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海鸥:我们的春天未曾到来》 第1章 雪中灯 风雪如刀,割裂了筒子楼的沉寂,李柏川缩着脖子,每一步都陷进没踝的积雪中。忽然,一声微弱的呜咽被风裹挟着,钻进他的耳朵,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从心底深处响起。 他猛地停下脚步,四下张望。路灯在风雪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像是被撕裂的梦境,忽明忽暗。那声音又来了,像是小猫的哀鸣,又像是孩子的啜泣,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颤抖。 李柏川的心猛地揪紧了。他循着声音走去,脚步急促而沉重。在楼前的雪堆旁,他看见了一团蜷缩的红色——那是一个小女孩,单薄的红色毛衣已经被雪水浸透,袖子短得露出青紫的手臂。她的头发结满了冰碴,小脸冻得发青,嘴唇已经变成了紫色,像是被风雪吞噬了最后一丝生气。 "天哪!"李柏川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声音沙哑而颤抖。李柏川的手刚碰到她的脸,小榆儿就睁开了眼——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风雪模糊了他的轮廓,但他的眼睛像黑夜里的火,让她莫名安心,多年后她才知道,那一刻的心跳加速,原来叫‘喜欢’。 小榆儿死死盯着雪地上那双运动鞋——全校只有六年级的李柏川会穿这款。她不用抬头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样子:微微下垂的温柔眼角,左颊那个只有在真心笑时才会出现的小酒窝。 李柏川的手抖得厉害,他的手在拉链上停了半秒——这件是生日时爷爷送的登山款,妈妈说能扛零下二十度。但小女孩的嘴唇已经泛青了,像极了他去年在河边捞起的那只溺水奶猫。他猛地拉开拉链,羽绒服带着体温罩住对方时,突然想起消防员叔叔说过的话:“救人的时候,永远先管最要命的那个。”将小孩裹住。她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像一片羽毛,又像一片枯叶,仿佛随时会被风雪卷走。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那微弱的心跳,像是捧着一盏随时会熄灭的灯。 "坚持住,坚持住..."李柏川喃喃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的脚步加快,风雪打在他的脸上,刺骨的寒意却抵不过心底的焦灼。怀里的小孩越来越凉,像是生命正从她的身体里一点点流失。 筒子楼的楼道里漆黑一片,李柏川摸索着上了三楼。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怀里的小孩突然动了动。 "不要...不要进去..."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吟,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他们会找到我的..." 李柏川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孩,她的眼睛紧闭,眉头却紧紧皱着,仿佛在梦中也在躲避着什么。李柏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受惊的小动物:"别怕,这里是我家,很安全。" 李柏川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时锈迹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门开的一瞬,冷风卷着雪粒扑进漆黑的屋内。 “家里就我一个人,有点乱。”他摸索着按下开关,灯泡闪烁两下才亮起,照出桌上没收拾的泡面碗和堆在沙发上的校服。 李柏川把孩子放在床上,打开电热毯,又去厨房烧水。等他端着热水回来时,看见孩子正蜷缩在床角,警惕地打量着房间,像一只受惊的小兽,随时准备逃走。 暖黄的灯光下,李柏川看清了她的样子:瘦削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最让人心疼的是,她的手臂上还有几处淤青,像是被人掐出来的,触目惊心。 "来,喝点热水。"李柏川把杯子递过去,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她。 小女孩接过杯子,手还在发抖。热水溅出来几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李柏川这才注意到,孩子的手背上有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深深的,像是刻进了她的生命里。 李柏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放下水杯,转身去卫生间准备洗澡水。热水器的声音哗哗作响,李柏川试了试水温,又往浴缸里倒了点凉水。 "我给你放了洗澡水,"他回到卧室,声音低柔,"你先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 小女孩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他。李柏川转过身去:"我去给你找件干净衣服。" 小榆儿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鞋架——只有一双磨破边的运动鞋,墙上的日历停在三个月前,冰箱门歪斜地贴着张便利贴:“记得买鸡蛋——川”,字迹已经褪色。 他翻出自己以前的旧衣服,虽然对小女孩来说可能大了些,但总比湿透的衣服强。李柏川把衣服放在浴室门口的凳子上,又去药箱里翻出药膏和绷带。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李柏川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望着窗外呼啸的风雪。那些伤痕...那些淤青...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指节发白。十二岁的男孩还不懂得太多世事,但他知道,有些伤痕不是意外造成的。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浴室的门轻轻打开。小女孩穿着李柏川的旧衣服,袖子长得盖住了手,裤脚也拖在地上。她的头发还在滴水,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像是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过来坐这儿。"李柏川拍拍沙发,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受伤的小动物。 小女孩怯生生地走过来坐下。李柏川拿起药膏,轻轻托起她的手。手背上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周围还有些红肿,像是刚刚结痂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 "可能会有点疼,"李柏川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忍一忍。" 他小心翼翼地涂抹药膏,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小女孩咬着嘴唇,没有喊疼,但李柏川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涂完药膏,李柏川又用绷带仔细包扎好,像是想要把所有的伤痛都包裹起来。 "手臂上的伤也要处理一下。"李柏川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慢慢卷起袖子。李柏川倒吸一口凉气——那些淤青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新旧伤痕交错,有些已经发黄,有些还泛着青紫,像是被人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却从未得到过安慰。 他抿着嘴唇,默默地为每一处伤痕涂上药膏。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和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声。李柏川的手在发抖,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 处理完伤口,李柏川站起身:"我去煮碗面,你饿了吧?" 小女孩点点头,小声说:"谢谢。" 李柏川走进厨房,打开橱柜最下面一层,取出一把挂面。这是昨天才买的,原本是留着这几天吃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了一大把。 灶台上的水已经咕噜咕噜地响着,白色的水汽在厨房里弥漫。李柏川打开橱柜,拿出一个鸡蛋。鸡蛋是上周买的,只剩下最后两个了。他想了想,又拿出一个。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尖锐的骂声:"你个没用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吃!" 李柏川的手抖了一下,鸡蛋差点掉在地上。他稳了稳心神,将鸡蛋在碗边轻轻一磕。蛋清和蛋黄滑入碗中,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我辛辛苦苦挣钱养家,你就知道糟蹋钱!"隔壁女人的声音穿透墙壁,伴随着摔打东西的声响。 李柏川用筷子快速搅打鸡蛋,试图用蛋液旋转的声音盖过隔壁的吵闹。他往锅里撒了把盐,又将挂面轻轻放入沸水中。面条很快软化,在滚水中舒展。 "你看看人家李柏川,才十二岁就知道照顾家!"隔壁的声音突然提到了他的名字,"你呢?就是个废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力道大得让门框都在震动。 "李柏川!李柏川!开门!"是小胖墩王磊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柏川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去开门。门外站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脸上还挂着泪痕,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妈又发火了..."王磊抹着眼泪说,"我能...能在你家待会儿吗?" 李柏川回头看了眼客厅,小女孩正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警惕地看着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王磊进来:"进来吧,我在煮面。" 王磊抽抽搭搭地走进来,看见沙发上的小女孩,愣了一下:"她是谁啊?" "路上捡的。"李柏川简短地回答,转身回到厨房。锅里的面条已经煮得差不多了,他赶紧将打好的蛋液缓缓倒入锅中。 王磊凑到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金黄的蛋花:"李柏川...我能不能也..." "知道了。"李柏川打断他,又抓了一把面条放进锅里。水汽蒸腾中,他看见王磊脸上还挂着泪痕,心里一软:"去洗把脸,准备吃饭。" 隔壁的骂声渐渐低了下去,李柏川将煮好的面条分成三碗,往每个碗里滴了几滴香油。香气顿时浓郁起来,王磊的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 "端出去吧。"李柏川把碗递给王磊,自己端着另外两碗走向客厅。 小女孩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李柏川将碗放在她面前:"趁热吃吧。" 王磊已经迫不及待地吸溜起来,烫得直吐舌头。 “你爸妈还没回来?”王磊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含糊不清地问。 李柏川的手顿了顿,“嗯,半年没回来了。” 小榆儿猛地抬头王磊瞥她一眼,压低声音:“他爸在搞工程的,他妈……咳,反正他一个人住惯了。”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挑起一根面条,热气氤氲中,李柏川看见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她捧着碗,指尖碰到他刚才握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温度。她低头喝汤,不敢让他看见自己发烫的耳朵。这碗面,是她吃过最甜的东西。 三个人围坐在茶几旁,安静地吃着面条。筒子楼里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风雪拍打窗户的声音,吸溜面条的声音。 第2章 守护你的温暖 小榆儿用筷子尖戳了戳嫩嫩的蛋黄。她认识这个哥哥!上学期在操场边上,她看见他把自己的点心分给哭鼻子的一年级小朋友。那时候他站在阳光里,校服扣子闪闪发亮,像动画片里的王子。现在王子就坐在她对面,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点番茄酱呢。 小榆儿捏着衣角上的蝴蝶结。她当然知道李柏川哥哥,全校最厉害的六年级生!上次他在主席台领"三好学生"奖状时,她在下面把手都拍红了。可是现在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教室里新来的转学生一样。 碗里的面条已经见底,王磊满足地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李柏川忍不住笑了,也跟着打了个嗝。小女孩低着头,轻轻打了个小嗝,随即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脸颊微微泛红,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叫什么名字啊?"王磊凑近小女孩,好奇地问,眼神里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探究,"你怎么会在雪堆里?" 小女孩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像是被这个问题刺痛了某根神经。她的手指紧紧绞着衣角,指节泛白,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李柏川,仿佛他是她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你家住哪儿?"王磊不依不饶,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你爸妈呢?" 小女孩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膝盖里。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来。李柏川注意到她的不安,心里一紧,立刻起身收拾碗筷:"王磊,别问了。" "可是..."王磊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柏川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他张了张嘴,最终悻悻地闭上了。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李柏川在洗碗。小女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光亮。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的依赖和恐惧,像是害怕他会突然消失,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陌生的世界。 她的目光黏在李柏川哥哥的手腕上——那里贴着卡通创可贴。上周篮球比赛时他摔倒的画面突然在脑子里冒出来,当时她急得差点把加油棒捏断。现在这道伤口就在眼前,创可贴上的皮卡丘正冲她笑呢。 王磊挠挠头,换了个话题:"李柏川,明天我们去打雪仗吧?" "明天再说。"李柏川擦干手走出来,看见小女孩正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她的目光像是穿透了玻璃,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或许有她不愿回忆的过去。 外面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王磊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小女孩,突然压低声音问李柏川:"她是不是...不会说话啊?" 李柏川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别瞎猜。" 小女孩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过头来看了李柏川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像是希望他能替她挡住所有的追问。