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舟》 第1章 Chapter 1 11月的第一场雪,已经在江城落下。 今年是顾时舟确诊癌症的第三年。 在三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所医院时,周围嘈杂的声音夹带着医生的嘱咐传进顾时舟的耳里。 他说:“顾先生,你患有癌症。” 眼前的医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一位了。但对于顾时舟而言,是不是当初那一位也没有什么区别。命运早已经注定好了。 顾时舟静静地等着医生看完检查单后,带着遗憾道:“抱歉,顾先生,似乎你的病况没有好转。” 顾时舟轻轻点了头,似是不在乎自己的病况。 他环顾四周,医院的墙壁很白,声音很吵。 可顾时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冷静问道:“医生,请问我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没有预料到患上癌症的病者竟然可以用如此冷静的语气开口询问自己的死期。 他斟酌了一会,委婉道:“如果接受保守治疗的话,或许可以……” 话还未说完,便被顾时舟打断。 顾时舟嘴角微微上扬,并不在乎接受保守治疗后多出来的那一段微不足道的声音。 他问道:“如果不接受保守治疗的话,那请问,我还有多长时间?” 顾时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走出医院,开车回家。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家了,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顾时舟叹了口气,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此时才发现手机早已电量告尽,顾时舟充了会电。 开机后,他发现一个从来不会给他主动发消息的人这一次竟然给他主动发了一道消息。 虽说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对于顾时舟而言,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这道消息不是许听松发来的他要订婚的消息就好了。 顾时舟是许听松众多炮友中相对特别的一个,不是因为他的外貌,也不是因为他的才华,而是他的执着。 这种执着不可以视作是对爱情的执着,也不能看作是对金钱的向往,那份执着更像是一种束缚,束缚住顾时舟待在许听松的身旁,安安静静地等待他的呼唤。 从跟许听松成为炮友的第一年到现在,应该有七年了吧。 七年的结局最后换来许听松的一句:“我要订婚了,顾时舟。” 顾时舟放下了手机,静静地躺在沙发上。 他轻抚自己的额头,发觉自己有些发烧。 他翻箱倒柜从柜子里找出药箱,找出发烧药吃了。 又随意地放了回去。 很久之前,他并不怎么收拾家里,乱糟糟的一片。 只是有一次,许听松的一次突发奇想,跑到他家里,看到周遭的凌乱,眉头微皱,脚不知道从何处落下。最后以一句他要和朋友去看日出告别,然后手拿着他专属尺码的避孕套离开了。 那一刻,顾时舟感觉自己的自尊就像是被按在地上践踏一般。 他没去过许听松的家,但他去过许听松名下的几处房产。 因为有钱的缘故,许听松一直请保姆来打扫,所以保持的干干净净。 顾时舟也不是没从许听松的手机上看到他其他炮友的家里,很整洁,至少比自己的家要整洁多了。 顾时舟环顾四周,自己的房子在许听松嫌弃之后就一直保持整洁的状态,不管自己有多累,回到家都会强撑着身子打扫。 顾时舟撑着发烧的身体将药箱给整理好,然后躺在沙发上。 他不知道整理药箱有什么用。只是担心,万一呢,万一他来了呢。 他用了三年,没有做好和他告别的准备,却迎来了三个月后的生离死别。 黑夜中,夹杂着点点的烟火,又浮起一阵又一阵的薄雾。 第二天醒来时,顾时舟的发烧好了许多,他这才回过神来,许听松要订婚了。 顾时舟拿过手机,新闻头条是:“许家大公子与沈家大小姐喜结连理”。 沈家大小姐,沈清云,顾时舟曾经从许听松的一个朋友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大多数的人都敬着许听松,也尊重着许听松带来的人。 而有一个人是例外,不是沈清云,是沈清云的弟弟——沈浊宇。 沈浊宇对着顾时舟道:“你这样的货色,即使给我姐姐舔鞋子都不配,不要妄想着攀上了一个瞎眼的许听松,就觉得能跨越阶层。不要痴心妄想。” 沈浊宇不止这样攻击过顾时舟,也攻击过其他许听松的炮友。 在这位沈家二少眼里,所有许听松的炮友都是抱有着跨越阶层的目的来攀附他们。在他眼里,这些人很肮脏,很龌龊。 而许听松也放纵着沈浊宇这么羞辱。 顾时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别的人羞辱时,许听松会因为自己的面子而与对方闹掰; 可轮到沈浊宇的时候,却将自己的面子放在沈浊宇的言语之下。 