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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

作者:天枢妖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突兀的铃声响起,划破夜幕中的寂静。


    顾时舟没有一丝睡意,静静地看着手机亮起的屏幕。


    还有,幽深夜色下的那一副画。


    黑夜中,看不清画像的内容。


    顾时舟也没想着要开灯看清。


    他凭着自己脑海中的印象,轻柔地摩挲着这幅画。


    就像是在怀念。


    在冒出怀念这个念头的时候,顾时舟放下了这幅画。


    他起身,走到了窗前。


    从他的角度,看向窗外,再望向远处。


    顾时舟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直到冷风吹过,顾时舟这才回过神来。


    天已经亮了。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吗?


    顾时舟下了楼,他不知道谢闻湛订了多久的房间,但他想在巴黎再多待一会。


    他下楼之后,服务员听见他说要续房的门牌号时,抬起了头。


    他说:“那位先生在离开前,为你付了三个月的房费。”


    三个月嘛。


    顾时舟道了声谢。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位先生的紫色瞳孔。


    如果,你离开了我,那我该何去何从。


    我又是不是该忘记你呢?谢闻湛。


    他回到了房间,蜷缩在床上,似乎上面还有这残存的谢闻湛的气息。


    他抱着被子,失神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似乎,他从未了解过谢闻湛。


    房间里的装修低调内敛,富有北欧的风格。


    这种风格似乎是酒店里少有的房间风格。


    顾时舟掏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那边过了许久才接。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喂,您好!请问你是?”


    似乎不是季卿的声音。


    顾时舟带有一丝冷意的声音道:“麻烦你让季卿摄影师接一下电话。”


    电话那头又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这一次就是季卿的声音了。


    季卿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


    她正打算要挂掉电话时。


    却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带有一丝冬雪意味的声音。


    他说:“抱歉。”


    虽说对方没有说是什么事,可季卿下意识就觉得,电话那头的人,是顾时舟。


    她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她说:“他走了吗?”


    没有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但大家都清楚他是谁。


    顾时舟哑声了一会,才问道:“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季卿传来的笑声带有一丝无奈,“我不知道啊。时舟,你想要去了解他吗?”


    电话挂掉的时候,顾时舟还愣在了季卿说的那句话。


    想要去了解他吗?


    似乎今天,总在因为不够了解而懊恼。


    他记下了季卿说出来的几个地址:最开始是巴黎的某一所不是很出名的高中,其次是那所高中附近的一间正在招租的小公寓,最后则是佛罗伦萨的艺术学院。


    他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谢闻湛曾经的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佛罗伦萨吗?”


    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谢闻湛,你越界了还是什么来着。


    一切好像都忘记了。


    留下来吧。


    至少在死前,还能记得他。


    于是,他决定去了解谢闻湛。


    他退了房。


    那个服务生似乎是早在预料之中,将租房的一半费用退给了顾时舟。


    顾时舟本不想接的,可是那个服务生说,在交这份费用的时候,那位先生也留下了一份东西。


    他说:“只有他退房时,收下了这笔钱,才可以把这份东西拿给他。”


    顾时舟接过了谢闻湛留给他的东西。


    那是一个包裹。


    顾时舟打开来看,那是一张佛罗伦萨米开朗基罗广场的照片,以及莫奈花园的照片。


    照片上的日期大概是九年前的时候。似乎也是顾时舟初到佛罗伦萨的那几年。


    顾时舟收下了照片,回了房间打算收拾一下东西。


    打开灯的第一刻,他看向了摆放在窗的旁边。


    画架上的画。


    至今,还是没有上色。


    顾时舟其实并不打算上色,他走了过去,将画拿起。


    他其实当时在莫奈花园的时候,只是粗略地勾勒了一下谢闻湛的轮廓。


    本打算说回来之后再继续画,然后再上色。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可能了。


    他放下了画,挽起衣袖,继续勾勒下去。


    熟悉的脸庞,那双眉眼,高挺的鼻梁,以及那人性感的薄唇。


    还有一颦一笑间透露出来的温柔。


    顾时舟勾勒出来后,突然间凑上前去,鼻尖轻轻地碰着那幅画,还染上了画的痕迹。


    他说:“人走了,该忘记。可是,谢闻湛,你还没有告诉我。我该忘记你什么?”


    那个在佛罗伦萨相遇的少年,那个在巴黎再次相遇的少年。


    你短暂地到来,难道就只是为了短暂地离开吗?


