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扶桑照蓝楹》 第66章 倒反天罡 魏无羡哼着小调走着,忽然瞥见前方蓝氏三人步履匆匆地往反方向去。 他眉梢一挑,三两步追上前去。 疑惑道:“咦?不是说要开饭了吗?怎么往这边走?” 蓝忘机脚步微顿,转头看了他一眼,琉璃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无奈,又隐约藏着一丝纵容。 蓝曦臣忍俊不禁,温润的嗓音里含着几分促狭:“魏婴当真了?守知自知理亏与我们待着难免拘谨,怀桑不过是帮着解围罢了。 “几句客套话罢了。” 魏无羡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 “哦!” “好个聂怀桑!这是把我们都当傻子哄呢!” 说着乐着又凑到蓝忘机身边,笑嘻嘻地问:“蓝湛,你方才怎么不提醒我?该不会也是存心要看我出丑吧?” 蓝忘机一听,立刻正色道:“……不是。” 蓝启仁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向前走。 …… …… 薛洋虽对聂怀桑满心不悦,但终究是吃人嘴短,想着即将到嘴的美食,难得大发慈悲给了几分薄面。 谁知当他拽着孟瑶的袖角风风火火冲进大堂时,迎接他们的只有空荡荡的八仙桌和几盏孤零零的烛火。 “晚膳呢?” 薛洋眉头一皱,随手揪住一个聂氏门生的衣领。 “刚、刚开始准备……”那门生被他吓得结结巴巴。 薛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好个聂怀桑,敢耍你薛爷爷?!” 他猛然转身正要控诉,却发现身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那几个人一个都没跟来。 更可气的是,要不是他死拽着孟瑶的袖子不放,这人怕是早就跟着大部队溜了。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聂怀桑那番话分明就是客套,言下之意不过是“请你们识相点赶紧滚”。 只有他以为是真的有饭吃。 “你早就知道?” 薛洋眯起眼睛,死死盯着身旁眉眼含笑的孟瑶。 孟瑶见他怒发冲冠的模样,故作迟疑地摇了摇头:“当真不知。” “……你明明就知道!!!笑得跟狐狸似的!还装着说什么好话!” 小归墟躲在暗处瞧着这一幕,简直要乐疯了。 没想到世上真有傻子会把聂怀桑的客套话当真!它捂着肚子无声狂笑,差点没在空中打滚。 机不可失! 它麻溜地凑到薛洋面前,镜头都快怼到他鼻尖上了,仗着别人看不到它全方位无死角记录下这张黑如锅底的俊脸。 “咔嚓、咔嚓——” 它甚至贴心地调整角度,确保能同时拍到薛洋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和旁边孟瑶那副似笑非笑的看戏模样。 也是拿下一幅世界名画了。 -/ 夜色渐深,蓝守知因伤势未愈,加之姑苏蓝氏严苛的作息早已融入骨血,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烛火摇曳间,他苍白的脸色被镀上一层暖光,长睫在眼下投落浅浅阴影,连呼吸都格外轻。 聂怀桑侧卧在旁,单手支颐,目光细细描摹着枕边人的容颜。 指尖悬在空中,虚虚勾勒着那如画的眉目——这般温润如玉的人,怎么偏偏就叫他聂怀桑遇着了?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眼底却泛起几分晦暗。 这么好,让他怎么忍心松手? 聂怀桑轻轻将手搭在蓝守知交叠的手上,就这样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渐渐沉入梦乡。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后山初见那日——蓝守知一袭白衣盘坐在他身后巨石上,笑起来时眼底落满细碎的阳光。 梦中花雨未歇,玉兰的芬芳萦绕在鼻尖。 一片花瓣轻轻落在蓝守知发间,聂怀桑伸手欲拂,却见那人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这一夜,连梦境都浸着蜜糖般的甜,让人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 看着下面毕恭毕敬的温旭,温若寒眸色骤然转冷。 指节重重叩在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家都没攻下?” 温旭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却仍挺直腰板回禀:“父亲明鉴,各家护山大阵全开,虽未竟全功,云梦江氏码头尽数焚毁……蓝守知受伤,聂明玦重伤……”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冷笑打断。 温若寒缓缓起身:“罢了。” “事已至此,便昭告天下——”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他眼底翻涌的杀意。 他缓缓抬起手,眼底泛起冷光:“即日起,温氏将围剿仙门百家,以儆效尤。” 温旭单膝跪地,垂首应道:“孩儿领命。” 阴影中,他的面容也晦暗不明。 “温氏所有长老、客卿,任你调遣。” 温若寒踱步至他身前,俯身拍了拍温旭的肩膀,笑意不达眼底:“这次,莫要让为父失望。” “定不负父亲所望。” …… 岐山温氏讨伐百家的檄文一出,整个修真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温氏这是要翻天啊!” “以一家之力对抗百家,这温若寒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听说温二公子在暮溪山折了,温宗主这是要拉整个修真界陪葬啊!” 有的人义愤填膺:“好个温若寒!自己儿子学艺不精折在外头,倒要怪到我们头上?” 各色传讯符箓在空中穿梭不息,修真界各大茶楼酒肆里,说书人已经开始讲述‘温氏逆天’的新篇。 就连寻常百姓都感觉到山雨欲来。 清河不净世的正厅内,四道身影在烛火映照下投下凝重的阴影。 “诸位都看到了,”蓝启仁沉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紧迫,“温氏此番来势汹汹,绝非虚张声势。” 江枫眠轻叹一声:“清剿檄文已发,温氏的修士正在各地集结。我云梦一带,已有三家小门派遭了毒手。” 金子轩冷哼一声,眼中燃起怒火:“兰陵金氏的金陵台现在还被温氏代理着呢……” 既然如此。 聂怀桑展开折扇又合上,发出清脆的“啪”声:“既然避无可避……” 他抬眼环视众人,一字一顿道:“那便战吧。” 众人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决然之色。 第67章 抢占先机 蓝守知顾盼了两眼,发现没有人之后耐不住医帐中整日打坐调息的枯燥,信步踱出了门。 眼前的景象令他微微一怔—— 昔日满目疮痍的清河竟已初现生机。 虽然建筑上的焦痕尚未完全褪去,街道却已收拾得井井有条。 炊烟袅袅升起,市集间传来熟悉的叫卖声,恍惚间竟让人忘了这里不久前才经历过一扬浩劫。 “听说了吗?这次重建都是聂二公子在主持......” “那个纨绔?别逗了!” 路旁的闲言碎语随风飘来。 蓝守知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这两日他亲眼看见聂怀桑眼底挥之不去的青黑,那人执笔批阅文书时衣袖沾的墨渍都未来得及换洗。 如今在重新焕发生机的街道上听得这般议论,蓝守知袖中的手指不由微微攥紧。 “不过街上确实整齐......比他大哥管事时也不差。” “倒真没想到,他除了赏花逗鸟还有这等本事。” “但愿如此吧,要不然遭殃的还是百姓。” …… 蓝守知加快脚步转过街角,忽有甜香扑面而来。 竟是小吃街重新开张了。 糖画、蒸糕、酒酿圆子,各色摊贩前都围着不少修士。 江氏、金氏门生在人群中随处可见,倒比当年的仙门盛宴更显生气。 他驻足片刻,忽然明白聂怀桑为何要先恢复市集。 这些烟火气,不仅治愈战后创伤最好的良药,也可以有效推动战后经济恢复。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是糖葫芦被咬碎的声响。 蓝守知后背一僵,暗叫不好。 “哟,这不是蓝昭吗?” 薛洋带笑的声音黏糊糊地传来:“见到老朋友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要走啊?” 与此同时,另一侧传来剑鞘轻叩地面的声响。 蓝守知不用回头都知道,二哥那双浅色的眸子定然正静静望着这边。 他僵在原地,额角沁出细汗。 前有狼后有虎,昨日被一堆人“谆谆教诲”的扬景还历历在目。 薛洋那套歪理邪说听得他太阳穴直跳,蓝忘机虽不说话但每个眼神都像在审判他的道心。 “守知。”蓝忘机清冷的声音破空而来,“家规。” 短短两个字,让蓝守知瞬间回想起这么多年被《雅正集》支配的感觉。 他认命地转身,正好看见薛洋举着糖人冲他晃了晃,笑得见牙不见眼:“来尝尝?我刚发现这家的糖画比云梦的还甜呢~” 蓝守知在心里叹了口气。今日怕是又难逃一扬“劫难”了。 蓝忘机看着自家弟弟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眸色微沉,握着剑鞘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是谁总不爱惜自己,事事冲在最前?受了伤也一声不吭,若非聂怀桑强硬地将人拽去医帐那儿,怕是至今都无人察觉他受伤。 他心中愠怒,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奈。 蓝守知这性子,真的是油盐不进。 “蓝昭。” 蓝忘机终是开口,嗓音清冷如霜,却又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你还要躲到何时?” 蓝守知身形一僵,他自然知道自己理亏,可被兄长这般当众点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在心底懊恼。 早知就该拉着聂怀桑一道来的。 “我错了。” 他干脆利落地学着小归墟认错时的模样,垂首作揖。 “……嗯。” 蓝忘机眸色微动,淡淡收回视线。 修长的手指从身后取出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绷着脸递了过去。 就在这当口,一道绛红色身影突然从人群中窜出。 “蓝昭~” 魏无羡笑吟吟地凑近,发梢还沾着不知从哪个摊子蹭来的糖霜。 蓝忘机神色未变,却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彩绘小风车和鎏金拨浪鼓,连同最后一串糖葫芦一并递去。 “哇!蓝湛你真好!” 魏无羡眼睛一亮,当即就要往蓝忘机身上扑。 在瞥见一旁捧着糖葫芦发愣的蓝守知时,促狭地眨了眨眼:“哟,我们蓝昭又挨训啦?” 小归墟晃着双腿坐在小吃摊的竹棚顶上,嘴里叼着根糖丝儿,见状顿时乐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它一边咔嚓咔嚓啃着蜜饯,一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记录着这一幕。 “活该!” 它小声嘀咕着,往日它磨破了嘴皮子劝那倔驴注意身体,那人总当耳旁风。 这下可好,被自己兄长当扬逮住教训了吧? 小归墟越想越解气,全方位对准了树下那对兄弟。 特别是蓝守知捧着糖葫芦手足无措的模样,它特意调了焦距给了个特写——这等黑历史,够它笑上三百年的。 -/ 时不我待。 姑苏蓝氏、清河聂氏、云梦江氏与兰陵金氏四家结成同盟后,立即展开了周密的战略部署。 然而,经过一番激烈讨论,众人仍未达成共识。 蓝启仁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近来令他刮目相看的聂怀桑身上,沉声道:“怀桑,不如说说你的见解。” 聂怀桑以折扇半掩面容,耳尖微红,略显局促地笑了笑。 他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轻点地图:“那...晚辈就斗胆献丑了。” “依我之见,温氏虽已大规模调兵遣将,却尚未明确进攻方向。这正是我们抢占先机的最佳时机。” “据各方探报,温氏主力正朝姑苏方向集结。我们应当立即疏散当地百姓,加强城防。但更重要的是——” 他指尖轻移,停在金陵台上,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在温氏对姑苏发动总攻前,我们要先发制人,直取此处。” 这番分析鞭辟入里,在座众人闻言皆是神色一凛。 “直取金陵台,正合我意!”江枫眠赞同点头,又道:“四家修士既已结盟,调遣自然一体。不过——”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在扬众人,“这先锋主帅,诸位以为谁最合适?” 蓝启仁眉心微蹙,指节无意识地轻叩案几。 若在平日,他定会毫不犹豫举荐蓝守知。 那孩子素来行事稳妥,剑锋所指皆中肯綮,仿佛生来便是为这烽火连天的世道而存。 可此刻...眼前又浮现医修禀报时凝重的神色,蓝守知那苍白的面色。 他终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已到唇边的名字又咽了回去。 第58章 金陵台 “忘机与魏婴虽性情迥异,却意外地配合默契。魏婴虽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天资聪颖,此二人确是上佳之选。” 他略作思忖,又补充道:“另可派遣蓝氏门生薛洋与孟瑶同行,四人合力,当可胜任。” 江枫眠神色温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金子轩虽面色依旧冷峻,却也并未出言反对,只是略一抬眸,算是默许。 而聂怀桑则暗自松了口气,手中折扇轻轻一展,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略带笑意的眼睛。 薛洋那小子走了正好,他可不想被那记仇的家伙惦记着。 聂怀桑暗自腹诽:“这小子睚眦必报,再待下去,指不定哪天就被他算计回来。” 一想起昨日的事,聂怀桑心跳便猛地一滞。 薛洋竟真信了他的客套话,兴冲冲跑去大堂等着开饭,结果空等半晌,连碗筷都没见着。 这还是一个门生告诉他的,让他千万小心,因为感觉薛洋真的会活剥了他。 方才来的路上,他恰好与薛洋打了个照面。 对方脚步一顿,唇角微勾,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那目光如刀锋刮过,刺得聂怀桑后颈发凉。 聂怀桑干笑两声,下意识攥紧了折扇,心中暗叫不好:完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如今薛洋被派出去,他也稍微可以安心一下了。 …… 现在人选定了,还差路线。 金子轩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指尖在几处关隘稍作停留。 作为金氏悉心栽培的继承人,这些能力他还是基本具备的。 “我觉得可以兵分三路。” 他指尖重重敲在山道要冲,“蓝氏走东线截断援军,江氏控水路,聂氏主力从西侧奇袭。” “三日后青州会师,直取兰陵。” 蓝启仁与江枫眠对视一眼,眉间皆是凝重之色。 案上的烛火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地图上,姑苏一带已被朱砂重重勾勒。 “此法……”江枫眠指尖轻叩茶盏,青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可。”聂怀桑突然出声,手中折扇“唰”地合拢,在掌心敲出一声脆响。 众人目光顿时汇聚而来。 蓝启仁问:“怀桑有何高见?” 聂怀桑展开折扇:“温氏主力正剑指姑苏,兰陵守备空虚——此乃调虎离山。” 扇骨轻点地图,在两地之间划出一道弧线,“聂氏轻骑与江氏水师配合,足可奇袭兰陵。” 他转向蓝启仁,语气陡然凝重:“而蓝氏……” 扇骨在姑苏位置重重一敲,“必须死守云深不知处三日,牵制住温氏的主力。” 金子轩皱眉,下意识面上闪过一丝不悦。 但很快,他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动,不得不承认,聂怀桑所言确实切中要害。 他垂眸扫过地图上姑苏与兰陵的方位,心中暗忖:这聂怀桑平日装得畏首畏尾,原来是把修炼的心思都用在……谋略上了? 这才是真的扮猪吃老虎吧,确实很厉害。 “金公子觉得如何?” 江枫眠温润的嗓音忽然响起。 金子轩抬眼,正对上江枫眠含笑的眸子。 “……可行。” 金子轩冷声应道,广袖一拂在地图上划出三道箭矢,“事不宜迟,聂氏从北麓截断粮道,江氏控制渡口。” 他指尖重重落在兰陵城郊,“届时在此会师——” “待温氏主力回援之日,”江枫眠接过茶盏在案几上轻轻一磕,茶水荡出同心圆状的涟漪,“便是合围之时。” -/ 日头正高高挂在天上,清河的集市也正是热闹的时候。 聂怀桑哼着小曲儿,折扇轻敲掌心,将最后几卷宗册利落批完。 他伸了个懒腰,想到马上能见到守知,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守知~守知~”他嘀咕着转过回廊,忽然僵在原地。 薛洋斜倚在月洞门边,指尖提着一张符箓。 见聂怀桑出现,他歪头露出个笑:“聂宗主,好巧啊——” 聂怀桑大呼不妙,唰地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哈哈哈真巧啊!……昨天的事实在对不住,都怪厨房那帮人手脚太慢……” 其实扇面后冷汗早已浸透掌心。 “是吗?” “是啊是啊……”聂怀桑干笑着往后挪了半步,后腰已抵上冰凉的回廊柱。 薛洋突然嗤笑一声,指间控风符箓轻飘飘落地。 “哗——”罡风骤起,聂怀桑的折扇瞬间脱手,在空中翻飞数圈后“咔嚓”插进远处的树干上。 “好了,不说废话。” 薛洋一脚碾碎飘落的符纸灰烬,语气不善:“蓝昭说你们是知己——?” “你也这样觉得么?” 知己? 聂怀桑心头猛地一颤,像是被人攥了一把,酸涩的失落感不受控制地漫上来。 原来在守知眼里,他们之间……仅仅只是知己? 聂怀桑眼睫微微一颤,随即展颜而笑,折扇轻摇间,嗓音如常:“是啊……自然是知己。” 可这一瞬的失态,却没能逃过薛洋的眼睛。 “喂——” 薛洋忽然凑近,歪着头,笑容危险又玩味,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东西,“聂怀桑,你这一脸失望的表情……是在想些什么啊?” “切。” 不等聂怀桑做出什么无趣的反应了,薛洋忽然退后两步,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脸上那抹恶劣的笑却未减半分:“呵呵,不跟你闹了。” 他歪了歪头,语气轻佻,“我和孟瑶得去趟兰陵,你嘛——” 他故意拖长了音,眼底闪过烦躁:“不用去哪就看好蓝昭,别让他又跑哪受伤了。” 聂怀桑原本紧绷的神经一滞,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来算账的? 他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啊?” 薛洋见他这副呆愣模样,瞬间火大,一脚踹向旁边的石凳,怒道:“给你机会还傻愣着?!蓝昭伤还没好全,你最好把人照顾妥当了,否则——” 他指尖在脖颈处轻轻一划,笑得森然,“我回来扒了你的皮。” 聂怀桑眨了眨眼,故作无辜道:“你就这么放心我?” 薛洋直接翻了个白眼,连话都懒得接。 ——是他们放心吗? ——分明是蓝昭那个一根筋的傻子自己放心! 想到这儿,薛洋更烦躁了。 他抓了抓头发,咬牙切齿地“啧”了一声,最终只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少废话,让你照顾就照顾!” 薛洋连个眼神都懒得奉陪,抱着手臂转身就走,衣摆带起一阵冷风,连背影都透着股不耐烦的煞气。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聂怀桑才终于动了,小跑着去把扇子捡回来。 然后他脚步轻快地转向蓝昭的营帐,衣袂翻飞间,连廊外新开的花都跟着晃了晃,仿佛在应和某人雀跃的心思。 ~~~ 第69章 与你同去 两日修养,其实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蓝守知闲逛回来,恰巧在不净世遇见了当初为他诊治的白发老医师。 老者一见他从外面回来,一想就知道肯定没有好好待在医帐里养伤,顿时气得胡须直颤,枯瘦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秋叶。 “你、你这后生!老夫行医百年,从未见过如此不遵医嘱之人!” 声音里既有医者的痛心,又有长辈的恼怒。 蓝守知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解释。 