直到看到新闻的照片,抚摸着自己的脸,顾时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了。 自己的眼睛和沈清云极为相似,同样的丹凤眼,只不过沈清云眼中比自己多了一丝温柔。除此之外,一个将死之人和一个在幸福与爱中成长的人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难怪啊难怪,自己受伤的时候许听松只关心自己的眼睛有没有受伤。 顾时舟呼出一口浊气,放下手机,靠着沙发,蜷缩起来。 即使他如何改变,他依旧改变不了现状,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放下许听松,是顾时舟死之前唯一一件想去做的事情。 他收拾好东西,订了机票。 临走之前,他去看了父亲一眼。 半山腰的坟墓上。一座普普通通的坟墓,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一束普普通通的菊花。 顾时舟站在那里,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父亲在对着自己笑,即使是黑白色的照片,却也让顾时舟感到如此亲切。 顾时舟道:“父亲,我要离开江城了。” 漫山遍野的风吹过顾时舟放下的菊花时,顾时舟早已离开江城了。 临走之前,他给许听松发去最后一条消息:恭喜,订婚快乐。 随后,他踏上了去往生命终点的旅程。 飞机落下的时候,顾时舟收到了许听松的回信:谢谢。 凭顾时舟对许听松的了解,这条消息或许不是许听松发的。许听松不喜欢发消息,收到别人的消息后也不会回复。 他回复了谢谢,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和沈清云开心到有了礼貌;一种是回消息的不是他。而能够回复消息的除了许听松,就只有另一位当事人了。 顾时舟看着面前的一切,从江城跨越半个地球来到了佛罗伦萨。 他到的时候,佛罗伦萨已经是日落了。 他定的旅馆在距离米开朗基罗广场不远的地方。他走进旅馆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米开朗基罗广场的音乐声,以及热烈的欢呼声。 似乎是看出了顾时舟的疑惑,前台的工作人员解释了一下:“在今天日落的时候,有一场求婚。” 顾时舟办理了入住手续后便走了出去。 远处的天光夹杂着淡淡的云彩,落日已经被遮挡住一半,剩余的余晖落在远处的高塔上。 可求婚并没有结束。 顾时舟来到了米开朗基罗的广场,这里到处是人,传进耳朵里的尽是欢呼声。 大家用尽自己的力气呐喊:“亲一个亲一个。” 人群中央求婚的那一对情侣,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最终给了彼此一个法式深吻。 周围的人欢呼声更加剧烈,随即而来的是一堆礼炮声。 四处突然间飞出了一堆彩带,在情侣的上方,无人机撒下了花瓣。 男生的头上落下了片片花瓣,而女生头上带着的花冠被彩带覆盖。 男生直起身子,将女生头上的彩带给拿走了。 那是异国他乡里唯一的熟悉。 天色已暗,而顾时舟没有回去旅馆,他漫步在曾经熟悉的街道上,随机挑选了一家酒馆就进去了。 他点了一杯不知道如何翻译的酒,味道不错,带着一丝长久的淡淡苦涩。 身边有人落座,那是日落时求婚的男生。 酒馆人不多,零星的只有几个人。 男生点了一杯威士忌,和身边的人交谈了起来。 顾时舟本不想偷听,可他余光中却瞥到了,那个求婚的男生旁边坐着一个男生,男生的手已经顺着裤腰伸进不知道何处了。 这个在大庭广众下,展露出来慢慢的求婚成功的喜悦,欺骗女生和大众的深情。 在无人知道的角落,却在这里偷腥。 顾时舟呵呵笑出了声,引来了周遭人的不满。 求婚的男生不爽地站了起来,那个男生的手随着离开了。 男生愤愤地向着顾时舟走来,走到顾时舟面前的时候,直接抓起他的衣襟,恶狠狠道:“你那是什么意思?” 顾时舟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喽?不要以为没人在乎,做了的事就可以被忽略。” 或许是那种被人威胁毫无畏惧的态度惹怒了男生,男生手举起,想给顾时舟一个教训。 顾时舟闭上眼睛,正好今晚失眠睡不着,就让他一顿打把自己打昏过去吧。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顾时舟睁开眼睛,只见面前一双强壮的手抓住了那个男生正欲挥下来的手。 顾时舟转过身去看,印入眼眸的是一个有着一头长发的男人,一双剑眉紧紧蹙起,似是不解,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时却带上了凶狠的冷漠,鼻梁高挺,刀削般的薄唇。 这个男人,比起许听松而言,要多了一丝野性。 这一丝野性在他左脸的刀疤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刀疤男甩开男生的手,道:“滚。” 