    好了,画好了。


    只是依旧没有色彩。


    顾时舟不想要上色,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该上什么色。


    不是因为他忘记了当时的情景。


    相反,他记得十分清楚。


    谢闻湛当时穿了一件墨绿色的上衣,下身是一条带有白色条纹的黑色休闲裤,他当时还穿了一件染上阳光的风衣。


    但是这些颜色,似乎都不用画。


    因为你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想到这个人不穿衣服的样子。


    美丽,性感,带有生命的力量感。


    所以,顾时舟不打算画,即便他清晰地记得那时所有的色彩。


    棱角分明的脸庞,微微有些卷的头发,说起话来带有的如同佛罗伦萨日落时浪漫的腔调。那是异国他乡的一抹浓烈的色彩。


    就这样吧,他把画裱好,放在了行李箱的深处。


    画旁边放着的是一个用郁金香编织好的戒指,没有送出去啊。


    顾时舟回过头,望了望房间里整洁的布局和舒适的装修风格。


    只住了三天,睡了三晚啊。


    以往连没吃到自己心爱的蓝莓蛋糕都会有所难过的人,可是这次好不容易遇到自己心仪的房间却只住了几天,却没有丝毫难过。


    离开这里的时候,顾时舟只是怔怔地站在房门口发呆。


    他关上了门,就这样吧。


    推着行李箱的手愣了愣,他想起了那幅画。


    画上的人眼睛被一条黑色围巾遮住了。可锋利的下颌线,还有如同银河宇宙星空般神秘却又如同紫罗兰温柔的眼睛。


    那双神情的紫色眼眸,只是看一眼就会让人忍不住沦陷和投降的紫色瞳孔。


    但一切就这样吧。


    他关上了门,将在巴黎的所有故事 都留在房里,连同那幅画,那些不为人知的情意和那段不堪回首的故事都一一留在房间里,也留在内心深处吧。


    走廊空荡的只有行李箱轮子转动的声音。


    而随着声音越来越远,走廊也随之越来越寂寥。


    顾时舟下了楼后,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


    他跟那个服务态度良好的服务员说:“我要定这间房,定和这些钱相对应的时间。”


    他顶着服务员有些错愕的眼神,将手中的钱递了过去。


    服务员计算好费用后,问他:“你确定要订这么长的时间吗?”


    顾时舟点了点头。


    服务员似乎有些意外会有人订了这么久的房间。


    他问道:“这位顾客,不好意思打扰一句,你很喜欢巴黎吗?”


    顾时舟想了想,喜欢巴黎吗?不如说喜欢那个人带来的在巴黎的值得永远铭记的记忆吧。


    他笑了笑,说:“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如果那位续房的先生在三个月内没有再度回来的话,麻烦你去那间房间,把那房间里的那幅画帮忙扔掉。”


    他放下了房卡,转身离开。


    走出酒店门口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阳光。


    和来自冬天寒冷的气息终于到来。


    顾时舟在异国他乡,感受到了北风。


    顾时舟笑了笑,随后离开这里。


    穿过北风,要去何处?


    北方还是远方。答案是,不远的地方。


    他真的有在这些地方留下痕迹吗?


    顾时舟站在季卿说的那所公寓门前。


    这里的痕迹很老旧了,他轻轻敲了敲。


    公寓里传来人走动的声音,打开门的时候,出现的却并不是他想见的人。


    顾时舟礼貌问道:“请问这里还租房吗?”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学生制服的男生,他留着一头长发,发尾应该是染了劣质色素,依稀看得出原先的玫红色。


    男生道:“还是租的。”


    说完,男生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时舟。


    似乎是怎么都想不通,这样的人竟然会来这里租房。


    他侧过身让顾时舟进去。


    他给顾时舟粗略介绍了下公寓的环境。


    一共两楼,三间卧室,其中最大的一间是留给公寓主人的,剩下两间卧室,一间这个男生在住,另一间就是顾时舟的。


    公寓里的设施似乎都很老旧了,布满在上面的满满都是生活的痕迹。


    顾时舟问道:“公寓的主人是会来住的吗?”


    男生道:“偶尔会,我从两年前租下这间房的时候,他就只在大概六月我们学校举报的典礼时会来这里住上两天,然后参加我们学校的典礼。好像他还是我师兄。”


    顾时舟问道:“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男生思索了许久,道:“我觉得他是个怪人。”


    怪人吗?