李柏川心里一软,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累了吧?要不要睡会儿?" 小女孩点点头,往李柏川身边靠了靠,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王磊见状,撇撇嘴,语气里带着一丝酸意:"李柏川,你对她可真好。" "她需要帮助。"李柏川简单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起身去柜子里找出一条干净的毯子,轻轻抖开,递给小女孩。 王磊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李柏川,突然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我妈应该消气了。" "路上小心。"李柏川叮嘱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小女孩。 王磊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小女孩,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挥挥手:"明天见,李柏川。" 门关上了,房间里安静下来。李柏川把毯子递给小女孩:"睡吧,我在这儿。" 小女孩接过毯子,却没有躺下,而是继续用那双大眼睛看着李柏川。窗外的路灯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她的眼睛里映出点点星光,像是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故事。 李柏川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小女孩终于慢慢躺下,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只终于找到庇护所的小动物。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但眉头依然微微皱着,像是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他永远不会知道,操场边上那个总在数蚂蚁的小不点,现在正睡在他家的沙发上。就像他不知道,她书包夹层里藏着从他抽屉缝飘出来的、画满篮球小人的英语听写纸。 风雪拍打着窗户,发出轻微的响声。李柏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觉得这个冬夜格外漫长。 平静的日子过了好几天。小女孩——现在李柏川知道她叫小榆儿——渐渐适应了筒子楼的生活。她依然不怎么说话,但眼神里少了些警惕,多了些依赖。每天清晨,她会帮李柏川整理床铺;傍晚,她会坐在窗边,看着李柏川放学回来,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这天傍晚,李柏川背着书包刚走进楼道,就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穿着邋遢的女人正在挨家挨户地敲门,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 "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小榆儿?"女人的声音沙哑而急切,"这么高,扎着马尾辫,穿着红毛衣..." 李柏川的心猛地揪紧了。他躲在楼梯拐角,偷偷看了一眼女人手中的照片。虽然照片已经泛黄,但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小榆儿——笑容灿烂,和现在判若两人。 "没见过。"邻居不耐烦地关上门。 女人踉踉跄跄地走向下一家,身上的酒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布满血丝,手里除了照片,还攥着一个空酒瓶。 李柏川的心跳得厉害。他悄悄绕到另一侧楼梯,快步跑回家。打开门,小榆儿正坐在窗边折纸鹤,听见动静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小榆儿,"李柏川关上门,压低声音,"你妈妈...是不是在找你?" 小榆儿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猛地站起来,纸鹤掉在地上。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开始发抖,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攫住了心脏。 李柏川赶紧走过去:"别怕,我不会让她找到你的。" 小榆儿抓住李柏川的衣角,手指关节都泛白了。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敲门声。 "有没有人见过我的小榆儿?"女人的声音近在咫尺。 小榆儿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夺眶而出。李柏川赶紧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别出声。两个人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 "这家也没人吗?"女人嘟囔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李柏川松开手,小榆儿已经哭成了泪人。她紧紧抱住李柏川,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怕,"李柏川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会保护你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筒子楼里响起各家各户做饭的声音。李柏川望着窗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小榆儿回到那个可怕的女人身边。 两天后的傍晚,李柏川正在厨房煮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小榆儿!小榆儿!妈妈知道你在里面!"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出来好不好?妈妈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 李柏川的手一抖,勺子掉进锅里,溅起的热水烫到了他的手背。他顾不上疼,赶紧关掉火,快步走到客厅。 小榆儿蜷缩在沙发角落里,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榆儿,开门啊!"女人的声音更大了,"妈妈错了,妈妈真的知道错了..." 李柏川蹲下身,轻轻握住小榆儿的手:"别怕,我不会让她进来的。" 小榆儿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地发抖。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小榆儿,妈妈给你买了新衣服,还有你最喜欢的布娃娃..."女人的声音带着哀求,"你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门外传来邻居的议论声: "这女人怎么回事?" "听说她女儿丢了,找了好几天了。" "看着怪可怜的..." 李柏川的心揪得更紧了。他看了看小榆儿,又看了看门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榆儿,妈妈真的知道错了..."女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哽咽,"那天是妈妈喝多了,不该打你...妈妈以后再也不会了..." 小榆儿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紧紧抓住李柏川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李柏川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他看见女人瘫坐在门外,手里抱着一个崭新的布娃娃,脸上满是泪痕。 "阿姨,"李柏川隔着门说,"小榆儿不在这里,您去别处找找吧。" "你骗人!"女人突然激动起来,"我听说有人看见她进了这栋楼!你让我进去看看!" 李柏川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回头看了眼小榆儿,发现她已经躲到了窗帘后面,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阿姨,您真的找错地方了。"李柏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您再这样,我要叫保安了。"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传来压抑的哭声。李柏川透过猫眼,看见女人抱着布娃娃,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 "小榆儿...妈妈真的知道错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 脚步声渐渐远去,李柏川长舒一口气,转身走向小榆儿。她依然躲在窗帘后面,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李柏川轻轻拉开窗帘,蹲下身:"她走了。" 小榆儿扑进李柏川怀里,紧紧抱住他。她的身体还在发抖,眼泪浸湿了李柏川的衣襟。 "别怕,"李柏川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筒子楼里亮起零星的灯光。 第3章 爆米花与未说出口的再见 她踮脚去够衣柜顶上的毯子,却碰倒一个铁盒。盖子摔开的瞬间,几张照片散落出来—— 穿工装的男人站在挖掘机旁,背后的烈日模糊了他的脸;穿护士服的女人抱着婴儿,笑容像被水泡褪了色。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川川6岁生日”,日期是七年前。 那晚,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像是为这个寂静的夜晚蒙上了一层薄纱。李柏川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而深沉,眉头却微微皱着,仿佛在梦里也在担心着什么。小榆儿轻轻坐起身,借着月光看着李柏川的脸,心里涌起一阵酸楚,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砸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书包里翻出纸笔。月光下,她的手指微微发抖,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她此刻的心情,凌乱而难以平静: 李柏川哥哥: 我想了好久好久,还是决定要回去找妈妈了。这几天是我过得最最开心的时候!你煮的面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面,比我以前吃过的所有面都好吃。你还帮我擦药,给我穿你的衣服,陪我折纸鹤...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可是,妈妈今天哭得好伤心。她说她知道错了,我想,她可能真的知道错了。她是我的妈妈,我不能一直躲着她。 李柏川哥哥,你不要担心我。我会记得你说的话,如果妈妈再打我,我就跑,跑到你这里来。你一定会给我开门的,对不对? 再见啦,李柏川哥哥。你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总是吃泡面。还有,睡觉的时候不要总是皱着眉头,会变老的。 小榆儿 写到最后,小榆儿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字迹。她擦了擦眼睛,把纸条轻轻放在李柏川的枕边,像是放下了她最后一点不舍和牵挂。月光下,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温暖的小屋。李柏川的旧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椅子上,茶几上还放着他们一起折的纸鹤,厨房里飘来淡淡的面条香气,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那个温暖的冬夜。 小榆儿轻轻打开门,冷风灌了进来,像是要把她推回那个她不愿面对的世界。她缩了缩脖子,回头看了眼熟睡的李柏川,轻轻关上门,像是关上了她短暂的安全感。 脚步声渐渐远去,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房间里。李柏川翻了个身,似乎梦见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他不知道,这个夜晚,有一个小女孩带着满心的感激和不舍, 李柏川是被楼下收废品的吆喝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手往旁边一搭——空的。 被子还留着一点暖意,但钱榆林常睡的那一侧已经凉了。他猛地坐起来,床头的纸鹤被风带得晃了晃,底下压着一张对折的作业纸。 李柏川盯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脑子嗡的一声。他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冲了出去。 李柏川先是在筒子楼附近转了好几圈,一边跑一边喊“钱榆林”,声音越喊越哑。楼下卖早点的张婶探出头:“大清早的,找那小丫头啊?她天没亮就出门了,往东边走的。” 他顺着东边跑,脑子里拼命回想钱榆林平时喜欢去的地方:小公园的秋千、巷子口的文具店、学校后门的槐树。 跑到学校附近时,他撞见了班上的几个男生。他们正蹲在墙根下拍卡,李柏川一把拽住最熟的陈小胖:“你们看见钱榆林了吗?穿红毛衣那个!” 陈小胖挠挠头:“没有……没有......” 转身时听见有小孩喊:"快看!天上有人放风筝!" 那是一只红色的纸鹤风筝,在十月的晴空里越飞越高。李柏川仰着头,直到脖子发酸,直到风筝变成一个小红点,直到眼泪倒流回眼眶。 放学路上,他开始注意所有扎马尾辫的女孩。有时会在人群中突然奔跑,又突然停下。王磊说这样像疯子,但李柏川知道,他只是还没学会怎么忘记一个没来得及好好告别的人。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李柏川把折好的第一千只纸鹤放进铁盒。其中一只翅膀特别鼓,里面藏着没写完的话:"钱榆林,如果你看到..." 他把盒子埋进沙坑最深处,和去年埋的"时间胶囊"作伴。起身时雪花落进衣领,凉得像那个清晨消失的温度。 起初,世界仍被一层钝重的白包裹着。积雪的反光像无数细小的棱镜,将阳光折成冷冽的银针,刺得人眼底发酸。围巾的羊毛纤维摩擦着下巴,每一次呼吸都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雾,在睫毛上结出细霜。风掠过电线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某种困兽的喉音,裹挟着煤炉燃烧的烟味钻进巷弄。 不知何时起,屋檐下的冰棱开始滴水。起初是迟疑的、间隔漫长的"嗒"一声,后来连成绵密的珠串,在午后阳光里闪着碎金般的光泽。风里渐渐掺进别的东西——湿润的泥土气息,腐烂落叶的微酸,还有某个转角突然袭来的、浓烈到令人晕眩的丁香。晨起时发现窗玻璃不再蒙着霜花,而是凝满细密水珠,手指划过便留下蜿蜒的痕迹。 晾晒的厚被子渐渐膨松如云朵,在微风里鼓胀出阳光的味道。某日俯身系鞋带时,忽然注意到柏油路缝隙里钻出的蒲公英,绒毛被气流托着,晃晃悠悠掠过脚踝。衬衫袖口灌进的风开始带着体温,蝉鸣在某个溽热的午后骤然炸响,像一把撒向天空的碎玻璃。 冰棍滴落的水渍在路面留下深色斑点,很快被蒸发殆尽。防晒霜混着汗水的黏腻感滞留在手肘内侧,游泳池漂白粉的气味附着在发梢,怎么洗都留着淡淡的□□。那些呵气成霜的清晨,积雪下枯枝断裂的脆响,都成了记忆里毛玻璃般的影像,模糊得仿佛从未真正存在过。 李柏川依旧每天上学、放学,煮面、写作业,只是偶尔会望着窗外出神。楼下的槐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斑斑驳驳。李柏川每天经过时都会多看两眼,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从树后探出头来,冲他笑。 王磊依旧时不时来蹭饭,一进门就嚷嚷:"李柏川,你怎么又煮面啊?"李柏川只是默默地往锅里多放了一把面,并不回答。他的心里像是缺了一块,空落落的,连王磊的吵闹声都显得那么遥远。 槐花开了,香气弥漫了整个筒子楼。李柏川煮面时总会多放一把,盛好后才想起,那个总是安静吃面的小女孩已经不在了。窗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伴随着邻居家电视里传来的世界杯欢呼声。王磊满头大汗地跑来,一进门就嚷嚷:"李柏川,快给我煮碗面,热死我了!"李柏川默默地往锅里打了个鸡蛋,金黄的蛋花在面汤中绽放,像是他心底那点未说出口的期待。 槐树叶开始泛黄,楼下的月饼摊飘来阵阵香气。李柏川收拾房间时,发现了小榆儿留下的那件旧毛衣。他拿起来看了看,又轻轻叠好放回柜子里,像是藏起了一段不愿触碰的回忆。王磊抱着一盒月饼进来:"李柏川,我妈让我给你送点月饼,顺便...嘿嘿,蹭顿饭。"李柏川默默地接过月饼,转身去厨房煮面,热气腾腾的面香弥漫了整个房间,却驱散不了他心底的冷清。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楼前的雪堆又积了起来。