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小榆儿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透的热水。她的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的时钟上,指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小榆儿,"一个女警察走过来,蹲下身与她平视,"我们联系到了你的姥姥,她正在赶来的路上。"
小榆儿的手指微微收紧,纸杯发出轻微的变形声。姥姥,这个陌生的词汇在她舌尖滚过。她只记得妈妈曾经在醉酒时提起过,说姥姥是个狠心的人,在妈妈最困难的时候抛弃了她。
姥姥接到警察电话时,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她的手还攥着一件湿漉漉的衬衫,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您女儿......出了意外......"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姥姥的手一松,衬衫掉在地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阳光依旧明媚,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却衬得她更加苍老。
"阿姨?阿姨您还在听吗?"电话里的声音焦急地问。
姥姥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想起筱雅离家那晚也是这样的天气。当时她反锁了门,没让醉醺醺的女儿进屋。
现在轮到她走进雪里了。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节上的皱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深刻,双手无力地垂下,电话掉在地上。她的目光呆滞,仿佛失去了焦距。院子里晾着的衣服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却衬得整个世界更加寂静。
她踉跄着走进屋里,开始机械地收拾行李。手抖得厉害,连最简单的扣子都扣不上。镜子里的她,头发凌乱,脸色灰败,眼睛红肿。
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姥姥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她的手紧紧攥着行李袋,指节发白。邻座的人递给她一瓶水,她却恍若未闻。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她的目光却始终呆滞。
到达警局时,姥姥的样子让值班警察都吓了一跳。她的衣服皱巴巴的,头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脸上的皱纹似乎一夜之间加深了许多,整个人佝偻着,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弯了腰。
"阿姨,您先坐一会儿......"警察想要搀扶她。
姥姥却一把推开警察的手,声音嘶哑:"我女儿......我女儿在哪里?"
她的脚步踉跄,却固执地向前走。警局的灯光惨白刺眼,照在她苍老的脸上,衬得她更加憔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她依然坚持着,直到看见那扇冰冷的门。
推开太平间的门时,手里还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火车票。十二个小时的颠簸让她的腿脚发软,但她顾不上这些。警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您女儿......出了意外......"
冰冷的白炽灯下,女儿安静地躺着,身上盖着白布。姥姥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她扶着墙,感觉天旋地转。白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衬得她更加苍老。
"阿姨,您慢点......"警察想要搀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姥姥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掀开白布。女儿的脸苍白如纸,睫毛上还结着细小的冰霜。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空酒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小榆儿撞翻了铁托盘。器械滚落的声音真好听,像妈妈以前扔的啤酒罐。她趴在地上追着一只滚动的针管帽,直到看见白布下露出一绺红毛线——和妈妈毛衣的颜色一模一样。
"那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她突然说,"姥姥你看,她睡着了对不对?"
"儿啊......"姥姥的声音破碎不堪,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你怎么......怎么走在妈妈前头了......"
她抚摸着女儿冰冷的脸颊,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女儿第一次学走路时跌跌撞撞的样子,想起女儿考上大学时骄傲的笑容,想起女儿抱着刚出生的小榆儿时幸福的模样。
"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姥姥的声音哽咽,"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让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颤抖的手解开女儿凌乱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梳理。
"你还记得吗?"姥姥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你小时候发烧,妈妈整夜整夜地守着你......现在你怎么忍心让妈妈看着你躺在这里......"
姥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木梳,那是女儿小时候用过的。她颤抖着手,试图梳理女儿凌乱的头发,但手抖得太厉害,梳子总是从发间滑落。
"对不起......"姥姥的声音支离破碎,"妈妈老了,手抖得厉害......梳不好你的头发了......"
她又一次尝试,梳子却卡在了打结的发丝间。姥姥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模糊了视线:"以前......以前妈妈总能给你梳最漂亮的辫子......现在怎么......怎么连梳子都拿不稳了......"
姥姥的手依然不听使唤,木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看着女儿安详的睡颜,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空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叫她"妈妈"了。
警察想要上前劝阻,却被医护人员拦住了。他们默默退到一旁,给这对母女最后的独处时光。
"妈妈错了......"姥姥的声音支离破碎,"妈妈不该和你断绝关系......不该让你一个人带着孩子......"
她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女儿,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女儿抱着襁褓中的小榆儿,站在门口求她原谅。而她,却狠心关上了门。
"对不起......对不起......"姥姥的哭声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回荡,"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那么狠心......"
她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那温度冰冷刺骨,却让她想起了女儿出生时的第一个吻。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满怀爱意地亲吻着这个小小的生命。
"睡吧,"姥姥轻声说,声音像是被揉碎了一样,"妈妈带你回家......妈妈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姥姥紧紧抱着女儿冰冷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把她暖回来。泪水浸湿了白布,却再也唤不醒这个永远沉睡的孩子。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动作轻柔,像是在哄一个熟睡的孩子。她的眼神依然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随着女儿一起离开了。
"你还记得吗?"姥姥的声音支离破碎,"你小时候发烧,妈妈整夜整夜地守着你......"
"现在你怎么忍心让妈妈看着你躺在这里......"姥姥的声音哽咽。
她的目光落在女儿紧握的酒瓶上,眼神突然变得迷茫。仿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泪水不停地流下来,浸湿了女儿的衣服。姥姥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地抱着女儿,仿佛这样就能把她找回来。
"睡吧,"姥姥轻声说,声音像是被揉碎了一样。
一位白发苍苍的母亲,送走了她唯一的女儿。那些未说出口的爱与歉意,那些错过的时光,将永远成为她心中最深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