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雨后泥土,特有的湿冷腥气。
卷过院落里,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和尘土。
几辆线条硬朗,通体黝黑的吉普车。
如同融入夜色的猛兽,悄无声息地滑入院外。
轮胎碾过湿泥地,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稳稳停在最深的阴影里。
车门近乎同时被推开,动作整齐划一。
几名隶属军区后勤保障部门,穿着深灰色制服的干事率先下车。
他们肩章上的徽记,在车灯余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表情严肃,锐利的眼神如同探照灯般。
快速扫过院落的每一个角落,确认着安全。
紧随其后的是军区总院,派来的急救小组。
白大褂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们背着急救箱,和便携设备。
动作迅速而有条不紊,显然对处理此类紧急情况经验丰富。
地窖里,被解救出来的妇孺们。
被队员们小心翼翼地,搀扶和半抱着护送出来。
她们的身体,依然因为长时间的恐惧,和虚弱而不住颤抖。
步履蹒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脸上混合着污垢和泪痕,眼神涣散。
但那深不见底的麻木,正被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微弱的希望之光慢慢取代。
有人死死抱着怀里的孩子,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有人下意识地抓住身边队员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却又在对方投来安抚目光时触电般松开,露出怯懦的神情。
那位年轻的母亲,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
旁边那位,女工作人员的胳膊上。
怀里紧紧抱着,自己微微退烧的孩子。
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次又一次地扭过头。
目光急切地穿梭在,那些穿着深色制服的挺拔身影,和晃动的车灯光影之间。
拼命搜寻着那一抹刺眼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红色。
那个给了她救命药片,声音像冰泉一样镇定。
宣告她们‘安全了’的‘新人’。
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穿着,那样的衣服?
浓浓的感激和,无法排解的疑惑,像两股激流在她几乎干涸的心湖里冲撞。
小蓝站在院中。
身上那件沾满尘土和草屑的红衣,在周围一片深色作战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看着那些妇孺被小心翼翼地送上车,目光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常规任务。
赵承域的副官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汇报,声音清晰而沉稳
“先生,人员已全部妥善转移。”
“车辆将直接驶往军区总院,进行全面检查和治疗。”
“后续安置和保密工作已对接地方同志,保证不会泄露任何信息。”
赵承域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鼻腔里发出的单音节,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那些缓缓驶离。
带走哭泣与新生的车辆上,停留哪怕一秒。
赵承域的注意力,如同最精准的猎鹰,早已锁定了下一个。
也是他真正关心的目标。
那些胆敢触碰,他逆鳞的幕后黑手。
以及那个不自量力的替代品。
“赵岳”的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赵承域身后。
仿佛刚从更深的,黑暗中渗透出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冷漠。
手里像拖一条破麻袋般,拽着一个被反绑双手,堵住嘴巴的人影。
那人浑身瘫软,被粗暴地拖行在泥地上,发出痛苦压抑的呜咽。
脸上青紫交错,肿得像个猪头。
看向赵承域的眼神里,只剩下被彻底碾碎,毫无杂质的恐惧。
“头儿,撬开了一个。”
赵岳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话语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硝烟味。
“是个软骨头。”
“据点是临时的,这几个废物也是临时找来看扬子的,成不了气候。”
他语速很快,条理清晰。
“他们的上线外号‘疤哥’,做事很谨慎,一直是单线联系。”
赵岳微微一顿。
快速瞥了一眼,赵承域那张在阴影中更显冷硬的侧脸。
见他没有任何表示,才继续低声补充
“至于那个……冒牌货,”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按计划,已经被送到了村东头那个废弃的老房子。”
“那边有人等着接应,说是等这边‘事成’后就立刻转移。”
村东,老房子。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赵承域的耳膜。
他的下颌线,瞬间绷得死紧。
侧脸的轮廓,在阴影里宛如最锋利的冰刻刀刃。
他眼中依旧,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仿佛‘老房子’只是地图上一个即将被抹去的标记。
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听到这个地点的瞬间。
一股夹杂着,极致厌恶和冰冷杀意的暗流。
正无声地,冲刷着他的心腔。
那个胆敢觊觎他位置,妄图取代他女孩的赝品。
竟然就在那里。
很好,倒是省了他派人四处搜寻的功夫。
他心中冷哼。
猎物自己,走进了屠宰扬。
正好,一并处理。
“找到源头,按计划处理。”他吐出这几个字。
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到极致的冰线。
没有丝毫温度和起伏。
仿佛只是在下令,清理掉一堆碍眼的垃圾。
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逝的厉芒。
却预示着所谓的“处理”,绝不会轻松。
“是!”
赵岳没有任何废话,立刻领命。
话音刚落。
赵岳便拖着那俘虏,走向院子最黑暗的角落。
很快,那边传来一声极其细微,被刻意压低的闷响。
像是重物落地,后短促的滚动。
随即,一切归于死寂。
赵承域站在原地。
眼皮都,未曾撩动一下。
只是鼻腔里,几不可闻地逸出一声冷哼。
清理垃圾,本就该干净利落。
赵承域这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静静站立的小蓝身上。
那身沾满尘土的红衣,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回去换衣服。”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小蓝微微颔首,没有多问一个字。
转身走向旁边待命的一辆黑色越野车。
赵承域抬手,对着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
用冰冷彻骨的声音下达指令
“二组。”
“目标,村东,老房子。”
“活口。”
“带回来。”
“收到!”
通讯器里传来简短,利落的回应。
夜色深沉。
几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狸猫,瞬间没入村道尽头的黑暗中。
行动快得只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风声。
赵承域独自站在空旷的院子里。
风卷起他笔挺军装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
只是用修长有力的手指夹着,任由烟卷在指间缓缓转动。
他幽深的目光。
仿佛能穿透沉沉夜幕。
精准地落在远处李家村的方向。
又似乎越过村庄。
锁定了,更东边的某个坐标。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翻涌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暗流。
不仅仅是愤怒。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冷酷算计。
如同最耐心的猎人。
终于看到,愚蠢的猎物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正在不动声色地,近乎残忍地欣赏着这注定的结局。
仔细盘算着,如何让幕后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付出连灵魂,都会战栗的代价。
他的妻子,他的小姑娘。
他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宝贝。
岂是这些阴沟里的蛆虫,能够觊觎的?
碰了他的人,触了他的底线。
就要有被彻底碾碎,连一丝痕迹都不留下的觉悟。
他指间的香烟,未曾点燃。
冰冷的烟卷,却仿佛汲取了他指尖的寒意。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缓缓流淌。
没过多久,通讯器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
“报告。”
“目标已控制。”
“‘红衣’完好。”
汇报的声音清晰传来。
但在提及‘红衣’状态时。
略微顿了一下。
似乎在斟酌用词“……目标情绪崩溃。极不配合。”
赵承域闻言,把手里的烟掐灭,仍在地上,用脚底碾压。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弧度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
没有丝毫笑意。
情绪崩溃?
意料之中。
敢做就要敢当。
现在才后悔。
晚了!他心中冷哂。
“带过来。”
他的命令简洁,而毋庸置疑。
如同敲响了,审判的钟声。
很快,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辆军绿色军车,悄无声息地驶回院子,停在不远处。
车门被猛地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