男生带着自己的小三灰溜溜地离开了。 左脸有着刀疤的男人嘛。顾时舟撑着下巴靠在吧台上。 刀疤男在顾时舟身旁坐下,轻轻敲了敲实木的桌面,道:“我帮了你,你不应该说声谢谢吗?” 顾时舟轻轻摇了摇酒杯,问道:“如果不说的话,你要打回去吗?” 刀疤男似乎没有想到顾时舟会这么问。他也不恼,点了一杯酒馆的招牌——一杯愁。 他将那杯有了魔幻色彩的酒递给了顾时舟,道:“陪我喝一杯,就当是谢礼。” 顾时舟笑了笑,接过了那杯酒。 他和许听松的第一次好像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那个时候也刚刚见证过一场求婚。顾时舟的第一杯一杯愁是许听松送的。 那个时候,制作这杯酒的调酒师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可能是很久没有见过东方人,或者很少见过。 那个老婆婆拉着顾时舟和许听松聊个不停。 许听松是一个没有素质的人,对于自己的朋友都不太理睬,更惶恐一个异国他乡素昧相识的女人。 顾时舟本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但听着老婆婆那热情的话语,自己也不好一桶冷水浇灭他人的一腔热情。 所以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直到许听松点了一杯愁,老婆婆才安静下来。 等她做完酒之后,她安静地给他们讲了这杯酒的由来。 这杯酒的名字是她取的,本意应为一杯解愁,但因为店里酒的名字多是三个字的,为了协调,便取名为一杯愁。 这杯酒里面含有很浓很浓的春药,只喝半杯的话,男女皆会沦为**的控制者。但如果喝完一整杯的话,整个人便会昏沉下去。 酒馆里的人不会去管你的,而这里又是鱼龙混杂的地方。 等你醉了之后再醒来估计身上的衣服以及钱财都被人偷光了。那个时候再大的情愁都不会比担心自己吃喝死活更愁。 顾时舟放下了酒杯,从自己钱包里掏出两张钞票,递给了刀疤男。 他道:“这当作是给你的报酬吧。我不喝。” 刀疤男笑出了声,接过那杯一杯愁,但没接过钱,道:“我感兴趣的是你,至于钱……” 顾时舟安静地等着下半句话,可是刀疤男却不说了。 他喝了半杯酒,然后就静静的看着顾时舟。 眼神中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愫,说不清道不尽的**情海。 顾时舟接过剩下的半杯酒,喝了下去。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顾时舟感觉身体一阵疼痛,就像是被拆散架了。 他只喝了半杯酒,对昨晚的事情记得都很清楚。 他还记得那个男人温热的吐息,以及他灼热的大手按在自己身体上的感受,那个男人细密的吻。 不亏,至少他也享受到了。 顾时舟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衣服。 衣服有些褶皱,但还好昨晚是自己脱的,脱剩内裤的时候,刀疤男等待不住直接上手了。 内裤勉强还能穿,顾时舟穿好衣服后,打理下衣服上明显的褶皱。 昨晚他带刀疤男回来了旅馆,不知道他今晚还会不会来。 顾时舟点了餐,吃饱后他又躺了一会,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后,他洗了个澡,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了。 洗完澡后,他一边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坐在窗边。 他昨晚只粗略看了眼自己要住的地方,没有注意到这扇落地窗可以看到远处的米开朗基罗广场。 那里还是到处是花瓣和彩带,他忽然想起了昨天的男生。 这些事知道了也好,不知道也好,也许从那一刻开始,自己的缘分就与他们已经断了。见到了又该如何,没有见到又该如何。 劝男生忠诚,劝女生离开,可他有什么身份去劝呢。 就像当初许听松要订婚时,自己内心万般不舍却也只能离开。为什么不挽留呢? 在床上的时候是床伴,在床下的时候是玩具。 什么时候,床伴和玩具都不足以作为挽留的身份,连尝试的资格和机会都不能拥有。 房间有些凌乱,顾时舟本打算自己收拾。 在恍惚间才想起,和自己同睡一床的并不是许听松,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顾时舟叹了口气,身体的疼痛已经缓过来了,他直起身子,脖颈处有些酸痛,他看了一眼,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吻痕。 顾时舟从行李箱里找出一条围巾,戴了上去,恰好挡住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吻痕。 顾时舟笑了笑,这才出门。 他要去的是一条偏僻的街道。那里有一个他要找的人。 循着记忆的步伐,顾时舟在重复经过几个地方之后才想起,记忆是不会变的,但相对于现实而言,记忆在欺骗自己。 