    顾时舟付了租金,租下了这间公寓。


    他发消息给季卿,可季卿许久都没回他。


    他放下手机后,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探索一下谢闻湛可能留在这里的痕迹。


    顾时舟抚摸着墙壁,顺着墙上的纹路。


    会不会,在九年前,谢闻湛也曾经像现在这样抚摸着这座墙。


    顾时舟将掌心贴在墙壁上。


    传来的冰冷有些不适应,可是透过那层冰冷,似乎又能看到谢闻湛留在这里的过去和生活。


    谢闻湛,你的过去我不曾参与,所以我通过自己的方式来了解你的过去。


    那你可就别生气,别怪我啊。


    他将脸贴了上去,房间的隔音不是很好。


    他依稀能够听到房间外,传来的客厅的电视声,以及公寓外的行人走路时交谈的声音。


    好像,都是现在的事,又好像是过去的事情了。


    顾时舟走下了二楼,一楼只简单放了长沙发,椅子,然后还有厨房。


    顾时舟走了下去,坐在沙发上。


    沙发可能是新换的,很柔软。


    坐下去的时候,他总感觉有些像谢闻湛的手。


    啊,又想到他了。


    顾时舟扶了扶额头,似乎又在懊恼自己一次又一次想起谢闻湛。


    可是,想起他的时候真的很幸福。


    嘴角总会不由自主地上扬。


    公寓的另一个租客叫方执,是一名在法国留学的华人。


    方执坐在沙发的另一侧,撕开了薯片的包装,将薯片递了过来。


    顾时舟摆摆手拒绝了。


    方执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然后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顾时舟摇了摇头。


    方执却道:“可是看你刚刚的神色,似乎是有了?”


    顾时舟不语,只是一昧地摇摇头。


    方执又道:“那是有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很重要的人吗?


    这一次吗,顾时舟没有笃定地点头了。


    重要的人,谢闻湛吗?


    他算吗?他算我重要的人吗?


    顾时舟依旧摇了摇头,“那是一个难以忘怀的人。”


    他忘怀不了谢闻湛这个人,忘怀不了他的温柔,忘怀不了他的拥抱,像他的人一样温暖。


    顾时舟张开双手,倒在沙发上。


    他说:“你呢?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人?”


    方执嘎嘣嘎嘣嚼着薯片的嘴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吞咽下了薯片,指了指自己。


    顾时舟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方执的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会。


    才道:“对艺术生而言,似乎重要的人多了去。”


    顾时舟又补充问道:“那,重要的人中有没有一个,你承认的最重要的人。”


    方执思考了许久,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有吗?”


    顾时舟刚想解释一下,却突然间发现,在提到最重要的人时,自己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谢闻湛。


    他哑言,竟然一时之间做不出对自己提出的问题的阐释。


    他说:“抱歉。我好像说不出来。”


    方执似乎对这个问题也不是很执着,听顾时舟说他解释不出来也不强求,转回头去继续吃薯片。


    他还说:“那等你直到如何说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下哈。”


    顾时舟点点头。


    如果到了能说的时候,我还能说出来吗?


    这世间的所有问题本身就是问题。


    大概,不会有答案了吧。


    巴黎不知名的街道上,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


    谢闻湛点了一支烟,在一个避雨的屋檐下吐出了一口烟雾。


    他暂时不想去见任何人,所以他离开了自己习惯待的地方。


    手机传来了季卿的消息。


    他并不想看,又或者说,他暂时间不想再管任何事情。


    想要一个人静静的看完这场雨。


    雨的颜色对他的眼睛而言,不会造成太大的刺激。


    这也意味着,他可以透过雨,去看去感受这世间的颜色。


    他侧过身看向旁边在躲雨的一位岁数约莫在二十岁左右样子的人。道:“你没带雨伞吗?”


    那个人似乎没有想到谢闻湛会主动地跟自己聊天,他仓促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抱歉,跟你待在一个角落了。不过你放心,这雨下完的时候,我就会离开的。”


    下完雨的时候,他就会离开。


    这场景好熟悉。


    好像他看着顾时舟离开的时候也是在下雨的时候。


    可他离开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下雨。


    是不是因为他不该离开呢。


    他看向身旁的人,这个人的眉眼里还留着一丝青涩,似乎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淅淅沥沥的雨没有如江驰熙想的那样很快就停了。


    雨,应该越下越大了。


    而也是雨下大的那一刻,那个他跟着躲雨的身影转过身来,对着他说话。


    声音和突然下大了的雨声一起,让江驰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那双紫色瞳孔的主人,在雨声中,对自己道:“我能否邀约你?”


    他手中提着的晚餐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那双紫色瞳孔的主人,雨越下越大。


    慌神间,他已经提起了掉在地上的晚餐,就像他邀约的人已经答应他了。


    那就答应吧。


    看着那双紫色瞳孔,模模糊糊间,有一道声音这么说,那就答应吧。


    直到后来,江驰熙想,那或许是他见到谢闻湛时唯一会说的话:我答应了。


    他不会后悔,因为遇见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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