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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南江商会

作者:华盛顿邮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晨光熹微时,南江城的新任太守约莫还有七日的脚程抵达南江,在其抵达南江之前,城中一派事务,皆由谢诏瞳代为处理。


    这位谢家二小姐,在昨日天色将暗时,亲手杀了一个五六岁的稚童后,便一夜未眠。如今抵达南江太守府处理城中事务时,眼中血丝遍布,面上却不见颓废,只一双眼睛瞧起来活像个恶鬼。


    而在谢诏辞的眼中,这个谢家的二小姐,终于有了被皇帝看重的、谢家人的样子。


    城东暂时歇脚的小院子里,平生叩开谢诏辞的屋门,将沧南江下游处最大的盐矿商会的名单递交至她的手上。


    “主子,二小姐此番也要随我们一同前去么?”


    谢诏辞摩挲着纸边,思量许久后,圈出一个正在南江城的商会,“自然是要将二小姐带去。”


    “主子,二小姐她,毕竟是在府中娇宠长大,您昨日又一次逼她杀了人,如今,定是恨透了您,”平生守在她跟前,为她添茶,“此番,您再将二小姐带在身边,只怕她不会愿意再听您的话。”


    谢诏辞搁笔,抬眼看她,“平生,你是谁的人?”


    平生垂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低声道:“平生从来不敢有二心,平生永远效忠主子,不论从前,不论现在。”


    “带上她。”


    谢诏辞下了令,拿起桌上的梅花糕抬脚欲出门而去,却在临门一脚前回过头,轻声说:“这不是我的令,是新帝的令,她恨我,最好不过。”


    大安九年上元节,是谢诏辞捡到玉安的日子,谢诏辞十六岁,他八岁,衣衫褴褛,捧着一只破碗,在平京城方兴胡同口乞讨,巡守而过的军人正欲驱赶他时,谢诏辞叫了停,然后救下他,给了他一个姓,一个名,又命人教他习文习武。


    玉安的前半生里,很长一段时间都做一个护卫跟在谢诏辞身侧,跟随她入平京皇宫,面圣、上朝、下朝、回府。


    大安十二年上元节,玉安来到谢诏辞身侧的第三年,他得了令,将府中消息递到镇南王手上,离开平京城的日子里,五皇子逼宫谋反,二皇女护驾身亡,尚书令家的二小姐重伤数月才能下床,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丢了半条命在平京皇宫里。


    他并不知道那些天里发生了什么,身边的所有人对此事都是闭口不谈,他只知道再回府,谢诏辞就成了谢家谢诏辞,也是谢诏瞳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玉安咬着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急忙回头,“主子主子,此番又是什么事要我跑腿?”


    “下帖。”


    谢诏辞递给他一碟梅花糕,看着他起身后,又道:“去给南江盐商薛振下帖,此后便一直跟在二小姐身边,做她的护卫。”


    听到这话,玉安险些呛住,他诧异地指着自己,“我保护二小姐?”


    见谢诏辞点头后,传玉安虽有诧异,但并未多言,囫囵吃下最后一块梅花糕拍净手,大步出了门去。


    平生跟在谢诏辞身后在心里嘀咕,“玉安保护二小姐?他能保护他自己就不错了……”


    “平生,你说出来了。”谢诏辞顿住脚,无奈地唤她。


    平生当即缩脖子低头做鹌鹑,不再出言。


    “玉安当年的武,是你教的,如今文成武不成,可他在二小姐跟前,点子多,跑得快,又是谢家知根知底的人,很合适。”


    谢诏辞在上马车前,和她最后说了一句话:“在谢诏瞳眼里、心里,玉安都是父亲的人,她对玉安,不会排斥。”


    马车里寂静无声,谢诏辞静坐其中,昨日镇南王命玉安送来的消息在她的心里正反复地推敲。


    数月以前,自灵宗皇帝驾崩时就起兵谋反的汉中起义军到割据北满建立北汉的宋文踵突然发兵大举入侵,镇北王一脉两个孩子死战不退,为镇南王拖得支援的喘息时间。


    而泗水河作为皇朝的一道天险,将整个中周皇朝的版图一割两半,保护着平京城,而后一路汇入东北方的归儿江。


    泗水河之上西北方重兵把守,如若想直取平京,依最近的马程,只需先接连攻下四方台、泗水险关、攻占塔岭城。如此,平京便暴露在北汉的马蹄下。


    但那北汉王朝,却越过归儿江直取雁北关,而后转头再去攻打四方台后,又兵分两路一路驻扎在北燕关外,一路去打看似无关紧要的嘉力关。


    谢诏辞垂头反执匕首,摩挲着刀柄上的红玉,着实想不通这北汉的兵马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雁北关,周印平。四方台,周印桐。镇北王家,最惊才绝艳的两个孩子,周印平年二十二,周印桐年二十一。还有那些死守雁北关、四方台的无数中周将士。


    北汉如此狼子野心,唯有一举诛灭,收复雁北关、四方台,直取北汉皇城,才可解中周皇朝心头之恨!