顾时舟站在原地,拿出手机,相册里有他和要找的人的合照。 只是记忆已经有些久远,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最终,在几分钟之后,在几万张照片里,他找到了合照。 和他合照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他随机问了路人。 有几个冷漠的路人连看都不看顾时舟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有几个好心的路人看了一眼却不认识,带着无法帮助的遗憾离开了。 顾时舟再次向路人道了声谢。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天空。 佛罗伦萨的气温已经有些低了,呼出来的气体隐隐约约有了些水雾。 顾时舟揉了揉发酸的眼眸,叹了口气,正打算多待几天。 却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耍流氓的口哨声。 顾时舟转过身去,看见了昨晚的刀疤男。 刀疤男手上捧着一束鲜花,歪着头看着路中央的顾时舟。 刀疤男问道:“你是在找我吗?” 顾时舟将手机递给了他,问道:“你知道这个地方现在在哪吗?” 刀疤男接过手机一看,道:“你找这个地方,它不在这一块区域。你走错路了。” 刀疤男将手机还给顾时舟,带着他绕过几十条街道,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熟悉的记忆在此刻袭来。 顾时舟随着巷子里传来的风琴的声音,头也小幅度地摆动。 只是这么小幅度的动作也被刀疤男发觉了。 刀疤男轻轻笑出了声,但没有打扰。 巷子里依旧是记忆中的,满地青黄的树叶,零星的几朵花瓣散落在地上。 腐朽的味道,独属冬天的记忆。 他来的恰到好处。 顾时舟对着刀疤男,轻轻说了声“谢谢”。 随后,他走进了巷子深处。 深处吹着风琴的少女被突然来访的客人惊到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顾时舟轻轻点了下头,表示问好。 看着女孩手中的风琴,满是岁月风霜的痕迹。 少女见来人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风琴,便主动将风琴递给了她。 满头金发的少女,一双碧绿的瞳孔,带着一丝甜蜜的声音问道:“哥哥,你有事吗?” 顾时舟接过那只风琴,他温声问道:“这只风琴是你的吗?” 金发少女点了点头,道:“是我祖母给的。她说这个以后就归我了。” 顾时舟问:“那你祖母身体可还康健?我是你祖母的旧识。” 金发少女愣了一下,看着面前年轻的男士,想不出这样的人怎么会和自己年近百岁的祖母是旧识。 但处于礼貌,她还是回道:“我祖母在三年前已经去世了。” 闻言,顾时舟愣了一下。 环顾着四周,一切都如同记忆般熟悉,比起记忆的场景,就多了一些三年的风霜。 而那个曾经坐在院子中央,摇晃着椅子,吹着风琴,中气十足喊着“小舟”的妇人。 如今却不在了。 物是人非,时隔六年,当他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说着要等他来,给他吹一吹她创作的那首曲子的人,却早已经在三年前仙逝。 顾时舟将手中的风琴还给了金发少女,问道:“你可以再吹一首吗?” 金发少女接过风琴后。开心的应了声好。 顾时舟站在原处,手掌轻轻跟着曲子的节拍而动。 忽地,节奏一变。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不同于意大利热烈奔放的曲子,而是有着一种细水流长般的绵长曲子。 顾时舟问道:“你有去过东方吗?” 金发少女没有回话,吹完了曲子后,才道:“你是问我这个问题的第十七个人了。我没去过中国,这首曲子是我祖母教的。” 顾时舟闻言漏出了释怀的笑容,他向金发少女鞠了一躬,道了声谢,随后将自己的礼物——来自东方的乐器放下了。 出去的时候,刀疤男还在巷子里等着,估计是怕顾时舟不认路,走不回旅馆。 顾时舟站在离他几步的地方,道:“我叫顾时舟。” 刀疤男抬起眼眸,淡淡的情绪夹杂着不知名的情愫,他的声音如同风霜般冰冷,但还是告诉了顾时舟他的名字:谢闻湛。 那一晚,谢闻湛还是来了。 顾时舟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透过玻璃对进来房间的人,轻声说道:“你来了,谢闻湛。” 第2章 Chapter 2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佛罗伦萨的话,顾时舟可能会用短暂来形容。 他当初和许听松在这里相聚的时间很短,许大少爷到哪里都可以交到想要的朋友以及见到想上的人。 而跟着他过来的顾时舟就像是许听松后宫三千里的一抹平静的色彩。 许听松想起的时候会看看这抹色彩,但一旦过了时间,他便会离开。 离开之后,会去哪里,那就与顾时舟无关了。 