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上菜——”
“结鳞,上菜——”
九芝调笑,“你倒省事了!”
金玉叼着鸡腿,小人得志,“不幸中的万幸,堂堂太阴山君没了七魄,丢了情绪感知的人偶,偏偏牵上了我这根线。”
灵契虐我千百年,终是有了回馈。
金玉也没想到,现下她翻身做主成了结鳞唯一的感知通道。
她乐,他便乐;她哭,他便哭;她怒,他便也得怒。
这不活脱脱一忠实打手,还是有着神级修为的打手。
她甚至偶尔会想,干脆就让他一直呆着算了。
金玉眼睛里贪婪的光闪得九芝后怕,她别过身,半掩朱唇,低声道:
“掌柜的,醒醒吧!这是准月神,就算他现在是自己愿意,他那十一位兄长和亲娘能答应吗?”
凡人一贯求仙拜神,对神仙的敬畏是印在骨子里的,即便九芝已做了九百多年的妖,还是不敢正面多瞧结鳞一眼。
“嗨呀!九芝,最近除了老黑狗,哪儿还有可入浣池的小鬼?他被婆婆打得太碎了,我这不拼着呢!得要时间!”
实则最后一片已被她藏在手心里几日了,都快磨出包浆了。
她犹豫地不只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好日子,还有对进入老黑余念的忌惮。
毕竟那是一个曾想杀她夺玉的亡灵所塑造的世界,一旦进入,余念不结,便无出路。
且困得越久,自然受老黑影响越深,届时自尽献宝器也不是没可能的。
她想到这不禁打了个寒颤,将碎片藏得更深。
小命最重要。
黄泉酒肆的亡灵因结鳞的震慑少了不少。
凡开灵智者,除强者为尊这一亘古不变的铁律外,还讲究品种压制,草怕虫,虫怕蛙,蛙又怕蛇…
无有例外。
偏巧金玉投生成了最底层的器物,后天靠一线机缘开的灵智,什么都怕。
这也勉强算是她千年道行尚打不过一百年狗妖的亡灵的原因之一。
当然主要还是她自己不争气。
“山君又是个什么品种呢?”她接下结鳞喝空的粥碗,盯着他的亮闪闪的眸眼好奇发问。
“本君乃月母之子,生于太阴山月宫,是仙非妖。”
那对好看的眼眸寒光流转,锐利刺人。
仿佛天然就能威慑她。
她缩脖撤步,却被反钳住手腕。
“本君才说过,收起你那些没用的情绪,莫要再让本君感知到,如今本君的三魂已完全被子母玉稳固,再不是你店里的跑堂。”
结鳞的身躯逼压着金玉仰倒,居高临下,几乎要折断她的老腰。
凉意吞针,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畏惧。
结鳞很不喜欢这种软懦的感觉。
却不得不感受她的恐慌。
他甩开她的手腕,背过身去,想要压制胸腔里那股乱窜的不安和…
酸涩?
他无法形容这糟糕的感觉。
“若你不能为本君重塑七魄,那本君定要同你新仇旧帐一并算清!”
金掌柜此刻无比怀念黄泉酒肆的跑堂,结鳞。
她扶地跪坐,去他的什么磐石顽玉铁骨铮铮?
大腿抱得好,小命有得保,妖生千年就是这么一路跪过来的。
说话间,泪眼婆娑。
“山君大人冤枉啊!老黑狗的亡灵修是修得,只是他所求,金玉儿我实在是给不起。”
“哦?”
结鳞来了兴致,“本君怎么听说在这黄泉酒肆,一盏玉酒,百念皆成,无所不能呢?”
“无,无所不能?”金玉讪讪地笑。
“山君说笑了,金玉哪有那无所不能的能力,不过是小小地帮助一下死而有憾的小鬼们,不过绝不敢逾越鬼城的规矩啊!”
见她那几根手指戳在自己脑袋上吃痛的蠢笨样子,他实在怀疑昆仑宝器子母铃当真生于弱水,承天地本源之灵气?
怎么谁都不认,偏就认了她!
物以类聚吗?
“是那老黑铁了心要同山君抢子母玉救他的狗儿子!”
“山君不妨回想一下那日老黑为此不惜对我赶尽杀绝的样子,当知他是不死不休的!”
金玉一通解释,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那你就死一死。”
不是说神爱世人,仙人常怀悲悯吗?
太阴山属寒,月本清冷幽寒,结鳞还又无情,阴风阵阵,她寒毛直竖,嘴唇发僵,一双幽瞳泪珠弹粉。
“我死不妨事,山君如何安处?”
