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像是拎着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将一个穿着凌乱大红嫁衣的身影,从车上“请”了下来。
正是李盼弟。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在家中假扮新娘时的得意与虚荣?
她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和魂魄。
若非两边队员铁钳般的手臂牢牢禁锢着她,她恐怕早已瘫软成一滩烂泥。
满脸都是无法抑制的惊恐,和彻底的难以置信。
身上的大红嫁衣,原本象征着她一步登天美梦的华服。
此刻却因为剧烈的挣扎而变得凌乱不堪,皱巴巴地耷拉着。
精心梳理的发髻早已歪斜散乱。
几缕湿漉漉的头发黏在惨白的额头上。
脸上那张和李雅琴有几分相似的脸。
那费尽心思描画,试图模仿李雅琴七分容貌,三分神韵的妆容。
此刻已被鼻涕,泪水和无法抑制的恐惧彻底冲毁。
红一块白一块,如同拙劣小丑的油彩,斑驳陆离,可笑又可悲。
露出了底下那张因为长久的嫉妒,贪婪,以及此刻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李盼弟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这急转直下的变故。
怎么会这样?
说好的接应呢?
说好的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为什么等来的不是和善的引路人?
而是这些眼神冰冷,煞气腾腾,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想尖叫,想破口大骂,想质问这一切!
但嘴巴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死死捂住。
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塞在喉咙里。
只能发出“呜呜”的,既绝望又充满了愤怒的闷响。
徒劳的挣扎,只换来更紧的钳制。
就在她混乱的思绪和徒劳的挣扎中。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越过眼前几个铁塔般的身影。
猛地撞上了那个静立于不远处,几乎与深沉夜色融为一体的男人。
那个男人,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
身形隐在光线难以触及的阴影里,宛如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他明明一动未动,甚至连目光都未曾投来。
但那无形中弥散开来的,冰冷而强大的迫人气息。
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是他?!
竟然是他!!
赵承域!
这个名字像一道九天惊雷。
在她混沌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瞬间,比刚才被抓时强烈千百倍的,冰冷彻骨的恐惧。
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将她彻底淹没!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缩成了针尖大小!
身体像是筛糠一样,剧烈地抖动起来。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她几乎站立不住,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
若不是被两边的人死死架住,恐怕早已瘫软在地。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难道事情败露了?!
这个念头一起,李盼弟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赵承域的视线,终于缓缓移了过来。
那目光如同扫过地上最肮脏的垃圾。
甚至连在她扭曲的脸上停留一秒,都觉得多余。
他的目光仅仅在,那身本该属于他妻子的。
此刻却穿在赝品身上,显得无比刺眼的大红嫁衣上停顿了不足一瞬。
那眼底深处毫不掩饰的冰冷厌恶,几乎要凝结成实质,刮得空气都生疼。
仿佛那根本不是什么喜庆的嫁衣,而是沾满了污秽,令人作呕的东西。
“关起来。”
他吐出三个字,声音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
仿佛只是在吩咐手下处理掉一件碍眼又令人作呕的垃圾。
这点小角色,还远不值得他浪费情绪。
真正的好戏,要留给后面的人。
“呜呜!呜——”
李盼弟爆发出更剧烈的挣扎。
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
眼神里交织着极致的恐惧与绝望的哀求。
她似乎想辩解,想求饶,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切都是徒劳。
两名队员面无表情,动作没有任何迟滞。
像拖拽一条失去反抗能力的死狗。
将她直接塞进了旁边一间刚刚清理过的空置厢房。
“砰!”
沉重的木门被无情地关上,落锁声清脆刺耳。
门内,隐约传来几声被绝望和恐惧扭曲了的,压抑至极的呜咽。
伴随着几下徒劳无功的撞门闷响。
但很快,那声音便如同被黑暗彻底吞噬,迅速微弱下去。
最终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院子里,再次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
夜色深沉。
小蓝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她已经迅速换下那身不合时宜的红衣,换上了一身干练合体的蓝色劲装。
动作麻利地将长发束在脑后,一丝不苟。
脸上沾染的尘土和伪装痕迹已被擦拭干净。
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冰霜般冷峻的面容。
眼神锐利,不见丝毫之前的慌乱。
她快步走到赵承域身边,微微低头,双手恭敬地递过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
“先生,‘婚车’已经准备好了。”
小蓝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
赵承域接过,指尖触碰到布料。
那是一套看似寻常的军绿色便装,崭新却干净整洁。
他并未立刻换上,深邃的目光如同利刃。
扫向院子里那辆半旧的解放卡车。
此刻,车头被擦拭得相对干净。
甚至还被人手快地系上了一朵歪歪扭扭,颜色俗艳的大红绸花。
赵承域看着那朵愚蠢的红花,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下颌线似乎更冷硬了一分。
算了,下属的心意。
“赵岳”利落地从驾驶室跳了下来。
抬手“砰砰”拍了两下锈迹斑斑的车门,震落几片铁锈。
“头儿,油加满了,喇叭也试过了,保管又破又响!”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白牙。
眼神里却毫无笑意,只有执行任务的冷硬。
“保证把这‘新姑爷’的排扬给足了,让全村都听见!”
赵承域的视线在那朵碍眼的红绸花上短暂停留,随即移开,仿佛那东西根本不存在。
他面无表情,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
脱下身上那件,足以让地方官员敬畏的笔挺军装外套。
随手递给身后的下属,仿佛丢掉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赵承域接过了,那套普通的,全新的军绿色便装。
布料带着,浆洗后的硬挺触感。
他动作没有丝毫迟疑,迅速脱下身上那件象征身份的外套,换上便装。
衣服意外地合身,仿佛为他量身定做。
他不再浪费时间。
伸手,猛地拽开了那辆卡车的副驾驶车门。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铁皮门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
他沉身坐了进去。
狭窄憋闷的空间,让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小蓝和另外两名队员,早已换上了军装。
脸上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木讷和憨厚。
他们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鬼魅。
悄无声息,动作异常利落地翻上了摇摇晃晃,布满尘土的后车厢。
他们将是这出戏里,沉默的‘送亲人’。
“走。”
冰冷的一个字,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从半开的车窗缝隙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砸破了夜的死寂。
“好嘞!”
赵岳应得格外响亮。
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要去干大事的兴奋劲儿,尽管他眼神依旧冷硬如铁。
他猛地一拧钥匙,狠狠踩下油门。
卡车引擎发出,一阵拖拉机般的巨大轰鸣。
在这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
破旧的解放卡车,颤颤巍巍地喷出一股浓重的黑烟。
它晃晃悠悠地驶出了院子,碾过湿滑的泥地。
车头那朵俗艳无比,歪歪扭扭的大红绸花。
在夜风中瑟瑟抖动着。
一扬别开生面的‘接亲’,就此拉开了序幕。
目标,李强家。
赵承域站定,面容冷峻,没有一丝表情。
院墙外寂静,院墙内却早已人声鼎沸,热气蒸腾。
李强家的院子,挤满了看热闹的乡邻。
男男女女扯着嗓门说话,唾沫横飞。
孩子们尖叫追打,满身泥污。
嘈杂声混合着柴火烟味,汗味和廉价食物的气息。
强行烘托出一种粗糙又失控的“喜庆”。
赵承域的目光锐利如刀,快速扫过院门口围观的人群。
那些脸上交织着好奇,探究,谄媚,甚至本能畏惧的眼神,像潮水般涌来。
赵承域视若无睹,将一切隔绝在外。
他毫不在意。
眼底深处,只有冰封般的审视,和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小姑娘。
或者说,去迎娶,他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