李柏川站在窗前,望着那个曾经发现小榆儿的地方,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王磊裹着厚厚的棉袄冲进来,搓着手说:"李柏川,快煮碗面,冻死我了!"李柏川默默地往锅里多放了一把青菜,热气腾腾的面香弥漫了整个房间,却填不满他心底的空洞。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李柏川依然每天煮面,只是偶尔会多放一个鸡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个冬夜的温暖。筒子楼里依旧热闹,邻居们依旧吵吵闹闹,王磊依旧时不时来蹭饭。只是再也没有人提起那个穿着红毛衣的小女孩,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李柏川知道,那个冬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个安静吃面的小女孩,那个会折纸鹤的小女孩,那个总是用依赖的眼神看着他的小女孩,真的存在过。她的笑容,她的眼泪,她的沉默,都像一根细细的线,缠绕在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李柏川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煮面。水开了,热气腾腾地升起,模糊了窗外的景色。他多放了一把面,又打了一个鸡蛋。金黄的蛋花在面汤中绽放,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李柏川望着锅里翻滚的面条,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筒子楼的巷子里,李柏川提着菜篮,慢悠悠地往家走。忽然,一阵熟悉的香气飘来,伴随着"吱呀吱呀"的转动声。他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爆米花商贩正在巷子口忙碌。老人穿着一件褪色的蓝布衫,面前摆着一个黑漆漆的爆米花机。那机器像个圆滚滚的铁葫芦,下面架着一个小火炉,炉火正旺,映得老人的脸通红。 老人熟练地往机器里倒进一小碗玉米粒,又撒了把糖,然后盖上盖子。他一手摇动着手柄,让机器在火上匀速转动,另一只手时不时往炉子里添块煤。"吱呀——吱呀——"机器转动的声音在清晨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渐渐地,玉米粒在机器里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像放小鞭炮。 周围已经围了一群孩子,个个伸长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黑漆漆的机器。李柏川也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让开让开,要爆了!"老人突然喊道,声音洪亮。孩子们嬉笑着后退,却又不舍得走远。老人站起身,将爆米花机从火上移开,对准一个麻袋。他的动作很稳,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砰!"一声巨响,白花花的爆米花喷涌而出,像一朵云从麻袋里炸开。热气腾腾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巷子,甜丝丝的,带着玉米特有的清香。孩子们欢呼着围上去,争先恐后地买着刚出炉的爆米花。 李柏川站在原地,看着那团白色的云,突然想起小榆儿。她一定会很喜欢吧。李柏川想象着小榆儿捧着热乎乎的爆米花,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她总是那么安静,但吃到喜欢的东西时,嘴角会微微上扬。那笑容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短暂却温暖。 李柏川的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遗憾。他转身离开,脚步有些沉重。巷子里的爆米花香气渐渐远去,但他的记忆却像是被那声"砰"的巨响唤醒,久久无法平静。 第4章 腌白菜与巷子口的温暖 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争吵声,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李柏川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亮丽的妇女正对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大声嚷嚷,声音刺耳得让人忍不住皱眉。 "你少找了我一块钱!"妇女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她手里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币,指甲上涂着鲜艳的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这么大年纪了还干这种缺德事!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老人佝偻着背,手里攥着一把零钱,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刻下的沟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和委屈。她不停地摇头,试图为自己辩解,但声音却被妇女的尖叫声淹没。 "大家都来看看!"妇女的声音越来越高,像是要把整个巷子的人都叫过来围观,"这老太太欺负人!一块钱也是钱,你凭什么少找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周围的人渐渐围了上来,有人指指点点,有人小声议论,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李柏川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像是想要冲上去,被后面的人拉了一下,那人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老人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递给妇女。她的动作迟缓而艰难,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妇女一把抓过硬币,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早这样不就好了?浪费我时间!"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手不经意间碰到了自己的口袋。她的动作突然顿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她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随即掏出了一枚硬币——正是她声称被少找的那一块钱。 妇女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慌乱地将硬币攥在手心,眼神躲闪,不敢看周围的人。她的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想要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场面。 "那个...我..."妇女支支吾吾地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却始终没有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露出讥讽的笑容,有人摇头叹息。妇女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快步离开,背影显得有些狼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推着,逃也似的消失在巷子口。 老人依旧低着头,默默地收拾着摊位上的菜,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她的动作迟缓而艰难,佝偻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她的手指粗糙而干裂,像是被岁月磨砺过的树皮,每一根皱纹都写满了生活的艰辛。 李柏川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走过去放在老人的摊位上。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短暂却温暖。 "谢谢..."老人沙哑地说,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颤抖。 李柏川摇摇头,转身离开。阳光依旧明媚,爆米花的香气依旧弥漫,但他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那感觉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让他无处可逃。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吞咽变得困难,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像是随时会中断。 初冬的风已磨快了刀刃,削得老槐树只剩几片枯叶悬在枝头,颤巍巍如将坠的铜钱。晨起时常见窗棂上凝着冰凌花,日光一照,便显出些玲珑剔透的纹路来,倒像是谁家巧妇绣的纱。 巷口的菜贩子裹着军大衣,摊前摆着最后一批秋菜。大白菜青白着脸挤在板车上,外层叶子早冻得透明,一碰就碎成冰碴子。萝卜缨子蔫头耷脑地垂着,倒与卖菜老汉呵出的白气一个颜色——都是灰扑扑的,转眼就散在风里。 小学校的操场铺了层霜,孩子们跑操时踩出杂乱的脚印,不一会儿又给新霜盖住了,倒似老天爷拿着橡皮擦,一遍遍抹去这些活气。惟有那单杠底下积着片黄叶,风一过就簌簌地抖,偏又倔强地粘着地皮,倒像是与这肃杀的季节较劲。 主妇们晾晒的棉被收了进屋,却还带着股子寒气,夜晚上床时得用汤婆子熥过才敢躺。倒是那几株忍冬越发精神,红艳艳的浆果挂在枯枝上,像谁故意扎的绢花,专为嘲弄这灰蒙蒙的天地。 最妙是暮色四合时分,谁家烟囱先冒出炊烟,那青白的烟柱子让西北风一吹,就斜斜地切过半空,活似一柄软剑,将渐暗的天幕劈出道口子来。不多时,整条胡同的烟都升起来,倒把这萧索的深秋,熏出几分暖意。 李柏川站在厨房里,面前摆着一颗颗新鲜的白菜。他将白菜一片片掰开,仔细清洗干净,冰凉的水冻得他的手指发红,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洗好的白菜放在竹筛上沥干水分,水珠顺着叶片滑落,在厨房的地面上结成了一层薄冰,像是给地面铺上了一层透明的玻璃。 王磊裹着厚厚的棉袄,靠在厨房门口,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雾:"李柏川,这么冷的天你还腌白菜啊?" "现在腌白菜才好吃。"李柏川头也不抬,继续忙活。他的手指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但动作依然熟练,像是已经重复了千百遍。他将沥干的白菜切成均匀的块状,刀锋在案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冬日里的一首节奏分明的歌。 王磊撇撇嘴,热水杯里的热气在他眼前升腾:"现在谁还自己腌菜啊,超市里什么都有。" 李柏川没理他,将切好的白菜撒上盐,用手轻轻揉搓。盐粒在白菜叶上慢慢融化,渗出的汁水带着淡淡的清香,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他的手指在白菜叶间穿梭,像是抚摸着一段段柔软的回忆。 "李柏川,你听说了吗?"王磊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像是要宣布什么惊天大秘密。 "听说什么?"李柏川继续揉搓着白菜,头也不抬,手指在盐粒和白菜叶间来回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隔壁那间空了很久的房子,有人要搬过来了!"王磊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我听楼下李婶说的,说是这两天就要搬来了。" 李柏川的手顿了顿,白菜的汁水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来,冰凉刺骨。他抬头看了王磊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真的?" "当然是真的!"王磊兴奋地说,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雾,"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希望是个有钱人,说不定会请我们吃饭呢!" 李柏川没说话,低头继续揉搓白菜。盐分已经充分渗入,白菜叶变得柔软而有韧性,像是被岁月打磨过的生活,虽然艰难,却依然坚韧。他将腌好的白菜放进干净的坛子里,一层层压实,最后盖上盖子,像是封存了一段段温暖的记忆。 "腌好了?"王磊凑过来看,呼出的白气在坛子上结了一层薄霜,像是给坛子披上了一层薄纱。 "还要等几天。"李柏川将坛子搬到阴凉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等发酵好了才能吃。" 王磊耸耸肩,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真麻烦。"他突然抓起一把白菜叶,笑嘻嘻地朝李柏川扔过去,"接招!" 李柏川猝不及防,被白菜叶砸了个正着。他愣了一下,随即抓起一把白菜叶反击,嘴角微微扬起:"王磊!" 两人在厨房里嬉戏打闹,白菜叶在空中飞舞,落在灶台上、地上,甚至挂在王磊的棉袄上。李柏川的手指虽然还冻得发红,但脸上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而明亮。 "别闹了!"李柏川一边笑一边躲开王磊的攻击,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白菜都浪费了!" 王磊笑嘻嘻地又扔了一把白菜叶,动作夸张得像是在表演:"反正你腌了那么多,不差这一点!" 李柏川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微微扬起。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咸香,像是秋日里的一首温暖的歌,缓缓流淌在两个人的笑声中。 第5章 新邻居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屋檐下挂着一排晶莹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是被谁悄悄挂上的水晶帘子。楼下的槐树光秃秃的,枝头偶尔有几只麻雀跳来跳去,抖落几片积雪,发出“簌簌”的轻响。李柏川站在厨房里,面前摆着那坛腌好的白菜。坛子表面结了一层薄霜,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坛壁,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阵雀跃,仿佛打开这坛子,就能闻到冬天的味道。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坛盖,一股浓郁的咸香扑面而来,带着微微的酸味,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诱人。李柏川用筷子夹出一小块白菜,翠绿的叶片已经变得金黄,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像是被时间打磨过的宝石。 “好香啊!”王磊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兴奋。李柏川回头,看见王磊裹着厚厚的棉袄,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像只闻到食物香味的小狗,眼睛亮晶晶的。 “刚打开。”李柏川笑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要不要尝尝?” “要要要!”王磊几乎是扑了过来,接过李柏川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一块白菜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松鼠。 “嗯!”王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好吃!酸酸甜甜的,还有一点辣味,李柏川,你这手艺绝了!” 李柏川自己也尝了一口,白菜脆嫩爽口,咸淡适中,带着淡淡的发酵香气。他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还不错。” 王磊又夹了一块,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李柏川,你这泡菜要是拿去卖,肯定能发财!” 李柏川无奈地摇摇头,眼里却带着笑意:“你就知道吃。” 