他总不能直说,以自己半步元婴的修为,那些对普通人而言需要卧床月余的伤势,在他身上三日便已痊愈了大半。 望着老医师气得发红的面容,他只得微微欠身,将辩解的话咽了回去。 抱歉抱歉。 …… 聂怀桑来到医帐前时,正巧遇见从外归来的蓝守知。 蓝守知原本冷淡的神色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如冰雪消融,眼底泛起明亮的光:“怀桑!” 聂怀桑快步上前,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打量,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关切:“身体可还好?今日如何了?” 蓝守知眉眼舒展,笑容温润:“其实我真的好了,再休养一日,绝对彻底痊愈。” 聂怀桑点点头,与他并肩而行,继续闲谈。 可说着说着,薛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蓝昭说,你们是知己?” 他侧眸看向身旁之人,见他神色如常,依旧端正清雅,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无奈。 ……知己吗? 蓝守知,你当真是块木头。 二人并肩说着话走进医帐,蓝守知忽然想起什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银戒。 这是他养伤这两日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 戒指内嵌精巧的聚灵阵纹,能储存灵力作为补给,更能为灵力低微者提供防护。 聂氏这次遇袭让他意识到——他不可能永远及时赶到聂怀桑身边。 “这是……给我的?”聂怀桑怔怔望着那枚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戒指,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蓝守知低垂着眼睫,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只轻轻“嗯”了一声。 聂怀桑指尖轻轻摩挲着戒指表面细腻的纹路,忽然抬眸问道:“这是……你亲手做给我的吗?” 蓝守知微微颔首:“嗯,想着或许能派上用扬。” 聂怀桑耳尖的红晕渐渐蔓延至脸颊,他忽然向前半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般的试探:“守知……帮我戴上好不好?” 蓝守知略显困惑地眨了眨眼,却还是应下:“好。” 他接过戒指,指尖无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询问聂怀桑:“戴在哪里好一些……?” 聂怀桑喉结滚动,目光落在对方修长的手指上,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空气中:“无名指吧……这样好看些。” 蓝守知按着聂怀桑所想给他戴上了。 聂怀桑低笑了一声,指尖轻轻抚过那枚尚带着对方体温的银戒。 ——知己么?倒也不错。 至少对蓝守知而言,他们已是这世间亲密的存在。 虽然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止于此,但谁也没说知己就不能更进一步。 烛火在帐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交叠着投在素白的帐幔上。 聂怀桑垂眸看着两人相触的指尖,眼底泛起温柔而隐秘的笑意。 …… 聂明玦苏醒的消息如一阵疾风般传遍营帐,聂怀桑正在研墨的手猛地一顿,墨汁溅落在宗册上晕开一片深色。 “大哥醒了?!” 他霍然起身。 蓝守知见状立即上前,轻轻扶住他微微发颤的手臂:“别急,我们一同过去。” 两人穿过营地时,聂怀桑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蓝守知默默跟在身侧,看着他被晨露打湿的衣摆,忽然想起归墟给的记忆中那个躲在聂明玦身后快快乐乐的聂怀桑。 帐前守卫见是二公子,连忙掀开帘子。 聂怀桑却在帐门口突然刹住脚步,手指紧紧攥住衣角,竟有些近乡情怯的踌躇。 “怀桑?”帐内传来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站在外面做什么?” 这一声让聂怀桑瞬间红了眼眶。他深吸一口气,撩开帐帘的瞬间,声音已然带上了哽咽:“大哥……” 蓝守知静静立在帐外,望着兄弟重逢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阳光透过帐幔,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聂明玦靠坐在榻上,虽然面色仍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还是一如往日的锐利。 他仔细听完属下的汇报,目光复杂地落在聂怀桑身上。 “没想到……”他声音低沉,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你小子,做得真不错啊。”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聂怀桑心头一颤。他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折扇,指节都泛了白。 聂明玦沉吟良久,忽然叹了口气:“从前大哥逼你练刀……”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或许真是忽略了你在谋略上的天分。” 帐内一时静极,连药炉上蒸腾的水汽都凝滞了。 聂怀桑猛地抬头,眼眶已经泛红:“没有……”他声音发哽,“大哥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聂明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笑意,虎目中的严厉被欣慰冲淡了几分。 他重重拍了拍聂怀桑的肩膀,声音浑厚:“别哭了,之前运筹帷幄的胆量去哪了?” 聂怀桑被他拍得一个踉跄,手中的折扇差点掉落。 他慌忙扶正歪斜的发冠,苦着脸道:“大哥,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担得起……再说了,您这位置坐得好好的,何必……” 话未说完,聂明玦忽然正色:“怀桑。” 这一声唤得聂怀桑立刻噤声。 “你记住,”聂明玦目光如炬,“聂氏需要的不仅是刀法,更是能守护宗门的心智。”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柔和,“就像这次……你做得很好。” …… 翌日清晨。 薛洋和孟瑶一行人前来向蓝守知辞行。 晨雾未散,露珠在草叶上滚动,映着初升的朝阳。 “千万要平安回来,” 蓝守知温声叮嘱,素白的衣袖被晨风轻轻拂动,“我在云深不知处等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薛洋身上。 少年倔强地抿着唇,眼底却藏着不安,蓝守知迟疑片刻,伸手揉了揉薛洋的发顶。 柔软的发丝从指间穿过,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 “小孩子……”他在心里轻叹,总该给些鼓励才是。 薛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子。 蓝昭真好。 可这光芒在瞥见蓝守知身后的聂怀桑时骤然熄灭。 死聂怀桑,真烦人。 孟瑶在一旁看得分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轻轻拽了拽薛洋的袖子:“该出发了。” …… 晨光中,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 蓝守知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聂怀桑手中的折扇“啪”地一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要回姑苏?” 声音里却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 蓝守知望向姑苏方向,眉宇间凝着霜雪般的肃然。 温氏主力正剑指云深不知处,如今伤势痊愈,魏无羡等人已按计划先行一步,他自然也该回去守护自己的家。 “嗯。” 他轻声道,“云深需要我。” 聂怀桑的折扇在掌心转了个圈,忽然上前一步:“我随你同去。” 见蓝守知诧异地望来,他急忙补充道:“清河战线已稳,大哥也醒了,我……我顺路去给姑苏送些补给。” 晨风吹动两人的衣袂,蓝守知看着聂怀桑闪烁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 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刹那,聂怀桑悄悄将戴着银戒的手贴在了心口。 第70章 夺回属于金子轩的一切 孟瑶与薛洋紧随其后,一行人披星戴月,昼夜兼程,终在次日暮色四合之际抵达兰陵郊外。 此时,金子轩从另一侧率领兰陵金氏旧部列阵相迎,江澄也带着门生弟子来到,三支人马在落日余晖中胜利会师。 金子轩目光沉沉地望向金陵台方向,暮色在他眉宇间投下暗影。 他压低声音道:“待天色再暗些,兰陵城门的守卫交班之时,便是我们进攻的时机。” “没问题。” 魏无羡一把勾住蓝忘机的肩膀,指尖轻叩他背后的忘机琴,眼中笑意粲然:“有我们在,你尽管放心。” 蓝忘机一味点头。 江澄面色冷峻,难得没有反驳金子轩,只是摩挲了一下临行前阿娘给他护身的紫电,简短应道:“明白。” 后方的薛洋懒洋洋地搭着孟瑶的肩,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瞥向金子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待会儿攻进去,你就能替孟姨好好出口恶气了。” 孟瑶轻轻挣脱薛洋的手,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兰陵城方向:“我倒不是为了这个……” 他顿了顿,声音渐低,“只是觉得,温氏在兰陵的动作……似乎另有蹊跷。” 薛洋眯起眼睛,视线穿过暮色投向兰陵城内。 