“本君如今三魂安然,没了你这烦扰本君心神的小妖,本君正好趁机修炼一下驭器之术。”
金玉颤巍巍爬起来,捏着子母玉晃晃悠悠地试探。
子母对玉相互摇击,撩拨轻风,在人耳边悠悠萦绕。
在她手中攀缠得黏糊,结鳞似乎看见了器灵,如同抻出脑袋蹭蹭主人掌心求揉摸的小雀儿。
温顺无比。
玉魄灵音湿润了结鳞的心神,每一寸肌肤都松弛下来,如踏云端,清风自得。
金玉呼出胸口上那口悬着的气,牵着结鳞落座。
“静心…山君静心…”
子母玉还算给面子,即便她与结鳞的修为有如云泥之别,在她的催动下,宝器还是能作用一二。
此时,金玉才敢夸下海口:
“金玉不才,千年来修为进益寥寥,灵力低微,唯有子母玉因着判官一职日日操练,驾轻就熟,比我自己的一双胳膊腿儿都好用。”
“虽说宝器认主,身死契可消,但山君当真有把握子母玉就会为你所用吗?”
“据我所知,在我之前子母玉在昆仑可沉寂了不止千年,那时莫非就没有什么日神星神的也想收为己用吗?”
金玉不求太阴山君庇佑,只怕他像旁人一样起杀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在她身上实践了千年。
不敢忘却。
见结鳞神色松弛,她又开始起誓,“再者,山君若想驭器,不如来驭我呢?愿为山君驾驭!”
“况且鬼帝都将我的灵契转结于山君了,我保证只为山君重塑七魄所用。”
“我很听话的,不如山君考虑一下?”
她循序渐进,步步诱惑。
失去七魄的结鳞,修为和神智虽随三魂稳定,却也恐难再有进益。
九天长空,仙途漫漫,神寿无疆,以他现在的大仙修为是远远不够的。
结鳞配合地挑眉反问,“掌柜的不如直说,想要我如何驭器?”
那双眼睛波光闪烁,月华如练,如珀如霜。
盯得她发毛。
她铆足了气,吐字鱼贯,“就是听闻仙界有一术法可点凡妖成仙,我觉得除了子母玉,只有让老黑那狗儿子成仙才能活下去了。”
“你。”
结鳞是没有情绪,不是没脑子。
“你说得轻松,若无机缘,强行点化,是有悖天道的。”
金玉也知道无中生有须得损耗仙根元气,说不准因果报应还会落到自己身上。
“我,我真没别的办法。”
金玉慌忙解释,“依婆婆之言,为山君重塑七魄的契机应就在众生,在黄泉酒肆的亡灵余念中,恶鬼罪无可恕,入业池无所往,唯有浣池的亡灵生前积福,有机会了却遗憾。”
换句话说,在下一个有资格入浣池的亡灵出现之前,老黑是唯一的选择。
鬼城地处九幽,日月不出,星河晦暗,四季不分,时间更是虚无缥缈也无人在意。
地水奔流不尽,铃铛无尽地期待着。
“好,我信你一次。”
话音未落,金玉已抓起结鳞的手臂,边走边交代,“事不宜迟,或许山君还没有感受到鬼城的时间流逝有多慢!”
“老黑那个傻子也不知道插插队,老老实实地走到黄泉酒肆至少已是二七两个周天。”
“加上这几日,短短月余,凡界或可已变幻百年。”
她说着,手上的动作一点没耽误。
碎片嵌入老黑灵魂的那一刻,金玉的两指精准捏住了遗存在他身体里的阵法。
黄泉酒肆的酒盏里不是酒,而是阵法。
回溯,入魂,照冥……
各有妙用。
刹那间,二人被卷入长河,逆流而下,梵音空灵,再见已是香火之下。
这里是…洪图寺?
“对了,就是洪图寺!我…”
“唔——”
金玉的嘴被半截桌布捂得严严实实,土气香气混在一处,直捅进喉里。
“嘘——”
寺中禅音不绝,佛音袅袅,钟声不绝。
脸被憋地纡紫,她双手抱拳求饶。
猛的一阵吸吐过后,她缓了口气,“我听到过老黑生前就是洪图寺的流浪狗,大概是香火熏陶,佛光普照才有机缘开了灵智。”
……
嗯?
结鳞忙着观察环境,金玉手舞足蹈地叫了半天,一点声都发不出。
她气得跺脚,捡了块碎石,狠狠砸在地上。
愣是没敢扔他后脑。
“狗东西,烂王八,死心眼子,臭猪头……”
反正听不见,此时不骂更待何时。
金玉干脆掐起腰,指指点点地隔空戳死他才方算解气。
“你拿小狗乌龟骂人,妖族知道吗?”
犹如一记春雷乍响,她被轰得傻眼。
子母玉还能逆向操动了?
不是没声嘛?
结鳞视线下移,瞥了她的唇,“我,看得见。”
下意识的,她双手捂嘴,“什么?!”
这也行!
她感觉自己好像个土豆,被他搓开了皮。
实心的,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