清晨,天刚蒙蒙亮,筒子楼里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寒气,像是被一层轻纱包裹着。李柏川和王磊背着书包,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匆匆往学校赶。 楼下的空地上,一辆三轮车已经停在了门口,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家具。几个搬家工人正忙着卸货,嘴里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像是小小的云朵。女子站在一旁,穿着一件米色的大衣,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手里拿着一张清单,仔细核对每一件家具。 “小心点,那张桌子腿有点松!”女子指着工人肩上的木质餐桌,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威严。工人点点头,动作放轻了些,但家具之间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砰——咚——”的碰撞声,像是某种笨重的交响乐。 女子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摸出一把崭新的扫帚,轻轻扫了扫门口的地面。这是北方搬家的老规矩——用新扫帚扫地,寓意扫除旧日的晦气,迎接新生活的开始。扫完地,她又从包里取出一块红布,仔细地挂在门框上。红布在寒风中微微飘动,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来,把这些米和盐撒在房间里。”女子将一袋米和一包盐递给工人,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工人们按照她的指示,将米和盐均匀地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米粒和盐粒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冬天的低语,寓意五谷丰登、生活富足。 女子又在门口放了一个火盆,点燃了里面的炭火。火苗蹿起来,映红了她的脸。她轻轻跨过火盆,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这是北方搬家的另一个习俗——跨火盆,寓意驱邪避灾,祈求新居平安。 工人们将家具一件件搬进房间,动作麻利却难免发出“哐当——吱呀——”的声响。深棕色的木质餐桌被摆在了客厅中央,配着四把高背椅,椅背上雕刻着简单的花纹。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套布艺沙发,沙发上铺着白色的蕾丝沙发巾,显得格外整洁。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玻璃烟灰缸,旁边放着一本翻旧的杂志。 电视柜上放着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屏幕微微凸起,旁边还摆着一个VCD机,机身上贴着几张卡通贴纸。电视柜的抽屉里塞满了光盘,封面上印着流行的电影和电视剧。 卧室里,女子铺上了印有大朵牡丹花的床单,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台灯,灯罩是淡黄色的,透着温暖的光。衣柜是实木的,门上镶嵌着镜子,镜面上贴着几张已经褪色的贴纸。 厨房里,她摆放了一个保温饭盒和一个炖锅,旁边还放着一罐大酱和一袋粉条。客厅的桌上放着一个脸盆,里面装满了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新鲜的橘子皮,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北方的冬天干燥,脸盆里的水可以增加室内的湿度。 隔壁王磊的妈妈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她看见女子正在忙碌,便笑着走过来:“新邻居啊?搬进来啦?” 女子抬起头,微笑着点点头:“是啊,今天刚搬来。” 王磊的妈妈热情地说:“哎呀,以后就是邻居了,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女子感激地笑了笑:“谢谢大姐,您太客气了。” 两人站在门口聊了几句,王磊的妈妈又看了看房间里的布置,啧啧称赞:“你这收拾得真利索,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女子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刚搬来,还得慢慢收拾。” 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风依旧刺骨。李柏川和王磊背着书包,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慢悠悠地往家走。路过隔壁那间空置已久的房子时,王磊突然拽了拽李柏川的袖子:“哎,你看!” 李柏川顺着王磊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隔壁的房子已经焕然一新。窗户上挂着崭新的窗帘,门口的红布在寒风中微微飘动,房间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像是冬日里的一盏明灯。 “新邻居搬来了!”王磊兴奋地说,眼睛里闪着光,“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边,踮起脚,拼命往里看。李柏川的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在窗上结了一层薄雾。他用手擦了擦,透过窗户,看见房间里摆着一张深棕色的木质餐桌,配着四把高背椅。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套布艺沙发,沙发上铺着白色的蕾丝沙发巾,显得格外整洁。 “哇,这沙发真好看!”王磊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世界。 李柏川点点头,继续往里看。电视柜上放着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旁边还摆着一个VCD机。电视柜的抽屉里塞满了光盘,封面上印着流行的电影和电视剧。 “你看,还有录音机!”王磊激动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憧憬,“以后可以来这儿听电台了!” 李柏川没说话,目光落在客厅的桌上。那里放着一个脸盆,里面装满了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新鲜的橘子皮,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咦,这是什么?”王磊好奇地问,像是发现了什么神秘的仪式。 李柏川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不知道,可能是为了增加湿度吧。” 两人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李柏川和王磊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看见王磊的妈妈正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拎着菜篮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们两个小鬼,在干嘛呢?”王磊的妈妈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我们...我们...”王磊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脸一下子红了。 李柏川的脸也红了,低着头不敢看王磊的妈妈,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王磊的妈妈笑了笑,语气温和:“别在这儿瞎看了,回家吃饭吧。” 两人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王磊的妈妈回了家。 第6章 青梅竹马与温暖的夕阳 两人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慢悠悠地往学校走。寒风依旧刺骨,但天空格外晴朗,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像是无数细碎的钻石在闪烁。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在为他们伴奏。李柏川把手插在口袋里,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小小的云团,又迅速消散。王磊则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雪堆,雪花四溅,落在他的裤脚上,像是撒了一层糖霜。 初冬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缓慢地流淌在操场的每一个角落。李柏川抬手擦掉下巴上的汗珠,篮球在掌心留下潮湿的纹路。远处三年级的队伍正在解散,穿着红色棉袄的小身影们如同散落的朱砂,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晕开。 "川哥!发什么呆!"王磊的喊声从背后传来。 篮球划破空气的瞬间,李柏川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扎得歪歪扭扭的马尾辫,发绳上挂着的塑料草莓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钱榆林正蹲在梧桐树下,专注地往铁皮铅笔盒里排列银杏叶,金黄的扇形叶片在她掌心轻轻颤动。 篮球砸在跑道边缘的声响惊动了她。她转过头,睫毛上还沾着不知道从哪里蹭来的蒲公英绒毛。四目相对的刹那,那片绒毛被呼出的白气吹得飘了起来。 "柏川哥哥!"她突然站起身,铅笔盒里的叶子撒了一地。 李柏川小跑过去时,听见她正对同伴们说:"就是这个哥哥!他折的纸青蛙会跳这么高——"她踮起脚,手指努力往空中伸展,毛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 落叶在他们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李柏川蹲下来帮她捡叶子,发现每片叶梗都被她用透明胶带缠了一小圈——这是她防止叶子碎裂的小发明。 "你们下午有自然课吧?"他注意到她书包侧袋插着的放大镜。 钱榆林点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玻璃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映在她圆润的脸颊上。"王磊哥哥说,"她模仿着高年级学生老气横秋的语气,"你要参加那个...那个很厉害的数学班?" 远处传来体育老师的哨声。李柏川把糖塞回她手心时,触到她指尖的凉意——这孩子总是忘记戴手套。她突然抓住他的食指,飞快地把糖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他校牌夹层:"这样就不会丢啦!" 沙坑边的铁栏杆投下细长的影子,像被拉长的时针。钱榆林用树枝在沙上画迷宫,每一道转折都留下深深的沟壑。她的影子渐渐和栏杆的影子重合时,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我得了优!"她跳起来,沙粒从裙摆簌簌落下,"张老师说可以跳级做四年级的题!" 李柏川的睫毛上还沾着奥数班黑板擦飘落的粉笔灰。他从书包里掏出纸盒,看见她鼻尖上沾着的一点沙粒,在夕阳下像颗小金星。 纸盒里是本会动的算术本。钱榆林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翻页,纸上的小狗突然在页脚奔跑起来。她倒吸一口气,发现每道算术题后面都藏着折纸步骤——解对题目才能让下一页的小动物动起来。 "这道题..."她皱起鼻子,突然恍然大悟,"啊!要用除法!" "小林——" 呼唤声从筒子楼方向传来。钱榆林的妈妈提着菜篮走来,篮子里芹菜叶上还挂着水珠。她弯腰整理女儿散开的围巾时,目光落在李柏川书包侧袋插着的《小升初模拟卷》上。 "听说附中的入学摸底考特别难?"她系鞋带的手指很灵巧,"我们单位陈姐的儿子去年考的时候......" 话没说完,钱榆林突然把算术本举到妈妈眼前:"看!会跑的小狗!"纸页翻动间,那只墨水画的小狗正在追自己的尾巴。 暮色渐浓,路灯"啪"地亮起来。李柏川看着两个身影慢慢走远,听见隐约的对话飘过来: "妈妈,我以后也要考附中......" "先把乘法口诀背熟再说......" 暮色渐浓,路灯"啪"地亮起来。李柏川看着两个身影慢慢走远,钱榆林不时回头挥手,她书包上挂着的铃铛在寂静的巷子里叮当作响。他摸出校牌夹层里的糖纸,发现背面用铅笔写了小小的字: "明天给你带张老师奖励的贴纸" 字迹被汗水晕开些许,像初冬呵出的白气,转瞬就会消散在暮色里。 四人一起往家走,寒风依旧刺骨,但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小榆儿抱着布娃娃,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李柏川和王磊跟在后面,聊着今天的趣事。小榆儿的妈妈走在最后,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时不时落在孩子们身上,眼里满是慈爱。 走到筒子楼门口,小榆儿停下脚步,转身对李柏川和王磊说:“我到家了,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李柏川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不用谢,以后我们一起上学吧。” 小榆儿开心地点点头:“好啊,明天见!” 王磊挥挥手:“明天见!” 小榆儿转身跑进了筒子楼,李柏川和王磊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 落日的余晖洒在四个人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温柔地笼罩着他们,仿佛给整个世界镀上了一层暖意。小榆儿的妈妈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李柏川和王磊,眼里满是慈爱。她的身影被夕阳拉得修长,与两个男孩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和谐。 李柏川和王磊相视一笑,心里充满了温暖。夕阳的余晖映在他们的脸上,勾勒出少年特有的朝气与纯真。远处的天空被染成了橙红色,云朵像被点燃了一般,缓缓飘动。寒风依旧,但此刻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与宁静,像是冬日里的一首温柔的诗。 晚饭后散步时,钱榆林突然拽住妈妈的衣角停在梧桐树下。树影里还留着他们用粉笔画的跳房子格子,最顶上的"天空"处画着歪歪扭扭的附中校门。 "妈妈,"她踢着石子,石子滚进雨水篦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柏川哥哥说附中有天文台。" 妈妈把她的草莓发绳重新扎紧:"那是中学,你现在才三年级。" "可王磊哥哥说——" "王磊妈妈昨天还跟我说,"妈妈蹲下来平视着她,"他数学月考才78分。" 钱榆林急了,从书包里掏出算术本,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贴满星星贴纸的页面上,用红笔描粗的"优"字旁边画着小火箭。 "张老师说连续五次得优就能参加奥数兴趣班!"她指着本子边缘的小字,"这里写着''附中预备班''!" 妈妈突然笑了,手指点着她沾了墨水印的鼻尖:"你知不知道预备班要学什么?" "学...学..."钱榆林卡壳了,突然看见地上爬过的蚂蚁,"学蚂蚁搬家!柏川哥哥说那是几何应用题!" 路灯"啪"地亮起来,照亮妈妈忍俊不禁的表情。钱榆林趁机抱住妈妈的手臂摇晃:"让我试试嘛,就试一次摸底考..." "等你先把这份卷子做完。"妈妈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三年级奥数启蒙》,封面上的卡通兔子正抱着量角器发呆。 钱榆林的小脸顿时垮下来,却突然瞄见第15页夹着的书签——那是附中校园的银杏叶书签,叶脉上还用铅笔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天文台"三个字。 第7章 疙瘩汤 小榆儿写完信,轻轻折好,放在李柏川的桌上。她看了看熟睡中的李柏川,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依旧刺骨。小榆儿裹紧了身上的棉袄,低着头往家走。 路边站着三个陌生阿姨,手里捧着瓜子,一边嗑一边聊得热火朝天。其中一个身材微胖的阿姨,穿着深红色的棉袄,头发烫成小卷,脸上带着一副圆框眼镜。她眼睛一亮,指着远处走来的一个女孩,兴奋地说:"哎,你们快看,那不是老李家的小闺女吗?今天穿得可真漂亮!" 旁边一个瘦高的阿姨,穿着藏青色的呢子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拿着一把瓜子壳。她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啧啧称赞:"可不是嘛!瞧她那大红唇,涂得可真艳,跟电影明星似的!" 