顾时舟只会坐在窗边,看着那道熟悉却又渐渐远离的背影。 笑了笑,自己一个人靠着床头,安静地看着手机,等待那人是否回来的消息。 有时候要等到半夜,他回来了,那一抹浅黄色的灯才会关。 如果他没有回来,或许一整夜都不会回来,但那一抹浅黄色的灯却不会关。 因为许听松希望顾时舟在等他。 顾时舟直起身子,盖在身上的被子微微脱落。 房间里扑面而来微凉的风勾起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顾时舟拍了拍手臂,看向身旁手挽着自己腰的男人。 顾时舟戳了戳那人脸上的刀疤,问出了一句本不该问的问题。 顾时舟问:“你这道刀疤,是情伤吗?” 听到这个问题时,谢闻湛愣了愣,轻轻附魔了脸上的刀疤,环绕在顾时舟腰边的手收了回来。 他左手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头发,右手撑起身子。 谢闻湛看向顾时舟,自顾自说道:“我自幼在法国巴黎长大,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佛罗伦萨与你相遇吗?”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他。 此时天还没亮,顾时舟模糊地看见那一抹夜色在谢闻湛紫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来的痕迹。 他轻轻笑出了声。 顾时舟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佛罗伦萨吗?” 谢闻湛歪了歪脑袋,道:“因为你的时间很短暂吗?” 短暂,挺短暂的。 顾时舟下了床,穿好衣服后走去洗浴间洗漱。 等到满嘴泡沫的时候,顾时舟这才想起,那道刀疤的由来,谢闻湛似乎还是没有说。 顾时舟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这道刀疤的由来重要吗?对于自己而言重要吗? 为什么,他要问出那个问题。 或许对于谢闻湛而言,那是一个疯子在他身上留下的屈辱的痕迹,又或者是一个被他辜负的人在他身下留下的一丝执念。 沉默着想了许久,顾时舟吐出口中最后一口水。 走出洗浴间的时候,谢闻湛还在床上躺着。 他自以为是地摆着一个能够很好展现肌肉的姿势。 阳光透过那面落地窗照在了他右手臂的肌肉上,富有力量感的身体。 霎那间,顾时舟忽然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搞笑。 他亲身体会过谢闻湛的战斗力,能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肯定得他心甘情愿吧。 顾时舟问道:“不起床吗?” 谢闻湛静静地看着顾时舟许久。 终于,他长腿一伸,下了床。 身上唯一的遮挡物就这么掉在床上。 顾时舟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有着傲于常人的资本。脸,身材,力量,甚至于他的见识与素养。 能够和这个男人有这样一场艳遇其实还是蛮不错的。 如果……一切像这样下去,其实还蛮不错的。 等到谢闻湛洗漱完,他就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床头留有一张纸条,道: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的谢闻湛揉了揉纸条,又重新展开好纸条,他的指腹亲密地抚摸着这张纸条,就像是透过这张薄薄的纸条,看着上面潦草的字迹,透过这一切看向远方或许此时已经登上飞机的艳遇。 半晌,谢闻湛笑了笑,将纸条又揉了揉,道:“Good luck!。” 远方的人,顾时舟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在陌生的街道上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路上不乏有着熟悉的东方面孔来向他打招呼,但打完招呼后收获的只会是顾时舟的冷漠。 因此,来打招呼的东方面孔半途而废,退回原处,远离这位看着冷漠实则冷漠的游客。 其实,顾时舟是有想去的地方,只是在想去之前,他想去一个地方。 那是一座桥,桥下是汹涌的河水。 那座桥没有任何任何的特别之处,如果硬要说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唯一能作为特色的大概就是那座桥上偶尔会坐着几个来自世界各处的不知名的画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画着桥对面的风景。 好巧不巧,顾时舟就坐在桥的对面的一家小店,点了一份甜点,一个人在那里品味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佛罗伦萨什么都好,只是在旅游旺季的时候人很多,很嘈杂。 上一次来的时候顾时舟刚好赶上了旅游旺季,本来想尝试一下一家小店。 