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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云水枕月眠花深

作者:子时醉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洛兰卿嫣然一笑道:


    “此物我欲得,岂非易事?”


    看着从容不迫的洛兰卿,那清馆人对其目的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却还只是装作不懂般询问道:


    “大人降临寒舍,所为何来?”


    洛家二公子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也不恼,只是垂眸看着掺水种自己的倒影,随即抬起头,看着


    那一副坦然样子的尹明悦道:


    “但欲与你倾谈,闲话几句。若能言谈投机,不妨将此琉璃虎等物赠君。”


    可那清倌人似乎还是不领情,只是摆手一笑,好似一幅无奈的样子:


    “我乃鄙野之人,器宇轩昂远逊大人,连容貌也不比大人,大人此来,或致失望。”


    洛兰卿看他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不怒,也不悔,只是抬头望向窗外,看着那碧蓝天空下那一株正盛开着的桃花树,莞尔一笑,随后回头看着那看似不明所以的尹明悦,似不解道:


    “无妨,时光漫长,余颇感寂寥。观你窗外桃花盛开,虽强风吹拂而不减,雨雷亦不能使之倒,不知明悦日常如何料理?愿闻其详,以便他日我亦能养得一株。”


    那尹明悦当然不傻,他也跟着着往窗外瞥了一眼,遂懂了这洛家二公子的意思,可只是冷笑一声,双手抱于胸前,身子往椅背一靠,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洛兰卿,露出了一个与那要杀人的眼神完全不符的微笑:


    “大人,此桃树非我所护,多半由家仆照看。我不过偶然路过,见有虫害,顺手除去。”


    一边说着,一边身子向前伸过去,宛若一条伺机待发的蛇一般面对着一如刚刚平静的洛兰卿道:


    “且我不过卖艺为生,所入微薄,仅足自活,何来闲情逸致养花种草?”


    洛兰卿淡淡的看着仿佛快贴到他脸上的尹明悦,只微微垂眸道:


    “是这样吗,那真是可惜。我看你那池子中的莲花也快开了,我曾听家附近的老人说过,若是并蒂莲,要是有害虫啃食了其中一朵,另一朵也不会苟活。”


    “明悦,你那池中可有并蒂莲?”


    洛兰卿说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珠转向了那似巨蟒一般的尹明悦,随即露出了一个看似淡然实际空洞骇人的笑。


    他究竟想说什么?他都知道了些什么。


    那尹明悦也是不解,明明怎么看都只是一个瘦弱美男子,怎么能露出怎么吓人的样子。他身子往后退了退,心里喃喃道:


    “我未能解大人语意。若大人偏好并蒂莲,不日当遣仆送至府上,但愿大人常来赏听我弹琵琶,以便我得更多糊口之资。”


    尹明悦大改刚刚无所谓的态度,遂端坐着,露出一副温柔模样给洛兰卿斟茶。


    只是那茶水,满的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尹明悦。”


    兰卿又低头看了看那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只见水中的自己眉头微蹙,可又立即消散,露出一副微笑,抬头眯着眼睛看那尹明悦说道。


    那尹明悦却还是一副装作不懂似的模样,只皱眉,看似疑惑道:


    “嗯?大人唤我名作甚?’


    还在我面前装,尹明悦,这种简单的文字游戏玩够了吗。


    看着他那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洛兰卿表面虽是在笑,内心却无奈叹息道。


    于是那洛兰卿轻拿茶杯,微抿,随即看着正用手缓缓勾着头发的尹明悦轻声道:


    “当今天下谁人不知你尹明悦幼时颖悟,六岁能吟诗赋,文思泉涌,无滞涩之态,作文诗词一气呵成。


    年至十岁,山水人物,画笔生动,足称朝之第一神童。”


    洛兰卿神态不变,只是眼睛瞥向了位于那尹明悦墙上挂着的一副龙阳春宫图。


    哦?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隐情。洛兰卿在心中嗤笑道。


    洛兰卿遂放下那茶杯,只单手玩弄着那琉璃虎,神色不如当时端庄淡然,反倒多了几分随意。


    终于要开始了吗?这个笑面虎。尹明悦跟着洛兰卿的目光转头看了那春宫图一眼,随即心里自警道。


    那神童神色依旧,只是勾头发的动作急了几分。


    “我本望你为大才子,不当自弃,何至落魄至此。”


    洛兰卿一边说着,一边摸着琉璃虎的手动作缓了缓,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叹息道:


    “尔时家道中落,你为北方四代才子之冠,岂宜骤然忍受天壤之别。


    你表面从容,实欲掩人耳目,使人以为汝筹谋深远,实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洛兰卿将那琉璃虎放于桌上,一双眼睛笑得如月牙一般,只凝望着那已乱了气息的尹明悦,继续道:


    “你文采虽佳,终日绣花枕头,根本寻不到那出路。


    生活无望,自暴自弃,以昔日养花逗鸟之暇所炼就的一手好琵琶,投身风月楼。”


    洛兰卿说罢,随即摇了摇头,可怜这大才子坎坷的命运,像是在无奈这可怖的世道般,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令人心寒:


    “你不过是欲借此博得众人赞誉,以证明自己还是个活人罢了。


    你自命清高,妄自菲薄,实不能接受沦为此等下场。”


    随即眼睛就看向了掉落于地上的那几根银针,叹息一口道:


    “故常□□针于袖,不能接受清馆之身,更不能接受接客之事实。


    你仿效书中法,对他们下□□,使其昏厥,幻想与你缠绵之事,几月后毒素积聚,命归黄泉。”


    洛兰卿看着尹明悦跟着他的目光紧盯着那银针的样子,浅笑一声,心里念道:


    这句话只不过是我根据他的习惯推测出来的,不过据他这么一动作,似乎是证实了。


    随即笑得更温柔了些,语气也更坚定道:


    “你虽貌似放荡不羁,然这一切,皆你用以迷惑他人,亦兼自欺也。”


    语毕,还不忘侧垂过头,竟露出一副不忍的模样,叫人好生叹一个楚楚可怜,说出来的语言,却是依旧犀利:


    “只是可怜你那病弱兄长,误解你因他而落至此地,自责无能,故一病弱公子,竟以半载光阴,”


    只见那尹明悦,突然一顿,虽只有一瞬,可这洛兰卿也是懂了些什么,余光瞥了一眼那幅春宫图,抿然一笑道:


    “拼命求学武功,为了你这个废物弟弟,不惜生命危险,奋力挣钱,望早日还你自由身。


    唉,可怜可怜,若你那愚兄知你已烂于此,又将作何感想?”


    说罢,又不忘拿起那琉璃虎,又仔细端详玩弄了一番道:


    “哦,对了,那琉璃虎,乃我自吴尚青的好孙儿处取得,那老头实乃衰老,些许钱财即可哄骗。


    可偶尔与老人谈笑,亦颇有趣,毕竟有些东西,还是得从老者口中翘出来。”


    一边说着,洛兰卿一边用余光端详着那显然已经不如刚刚平静的尹明悦,心里想道:


    当初在众多好物件当中,这琉璃虎虽不是做工最精细之物,却被放于至高处。


    先不说是否是因为这吴家和尹家在官场上针锋相对多年,世人皆知这尹家的祖宗是因打死了一只害人虎起的家,虎,便是这尹家的象征。


    看他先前的反应,这物件没讨错。


    随着洛兰卿话音落下,茶桌对面的尹明悦明显是恼了几分,虽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可是内心却动摇道:


    前些时日我从那几个肥头大耳的人口里的得知,那与我们家作对多年的吴老头突然安分了起来,因为他那个看起来无法无天的孙子似乎是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而且,世人皆知这吴老头最是喜好钱色,怎是些许钱财即可打发的了的。这洛子臣次子,绝非世人所说一般。


    这洛兰卿,绝非一般货色。


    那尹明悦也不甘示弱,索性直接站起来,一边双手靠于背后缓缓地走向那端坐着的,一副世家公子模样的洛兰卿,一边嘴里还振振有词道;


    “呵,说到底反倒全成了我的错了?


    洛兰卿,你岂知灭门之后,我所历何苦?”


    洛兰卿不语,只静静听着,随即感受到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山,那压的力道极重,仿佛是想把自己这些年经历过的压力都压到洛兰卿身上,


    “我告诉你,我家非为敌军所灭,乃为狗屁皇帝所抄。


    我亲见与我共长之姐妹,或为奴,或卖至青楼为妓。我母更惨遭凌辱而死。”


    一边说着,那苦命人突然仰天长笑,突然低下头,将脸凑到洛兰卿脸庞。


    洛兰卿的余光瞥到,那苦命人正笑着看着他,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你以为男子就可以幸免于难吗?非也!