个子矮矮的阿姨,裹着一件花棉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她跟着附和:"还有她那大波浪卷,一看就是刚烫的,多时髦啊!" 微胖的阿姨又补充道:"你们看她那高跟鞋,鞋跟细得跟针似的,走起路来‘哒哒’响,真带劲儿!" 瘦高的阿姨点点头,眼里满是羡慕:"还有她那皮包,听说是最新款的呢,老李家可真舍得花钱。" 矮矮的阿姨嗑了一口瓜子,笑着说:"这闺女啊,真是越长越水灵了,以后肯定能找个好人家。" "你听说了吗?老张家今天又吵架了,声音大得整条街都听见了。"戴圆框眼睛阿姨兴致勃勃地说。 "可不是嘛,我还看见他家媳妇气冲冲地跑出去了。"胖阿姨附和道。 三个阿姨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小榆儿从她们身边匆匆走过,没有理会她们的议论。阿姨们看见小榆儿,热情地打招呼:"小姑娘,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跟家里人吵架了?迷路了吗?" 小榆儿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却没有说话。她加快脚步,从她们身边匆匆走过,留下几个阿姨面面相觑。 "这孩子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不会是个......"微胖的阿姨疑惑地问。 "可能是家里有事吧,别多问了。"瘦高的阿姨叹了口气。 小榆儿没有理会她们的议论,径直往家走。她的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但心里却有一丝说不出的难过。 走到家门口,小榆儿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妈妈正坐在厨房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脸上带着一丝笃定的微笑,仿佛早就知道小榆儿会回来。 走到家门口,小榆儿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妈妈正坐在厨房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脸上带着一丝笃定的微笑,仿佛早就知道小榆儿会回来。 "回来了?"妈妈轻声问道,语气平静而温和。 小榆儿点点头,没有说话。她走到厨房,看见妈妈已经做好了疙瘩汤的汤底,锅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妈妈站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面盆,里面是已经和好的面团。她熟练地将面团揪成小块,手指灵巧地一捏一搓,一个个小巧的面疙瘩便成型了。面疙瘩落入滚烫的汤中,发出轻微的“咕咚”声,汤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小榆儿坐在餐桌旁,默默地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她的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李柏川的不舍,也有对妈妈的感激。 不一会儿,妈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走了过来,放在小榆儿面前:"趁热吃吧。" 小榆儿点点头,拿起勺子,默默地吃了起来。妈妈也端了一碗,坐在小榆儿对面,母女俩相顾无言,只有勺子碰碗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房间里弥漫着面疙瘩的香味,热气从碗里缓缓升起,带着面粉的清香和汤底的浓郁。小榆儿坐在餐桌旁,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勺子轻轻搅动着,面疙瘩在汤里浮浮沉沉,像一颗颗小小的珍珠。 妈妈坐在对面,也捧着一碗疙瘩汤,低头默默地吃着。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勺子碰碗的轻微声响,偶尔夹杂着汤水滑过喉咙的细微声音。窗外的风轻轻拍打着窗户,但屋内的温暖仿佛将寒冷隔绝在外。 小榆儿舀起一勺汤,吹了吹热气,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面疙瘩软糯,汤底鲜美,带着一丝淡淡的葱花香。她抬头看了一眼妈妈,发现妈妈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遇,却又默契地低下头,继续吃着。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面疙瘩的香味和母女俩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吃完面疙瘩,小榆儿主动站起身,拿起碗和锅,走到厨房的水槽边。水槽里放着一个大铁盆,盆里盛满了热水,热气腾腾地往上冒。小榆儿将碗和锅放进盆里,拿起一块粗糙的丝瓜瓤,蘸了点碱面,开始刷洗。 北方的冬天,水龙头里的水冰凉刺骨,所以妈妈早就烧好了一壶热水,倒进盆里。小榆儿的手在热水里泡得发红,但她并不在意,专注地刷着碗和锅。丝瓜瓤在碗壁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锅底的油渍在碱面的作用下慢慢溶解。 妈妈坐在餐桌旁,看着小榆儿忙碌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她轻声说道:"小心点,别烫着手。" 小榆儿点点头,继续刷洗。碗和锅在她的手下变得干净明亮,最后她用清水冲洗了一遍,将它们放在沥水架上。水滴顺着碗边滑落,滴在盆里,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窗外的夜色渐深,寒风依旧,但厨房里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小榆儿擦干手,走到妈妈身边,轻声说道:"妈妈,我洗好了。" 妈妈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小榆儿蜷缩在沙发角落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个褪色的布娃娃。她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呼吸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半瓶没喝完的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酒精让她的视线模糊,可女儿脸上的红印却清晰得刺眼——那是她刚才失控时留下的。 “赔钱货……” 她张了张嘴,想再骂一句,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酒劲上涌,胃里火烧一样疼,可更疼的是胸口那块地方,像是被人活活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踉跄着走近,影子投在小榆儿身上,黑压压的一片。女儿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把娃娃抱得更紧了。 “别……别打我……” 一句梦呓,轻得像片雪花,却狠狠砸在她心上。 母亲的手悬在半空,颤抖得厉害。她原本想扯开那个破娃娃,可指尖碰到小榆儿凌乱的头发时,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这头发,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榆儿缩在沙发角落,死死攥着布娃娃的胳膊。妈妈的手在离她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住了,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的酒渍。她屏住呼吸,数着妈妈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像在数一把即将落下的刀。 酒瓶“咚”地掉在地上,没喝完的酒液汩汩流出,浸湿了拖鞋。 小榆儿的脚趾蜷了起来。酒液漫过地板缝,像一条蜿蜒的蛇,慢慢爬向她的光脚。她想起上周邻居家的猫被醉汉踢飞时,也是先听到"咚"的一声。 她蹲下来,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蜷缩在墙角,等着酒醉的父亲睡熟。 “……我在干什么?” 她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冲进厕所干呕起来。镜子里的女人眼眶通红,嘴角还沾着劣质口红的残渣,丑得像只恶鬼。 ——而她的女儿,正睡在客厅,像只被雨淋透的小麻雀。 水龙头开到最大,冷水哗哗地冲着脸,却怎么也洗不掉那种窒息感。她盯着自己湿漉漉的手,恍惚间看到的是小榆儿青紫的胳膊。 “明天……” 她对着镜子哑声说,“明天一定不喝了。” 可她知道,这话自己都不信。 第8章 争吵与孤独 夜深了,筒子楼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呼啸而过。小榆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轻轻敲门地声音。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小榆儿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见妈妈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小榆儿能感觉到他的高大和沉稳。 妈妈并没有感到很惊讶,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她轻声说道:"小声点,别吵醒小榆儿。" 男人点点头,跟着妈妈走进客厅。小榆儿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试图听清他们的对话。但妈妈和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她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词语。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妈妈问道。 "差不多了,明天就能搞定。"男人回答,声音低沉而有力。 小榆儿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疑惑和不安。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和妈妈在谈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妈妈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反而像是早有准备。 过了一会儿,男人起身离开,妈妈送他到门口,轻声说道:"路上小心。" 男人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妈妈关上门,轻轻叹了口气,走回自己的房间。 小榆儿躺在床上,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知道,妈妈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她, 第二天早上,小榆儿起床后,发现妈妈已经在厨房忙碌了。她走到妈妈身边,轻声问道:"妈妈,昨晚那个人是谁?" 妈妈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小榆儿,那是你爸爸。他刚从国外回来,想带我们一起去国外生活。" 小榆儿愣住了,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她从未见过父亲,只知道他多年前去了国外,从此音讯全无。现在他突然出现,说要带她们去国外生活,让她感到既惊讶又迷茫。 "妈妈,我们真的要跟他走吗?"小榆儿问道,眼里满是疑惑。 妈妈轻轻拍了拍小榆儿的肩膀,语气温和:"小榆儿,这是你爸爸的决定,也是我们的机会。你不用担心,妈妈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小榆儿点点头,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这几天,父亲的频繁出现,让小榆儿一开始对他的陌生和拘谨,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放学后,小榆儿背着书包回到家,发现父亲已经坐在客厅里等她。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见小榆儿回来,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小榆儿,回来了?今天作业多吗?" 小榆儿点点头,走到餐桌旁,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作业本。父亲走过来,坐在她旁边,轻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小榆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这道数学题我不会做。" 父亲接过作业本,仔细看了看题目,然后耐心地给小榆儿讲解。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讲解得清晰易懂。小榆儿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小榆儿兴奋地说,"谢谢!" 父亲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小榆儿的头:"不用谢,你很聪明,一点就通。" 做完作业后,父亲提议和小榆儿一起玩。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扑克牌,笑着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小榆儿点点头,眼里满是期待。父女俩坐在沙发上,开始玩起了扑克牌。父亲一边玩一边给小榆儿讲解规则和技巧,小榆儿学得很快,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哈哈,我赢了!"小榆儿兴奋地举起手中的牌,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父亲笑着点点头:"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窗外的天色渐暗,房间里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妈妈和父亲之间的对话总是围绕着同一个话题——领事馆的审批。 "夜深了,筒子楼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呼啸而过。小榆儿躺在床上,正准备入睡,突然听到爸爸妈妈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为什么领事馆的审批一直没下来?"妈妈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愤怒和焦虑。 爸爸的声音低沉而无奈:"我已经尽力了,但事情比想象中复杂,需要更多时间。" "更多时间?我们已经等了多久了?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带我们走?"妈妈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在质问。 爸爸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你别这样,我也是为了我们好。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没办法告诉你。" "没办法告诉我?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妈妈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小榆儿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的争吵,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她的手紧紧抓住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从未见过爸爸妈妈这样激烈的争吵,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妈妈,爸爸,你们别吵了……"小榆儿在心里默默祈祷,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房间里的争吵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沉默。她轻轻擦去眼泪,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去想爸爸妈妈的争吵,不要去听那些刺耳的声音。可是,越是努力不去想,那些画面和声音却越是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试图用柔软的枕头隔绝外界的纷扰。