可是人太多,什么都想尝试,连公共厕所都一堆人在排。 更惶恐这家坐落在角落处的却在当地人口中被誉为皇家甜点一般存在的小店。 在来的时候,顾时舟在电话这头信誓旦旦地告诉许听松自己一定会为他带去巧克力蛋糕。 在到的时候,看着这一大片人,顾时舟排在了队伍的末尾处,人太多,一直挤着,挤得他难受不已。 但没办法,自己没有那种豪气敢说一口气买下整家甜品店。 老老实实地等到自己时,所剩无几的甜点和后面源源不绝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店员冷漠地说:“鉴于后面的人太多,每个人限购一份甜品。“ 话罢,他看向面前的顾时舟,道:“麻烦快点挑选好,后面的人还在排着队伍。“ 顾时舟在自己心心念念的蓝莓蛋糕与巧克力蛋糕中徘徊,最终在店员逐渐不耐烦的目光中点了一份巧克力蛋糕。 回去的路上,他手中的巧克力蛋糕已经开始融化了。 他只好加快脚步,手中的甜点遭受颠簸,可总比融化了好。 如果那一刻,他跑的再快一点。 或许在酒店门口,他看见的就不会是许听松抱着一位乖巧的异国男孩了。 看到他来,许听松接过他手中的巧克力蛋糕,可看到湿了的包装时,许听松掩盖不住眼中的嫌弃,随手将它丢在了大马路上。 那个包装本来就因为店员的不耐烦而包装的不是很严实。 随手一扔,包装就裂开了。 剩余的蛋糕就那么掉在了地上。 融化的蛋糕在地上留下了一抹不是很明显的痕迹。 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异国男孩,笑了。 笑得是那样肆意猖狂,将另一个人本就不多的自尊按在地上,如同那份被视作珍宝对待的蛋糕的惨状一般,碎成一点一滴洒在了这个名为顾时舟的男人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许听松拍了拍手,揽住身边人的腰。 他没有一句责怪,责怪顾时舟来得太晚,责怪那份融化了的蛋糕。 可他毫无留恋的动作和眼神就像是一巴掌,忽地甩在了顾时舟的脸上,啪的一声,很响亮,满脑都是那个声音——蛋糕掉的声音。 蛋糕掉的地方在大马路中央,他们所在的旅馆处于城市的繁华地带。 所以车很多,绵延了一整个早上。 那一天早上,担心蛋糕给人造成伤害的顾时舟在那里等了很久,本就没吃早饭,他隐隐约约感觉胃有一些不舒服。 就那样等了会,然后等到车不是很多的时候。 顾时舟将蛋糕给处理好后便回了旅馆。 然后在那里待了四天,直到离开的那一天终于再见到许听松。 顾时舟点了一份蓝莓蛋糕,这家店的味道的确不错。 顾时舟吃了一半之后就有点吃腻了,他觉得买了不能浪费就打算坐坐玩会手机,等那股腻了的心理过去之后把蛋糕吃完。 所以,他在那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服务员没有不长眼睛地过来打扰他。 可能是因为此时排的人不多,服务员自个也想偷懒,所以也懒得管不走的客人, 顾时舟笑了笑,没人打扰的时间其实过得挺快。 在临走之前,他终于吃完了剩下的那半份。 离开的时候,有一位长满胡子的中年男子,经典的欧洲面孔,那一双绿色的瞳孔好像很多年前,顾时舟在巴黎见过的莫奈的花园里的一棵树。 他停下来,望向那位在原地焦灼的欧洲男子,用英语问道:“有事吗?“ 欧洲男子愣了愣,才意识到这位来自东方的特别的先生在询问他。 他的嗓音与以往听到的乐器不同,没有那种追求的艺术感,可是在听的那一瞬间,却又觉得那是高山之上的一片雪花,当它落在地上时,它注定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融化悄悄无声地回归大地,那很明显不是顾时舟的声音;而另一个结局则是在满心欢喜来到高山之上被践踏而破碎的声音。 欧洲男子有些不好意思,从身后拿出一张画。 顾时舟瞄了一眼画,又回过头看了眼周遭的风景。 那幅画画的是桥对面的风景,包括刚刚他在品尝甜点的那家店。 那幅画看似寻常,可再一看,在画的右下角,在阳光落下的那一处位置,光影交错的地方,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坐在那里,桌子上摆放着一份没有吃完的甜点,一阵风吹起男人的短发,周遭人的烟雾被风一吹自然而然地勾勒出风的痕迹。 可是,那幅画只画了穿着风衣的男子。 画上看不清男子的面孔,可看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就像是灵魂深处的悸动。 顾时舟温柔一笑,接过那个男子展示的画,问道:“这幅画,能送给我吗?“ 男子点了点头,表示本来就是给他的。 顾时舟看着手上画的落款,轻声道“希望你能成为你理想中的模样,Julian(尤利安)。谢谢你的画,我很喜欢,未来的大画家。“ Julian闻言,脸红了一瞬。他问道:“冒昧一问,我能否知道你的名字?“ 顾时舟道:“你可以叫我Moros(莫洛斯)。“ 随口而出的名字明显不是顾时舟的真名,可这并不这么重要。 对于一个即将离开的人,知道他的真名或许又是一种羁绊。 那不如,以假名为结局终止掉不正确的缘分。 