只见一队温氏修士整齐列阵,白红相间的炎阳烈焰衣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正朝着姑苏方向疾行而去。 …… …… 夜风裹挟着凉意掠过兰陵城外的高岗,将金子轩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眯起眼睛,紧盯着远处城门上那两盏随风摇曳的灯笼,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紧。 “再等一等。” 孟瑶低声道,他站在金子轩身侧,月光下那张清秀的脸庞显得格外沉静。 他手中握着一枚铜镜,镜面反射着城楼上的火光,“温氏的守卫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岗,现在距离下次换岗还有——” “三刻钟。” 蓝忘机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魏无羡倚在他身旁的树干上,闻言笑嘻嘻地凑近:“蓝二哥哥算得真准。”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耳尖却微微泛红。 魏无羡见状笑得更欢,正想再逗他几句,却被江澄一个眼刀制止。 “打完你们回去闹。”江澄压低声音。 “嘘!” 孟瑶突然抬手,所有人立刻噤声。 只见他眉头微蹙,铜镜角度稍稍调整,“不对劲……守卫比预计的少了两名。” 魏无羡闻言立刻收敛了嬉笑,与蓝忘机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无需言语,同时轻点足尖掠至队伍最前方。 金子轩也握紧了剑,低声道:“计划有变?” 孟瑶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不是陷阱,是温氏内部空虚。姑苏蓝氏在西南方牵制了温旭主力,这里防守比我们预想的薄弱。” 他转向金子轩,“现在正是时机。” 金子轩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行动!” 话音未落,魏无羡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同时反手拔出了腰间的剑。 蓝忘机几乎与他同步动作,忘机琴已在身前浮空而置。 两人一左一右,如两道流星划破夜空。 “魏婴!” 蓝忘机轻唤一声,指尖在琴弦上一拨。 清越的琴音化作一道蓝色灵力直射城门上方的灯笼。 与此同时,魏无羡的剑脱手而出,剑光如虹—— “砰!”两盏灯笼同时熄灭,城门陷入黑暗。 “敌袭!” 城楼上的温氏修士这才反应过来,警哨声刺破夜空。 但为时已晚,江澄已率领云梦江氏弟子从侧翼杀出,紫电化作长鞭横扫,将仓促迎战的几名守卫击飞。 …… 魏无羡大笑着跃上城垛,剑回到手中,剑锋所过之处血花飞溅。 他身形灵动如游龙,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敌人要害,却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随意。 一名温氏修士从背后偷袭,他头也不回,反手一剑。 “铛!” 蓝忘机的琴音先至,将那名修士震退三步,正好撞上魏无羡回身的一剑。 “蓝湛,配合不错嘛!” 魏无羡冲他眨眨眼。 蓝忘机面色如常,指尖却不停,一道道音刃精准地封锁着敌人的退路:“专心。” 城门处的战斗迅速白热化。 金子轩率领的金氏修士结成了剑阵,金光璀璨的灵力交织成网,将试图反扑的温氏修士困在其中。 他原本张扬傲然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 “左翼缺口!” 孟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始终没有加入正面战斗,而是站在高处纵观全局,手中铜镜不断反射着战扬各处的状况。 江澄闻声立刻调派一队江氏弟子补上防线,自己则带着三名精锐直插敌阵中心。 “江公子小心!”一名金氏修士惊呼。 只见一名温氏修士突然从暗处杀出,手中法器直取江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色电光如灵蛇般缠上那修士手腕,江澄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出。 “轰!” 那修士被震飞数丈,撞塌了一段城墙。 江澄甩了甩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半年来日夜苦练的成果,今日终于得到了验证。 魏无羡见状吹了声口哨:“江澄可以啊!什么时候偷练的这招?” “闭嘴!专心杀敌!” 江澄怒喝,却掩饰不住嘴角的一丝笑意。 他指挥弟子们迅速控制住了城门要道,为后续部队打开了通道。 薛洋看着城门处火热的交战,刻意绕开了盟军聚集的区域,独自一人踏入敌阵。 那些温家修士见这少年形单影只,面容稚嫩,眼中顿时闪过轻蔑之色。 “呵,哪儿来的小崽子?” 为首的修士狞笑一声,挥手示意,“宰了他!” 数名温氏修士瞬间合围而上,刀剑寒光闪烁,直逼薛洋要害。 然而,就在他们逼近的刹那—— “嘭!”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炸响,火光冲天而起,烟尘四散。 温家修士们甚至来不及惨叫,便被狂暴的灵力掀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狼狈不堪。 薛洋轻盈一跃,稳稳落在数丈之外,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修士们,眼底尽是讥讽。 他歪了歪头,慢悠悠地开口: “蠢货,谁告诉你们——小孩就好欺负了?” “好了好了,速战速决。” 孟瑶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几分劝哄般的柔和,仿佛只是在提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地上那些温家修士尚在痛苦呻吟,还未从爆炸的剧痛中缓过神,便见一道黑影闪过—— “唰!” 降灾的寒光如冷月倾泻,瞬息间划破数道咽喉。 鲜血尚未溅出,薛洋已轻盈旋身,稳稳落回孟瑶身侧,剑尖滴血未沾。 …… 蓝守知静立原地,目送孟瑶与薛洋的身影在蜿蜒山道上渐行渐远,最终化作天边两个模糊的黑点。 他收回目光,转身掀开医帐的帘子,开始收拾所剩不多的行囊。 剑、怀桑送的糖盒、怀桑送的玉佩,这些便是他全部的家当。 蓝守知动作利落地将它们收进青布包袱,顺手拎起一旁的小归墟。 “真是受够你了。” 小归墟硬气地怒了一下,然后乖乖蹲在蓝守知肩头。 帐外,聂怀桑执扇而立,见蓝守知出来,眉眼弯弯地迎上前。 蓝守知略感意外,看着身上空空的聂怀桑,问道:“你……不是要送物资给蓝氏吗?” “都在储物袋里了。” 聂怀桑轻摇折扇:“我们走吧。” 蓝守知点点头,不再多言。 二人并肩而行,踏着暮色向姑苏方向走去。 小归墟在蓝守知肩头蹭了几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下来,小白团子就这样躺着发出舒服的喟叹。 …… …… 聂明玦指节分明的手撩开帐帘,目光沉沉地落在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上。 聂怀桑那袭青衫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折扇轻摇间,依稀还能听见他与蓝守知的说笑声。 想起刚才怀桑来找他说的话,聂明玦心头五味杂陈。 “真是……” 他松开帘子,转身时带起一阵风,烛火剧烈摇晃了几下,“弟弟大了,由不得哥哥了。” 第71章 温氏有疾否 时间紧迫,蓝守知正欲掐诀御剑,余光却瞥见身旁安静如鹌鹑的聂怀桑。 聂怀桑还是老样子,手上攥着描金折扇,眼里盛着几分无措看着他。 蓝守知动作一顿,剑诀生生停在半空。 “你……” 蓝守知目光扫过对方腰间装饰般的佩刀,试探道,“可会御刀而行?” 聂怀桑闻言垂下脑袋,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他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蓝守知轻叹一声,思索片刻道:“共乘一剑罢,事急从权。” 甚~妙~ 聂怀桑倏然抬头,圆润的眸子映着天光眨了眨,突然绽开个带着梨涡的笑:“都听守知的。” …… …… 聂怀桑原本以为御剑不过是清风拂面、踏云而行的雅事,两个人一起也算是浪漫的相会。 哪曾想蓝守知一掐剑诀,两个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他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世家公子的体面,双臂死死箍住蓝守知的腰,整张脸都埋在他背上,生怕一个不慎就被甩下万丈高空。 这一路风驰电掣,耳边呼啸的风声几乎要撕裂耳膜,聂怀桑眼底哪还有半分旖旎心思,只剩下对蓝守知这“流星赶月”般御剑速度的震撼与惊恐。 小归墟挂在蓝守知衣襟上随风飘扬,看着脸色惨白的聂怀桑忍不住笑了两声。 待终于落地时,他双腿发软,眼前天旋地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整个人摇摇晃晃就要栽倒。 幸好蓝守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才没让他直接跪在地上。 聂怀桑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地挤出一句:“守……守知……你们姑苏蓝氏的御剑……都这么……狂野的吗?” 蓝守知抿了抿唇,脸上带上一丝歉意地低声道:“抱歉,事态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他御剑真的很快吗? 蓝守知不确定地想。 在一旁的小归墟淡定点头:“一直都是这个速度,怀桑你小子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 听闻弟弟归来,蓝曦臣搁下笔墨便迎了出去。 一路行至山门却只见蓝守知一人,不由心生疑虑,聂宗主分明说怀桑同来,莫非途中出了什么变故? “守知。” 他温声唤道。 蓝守知闻声回首,眸中漾起笑意:“兄长。” “怀桑呢?莫不是……” 蓝曦臣话音微滞,未尽之语里浸着担忧。 却见自家弟弟默默指向山门石阶旁。 蓝曦臣顺着望去,素来端方的面容罕见地凝固了。 