可是,心跳声却像鼓点一样在耳边回响,震得她无法安宁。她又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盯着天花板上的阴影,仿佛那些阴影也在嘲笑她的无助。 窗外的风轻轻拍打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某种低语,又像是某种催促。小榆儿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试图用温暖和黑暗来安抚自己。可是,被子里闷热的空气却让她更加烦躁。 她又一次翻身,侧躺着,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委屈和孤独。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湿透了枕巾。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越是压抑,眼泪却越是止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小榆儿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可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她又一次翻身,背对着窗户,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换取心灵的平静。可是,越是辗转反侧,她的思绪却越是混乱。爸爸妈妈的争吵声、妈妈失望的眼神、爸爸躲闪的语气,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小榆儿终于放弃了,她坐起身,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孤独。 深夜的争吵终于停了。小榆儿光脚溜进厨房,看见妈妈独坐在窗边,就着月光喝最后半瓶白酒。 "妈......"她小声唤道。 妈妈转过头,月光把她的脸照得像张半透明的纸。奇怪的是,她在笑。 "榆儿啊,"妈妈的手指划过她脸颊,带着酒味的温热,"记住,以后找男人......别找喝酒的。" 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里渗出的液体在月光下黑得发亮。 第9章 乐园里的幸福时光 小榆儿起床后,发现妈妈已经在厨房忙碌了。她走到妈妈身边,轻声问道:"妈妈,领事馆的审批是什么?" 妈妈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小榆儿,这是我们去国外生活的手续。你不用担心,爸爸会处理好的。" 这天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洒在大地上,温暖而明亮。爸爸妈妈决定带小榆儿去乐园玩,让她放松心情。小榆儿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 "真的吗?我们可以去乐园玩?"小榆儿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像星星一样亮晶晶的。 妈妈笑着点点头,伸手轻轻揉了揉小榆儿的头发:"当然是真的,你最近学习很辛苦,也该放松一下了。" 爸爸也笑着附和:"是啊,我们一家人都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今天天气这么好,正好去乐园玩。" 乐园里,阳光洒在五彩缤纷的设施上,空气中弥漫着棉花糖和爆米花的甜香。小榆儿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爸爸,蹦蹦跳跳地走在乐园的小路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小榆儿被五彩缤纷的气球吸引住了。她拉着爸爸的手,指着那些飘在空中的气球,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爸爸,我能买一个气球吗?" 爸爸低头看着小榆儿,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当然可以,你喜欢哪个颜色?" 小榆儿兴奋地指着其中一个粉红色的气球:"我喜欢那个粉红色的!" 爸爸点点头,带着小榆儿走到卖气球的摊位前。摊主是一个和蔼的老爷爷,他笑着问:"小姑娘,你喜欢哪个气球啊?" 小榆儿指着粉红色的气球:"我要那个粉红色的!" 老爷爷取下气球,递给小榆儿:"给你,小姑娘,祝你玩得开心!" 小榆儿接过气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谢谢爷爷!" 爸爸付了钱,轻轻拍了拍小榆儿的头:"喜欢吗?" 小榆儿点点头,紧紧握住气球的绳子:"喜欢!谢谢爸爸!" "爸爸,妈妈,我们去坐旋转木马吧!"小榆儿指着不远处闪闪发光的旋转木马,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妈妈笑着摇摇头:"小榆儿,旋转木马是小朋友玩的,爸爸妈妈就不去了吧。" 小榆儿撅起嘴,摇了摇妈妈的手:"不要嘛,求求你们了,我想和你们一起坐!" 爸爸看着小榆儿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笑了:"好吧,既然小榆儿想和我们一起坐,那我们就陪她一起坐吧。" 妈妈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小榆儿的脸:"你呀,真是个小调皮。" 小榆儿开心地笑了,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快步走向旋转木马。她选了一匹白色的木马,兴奋地爬了上去,然后回头招呼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你们也上来!" 爸爸笑着选了一匹棕色的木马,妈妈则坐在小榆儿旁边的粉色木马上。 旋转木马的音乐欢快地响着,小榆儿坐在粉色的木马上,回头冲她招手:“妈妈!你看我呀!” ——那一瞬间,母亲恍惚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瘦小的女孩踮着脚,扒着游乐园的铁栅栏。栅栏里的旋转木马亮着彩灯,一个小公主穿着蓬蓬裙坐在上面,怀里抱着崭新的洋娃娃。 “看什么看!”父亲的大手拽住她的辫子,“那是你能玩的东西吗?” “妈妈?”小榆儿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母亲猛地攥紧栏杆,指甲掐进掌心。她突然掏出钱包,把所有的零钱塞进小榆儿手里:“去……再去骑三次。” 小贩找零的硬币叮当落在掌心,母亲突然僵住。 小榆儿在旋转木马上笑作一团,腕间姥姥给系的银铃铛叮当作响。母亲恍惚看见那铃铛溅出几点金芒,竟化作产房保温箱上挂着的平安铃—— "是个漂亮丫头!"护士将襁褓捧到她眼前,绣着铃兰花的包被下,婴儿小脚丫透着粉光。她刚抬起酸痛的手臂,婆婆枯藤似的手突然横插进来:"赔钱货也值得看?"话音未落,婴儿腕上的红绳铃铛已被扯落,咕噜噜滚进床底。 "叮——"旋转木马的铜铃突然卡壳,发出垂死般的颤音。母亲猛地攥紧栏杆,指甲缝里卡进半片蓝漆,竟与当年产床栏杆剥落的漆皮一般颜色。 "妈妈!"小榆儿举着棉花糖向她挥舞,糖丝在阳光下融成金线,恰似当年被婆婆夺走的襁褓绣线。父亲举起相机时,母亲突然按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多拍些...多拍些..." 她盯着取景框里女儿的笑脸,仿佛要把没能看清的婴孩面容,一口气看够本。 旋转木马缓缓停下,小榆儿从木马上跳下来,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她转身看向爸爸,伸出手想要牵他,但爸爸已经先一步走向了出口。小榆儿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随即自然地收回,转而牵住了妈妈的手。她抬头看了看爸爸的背影,心里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但很快又被乐园里的热闹气氛冲淡了。 接着,她们又去了摩天轮。小榆儿坐在摩天轮的座舱里,紧紧抓住妈妈的手,眼睛却好奇地望着窗外。当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小榆儿指着远处的风景,兴奋地说道:"妈妈,爸爸,你们看,那边的风景好美啊!" 妈妈笑着点点头,轻轻搂住小榆儿的肩膀:"是啊,真的很美。" 爸爸则从对面伸出手,轻轻握住妈妈的手,眼里满是温柔:"一家人在一起,看什么都美。" 小榆儿看着爸爸妈妈恩爱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幸福。她知道,爸爸妈妈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他们的爱却像阳光一样温暖。 乐园门口,阳光洒在五彩缤纷的标志上,空气中弥漫着欢声笑语。小榆儿站在爸爸妈妈中间,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粉红色的气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来,我们在这里拍一张合照吧。"爸爸拿出相机,调整好角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妈妈轻轻搂住小榆儿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慈爱:"小榆儿,准备好了吗?" 小榆儿点点头,兴奋地踮起脚尖,像是想要把所有的快乐都装进照片里。她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妈妈的衣角,仿佛这样能让她感到更安心。 爸爸设置好相机的定时功能,快步走到小榆儿的另一边。他微微弯下腰,一只手轻轻搭在小榆儿的肩上,另一只手则自然地垂在身侧。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小榆儿和妈妈身上,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准备好了吗?"爸爸问道,声音里带着笑意。 "准备好了!"小榆儿和妈妈齐声回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相机“咔嚓”一声,定格下了这温馨的一刻。照片里,小榆儿笑得灿烂,像一朵盛开的小花;妈妈温柔地搂着她的肩膀,眼里满是慈爱;爸爸则站在另一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手轻轻搭在小榆儿的肩上。 照片拍完后,小榆儿依旧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气球,仿佛那是一个小小的、不会破灭的梦。妈妈的手还搭在她的肩上,温暖而坚定;爸爸站在她身旁,像一座山,稳稳地守护着她。乐园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站在阳光下,像一幅画,定格在时间里。 小榆儿抬起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嘴角微微扬起。她知道,这一刻的幸福,像气球一样轻盈,却永远不会飘走。 然而,当她转身想要牵住爸爸的手时,爸爸已经先一步走向了停车场。小榆儿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随即自然地收回,转而牵住了妈妈的手。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气球,心里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但很快又被妈妈温暖的手掌抚平了。 小榆儿牵着妈妈的手,慢慢走向停车场。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粉红色气球,心里虽然有一丝失落,但妈妈的手掌传来的温暖让她感到安心。她抬头看了看妈妈,轻声问道:“妈妈,我们以后还会再来乐园玩吗?” 第10章 妈妈的酒 筒子楼里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小榆儿和妈妈相依为命,日子虽然简单,却也充满了温馨。每天清晨,妈妈总是早早起床,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米香和淡淡的葱花味。小榆儿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妈妈忙碌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妈妈,早。”小榆儿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 妈妈回过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小榆儿,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就好了。” 小榆儿点点头,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她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微微扬起,仿佛那个在乐园里幸福的小女孩又回来了。 早餐桌上,妈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旁边还放着几片煎得金黄的面饼和一小碟咸菜。小榆儿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面饼,咬了一口,外酥里嫩,香气四溢。 “妈妈,你做的面饼真好吃!”小榆儿笑着说道,眼里闪着满足的光芒。 妈妈坐在对面,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喜欢就好,多吃点,今天还要上学呢。” 吃完早餐,小榆儿背上书包,准备出门。妈妈站在门口,轻轻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叮嘱道:“路上小心,放学早点回来。” 小榆儿点点头,挥了挥手:“妈妈,我走啦!” 放学后,小榆儿背着书包回到家,妈妈已经在厨房忙碌了。她放下书包,走到妈妈身边,轻声问道:“妈妈,今天吃什么呀?” 妈妈回过头,脸上带着笑意:“今天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还有清炒青菜。” 小榆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我最喜欢吃妈妈做的红烧肉了!” 妈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 晚饭后,小榆儿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妈妈则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书,时不时抬头看看小榆儿。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和翻书的轻微声响。窗外的夜色渐渐深沉,但屋内的灯光却温暖而明亮。 一天傍晚,小榆儿刚写完作业,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跑到门口,打开门,看见李柏川和王磊站在门外,脸上带着笑意。 “小榆儿,我们来找你玩了!”王磊笑嘻嘻地说道,手里还拿着一包零食。 小榆儿开心地笑了,侧身让他们进来:“快进来吧,妈妈刚做了点心。” 妈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刚烤好的饼干,笑着招呼道:“李柏川,王磊,来尝尝我做的沙琪玛。” 李柏川礼貌地接过饼干,咬了一口,眼睛一亮:“阿姨,您做的沙琪玛真好吃!” 妈妈笑着点点头:“喜欢就多吃点,别客气。” 王磊一边吃沙琪玛,一边兴奋地说道:“小榆儿,我们明天去公园玩吧,听说新开了个游乐场,可好玩了!” 小榆儿看了看妈妈,眼里带着期待:“妈妈,我可以去吗?” 妈妈温柔地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要早点回来,别玩得太晚。” 小榆儿开心地点点头,转头对李柏川和王磊说道:“那我们明天一起去!” 三个人围坐在茶几旁,一边吃沙琪玛,一边聊着明天的计划。妈妈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窗外的夜色渐渐深沉,但屋内的笑声却让这个冬夜显得格外温暖。 窗外的天竺葵开出了花苞,粉红色的花蕾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为这个平凡的日子增添了一抹亮色。妈妈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小榆儿做好吃的,偶尔还会带她去小公园散步。小榆儿的脸上渐渐恢复了笑容,仿佛那个在乐园里幸福的小女孩又回来了。 晚上,小榆儿和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节目。妈妈轻轻搂住小榆儿的肩膀,低声问道:“小榆儿,最近开心吗?” 小榆儿靠在妈妈怀里,点点头:“嗯,很开心。有妈妈在,我就觉得特别幸福。” 妈妈的眼眶微微红了,她轻轻拍了拍小榆儿的背,声音有些哽咽:“小榆儿......” 小榆儿抬起头,看着妈妈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妈妈,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母女俩相视一笑。