离开的时候,他侧过身,对着呆在原地的Julian微微一笑,挥挥手以示告别。 Julian待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Moros。 他上扬的嘴角有些苦涩,似乎为自己遇到的那个即将离开这人世的人而感到悲哀。 他从身后拿出另一张画,这个下午他画了两张画,一张是刚刚给了顾时舟的画,还有一张是自己手中的画。 Julian笑了笑,自己原本一整个下午就只打算画快点。然后随便找个酒店,在那里偶遇自己今晚的伴侣,却没想到在整张画已经画完十之**的时候,画到右下角的那一刻,他看向了现实中的那家店。 恰好,那一抹风吹过顾时舟的发丝,眼光也随着风的痕迹留在了顾时舟的眉眼上。 对于一个艺术家而言,最荣幸的一件事,是在自己无聊的时间里,遇到了自己的缪斯。 他用五分钟画完了第一张画的十之**,用十五分钟画了右下角。 又用剩下的半个多小时画了一张只有顾时舟的画,看着那人远离尘世的面容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 他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可在那个男人回头的那一刻,自己鼓起的勇气便溃散了。 他灵魂出游地盯着那个男人的笑容,他用自己的脑海勾勒出这个男人的面容。 直到问道这个男人的名字,他对这个男人的眷恋却并没有随着这个人的离去随同往常一般消逝。 Moros,希腊神话的命运之神,意味着命运、转变。在古希腊语中意味着“注定要死“以及”愚蠢“之意。 那位男士看着对希腊神话并不是很了解的样子,或许只是随口而出的名字。 可是,摩挲着手中的画,看着画上的面孔。 Moros,你是否,已经对自己的命运有了转变的决心。 又或者,你的命运在这趟旅程过后即将步入死亡。 远方的人不会知道他的内心。 Julian亲了亲画上的人——没得到的人。 他笑了笑,将这幅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随后将它扔到了汹涌澎湃的河里。 如果缪斯的离开只会留下悲伤的话。 第3章 Chapter 3 人这一生会对不起的人有很多。 或许你随手扔下的食物残屑会成为一群流浪汉所争抢的东西,并有人为此付诸生命。 巴黎的一场雨来得不大又不小,早有预料的行人在街道上撑起了一把又一把黑伞。 这座浪漫的城市在今天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在每一次坐飞机来巴黎的时候都会晕机,于是在走下飞机的那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在一旁呕吐出来。 旁边的人有些惊讶,这位先生在登机时没有任何过激反应,当飞机起航直至终点时,这一整趟航程,他愣是没有任何反应,直至下了飞机之后,他立马在旁边吐了。 顾时舟从口袋里拿出自己专门准备的纸巾,跟旁边的人道了声抱歉。 来往的服务生将呕吐物给处理干净,并接收了来自罪魁祸首的几张现金作为小费,露出标准型感谢的笑容。 顾时舟走出了机场,街上此时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个来往的人。 每个人都神色匆匆,没有被这位远道而来的东方人所吸引。 偶尔会有几个被吸引的小孩子却也被他们的父母牵走了。 顾时舟听见他们的父母说:“看到那位东方的客人吗?他远道而来是为了把不听话的孩子带去他们国家的寄宿学校,让你回不了家。”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小孩一听这话,便安静下来。 小孩远离这位有可能带走自己的东方客人,同时也演绎出自己平生最乖巧的样子。 顾时舟看向那对家长。 家长回以礼貌一笑。 顾时舟回以礼貌一笑。 尴尬的小孩以为他就要带走自己了。急忙抓着父母的手离开了。 顾时舟站在屋檐下,拿出手机,静静地看着周围的旅馆是否还可以预订。 原本自己还没想好说是要去哪个城市的,只是突然想到他在佛罗伦萨认识的谢闻湛告诉他,谢闻湛自小在巴黎长大,可是却去到了佛罗伦萨。 虽然说有可能是旅游,但看谢闻湛当时的神态和表情,或许他去到佛罗伦萨有着难言之隐。 他突然间有些好奇,那个男人的刀疤以及为什么去到佛罗伦萨。 顾时舟觉得这一切或许和巴黎有关。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一时兴起,又或许说是意料之中。 此时是旅游的淡季,巴黎的旅馆有很多的空房间。 为了方便,顾时舟订了一家离这里比较近的旅馆且路线比较轻松。 这个时候,空中已经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顾时舟本想不管这场下雨,走去他定的旅馆。 可是,从下了飞机以来,他隐隐地头就有些痛。 自己在没有开的便利店的屋檐下蹲了一会,想要等到雨停。 可是雨越下越大并且自己的头越来越痛。 无奈之下,他只好冒着雨冲了出去。 在眼前的视线都被雨挡住的前一刻,他冲到了旅馆。 