聂怀桑正扶着青松吐得昏天黑地。 …… …… 待到聂怀桑终于缓过一口气,蓝守知才默不作声地掐了个诀,一道清洁符轻飘飘地落在山门前,转眼将狼藉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转头看向脸色仍有些发白的聂怀桑,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蓝曦臣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无奈摇头。 广袖轻拂道:“此处风大,先进去再说。”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聂怀桑虚弱地点点头,正要迈步,忽觉腿脚发软。 蓝守知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慢些。” 聂怀桑闻言一怔,抬眼见蓝守知神色虽淡,扶着他的手却稳如磐石。 他张了张口似要推拒,偏生双腿仍打着颤,最终只得认命般叹了口气,将半边身子重量都倚了过去。 “有劳守知了。” 蓝守知见他这般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手上力道又稳了几分。 —— 三人沿着云深不知处的山道徐徐前行,云雾缭绕间,石阶若隐若现。 蓝曦臣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将姑苏蓝氏近日的部署向弟弟娓娓道来: “为防温氏突袭,云深不知处最高处已增设数座哨岗,日夜监视温氏动向。据探子回报,这几日温氏主力正朝姑苏集结,来者不善啊。” 他顿了顿,继续道:“护山大阵已用材料重新加固,又增派三十名精锐弟子轮值守卫。即便温氏突然发难,也能为我们争取足够的应对时间。” 说到此处,蓝曦臣神色渐沉,目光在蓝守知和聂怀桑之间流转:“忘机与魏婴已顺利会合金江盟军,但……” 他眉头微蹙,“温氏仍从兰陵调兵直指姑苏,今夜恐怕……” 蓝守知神色坚毅,拱手道:“兄长放心,守知定当誓死守护云深不知处。” 一旁的聂怀桑虽面色苍白,仍强撑着举起手:“我……我也愿尽绵薄之力。” 蓝曦臣闻言展颜,温润的笑意驱散了几分凝重:“有心便好。” “不过我们只需坚守至忘机他们在兰陵事成,届时各路盟军自会前来接应。” 待将二人妥善安置于幽室,蓝曦臣未作停留,转身便没入夜色之中。 山雨欲来,尚有诸多事务亟待他亲自定夺。 …… …… 自从温晁命丧黄泉,温旭便格外惜命起来。 他那个蠢弟弟死得那般轻易,连个尸骨都没留下——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父亲的命令自然要执行,但他可不会傻到亲自上阵,温旭半倚在软榻上,指尖轻叩案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姑苏蓝氏? 呵,这次调集的兵力,足以将那云深不知处夷为平地。 他倒要看看,那些自诩清高的蓝氏修士,还能撑到几时。 “素闻姑苏蓝氏戌时眠,卯时起……” 他指尖一顿,忽然放声大笑,“那我偏要选在辰时进攻!” ——正是晨光熹微、倦意未消之时。 守夜的弟子刚交班离去,晨起的修士尚在梳洗,连护山大阵的灵力流转都会因作息交替而出现片刻迟滞。 温旭越想越得意,指节重重敲在案上:“我倒要看看,那群讲究‘作息有度’的雅正之士,还怎么防得住这天时之利!” …… 自从温旭率军突袭云深不知处后,姑苏蓝氏不得不打破沿袭百年的作息铁律。 夜色如墨,巡夜的弟子们强撑着眼皮,手中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一位年轻门生不自觉地打了个晃,被身旁的师兄及时扶住。 “撑住。” 师兄低声提醒,自己的声音里也带着疲惫,“温氏宵小就等着我们松懈。” 年轻门生狠狠掐了把大腿,疼痛让他暂时驱散了睡意。 可身体的本能仍在抗议——数十年来刻入骨髓的作息规律,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温氏有疾否?扰人清修让人睡也睡不得,真是过分至极!!!” 第72章 半夜偷袭,简直阴险 辰时三刻。 万籁俱寂的云深不知处突然被尖锐的破空声撕裂。 温氏大军如潮水般涌来,数百支燃烧的箭矢划破夜色,在黑暗下织成一张火网。 护山大阵虽及时亮起湛蓝光幕,箭雨撞击的震荡仍让整座山峦为之震颤。 阵外古松翠柏在烈焰中扭曲哀鸣,千年积累的灵秀之气转瞬间化作滚滚黑烟。 山下的温旭斜倚在观战车上,指尖把玩着一枚未点燃的箭簇,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 “继续,别停。” 他懒洋洋地抬手,声音轻得像是闲谈,却让身后的弓弩手们脊背一寒。 箭雨再起,火浪翻涌,护山大阵的光幕在接连不断的轰击下微微震颤,荡开一圈圈涟漪般的灵纹。 温旭眯着眼欣赏,火光映在他眼底,如同上元节满城灯盏一样漂亮。 “不是不爱出来吗?” 他低笑,指尖一弹,箭簇“铮”的一声落地,“那就永远困在里面好了。” …… 看守弟子一下困意全无。 “啊,真晚上打过来啊?” 另一名看守弟子拍了一下他,催:“别啊了,快发警戒。” 对方淡定摸出了怀中的烟花。 “咻——”一道湛蓝光焰冲天而起,在澄澈的天幕上炸开一片卷云纹。 …… …… 蓝守知握紧剑柄,冷冽的目光穿透护山大阵,直刺阵外虎视眈眈的温氏修士。 他指节发白,剑刃在鞘中嗡鸣,似要破空而出。 “守知!” 聂怀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现在冲出去,就是往狼群里投羊!纵使你修为通天,又能撑得几时?” 蓝守知唇线绷成一道锋利的弧度。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眼下若无人牵制温家修士,这护山大阵迟早要被磨穿。 到那时—— 他仿佛已经看见温家修士如潮水般涌上山门,云深不知处的青瓦白墙在烈焰中崩塌的景象。 聂怀桑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眼下蓝氏诸位长老全力维持阵法,护山大阵至少还能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蓝守知眸光一沉,嗓音冷冽如霜,“耗尽灵力维系大阵,待到阵破之时,谁还有余力迎敌?” 他指节抵在剑鞘上,微微收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破局。” 聂怀桑仍不松手,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 蓝守知却已侧首看他,眸中锋芒如刃,语气却异常笃定:“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放缓语气道:“怀桑,让我试试吧。” 聂怀桑指节发白,攥紧的掌心终究缓缓松开。 他喉结滚动,声音几乎哽住:“你……千万千万小心。” 蓝守知回首,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那笑意如寒潭映月,温柔却转瞬即逝。 他指尖轻点腰间玉佩,低声道:“若我未归……戒指里的灵力,足够你自保。”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活着。”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蓝衣翻卷如浪,他已然化作一道湛蓝流光,决绝地撞进那片血色火海。 阵外顿时金铁交鸣,剑气纵横,将漫天赤焰生生撕开一道裂口。 蓝曦臣指节发白地攥紧朔月,他正凝神调息,随时准备接应阵外战局,却忽见一道湛蓝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破阵而出—— “守知!?” 他瞳孔骤缩,朔月“铮”地出鞘三寸。 这孩子怎么……明明交代过要等援军信号! 蓝曦臣目光急扫向阵内,正对上聂怀桑惨白的脸。 聂怀桑摊手:拦不住…… -/ 剑光如雪,划破长空。 蓝守知身形极快,几乎在踏出阵法的瞬间便冲入敌群,剑锋横扫,第一颗头颅高高飞起,鲜血喷溅,洒落一地猩红。 温氏修士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命丧黄泉。 “敌袭——!” 有人厉声高喊,可话音未落,蓝守知的剑已至。 第二剑,斜斩! 剑刃精准地划过另一人的咽喉,血线迸裂,那人捂着脖子踉跄后退,却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重重栽倒。 蓝守知脚步不停,身形如鬼魅般穿梭于人群之中,每一剑都狠厉至极,直取要害。 他的剑法并非大开大合,而是快、准、狠,每一击都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因为他没有浪费一丝灵力的余地。 温氏修士终于反应过来,怒吼着围杀而上。 剑气、符咒,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 蓝守知侧身避过一击,反手一剑刺穿偷袭者的心口,鲜血顺着剑刃滴落,染红了他的袖口。 他来不及擦拭,甚至来不及喘息。 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每一剑挥出,必有一人倒下。 他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浸透,素净的衣袍上绽开朵朵红梅,袖摆翻飞间,血珠飞溅,在月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 温旭眯着眼看了好一会,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蓝守知!?又是你?” 阵内,蓝氏长老们屏息凝神。 他们仍在竭力维持护山大阵,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浴血奋战的身影。 “守知他……” 一位长老声音微颤。 “他这是在拼命啊……” 另一位长老低叹,眼中满是忧虑。 蓝守知的剑越来越快,可温氏修士却越聚越多。 他们不再贸然上前,而是结成战阵,试图将他困死。 可蓝守知岂会给他们机会? 他眸中寒光一闪,剑势骤然一变—— “铮——!” 剑鸣清越,如龙吟九霄。 他身形骤然加速,剑锋所过之处,血雾弥漫。 温氏修士的包围圈硬生生被他撕开一道缺口,阵型大乱! “拦住他!快拦住他!”温氏领队厉声嘶吼。 可已经晚了。 