窗外的风轻轻拍打着窗户,但屋内的温暖却让这个冬夜显得格外宁静。 腊月里反常地暖了三天,筒子楼背阴处的雪堆塌成了驼背老人。第四天回寒时,钱榆林在窗玻璃的冰花后面,发现海棠枝上爆出了五个红嘴儿似的芽苞——第二天它们就被冻成了冰琉璃。 妈妈偶尔在晚饭后倒一小杯酒,坐在沙发上慢慢啜饮。酒瓶是那种普通的白酒,瓶身上贴着简单的标签,酒液在玻璃杯中泛着淡淡的琥珀色。妈妈喝酒时总是很安静,眼神望着窗外,仿佛在想着什么遥远的事情。小榆儿偶尔会看着妈妈喝酒的样子。 “妈妈,你在喝什么呀?”有一天,小榆儿忍不住问道。 妈妈回过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这是酒,妈妈喝一点,放松一下。” 小榆儿点点头,她继续低头写作业,偶尔抬头看看妈妈,发现妈妈的眼神有些迷离,像是沉浸在某种回忆中。 窗外的夜色渐深,筒子楼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车辆的轰鸣声。小榆儿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笔,努力集中注意力写作业。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酒,眼神涣散,脸上带着一丝痛苦的表情。酒瓶已经空了大半,妈妈的手微微发抖,酒液从杯口洒出来,滴在地板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突然,妈妈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凌厉而愤怒。她盯着小榆儿,声音尖锐而刺耳:“你怎么还在写作业?整天就知道写作业!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辛苦?你爸爸走了,留下我一个人,你还不懂事!” 小榆儿的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妈妈,我……我只是想把作业写完……” “作业!作业!你就知道作业!”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出来,“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多懂事!你呢?整天就知道让我操心!” 小榆儿的眼眶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妈妈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小榆儿面前,手指着她的鼻子,“你知不知道妈妈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爸爸走了,我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你还不懂事!” 小榆儿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声音哽咽:“妈妈,你别这样……我会听话的……我会好好学习的……” “听话?你什么时候听话过!”妈妈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失望和愤怒,“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妈妈心里有多难受!” 小榆儿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作业本上,晕开一片湿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邻居王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榆儿妈妈,你怎么了?小榆儿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妈妈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但很快又恢复了愤怒:“你别管!这是我们家的家事!” 王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小榆儿妈妈,你别这样,孩子还小,有什么事好好说……” “好好说?我怎么好好说!”妈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你们谁都不懂!谁都不懂我有多难!” 第11章 酒瓶与最后的告别 清晨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进来,妈妈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锅里飘出糖醋排骨的香气,这是小榆儿最爱吃的菜。 "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妈妈转过头。她的眼睛很亮,像是盛满了星星,"妈妈昨天又喝多了是不是?对不起啊小榆儿,妈妈以后一定改。" 小榆儿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马尾辫。她知道这样的承诺就像清晨的露珠,太阳一出来就会消失不见。果然,到了傍晚,那股刺鼻的酒味又弥漫在空气中。 "你这个赔钱货!"妈妈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嘶哑,她摇摇晃晃地站在客厅中央,手里的酒瓶随着她的动作晃荡,"要不是你是个女孩,你爸也不会走!都是你!都是你!" 小榆儿缩在墙角,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妈妈今天特别暴躁,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口红蹭到了脸颊上,像个狰狞的小丑。 "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哪个像你这么没用?"妈妈抄起拖鞋砸过来,"学习学习不行,长得也不讨喜,我养你有什么用?"拖鞋砸在小榆儿的肩膀上,发出一声闷响。 邻居王阿姨的敲门声适时响起:"小榆儿妈妈,消消气,孩子还小......" "滚!都给我滚!"妈妈冲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我管教自己的孩子,关你们什么事?"她的声音尖利得刺耳,"你们一个个的,都来看我笑话是不是?" 王阿姨在门外叹了口气:"小榆儿妈妈,你喝多了,先休息吧......" "休息?我凭什么休息?"妈妈转过身,摇摇晃晃地指着小榆儿,"这个赔钱货把我害成这样,我怎么能休息?"她的眼泪突然涌出来,和脸上的妆容混在一起,"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这样的场景几乎天天都会上演。起初,邻居们还会来劝。楼下的李奶奶会端来醒酒汤,张叔叔试图夺下妈妈手里的酒瓶。但妈妈总是变本加厉,把所有人都骂走。 "你们装什么好人?"有一次,妈妈对着来劝架的张叔叔尖叫,"是不是看我一个人好欺负?我告诉你们,我女儿就是我女儿,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渐渐地,他们不再来了。关紧自家的门。王阿姨最后一次来劝,是被妈妈用酒瓶砸了门。 "以后别管了,"王阿姨揉着被砸疼的手,对小榆儿说,"你妈这样,谁也劝不住。" 那天晚上,妈妈骂得特别凶。她把小榆儿的书包扔到地上,踩烂了她的作业本。"读书?读什么书?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她扯着小榆儿的头发,"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就解脱了!" 头皮火辣辣地疼,但小榆儿没哭。她盯着镜子,发现妈妈的瞳孔黑得吓人,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酒瓶,而她自己的影子正一点点被吸进去。 她只是默默地捡起被撕碎的作业本,看着妈妈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去。寒风灌进领口时,她才发觉自己只穿了件单衣。雪地白得刺眼,像铺满了玻璃渣。 小榆儿扒在窗沿上,看着妈妈的红色毛衣渐渐变成雪地里一个小红点。她没喊"妈妈别走",只是把冻僵的手指按在玻璃上,直到那个红点完全消失。 雪钻进衣领,凉得像开春时河沿没化尽的薄冰。她突然想起小榆儿出生那天,产房窗台上也积了这么厚的雪。 这一夜格外漫长。小榆儿蜷缩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她想起妈妈温柔的笑容,想起她做的糖醋排骨,想起她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在梦里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翻了个身,怀里的布娃娃突然湿透了,摸上去像沾了雪水。 清晨的阳光照在路边的积雪上,三声规整的叩门声砸在铁门上,惊醒了窗台上打盹的野猫。小榆儿踮起脚从猫眼往外看,三个藏蓝色制服像三堵墙,严严实实堵住了楼道里漏进来的光。 最年轻的警察半蹲下来,露出一个练习过的安抚性笑容:"小朋友,你家大人在吗?" 他背后的老警察盯着女孩发黄的衣领看——那上面还留着昨天蹭上的酱油渍,已经干成了地图状的褐色斑块。 "我家只有妈妈和我。"小榆儿把布娃娃往身后藏了藏,塑料眼珠卡在门缝里,发出"咔"的一声响。 小榆儿数着警察制服上的银色扣子——一、二、三,第四颗缺了一半。她想起昨天妈妈摔碎的啤酒瓶,玻璃碴也是这样闪着残缺的光。 三个警察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老警察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现场照片的一角——雪地里那团蜷缩的红色,和小榆儿身上的毛衣是同一种颜色。 楼道里的穿堂风突然变得很吵。年轻警察的喉结动了动,他闻到了屋里飘出的泡面味,看见鞋柜上摆着两双拖鞋——一双褪色的女士棉拖,一双印着卡通鸭子的儿童拖鞋,中间空着半尺宽的位置。 老警察终于蹲下来,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你妈妈她..." "她昨晚没回来。"小榆儿抢先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把手上的锈迹,"她经常这样。" 这句话让最边上的女警察猛地转过身去,她的手套在消防栓上蹭出一道白痕。 女警察突然蹲下来系鞋带,她的指甲油剥落了一块,像雪地上冻掉的红漆。小榆儿盯着那块残缺的红色看,突然说:"我妈妈涂过这个颜色。" 楼道里的穿堂风突然停了。 小榆儿跟着警察来到街角。 妈妈躺在那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是要抵御寒冷,又像是在保护什么。 她的脸朝着地面,半边脸埋在雪里,露出的部分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冰凌,在晨光中闪着微光。嘴唇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微微张着,仿佛在最后一刻还想说些什么。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毛衣,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件。深褐色的酒渍在她身下的雪地上晕开,像是一朵凋零的花。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空酒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即使已经冻僵了也不肯松开。酒瓶的玻璃上结满了冰花,折射着晨光,在雪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瓶身上还留着妈妈最后的口红印,那抹暗红色在冰霜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的左手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像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抓住什么。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照片,是小榆儿小时候穿着粉色连衣裙的照片,照片的一角已经被雪水浸湿。寒风吹过,掀起妈妈凌乱的发丝。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拥抱。雪地上散落着几颗纽扣,那是她在挣扎时扯掉的。小榆儿蹲下身,想要掰开妈妈握着酒瓶的手,却发现那手指已经和酒瓶冻在了一起。她想起昨晚妈妈出门前,就是用这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虽然那时候已经醉得站不稳了。 小榆儿站在路边,看着妈妈躺在雪地上的身影。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从妈妈身边掠过。她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警察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但小榆儿已经听不清了。她只看见妈妈最后握着的酒瓶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那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寒风中,她仿佛又闻到了那股刺鼻的酒味,混合着糖醋排骨的香气,那是妈妈留给她的最后记忆。 小榆儿蹲下身,伸手轻轻碰了碰妈妈的脸。触感冰冷而坚硬,像是一块大理石。她想起昨晚妈妈出门前,就是用这只手扯着她的头发,骂她是赔钱货。现在这只手僵硬地蜷缩着,指甲里还留着昨晚摔碎的酒瓶的玻璃渣。 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照片,是小榆儿小时候穿着粉色连衣裙的照片。照片的一角已经被雪水浸湿,颜色晕染开来。那是她六岁生日时拍的,妈妈给她买了蛋糕,还给她扎了漂亮的辫子。 警察说要叫救护车,小榆儿摇摇头。她知道妈妈已经走了,就像爸爸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寒风吹起妈妈凌乱的发丝,小榆儿伸手想要帮她整理,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站起身,看着妈妈蜷缩的身体。这个曾经给她温暖,又给她伤害的人,现在安静地躺在雪地里。小榆儿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却又莫名地轻松。 "走吧。"警察轻声说。 小榆儿最后看了一眼妈妈。阳光照在酒瓶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掩盖了。 寒风依旧在吹,但再也没有人会醉醺醺地推开那扇门了。 第12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警察局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小榆儿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透的热水。她的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的时钟上,指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小榆儿,"一个女警察走过来,蹲下身与她平视,"我们联系到了你的姥姥,她正在赶来的路上。" 小榆儿的手指微微收紧,纸杯发出轻微的变形声。姥姥,这个陌生的词汇在她舌尖滚过。她只记得妈妈曾经在醉酒时提起过,说姥姥是个狠心的人,在妈妈最困难的时候抛弃了她。 姥姥接到警察电话时,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她的手还攥着一件湿漉漉的衬衫,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您女儿......出了意外......"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姥姥的手一松,衬衫掉在地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阳光依旧明媚,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却衬得她更加苍老。 "阿姨?阿姨您还在听吗?"电话里的声音焦急地问。 姥姥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想起筱雅离家那晚也是这样的天气。当时她反锁了门,没让醉醺醺的女儿进屋。 现在轮到她走进雪里了。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节上的皱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深刻,双手无力地垂下,电话掉在地上。她的目光呆滞,仿佛失去了焦距。院子里晾着的衣服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却衬得整个世界更加寂静。 