    “主子,太守府到了。”平生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此时正午,太守府前正在施粥,谢诏辞抬脚路过时,瞧了一眼,米多汤少,又隐隐在其中掺杂了少许砂石,当真是皇朝慷慨的手笔。


    平生眼尖,瞧见了她的眼神,小步跟在她身后,轻轻地道:“主子,言生适才同属下说,这粥与昨日不一样,是二小姐命人在里头掺了些砂石,好教南江城真来取粥的百姓吃得饱些。”


    言生如实将谢诏瞳的话复述与平生听,平生便如实复述与谢诏辞听。


    闻言,谢诏辞笑道:“平生,我这个二妹妹,真会给我找事情做。”


    谢诏瞳此人心虽软,但在家国大事治理上,算得上是位栋梁之才。从前,在谢诏辞还在四方台时,曾不止一次听闻过在平京城里,谢家谢诏瞳的名头。


    她听得出来谢诏瞳的意思,这个二妹妹,作为南江代理太守,上任半日,便查出南江城米商的把戏。


    这话说出来给她,是让她去查呢。


    走过三个回廊,再见到谢诏瞳时,她正对着南江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务焦头烂额,大安十六年以前,城中一派事务稳定安康,十六年后,城中奸商四起,米商、盐商、石料商人、布商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搅浑城中大小买卖。


    她抬头,见着谢诏辞背着光踏进来,冷哼一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谢诏辞冷声下令:“砸。”


    平生和她身后一众随从当即越过谢诏瞳,直奔她身后的灰墙。


    墙体倒塌的声音混着灰尘扬起,谢诏瞳怒拍桌,指着谢诏辞厉声问:“你做什么!”


    谢诏辞站在门边,平静地道:“朱昌与越长明交好,两个人又曾在城外庙中结拜,越防和越姝的逃脱路线便是他一手安排。他又在大安十六年,为越长明提供银钱谋反,与其叛军勾结,他手上,会没有剩下一点蛛丝马迹?”


    昨日,将朱昌全家上下灭门时,暗卫就已经混在随从里,将整个太守府上上下下彻查了一番,却并未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如今想来,便只有这一处,还未彻查。


    谢诏瞳讥讽道:“你做事,当真像个土匪。”


    “不劳妹妹费心,言生,将二小姐带出去。”


    平生动作极快,谢诏辞命言生将谢诏瞳请出去后不久,再抬眼,尘土散去,就瞧见了朱昌建造的暗室。


    平生等人相继迈进去打探,点了烛火后,这才看见周身贴墙而放的数个较为朴素的箱子。


    平生取剑,小心将箱子撬开一道缝,仔细瞧去,顿时被箱中明晃晃的银子晃瞎了眼,不由得惊叹道:“主子,朱昌一个小小太守,哪儿来这样多钱财?”


    “二小姐不是说了么,城中的米商,都是他的人,他便是越长明背后的富商。”


    谢诏辞环顾这个不大的暗室,其中这样的箱子足有十数个,瞧起来,这朱昌,便是南江城的土皇帝,也不晓得越长明有什么本事,竟迷得朱昌从一介清官,变成巨贪。


    谢诏辞轻叹一声,“平生,命人清点银钱,再将平安寻来,分批护送银钱回京。”


    因处理政务的屋子里碎石一片,谢诏瞳只得被言生引到前堂处理。


    与此,玉安已将帖子一个个送到南江田字商会,其商会在南面数个城池之中,只算得上小小的地头蛇,即便如此,商会中,大大小小的富商不计其数。


    田字商会中,有十六位新晋富商,是经朱昌一手提拔入商会,两三年的时间,便成当地富甲一方的富商。


    而就在上个月,新帝派南江河督谢诏辞彻查大安十六年灵宗皇帝病重求长生时各地叛军一事后,就已是惴惴不安。昨日,这位上任不过一月有余的南江河督就已将南江太守朱昌全家上下十余人尽数斩杀,如今更是惶恐不安。


    这十六位富商中,有两三位早在数日收到风声前,于家中已收拾好行囊,欲连夜逃出南江时,可在城门处,却撞见四处巡守的镇南王府亲卫。这一回,顿时心知自己已是囊中之物,犹如困兽。


    这个帖子,接与不接,都无关紧要,只是今夜在这个南江明盛楼吃酒,是南江河督定是要他们前去的。


    玉安脚程极快,在谢诏辞回到城东小院子半个时辰后,就也匆匆回了院子。


    “主子欸,您不晓得,我送帖子上门时看到那些人的脸色有多难堪!”


    玉安站在院子里,一手撑着木桌,一手举着茶壶灌水,喘了两口气,突然一拍大腿,对着屋里喊:“主子!我晓得您话里的意思了!您是不是说,让我明面上在二小姐跟前做护卫,实则是替她跑腿解惑的?”


    他看了眼谢诏辞的脸色,话锋一转,便对着平生和言生炫耀道:“瞧瞧,小爷如今在主子心里,也能算得上是个军师,瞧瞧瞧瞧!”


    语毕,平生和言生一左一右上前,在他眼前将门轻轻合上。


    半晌,平生又打开条细缝,道:“随你如何想,主子让你快些去二小姐跟前,免得教二小姐瞧出什么端倪。”


    玉安轻哼一声,转身便走后。


    屋内,谢诏辞抬手招来言生,“酉时便去太守府,将二小姐带去明盛楼,如若二小姐不愿,就是绑,也要将她绑过去。”


    言生得了令,抬脚欲走,却突然被谢诏辞叫住,她转过头,就听谢诏辞又道:“莫要让玉安坏事,记得提前告知他。”


    言生当即应下,动作迅速,眨眼便出了城东的小院,领着几个护卫直往太守府而去。


    申时末,酉时初。


    谢诏辞坐上前明盛楼的马车,此时,城中百姓正结伴前往太守府取粥食,日落将尽,天色将暮,有孩童大着胆子在路边替家中长辈吆喝家中亲手做的烙饼面食,城中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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