,故作无辜道:“你就这么放心我?”
薛洋直接翻了个白眼,连话都懒得接。
——是他们放心吗?
——分明是蓝昭那个一根筋的傻子自己放心!
想到这儿,薛洋更烦躁了。
他抓了抓头发,咬牙切齿地“啧”了一声,最终只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少废话,让你照顾就照顾!”
薛洋连个眼神都懒得奉陪,抱着手臂转身就走,衣摆带起一阵冷风,连背影都透着股不耐烦的煞气。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聂怀桑才终于动了,小跑着去把扇子捡回来。
然后他脚步轻快地转向蓝昭的营帐,衣袂翻飞间,连廊外新开的花都跟着晃了晃,仿佛在应和某人雀跃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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