她踉跄着走进屋里,开始机械地收拾行李。手抖得厉害,连最简单的扣子都扣不上。镜子里的她,头发凌乱,脸色灰败,眼睛红肿。 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姥姥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她的手紧紧攥着行李袋,指节发白。邻座的人递给她一瓶水,她却恍若未闻。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她的目光却始终呆滞。 到达警局时,姥姥的样子让值班警察都吓了一跳。她的衣服皱巴巴的,头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脸上的皱纹似乎一夜之间加深了许多,整个人佝偻着,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弯了腰。 "阿姨,您先坐一会儿......"警察想要搀扶她。 姥姥却一把推开警察的手,声音嘶哑:"我女儿......我女儿在哪里?" 她的脚步踉跄,却固执地向前走。警局的灯光惨白刺眼,照在她苍老的脸上,衬得她更加憔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她依然坚持着,直到看见那扇冰冷的门。 推开太平间的门时,手里还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火车票。十二个小时的颠簸让她的腿脚发软,但她顾不上这些。警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您女儿......出了意外......" 冰冷的白炽灯下,女儿安静地躺着,身上盖着白布。姥姥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她扶着墙,感觉天旋地转。白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衬得她更加苍老。 "阿姨,您慢点......"警察想要搀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姥姥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掀开白布。女儿的脸苍白如纸,睫毛上还结着细小的冰霜。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空酒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小榆儿撞翻了铁托盘。器械滚落的声音真好听,像妈妈以前扔的啤酒罐。她趴在地上追着一只滚动的针管帽,直到看见白布下露出一绺红毛线——和妈妈毛衣的颜色一模一样。 "那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她突然说,"姥姥你看,她睡着了对不对?" "儿啊......"姥姥的声音破碎不堪,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你怎么......怎么走在妈妈前头了......" 她抚摸着女儿冰冷的脸颊,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女儿第一次学走路时跌跌撞撞的样子,想起女儿考上大学时骄傲的笑容,想起女儿抱着刚出生的小榆儿时幸福的模样。 "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姥姥的声音哽咽,"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让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颤抖的手解开女儿凌乱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梳理。 "你还记得吗?"姥姥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你小时候发烧,妈妈整夜整夜地守着你......现在你怎么忍心让妈妈看着你躺在这里......" 姥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木梳,那是女儿小时候用过的。她颤抖着手,试图梳理女儿凌乱的头发,但手抖得太厉害,梳子总是从发间滑落。 "对不起......"姥姥的声音支离破碎,"妈妈老了,手抖得厉害......梳不好你的头发了......" 她又一次尝试,梳子却卡在了打结的发丝间。姥姥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模糊了视线:"以前......以前妈妈总能给你梳最漂亮的辫子......现在怎么......怎么连梳子都拿不稳了......" 姥姥的手依然不听使唤,木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看着女儿安详的睡颜,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空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叫她"妈妈"了。 警察想要上前劝阻,却被医护人员拦住了。他们默默退到一旁,给这对母女最后的独处时光。 "妈妈错了......"姥姥的声音支离破碎,"妈妈不该和你断绝关系......不该让你一个人带着孩子......" 她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女儿,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女儿抱着襁褓中的小榆儿,站在门口求她原谅。而她,却狠心关上了门。 "对不起......对不起......"姥姥的哭声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回荡,"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那么狠心......" 她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那温度冰冷刺骨,却让她想起了女儿出生时的第一个吻。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满怀爱意地亲吻着这个小小的生命。 "睡吧,"姥姥轻声说,声音像是被揉碎了一样,"妈妈带你回家......妈妈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姥姥紧紧抱着女儿冰冷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把她暖回来。泪水浸湿了白布,却再也唤不醒这个永远沉睡的孩子。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动作轻柔,像是在哄一个熟睡的孩子。她的眼神依然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随着女儿一起离开了。 "你还记得吗?"姥姥的声音支离破碎,"你小时候发烧,妈妈整夜整夜地守着你......" "现在你怎么忍心让妈妈看着你躺在这里......"姥姥的声音哽咽。 她的目光落在女儿紧握的酒瓶上,眼神突然变得迷茫。仿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泪水不停地流下来,浸湿了女儿的衣服。姥姥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地抱着女儿,仿佛这样就能把她找回来。 "睡吧,"姥姥轻声说,声音像是被揉碎了一样。 一位白发苍苍的母亲,送走了她唯一的女儿。那些未说出口的爱与歉意,那些错过的时光,将永远成为她心中最深的痛。 第13章 橡皮泥念珠 当她的目光落在小榆儿身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像,太像了......"姥姥喃喃自语,颤抖着手想要抚摸小榆儿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和你妈妈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榆儿往后缩了缩,她闻到了姥姥身上淡淡的樟脑丸味道,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气息。 警察递过来一份文件,姥姥颤抖着手签了字。她的手很稳,字迹却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榆儿,"姥姥转过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小榆儿看着姥姥红肿的眼睛,那里盛满了悔恨和期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球鞋,又看了看妈妈冰冷的尸体,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姥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牵起小榆儿的手。她的手很温暖,掌心有厚厚的茧,却让人感到安心。走出太平间时,小榆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白布已经重新盖上了,妈妈安静地躺在那里,右手依然紧握着那个空酒瓶。 姥姥牵着小榆儿的手,慢慢地走下台阶,每走一步都要微微停顿一下。 小榆儿时不时回头看看姥姥,又看看前方的路。夕阳把她的马尾辫染成了金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姥姥,您慢点。"小榆儿放慢了脚步,配合着姥姥的节奏。 姥姥的手有些颤抖,却紧紧握着小榆儿的手。她的手心粗糙温暖,像是老树的年轮,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小榆儿啊,"姥姥的声音有些沙哑,"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小榆儿点点头,马尾辫跟着晃动:"姥姥也是,要照顾好自己。" 夕阳渐渐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更长。姥姥的步伐越发缓慢,却依然紧紧牵着小榆儿的手。小榆儿配合着姥姥的节奏,时不时停下来等她。 路过公园时,几个孩子在玩耍。小榆儿的目光追随着他们,脚步不自觉地快了几分。姥姥感觉到了,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去玩会儿吧。" 小榆儿摇摇头,握紧了姥姥的手:"我要回家。" 路灯亮起时,她们终于到了家。姥姥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喘着气,小榆儿轻轻帮她捶着背。一老一少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 "小榆儿,"姥姥轻声说,"以后的路,姥姥可能走不动了。" 小榆儿靠在姥姥肩上:"没关系,我扶着姥姥走。" 小榆儿正坐在窗边发呆。她看着姥姥指挥着工人把一个个纸箱搬上来,那些箱子上还贴着褪色的标签:"厨房用品""冬衣""相册"。 姥姥的行李出乎意料的多。除了必要的家具,还有老式的缝纫机、装满毛线的竹篮、甚至还有一个青花瓷的泡菜坛子。工人们搬得满头大汗,姥姥却执意要亲自抱着一个红木首饰盒上楼。 "这些都是你妈妈小时候的东西,"姥姥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照片和几件小首饰,"我想着总有一天能用上......" 里面是一条银质手链,那是女儿十八岁生日时她送的礼物。 "你当时可喜欢了,"姥姥轻声说,"天天戴着,连洗澡都不舍得摘......" 她的手颤抖着拿起手链,银质的链子在夕阳下闪着微光。突然,一张纸条从盒子里飘出来。姥姥捡起来,上面是女儿熟悉的字迹: "妈妈,对不起。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我真的好想您。" 姥姥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紧紧攥着纸条,仿佛这样就能把女儿找回来。 小榆儿看着姥姥把照片一张张摆出来。有妈妈穿着碎花裙在院子里玩耍的,有妈妈第一次上学的,还有妈妈抱着刚出生的自己笑得灿烂的。这些照片里的妈妈,是小榆儿从未见过的模样。 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女儿的衣物。她颤抖着手拿起一件碎花连衣裙,那是女儿最喜欢的裙子。 "你第一次穿这条裙子,是去参加高中毕业舞会。"姥姥轻声说,仿佛女儿就在身边,"你爸爸给你拍的照,你笑得那么开心......"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裙子的褶皱,仿佛还能感受到女儿穿着它旋转时的欢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却固执地继续整理。 姥姥拿起一本泛黄的日记本,封面上还贴着可爱的贴纸。她记得女儿总是趴在书桌前写日记,还不让她看。 "现在......"姥姥的声音哽咽,"现在让妈妈看看,好不好?" 她翻开日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一页上画着一个小女孩,旁边写着:"今天妈妈又生气了,因为我考试没考好。" 姥姥的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字迹。她慌忙用袖子擦拭,却越擦越模糊。 泛黄的日记本里夹着妊娠检查单,姥姥的指尖在"超声影像"上摩挲。当年她骂女儿未婚先孕,如今这皱巴巴的纸片却是小榆儿存在的第一个证据。 小榆儿趴在地板上画画,铅笔突然断了。她看见姥姥对着小纸片发抖,纸上有团模糊的灰色,像她昨天打翻的芝麻糊。 "这是我的照片吗?"她指着B超影像,"怎么像只被踩扁的青蛙?" 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检查单,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过去的时光。 姥姥终于把最后一个纸箱归置好,长舒一口气,慢慢坐进老旧的藤椅里。 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姥姥的目光落在墙上的照片上,那是女儿年轻时的模样。照片里的女儿穿着碎花裙,笑得灿烂,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小榆儿。 姥姥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藤椅的扶手,目光渐渐模糊。她想起女儿第一次学走路时,也是这样扶着家具,跌跌撞撞地向前走。那时候的她,总是紧张地跟在后面,生怕女儿摔倒。 烛光摇曳中,姥姥数着念珠诵经。第一百零八颗时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满灵堂——就像当年她摔门而去时,筱雅扯断的项链。 小榆儿用橡皮泥捏了一串"念珠",学姥姥的样子盘腿坐着。她把珠子套在布娃娃脖子上,小声说:"妈妈,我替你数到一千岁。" 第一颗橡皮珠子粘在了娃娃的塑料脸颊上,像滴凝固的泪。 "傻孩子......"姥姥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心疼。 姥姥的目光落在女儿梳妆台上的木梳上,那是她送给女儿的礼物。她记得女儿收到礼物时,开心得像个孩子。 "妈,您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这个?"女儿当时这样问。 桃木梳齿间缠着几根长发,姥姥的手指突然发抖——这是筱雅最后一次梳头时落的。她想起女儿五岁时坐在膝头,小脑袋随着梳子节奏一点一点的模样。 梳子上的头发在阳光下发亮,像蜘蛛网上的露珠。小榆儿踮脚去够,却看见姥姥突然把梳子按在胸口,皱纹里卡着的水珠(眼泪)把木头染成了深色。 "姥姥,这是妈妈的魔法梳吗?"她伸手去摸那些缠住的发丝,"缠住的头发会不会变成风筝线? 姥姥的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很快抿紧。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女儿,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女儿抱着襁褓中的小榆儿,站在门口求她原谅。而她,却狠心关上了门。 "对不起......"姥姥的声音哽咽,"妈妈错了......" 照片里的女儿依然笑得灿烂,仿佛从未离开。姥姥看着照片,突然感觉鼻子一酸。她想起女儿小时候,总是这样坐在她腿上,听她讲故事。 "妈妈,再讲一个嘛......"女儿撒娇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姥姥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未说出口的爱与歉意。 小榆儿把所有的"宝藏"(梳子上的头发、碎镜片、B超单)装进饼干盒,埋在了老榆树下。第二天清早,姥姥发现树下堆着小山似的槐花——都是最嫩的,没有一片被虫咬过。 "妈妈昨天在梦里说..."小榆儿蹭掉膝盖上的泥,"她说姥姥哭起来像漏水的茶壶。" 风突然吹散花堆,露出半截生锈的饼干盒。姥姥蹲下身时,听见盒子里传来"咔嗒"轻响——那是小榆儿不知何时放进去的,一颗没拆封的戒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