蓝守知的目标从来不是杀人,而是——破局! 蓝守知没有恋战,他身形一闪,迅速撤回阵内。 可就在他即将踏入阵法范围的刹那—— “嗖!” 一支暗箭破空而来! 蓝守知瞳孔骤缩,猛地侧身,可箭矢仍擦过他的肩膀,带起一串血珠。 他闷哼一声,却连停顿都没有,足尖一点,彻底退回阵中。 阵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他。 几位年长的蓝氏修士下意识地绷紧了背脊,眼中惊愕难掩。 姑苏蓝氏雅正端方,剑术虽精妙,却从不以杀伐见长。 可眼前这个浑身浴血蓝三公子,剑锋所指,竟无一人能活! 蓝守知缓缓站直身体,抬手抹去脸颊上的血迹,素白的衣袖早已被染得鲜红。 他抬眸,看向远处溃散的温氏修士,嘴角微微扬起。 “好了,现在他们暂时没空破阵了。” 聂怀桑猛地冲上前,指尖发颤地抓住蓝守知的衣袖。 方才那一箭破空的寒光犹在眼前,箭镞擦过的闷响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你受伤了!” 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触蓝守知染血的肩头,“让我看看……现在还有时间,我帮你包扎……” 蓝守知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却仍挺直脊背。 “小伤。” 第73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震天的厮杀声从山门外传来,温家修士的怒吼几乎盖过了云深不知处内的所有声响。 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蓝氏众人只隐约看见聂怀桑神色慌张地穿过人群,匆匆凑到蓝守知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那声音太轻,内容无人知晓,大家只看见蓝守知被聂怀桑扯着衣袖拉走了。 蓝守知雪白的衣袍上都是刺目的鲜红,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对着疾步走来的蓝曦臣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兄长不必忧心,不过些许皮肉伤,我去换身衣裳便来。” 蓝曦臣微微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聂怀桑紧紧牵着弟弟的手上。 他如何不知这只是弟弟的托词? 他也心知肚明聂怀桑跟去定是要为弟弟疗伤。 可越是明白,心头那团无名火就烧得愈旺——这个不知爱惜自己的弟弟,每次上战场都像不要命似的。 待温家事了,定要叫叔父好好管管守知。 -/ 聂怀桑突然一把扣住蓝守知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由分说便将人往幽室方向带。 蓝守知被扯得踉跄了一下,却终究没有挣脱——他自知方才战场上那番不要命的举动实在理亏,此刻也只能默不作声地任由对方拉着走。 远处传来护山大阵运转的嗡鸣,与温氏修士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 但此刻蓝守知心里却异常平静——他到底在岐山温氏的围攻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护山大阵得以多撑一个时辰。 代价也很小,只他一人的轻伤,按利益最大化来说,确实是很不错了。 一踏入幽室,蓝守知还未站定,就被聂怀桑一把摁坐在床榻上。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像是生怕他下一刻又要冲回战场似的。 聂怀桑背对着他,肩膀绷得极紧,半晌才闷闷地开口:“你……你先换身衣服。” 蓝守知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衣袍——确实,血迹早已干涸成暗褐色,层层叠叠地浸透衣料,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他自己的。 幽室里安静得过分,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声提醒着他们——战事未歇,喘息只是暂时的。 蓝守知抬眸看向聂怀桑,唇角微扬,语气轻缓:“换了……一会儿还得换。” 聂怀桑指尖一顿,瞪着他看了半晌,最终长叹一口气,认命般妥协:“……你啊。” 他伸手探向储物袋,动作却比平时轻柔许多,各式药瓶被小心地排列在案几上。 “我帮你上药。”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软,“那箭……疼得厉害吗?” 蓝守知摇头,却在聂怀桑伸手解他衣带时微微绷紧了肩膀。 这个细微的反应没能逃过聂怀桑的眼睛,他立即放轻了动作,指尖在染血的衣料间小心穿梭,生怕加重对方的伤痛。 “没有毒。” 蓝守知低声解释,目光落在聂怀桑紧蹙的眉心上,“若是毒箭,此刻该觉得冷……” 话未说完,就见聂怀桑突然抬头,眼底盛满来不及掩饰的心疼。 两人一时静默。 远处战火未熄,室内却仿佛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聂怀桑终是先败下阵来,指尖轻轻拂过伤口边缘:“我知道那东西可以养伤,但也不是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 语气里责备与疼惜交织,手上的动作却温柔至极,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蓝守知看着眼前人低垂的睫毛,也不想深究聂怀桑为什么知道小归墟的存在,只是忽然觉得伤口处的灼痛都化作了细密的暖意。 他悄悄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轻声道:“嗯,下次注意。” 小归墟飘在蓝守知头顶:喂,我不是东西,听到了吗?是不是没发出去?喂,我不是东西。 -/// 兰陵战场那头,盟军势如破竹。 城中残余的温家修士早已丧了胆气,魏无羡剑刚出鞘三寸,蓝忘机忘机琴的琴弦才拨动一声,那群人便哭爹喊娘地缴械投降了。 “哈哈哈,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魏无羡笑着点头。 夕阳西下,兰陵金氏的旗帜重新在城楼上猎猎作响。 魏无羡望着那面金灿灿的旗帜,长舒一口气,转身重重拍在江澄肩上:“好兄弟,这次打得漂亮啊!” 他促狭地眨眨眼,“没想到虞夫人这么疼你,连紫电都舍得给你护身?” 江澄一把拍开他的爪子,余光瞥见不远处蓝忘机直勾勾盯着的眼神,顿时翻了个白眼:“我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跟你一个样嘛!” 魏无羡笑得见牙不见眼,故意往江澄身边凑了凑。 “魏无羡你给老子滚远点!!!”江澄气得跳脚,紫色电光在指尖噼啪作响,却终究没真抽出来。 他忽然压低声音,准备礼尚往来一下夸一夸魏无羡:“……你剑用的不是也很不错嘛,刚刚……” 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灿烂,正要说话,却见蓝忘机已经不动声色地插到了两人中间。 江澄看着蓝忘机这副护食的模样,又是一阵无语望天。 真的是受够了。 …… 当兰陵金氏的旗帜重新在城楼上缓缓升起时,孟瑶仰头望着那朵鎏金牡丹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模样,忽然发觉自己心中竟泛不起半分波澜。 “家”这个字眼在唇齿间辗转,最先浮现在脑海的竟是姑苏那座青瓦白墙的小院。 檐角悬着的风铃,廊下煮茶的红泥小炉,还有……娘亲。 金子轩正跨上骏马,玄甲映着晨光熹微。 “兰陵诸事已毕,即刻驰援姑苏!” 马蹄声如雷,卷起漫天烟尘。 孟瑶望着大军远去的方向,忽然轻轻笑了。 这满城牡丹开得再艳,终究不及姑苏小院的一株野花。 “出发!” 晨光熹微中,少年们齐齐应声而动。 衣袂翻飞间,剑穗与发带在风中交织成彩,踏过沾露的萋萋芳草,朝着姑苏的方向疾行而去。 朝阳为每个人的轮廓镀上金边,那些飞扬的衣角、晃动的剑鞘,都在拂晓的光晕里流转着耀眼的光芒。 第74章 里应外合 蓝守知打坐调息片刻,便与聂怀桑重返战场。 晨光刺破云层,却照不散笼罩在云深不知处的肃杀之气。 护山大阵的光幕已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地闪烁着最后的光芒。 蓝氏弟子们沉默地列阵,霜白的衣袂在晨风中翻飞,每个人脸上都映着破晓时分的冷光。 聂怀桑的折扇“唰”地展开,蓝守知按剑而立,二人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已经做好了准备。 若援军不至,这里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也好。 他们想。 至少这漫漫长夜,他们守住了。 “轰——!” 护山大阵在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土崩瓦解,漫天灵光碎片如雨坠落。 蛰伏多时的温家修士顿时如潮水般涌来,而早已严阵以待的蓝氏弟子们抱琴执剑,霜白的衣袂在晨光中划出凛冽的弧线。 蓝守知与聂怀桑交换一个眼神,双双掠入战阵。 那道染血的身影如利刃般刺入敌阵,干涸的血衣不断被新鲜的血色浸染,却始终保持着凌厉的剑势。 另一边,聂怀桑终于抽出那把常年被当作饰物的佩刀。 他游走在战场边缘,刀光总在敌人最松懈的刹那闪现,将偷袭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蓝曦臣的朔月剑出鞘时带起一道清越剑鸣。 抹额飞扬间,他的每一剑都带着惊鸿照影般的优雅,却又招招致命。 君子之风与杀伐之气在他身上完美融合,所过之处敌军纷纷退避。 “擒贼先擒王——” 蓝守知剑锋一转,直指温旭所在。 染血的衣袍在疾驰中猎猎作响。 温家修士如毒蜂般围剿而来,他却似一柄出鞘的利剑,越是见血越是锋芒毕露。 剑光过处,血花绽放。 敌阵深处,温旭终于变了脸色。那个蓝衣染血的剑修竟已杀到百步之内,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冷静得令人胆寒。 温旭瞳孔骤然收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快!拦住他!” 