    我父亲及叔伯,被褫其衣,迫学犬状,爬地而行,互殴以悦那群变态之心,如斗犬然。然即


    使如此,终难逃死劫。”


    两人的脸凑的是那样近,洛兰卿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那苦命人如同一条巨蟒版缠着那狐狸般的美人儿,像是妄图将其活活憋死一般。


    整个人的语气又如同那含冤而死的女鬼一般,虽是在笑,可那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悲鸣一般,如同在诉冤一般:


    “你知或不知,我为救我与我病弱之兄,费尽心血。


    然今,北方已无吾辈容身处。”


    就在两人的脸庞即将相触的那一瞬,尹明悦却突然退了过去,转身背对着那姿态依旧从容不迫的洛兰卿。


    随即轻摆双手,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整张脸,却又是悲笑道:


    “你只道我六岁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然不知我三岁已过目成诵,四岁诗书满腹,五岁可与长者论天下事。


    我之最盛时,诗万首,


    酒千觞。


    几曾著眼看侯王。


    我欲成事,无所不成,我若称第二,这是见谁人敢称第一!


    这世间之最,舍我其谁!”


    那悲苦人转过身来,面对着洛兰卿,遂振振有词,似是在控诉这世间道。


    可随即,他便双手撑着那红木桌子,低垂着头,仿佛一只丧家之犬般,低声叹息:


    “只叹,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你或不知,在此世,只要我姓尹,便会生不如死;非入青楼,我能何为?”


    那心碎之人抬起头,直视着那生活安逸祥和之人的双眼,却是嫣然一笑。


    那洛兰卿却成了那不领情的人,只见他再次小喝一口茶,不紧不慢道:


    “我问你,何故自弃,以你之才华,易容换貌,轻而易举,何必落魄至此?


    说到底你的刚刚那一番说辞也不过就只是希望我能反驳你,因为你打心底里认为一切一切的因果在你。”


    洛兰卿微微侧头,露出他光滑细腻的脖颈,笑容依旧:


    ”你是不是认为若是你当年考取了功名,定能顶了我大哥的状元,至少亦能在朝为官?


    此大谬也,岂不知皇上岂容尹姓之人涉足朝堂?“


    大才子不语,像是想反驳些什么,却被洛兰卿先一步用话抵了过去:


    ”然,我承认令尊乃当朝之第一忠良,勇于直谏,不贪民财,不欠国税。


    不幸生于非时,触怒帝侧之宠臣,终致此劫。“


    奸臣之子莞尔般看着有些许哽咽的忠臣之子,继续微微开口:


    ”非你尹明悦之过,实则倾危之朝,腐朽之源,为真凶也。


    我怜你大才子,不过为人掌中之一枚棋子,何以自全?“


    奸臣之子语毕,那贤良之后遂站起身来,再次绕到那新晋宠臣之次子的身侧,用手指微微玩弄着那洛府二少爷的秀发。


    那清倌人缓缓开口:


    ”是又怎样,你和我说这些又是作甚,是想拉着我和你一起造反吗?


    再说了,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都告诉我的那些恩客们吗?“


    洛兰卿接上话,反倒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话说过了呀尹公子,在宣读我的罪行之前,能不能先听听我都从那好色的老头嘴里翘出了些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母亲被凌辱致死,是那皇帝老儿身边的太监们的主意。“


    见玩弄自己头发的手顿了顿,洛兰卿在内心笑了一下,随即伸手摆下那正玩弄着他头发的可怜人的手。


    随即站起来,不紧不慢地翩翩转身,如同一副要走了的样子。


    嘴上却是依旧念念道:


    ”你那不怕死的哥哥有像你一样生了一副俊俏的面容,一位帅气的男子,还有着他们没有的东西,而宦官最是善妒。


    你说,连我这样不务正事的人都知道你那所谓的不知所踪的哥一天到晚都在做些什么,更何况。。。“


    洛兰卿正准备往门口走去,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住。


    那洛兰卿心中一闪而过那副龙阳春宫图,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声,随即转过头去。


    却见那看似不可一世的尹明悦正泪如雨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声音颤颤巍巍道: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跟你走。“


    洛兰卿见到这场面,只内心感慨道:听说当年尹家风头正盛,多少豪门高官为其投掷万金都无法从这自视清高的尹家二少爷手里求得一副对联。


    哎,真是痴情误贤郎啊。


    但正是洛兰卿心里感叹的这么些功夫,那尹明悦却是突然双膝跪地,眼睛里的泪水如同珍珠般落下,整个人都颤得发抖,那手却是死死不放。


    只见他泣不成声,拼了命般的凑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道:


    ”只求,只求你救救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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