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的目光落在小榆儿身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像,太像了......"姥姥喃喃自语,颤抖着手想要抚摸小榆儿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和你妈妈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榆儿往后缩了缩,她闻到了姥姥身上淡淡的樟脑丸味道,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气息。
警察递过来一份文件,姥姥颤抖着手签了字。她的手很稳,字迹却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榆儿,"姥姥转过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小榆儿看着姥姥红肿的眼睛,那里盛满了悔恨和期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球鞋,又看了看妈妈冰冷的尸体,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姥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牵起小榆儿的手。她的手很温暖,掌心有厚厚的茧,却让人感到安心。走出太平间时,小榆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白布已经重新盖上了,妈妈安静地躺在那里,右手依然紧握着那个空酒瓶。
姥姥牵着小榆儿的手,慢慢地走下台阶,每走一步都要微微停顿一下。
小榆儿时不时回头看看姥姥,又看看前方的路。夕阳把她的马尾辫染成了金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姥姥,您慢点。"小榆儿放慢了脚步,配合着姥姥的节奏。
姥姥的手有些颤抖,却紧紧握着小榆儿的手。她的手心粗糙温暖,像是老树的年轮,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小榆儿啊,"姥姥的声音有些沙哑,"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小榆儿点点头,马尾辫跟着晃动:"姥姥也是,要照顾好自己。"
夕阳渐渐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更长。姥姥的步伐越发缓慢,却依然紧紧牵着小榆儿的手。小榆儿配合着姥姥的节奏,时不时停下来等她。
路过公园时,几个孩子在玩耍。小榆儿的目光追随着他们,脚步不自觉地快了几分。姥姥感觉到了,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去玩会儿吧。"
小榆儿摇摇头,握紧了姥姥的手:"我要回家。"
路灯亮起时,她们终于到了家。姥姥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喘着气,小榆儿轻轻帮她捶着背。一老一少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
"小榆儿,"姥姥轻声说,"以后的路,姥姥可能走不动了。"
小榆儿靠在姥姥肩上:"没关系,我扶着姥姥走。"
小榆儿正坐在窗边发呆。她看着姥姥指挥着工人把一个个纸箱搬上来,那些箱子上还贴着褪色的标签:"厨房用品""冬衣""相册"。
姥姥的行李出乎意料的多。除了必要的家具,还有老式的缝纫机、装满毛线的竹篮、甚至还有一个青花瓷的泡菜坛子。工人们搬得满头大汗,姥姥却执意要亲自抱着一个红木首饰盒上楼。
"这些都是你妈妈小时候的东西,"姥姥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照片和几件小首饰,"我想着总有一天能用上......"
里面是一条银质手链,那是女儿十八岁生日时她送的礼物。
"你当时可喜欢了,"姥姥轻声说,"天天戴着,连洗澡都不舍得摘......"
她的手颤抖着拿起手链,银质的链子在夕阳下闪着微光。突然,一张纸条从盒子里飘出来。姥姥捡起来,上面是女儿熟悉的字迹:
"妈妈,对不起。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我真的好想您。"
姥姥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紧紧攥着纸条,仿佛这样就能把女儿找回来。
小榆儿看着姥姥把照片一张张摆出来。有妈妈穿着碎花裙在院子里玩耍的,有妈妈第一次上学的,还有妈妈抱着刚出生的自己笑得灿烂的。这些照片里的妈妈,是小榆儿从未见过的模样。
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女儿的衣物。她颤抖着手拿起一件碎花连衣裙,那是女儿最喜欢的裙子。
"你第一次穿这条裙子,是去参加高中毕业舞会。"姥姥轻声说,仿佛女儿就在身边,"你爸爸给你拍的照,你笑得那么开心......"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裙子的褶皱,仿佛还能感受到女儿穿着它旋转时的欢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却固执地继续整理。
姥姥拿起一本泛黄的日记本,封面上还贴着可爱的贴纸。她记得女儿总是趴在书桌前写日记,还不让她看。
"现在......"姥姥的声音哽咽,"现在让妈妈看看,好不好?"
她翻开日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一页上画着一个小女孩,旁边写着:"今天妈妈又生气了,因为我考试没考好。"
姥姥的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字迹。她慌忙用袖子擦拭,却越擦越模糊。
泛黄的日记本里夹着妊娠检查单,姥姥的指尖在"超声影像"上摩挲。当年她骂女儿未婚先孕,如今这皱巴巴的纸片却是小榆儿存在的第一个证据。
小榆儿趴在地板上画画,铅笔突然断了。她看见姥姥对着小纸片发抖,纸上有团模糊的灰色,像她昨天打翻的芝麻糊。
"这是我的照片吗?"她指着B超影像,"怎么像只被踩扁的青蛙?"
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检查单,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过去的时光。
姥姥终于把最后一个纸箱归置好,长舒一口气,慢慢坐进老旧的藤椅里。
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姥姥的目光落在墙上的照片上,那是女儿年轻时的模样。照片里的女儿穿着碎花裙,笑得灿烂,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小榆儿。
姥姥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藤椅的扶手,目光渐渐模糊。她想起女儿第一次学走路时,也是这样扶着家具,跌跌撞撞地向前走。那时候的她,总是紧张地跟在后面,生怕女儿摔倒。
烛光摇曳中,姥姥数着念珠诵经。第一百零八颗时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满灵堂——就像当年她摔门而去时,筱雅扯断的项链。
小榆儿用橡皮泥捏了一串"念珠",学姥姥的样子盘腿坐着。她把珠子套在布娃娃脖子上,小声说:"妈妈,我替你数到一千岁。"
第一颗橡皮珠子粘在了娃娃的塑料脸颊上,像滴凝固的泪。
"傻孩子......"姥姥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心疼。
姥姥的目光落在女儿梳妆台上的木梳上,那是她送给女儿的礼物。她记得女儿收到礼物时,开心得像个孩子。
"妈,您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这个?"女儿当时这样问。
桃木梳齿间缠着几根长发,姥姥的手指突然发抖——这是筱雅最后一次梳头时落的。她想起女儿五岁时坐在膝头,小脑袋随着梳子节奏一点一点的模样。
梳子上的头发在阳光下发亮,像蜘蛛网上的露珠。小榆儿踮脚去够,却看见姥姥突然把梳子按在胸口,皱纹里卡着的水珠(眼泪)把木头染成了深色。
"姥姥,这是妈妈的魔法梳吗?"她伸手去摸那些缠住的发丝,"缠住的头发会不会变成风筝线?
姥姥的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很快抿紧。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女儿,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女儿抱着襁褓中的小榆儿,站在门口求她原谅。而她,却狠心关上了门。
"对不起......"姥姥的声音哽咽,"妈妈错了......"
照片里的女儿依然笑得灿烂,仿佛从未离开。姥姥看着照片,突然感觉鼻子一酸。她想起女儿小时候,总是这样坐在她腿上,听她讲故事。
"妈妈,再讲一个嘛......"女儿撒娇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姥姥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未说出口的爱与歉意。
小榆儿把所有的"宝藏"(梳子上的头发、碎镜片、B超单)装进饼干盒,埋在了老榆树下。第二天清早,姥姥发现树下堆着小山似的槐花——都是最嫩的,没有一片被虫咬过。
"妈妈昨天在梦里说..."小榆儿蹭掉膝盖上的泥,"她说姥姥哭起来像漏水的茶壶。"
风突然吹散花堆,露出半截生锈的饼干盒。姥姥蹲下身时,听见盒子里传来"咔嗒"轻响——那是小榆儿不知何时放进去的,一颗没拆封的戒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