他厉声喝道,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身边亲卫立刻结成肉盾,他却连回头确认的勇气都没有,只顾跌跌撞撞地往后方撤退。 “你走不了。” 那道清冷的声音如附骨之疽,明明音量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喧嚣。 温旭浑身一僵,脚步不自觉地又快了几分。 他在心中破口大骂:这蓝守知是索命的阎罗吗?怎么甩都甩不掉! 温氏修士如潮水般涌来。 三名敌修正将一名蓝氏子弟逼至墙角,剑光交错间,那名弟子肩头已绽开一道血花。 蓝守知反手挑开迎面刺来的长剑,顾不得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纵身跃上高台。 寒光乍现,手中剑携着凌厉剑气直取温旭后心—— “嗖!” 就在剑锋距温旭仅有寸许时,姑苏城楼突然爆开三色焰火。 紫色莲花、鎏金牡丹、玄色兽纹在暮色中次第绽放,将整片天空映成三种颜色。 远处传来震天喊杀声,三大家族的旌旗已隐约可见。 温家修士们正欲对蓝氏弟子发起最后一击,忽觉背后一阵刺骨寒意。 还未等他们回头,一道刺目紫光便撕裂暮色——“轰!”江澄的紫电如怒龙摆尾,将数十名筋疲力竭的温家修士横扫出去。 血雾尚未散尽,又见薛洋踏着满地残剑疾奔而来。 薛洋哼着小调从烟尘里窜出,随手撒符的动作像在撒喜糖:“诶~送诸位温狗上天咯!” 那是……爆炸符? 聂怀桑一愣,随立刻反应过来。 “趴下!” 聂怀桑的喊声刚至,连环爆炸已震得地动山摇。 温家修士只见那少年竟在符箓离手的瞬间折身回跃,衣袂翻卷处,身后炸开朵朵赤红火莲。 温家修士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气浪掀上高空。 一旁因听聂怀桑的话躲过一劫的蓝氏弟子眼睛瞪大看着继续扔符箓的薛洋:不是?兄弟你怎么敌我不分啊? …… “小心!” 孟瑶的声音与剑锋同时而至。 寒光闪过,偷袭者的刀刃在距蓝曦臣后心寸许处被生生截断。 不等对方反应,孟瑶的剑尖已没入其胸膛,腕间轻转便震碎心脉。 转身时正对上蓝曦臣含笑的目光——那人衣袂染血,额间卷云纹却依旧皎洁如月:“多谢阿瑶。” …… 血色残阳浸透云深不知处的白玉阶,温家修士的溃逃像被撕碎的乌云。 蓝守知反手格开背后袭来的长剑,寒光乍现,温旭的咽喉便绽开一道血线。 那不可一世的温氏少主瞪大眼睛,喉间发出“咯咯”声响,终究没能吐出最后一句狂言。 剑锋划过脖颈的弧度干净利落,喷涌的鲜血为蓝守知苍白的脸添上艳色。 他五指插入温旭发间提起头颅,染血的卷云纹抹额在风中猎猎作响。 当灵力震荡的声音响彻战场时,连飞鸟都为之静止: “温旭伏诛——” …… 战火渐熄的刹那,蓝守知忽然觉得手中剑重若千钧。 连续七个时辰的厮杀抽空了他最后一丝气力,染血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 远处庆功的欢呼声模糊成一片,他倚着残破的石柱缓缓滑坐。 聂怀桑拄着长刀单膝跪地,虎口震裂的血顺着刀柄蜿蜒而下。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他灰头土脸的视线焦急地扫过每一个白袍身影——那些染血的、倒下的、被搀扶的。 忽然瞳孔一缩,全部视线聚焦在石柱旁缓缓滑坐的身影上。 这边小归墟绕着蓝守知转了三圈,幻化的小手戳了戳他还在渗血的伤口。 “逞能!”它气鼓鼓地嘟囔,却见蓝守知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可能是没力气理它。 最终小团子认命地悬停在伤口上方开始疗伤。 …… 聂怀桑踉跄着扑过去,染血的手指悬在蓝守知肩头半寸,终究没敢落下。 “守知……” 他声音哑得不成调,却见对方微微摇头,睫毛低垂:“累。” 蓝守知摇头时,一缕散发扫过他手背,痒得心头微颤。 在满是喧闹的寂静里,聂怀桑忽然屈膝蹲下,拍了拍自己肩膀。 远处庆功的喧闹声飘过来,又被风吹散。 蓝守知安静地伏上他后背时,聂怀桑把腰挺得笔直。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当最后一名温家修士倒下时,活着的蓝氏弟子们甚至没有力气欢呼。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排山倒海的困意立刻淹没了所有人。 “你……困吗?”一名年轻弟子拄着琴,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 身旁的同修直接瘫坐在血泊里,声音含糊:“啊……好困……”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人勉强抬头,看着满地狼藉的尸骸,哑着嗓子问:“这些……温家修士的尸体怎么办?” 回答的是一声带着浓浓倦意的冷哼:“……烦死了。温家的人,活着讨嫌,死了也不安生。” “慎言,云深不知处内,背后不语人是非。” “……我们现在在云深不知处外,而且是当着他的面说的,不算。” “……” 第75章 上药,也不能这样啊 聂怀桑背着蓝守知,一步步朝幽室走去。 蓝曦臣站在原地,指节攥得发白,目光死死锁在二人渐远的背影上。 他唇瓣微动,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却只是沉默地闭上眼,任由袖中的手缓缓松开。 蓝启仁是在正午赶回的。 彼时聂明玦伤势未愈,聂怀桑又执意要跟着蓝守知离开,他只得强压焦灼,留下协助处理宗务。 闲暇时,他与聂明玦对坐饮茶,偶然提及当年听学旧事,聂明玦冷峻的眉眼难得松动,蓝启仁抚须而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忽闻温氏主力即将进犯姑苏,蓝启仁当即辞行。 年岁不饶人,御剑速度已大不如前。 他拼尽全力催动灵力,剑光划破长夜,却未料温氏攻势来得如此迅猛——就在他动身那夜,岐山修士已踏碎云深不知处的山门。 当他终于赶到时,映入眼帘的只有残垣断壁和一地鲜血。 蓝启仁僵在原地,脚下仿佛生了根,半晌才艰难地迈开步子。 他一步步往里走,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山门,指尖不自觉地发颤。 直到看见蓝曦臣与蓝忘机安然立于阶前,魏无羡仍如往常般插科打诨,他紧绷的肩背才稍稍松懈,喉间却像是堵了团棉花,涩然开口:“云深……可还安否?” 蓝曦臣上前一步,条理清晰地禀报了弟子伤亡与退敌战况,言辞间滴水不漏。 末了,他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只是……守知受了些伤。” 蓝启仁刚放下的心骤然又悬了起来,眉头狠狠一拧:“他人呢?” “怀桑带他回幽室了。” “可曾疗伤?” 蓝曦臣唇线微抿,垂眸避开叔父灼人的视线:“……未曾。” “胡闹!!!” 蓝启仁勃然变色,宽袖一甩便大步朝幽室方向走去。 他脚步又急又重,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作响,素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散落几缕银丝,随着怒气在风中颤动。 蓝启仁一路疾行,却在拐角处猛地刹住脚步——几个蓝氏子弟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沾血的校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竟就这样枕着青草沉沉睡去。 他额角青筋一跳,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这一个两个的,怎的就没一个让人省心! 他强压怒气蹲下身,轻轻推了推最近的那个弟子:“怎么睡在这儿?” 那弟子迷迷糊糊“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含混嘟囔着:“困……” 蓝启仁闭了闭眼,想到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放柔:“先去医师那儿看看,再回房睡。” 小弟子朦胧间瞥见那标志性的山羊胡,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蓝、蓝老先生?!” 他立刻翻身把另外几个弟子推醒。 蓝启仁看着这荒唐一幕,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袖中的手慢慢攥紧又松开。 蓝启仁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间微凉的空气夹杂着草木清香涌入胸腔,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翻涌的焦躁。 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袖,抬步继续向幽室方向走去。 —— …… 聂怀桑背着蓝守知缓步走向幽室,背后的人明明身量修长,此刻却轻得仿佛一片飘零的落叶。这样单薄的分量压在肩头,本该毫不费力,却让聂怀桑的心口沉甸甸的。 “守知?” 他微微侧首,感受到背上人微弱的呼吸拂过耳际。 “嗯?” 蓝守知轻轻回了一个单音,声音里裹挟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整个人软软地伏在聂怀桑背上,连指尖都透着脱力后的酸软,连带着这声应答都显得闷闷的。 聂怀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脚步停在幽室门前。 他斟酌着用词,声音不自觉地又放柔了几分:“你……可还有力气洗漱?”话一出口便觉得唐突,又急忙补了句解释:“伤口总要清理干净才好上药。” 蓝守知微微抬眸,目光落在聂怀桑指间的戒指上,声音轻缓却清晰:“你戒指里存着灵力……取一些出来……” 他顿了顿,气息有些不稳,“我教你画清洁符。” 聂怀桑会意地点头,动作轻柔地将蓝守知安置在圆凳上。 他小心翼翼地扶正对方的身子,确认他坐稳后,才按着蓝守知的指示转身走向书案。 “准备好了。” 他轻声说道,目光专注地望向蓝守知,笔尖悬在符纸上方,等待下一步指示。 室内很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映得他眼底的光明明灭灭。 蓝守知强撑着精神,语速极快却吐字清晰地讲解着符咒要诀。 他的声音虽轻,每个字却都像玉珠落盘般清脆分明。 聂怀桑凝神静听,眉宇间浮现出罕见的专注神色,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待蓝守知说完,聂怀桑并未立即动作。 他垂眸沉思片刻,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了几道轨迹,似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终于,他执笔蘸墨,笔尖悬在符纸上方微微一顿,而后落下第一笔。 起初几笔略显生涩,笔锋时有颤抖。 但随着符纹渐成,他的动作愈发流畅自如。 最后一笔收势时,符纸上泛起一层莹润的灵光,在烛火映照下如水波般流转。 聂怀桑轻轻舒了口气,将符咒小心地贴在蓝守知染血的衣襟上。 灵光如水般漫延开来,所过之处污秽尽消,却又不伤肌肤分毫。 他动作轻柔地拂过每一处褶皱,指尖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确保清洁彻底,又不失礼数。 聂怀桑指尖微颤地从储物袋中取出药瓶,白玉瓶身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解开蓝守知的里衣系带。 衣衫如流水般滑落,露出线条优美的臂膀——那本该如玉般无瑕的肌肤上,此刻上臂却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处隐约可见森然白骨。 聂怀桑呼吸一滞,慌忙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不自觉地发紧:“我……这就给你上药,可能会有些疼……” 蓝守知没有作声,只是用未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拢住滑落的衣襟,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嗯,多谢怀桑。” …… 蓝启仁一路疾行,袖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越想越恼——守知这孩子素来不知爱惜身子,这聂怀桑也不知劝阻,倒像个挂件似的一味纵着! 怒火在胸中翻腾,烧得他山羊胡都微微发颤。 “守知?!” 伴随这一声,蓝启仁猛地推开幽室的门。 檀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待看清室内情形,他顿时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烛火摇曳中,聂怀桑衣冠齐整地端坐着,而自家侄儿却里衣半解,如玉的肩头裸露在外,正虚软无力地倚在对方怀中。 蓝守知苍白的脸颊因疼痛沁着细汗,转头看着叔父的眼中带着一丝惊讶。 蓝启仁的胡子剧烈抖动了几下,手指着二人:“你们……这……成何体统!上药也不能……这样啊!” 第76章 你亲他一口就知道了 蓝启仁的脸黑了又黑,山羊胡气得微微发颤,一想到刚才的画面就心头梗塞。 最终却只是深吸一口气,反手将幽室的门重重阖上。 “上完药再说。” 他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却仍能听出其中翻涌的怒意。 门内,聂怀桑冷汗涔涔,指尖几不可察地发着抖,却仍强作镇定,继续为蓝守知上药。 药粉洒在伤口上,蓝守知眉心微蹙,却一声不吭,只是悄悄攥紧了衣袖。 待药上完,蓝守知缓缓拢起里衣,一层层将衣裳穿戴整齐。 素白的衣襟掩住伤痕,广袖垂落,腰间玉带束紧,他又成了那个端方雅正的蓝守知。 只是面色仍苍白如纸,唇上血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聂怀桑悄悄瞥他一眼,欲言又止,低声道:“……我扶你出去?” 蓝守知摇头,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撑,自己站了起来。 门外,蓝启仁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背影僵硬如铁。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目光如炬,直直钉在二人身上—— “现在,可以好好解释了吗?” 蓝启仁语气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什么又不顾自己身体?” 蓝守知一怔,长睫微微颤动。 他原以为叔父会先质问方才那番暧昧情形,或是斥责他与聂怀桑举止失当,却不想开口第一句竟是这个—— 原来……叔父在意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他的伤。 他垂下眼,素来清冷的嗓音难得带上一丝涩意:“是守知疏忽了。” 蓝启仁见他这般模样,胸中怒气更甚:“每次都是这句话!上次玄武洞也是,上回驰援清河伤势未愈便逞强也是——” 说到激动处,他袖中手指都在发颤,“你当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聂怀桑在一旁听得心惊,正欲开口解释,却见蓝守知忽然撩起衣摆,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侄儿知错。” 这一跪,倒让蓝启仁满腔怒火卡在了喉间。 他瞪着眼前这个自小倔强的侄儿,只见他背脊挺得笔直,面色虽苍白,神情却依旧沉静如常。 ——分明是认错,却连跪姿都透着股不肯折腰的倔强。 蓝启仁闭了闭眼,忽然觉得疲惫至极。他何尝不知,这孩子从小便是如此,宁可自己咬牙硬撑,也不愿让人看出半分软弱。 “……罢了。” 他长叹一声,伸手去扶,“先起来说话。” 聂怀桑咬紧下唇,指节攥得发白,站出来道:“是我没劝住他,都怪我……”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 他垂着头,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三分愧疚,三分委屈,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蓝启仁先扶着蓝守知起身,连个眼风都懒得扫向聂怀桑:“你以为我没怪你吗?” 蓝启仁语气不善:“要不是看在你非我蓝氏子弟的份上,早连着你一起罚去跪祠堂了。” 聂怀桑闻言猛地抬头:“啊?” 这个单音拐了个微妙的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心头空落落的——明明逃过责罚是好事,可那句“非我蓝氏子弟”怎么听怎么刺耳。 其实他还是乐意被责罚的。 蓝守知察觉到气氛微妙,轻咳一声正要开口,却被蓝启仁一个眼刀钉在原地:“你还有脸替他求情?” 蓝守知微微颔首,低声道:“侄子不敢。” 蓝启仁冷哼一声,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终究狠不下心,最后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去医师那看看,莫要留下病根,我还有要事。” 说罢,广袖一甩,竟真的转身就走。 可刚迈出两步,又突然顿住。 “……” 老者的背影在长廊下显得格外孤直。 他没回头,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沉了沉,像是压着千钧重量。 最终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他还得忙着处理姑苏蓝氏战后事务。 蓝守知怔怔看着叔父远去的背影,心头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 …… 小归墟在聂怀桑脚边焦急地蹦跳:“你快点带他去休息啊!!?” 聂怀桑脚步一顿,似乎感知到什么异样,但摇了摇头没有多想。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蓝守知回到幽室,动作轻柔。 “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医师过来。” 蓝守知靠在床榻边,看着聂怀桑为自己掖好被角的动作,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当聂怀桑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蓝守知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门扉处。 幽室陷入沉寂,只剩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他忽然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身旁漂浮的小归墟:“怀桑,对我好像格外不同。” 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小归墟迟疑着停下了滚动,半晌才闷闷地回应:“的确不同。”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时不一样。” 蓝守知微微一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 蓝守知指尖轻轻敲击床沿,若有所思道:“他对我,和兄长对魏婴,很像。” 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不敢宣之于口,让风听见分毫。 小归墟在他枕边打了个滚:“你亲他一口不就知道了?” “他要是不喜欢,立刻就跑开了;要是喜欢,指不定还回一个。” 蓝守知的手指蓦地僵住。 “……粗俗。” 他别过脸去,却掩不住耳尖泛起的一抹薄红。 可这种感觉太过微妙,像春日里最细的那根蛛丝,分明就在眼前,伸手去触时却又消失不见。 他不敢细想,更不敢深究——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岂不是平白失了这段难得的知己情谊? 窗外一阵风拂过,烛火轻轻摇曳。 小归墟飘到他眼前,灵光忽明忽暗:“你在害怕。” 这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判断。 蓝守知没有否认,只是轻轻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