到达旅馆的时候,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径直倒了下去,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突然间失去了提线。 雨越来越大,恍恍惚惚间,他已经听不到了周围的声音,只能听到雨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越下越大。 而面前的黑暗笼罩在自己身旁,熟悉的味道,却又如此陌生的身影。 待到醒来时,顾时舟正躺在旅馆房间的床上,旁边放着一杯热茶。 水汽氤氲环绕在杯的上方,顾时舟拿过杯子。 他闻了闻味道,那是一杯刚煮的姜茶。 顾时舟喝了一口,他果然还是受不了姜茶的味道。 他将姜茶放在床边的桌子,忽然听到某人冷不丁的一句话。 “把姜茶喝了吧。这样,你的感冒好得才比较快。” 话音刚落,顾时舟手一抖,手上拿着的杯子不小心磕到桌子,手一松,便顺势而下,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姜茶也洒在地上。 顾时舟扶了扶额,这下子好了,房间刚住没一会,地板就弄脏了一遍。 顾时舟转过头去看,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坐在比较远的沙发上。 他拿着报纸背对着顾时舟。 如果要问他怎么知道顾时舟醒了,或许是他对面的镜子恰好可以看见顾时舟躺着的状况。 同样,靠着那面镜子,顾时舟同样看清了坐着的那人的脸庞。 一双剑眉,一对紫色的瞳孔,高挺的鼻梁,以及性感的薄唇,还有脸上那道标志性的刀疤。 顾时舟从嘴唇里蹦出这个人的名字:“谢闻湛。” 谢闻湛揉了揉发酸的眉头,转过身,侧过头看向醒来的顾时舟。道:“你还没有和我说一声谢谢。” 顾时舟愣了愣,道:“你就是为了一声谢谢追我追到这里?” 谢闻湛笑了笑,道:“当然不是。” 顾时舟松了口气,刚想顺着某人的心意说一声谢谢。 却不料谢闻湛接着道:“应该是两声。” 话音落下,他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接着压迫感十足地迈开他那双长的吓死人的腿一步一步向着顾时舟走过来。 接着在距离那人不过一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或许,只要他想,他伸开手臂就能将枕着床头的顾时舟给抓过来。 可他没有那么做,他只是乖乖的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等待夸奖的小学生一样。 环抱着手臂,静静的神色,以及带有一丝陌生的温柔的瞳孔看着顾时舟。 顾时舟问道:“为什么是两声?” 谢闻湛闻言笑了笑,嘴角弯弯,带有几分打趣的意味,“你这是在和我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顾时舟一丝哑言,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谢闻湛只是一时兴起,没有强求顾时舟的回答。 他收回了自己玩味的笑容,道:“在佛罗伦萨,我在床上伺候得你那么舒服,可你却趁我起床去洗浴间便离开了,不告而别,而我没有计较,你说该不该说声谢谢?谢谢我的宽容大度。” 接着,他又继续道:“还有,你昨天倒在了旅店门口,如果不是我,你估计会被店员扔出旅馆,要不是我,你现在头疼的都被炸了,要不是我带着医生来给你看病,还嘴对嘴喂你喝药。你都不知道能不能现在醒来。你说该不该说声谢谢?谢谢我的善良体贴。” 顾时舟却语出惊人,道:“我有求你吗?” 谢闻湛瞳孔一眯,莫名带有一丝危险的感觉。 可这份危险在顾时舟眼里却毫不重要,他活到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命可以任人夺走,反正人到最后无非就是要等到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如果提前停止,那也无所谓,对于身患绝症的顾时舟而言,或许下一刻,便会因为癌症发作而痛倒在无人区。然后因为没有人,就那样子孤零零地死在无人区。 所以,从确诊癌症开始,顾时舟便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不管是病发而死,又或者是死于危险人物。 谢闻湛脸凑了过来,吐息间带着的火热让顾时舟感觉有些不舒服。 顾时舟侧过头,不想面对着谢闻湛。 谢闻湛只是无奈地笑了,接着从旁边拿起打扫的装备,将刚刚姜茶打翻的污渍给清理干净。 顾时舟道:“谢谢,谢谢,真心地感谢。” 谢闻湛闻言只是笑了笑。 一会后,谢闻湛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床的一边,脱下了室内的拖鞋,上了床,将旁边发呆的顾时舟揽入怀中,问道:“你为什么会来巴黎?” 顾时舟从思考人生的意义一下子回过神来,又听到谢闻湛的问题,秉承着实话实说的态度道:“我乐意。” 谢闻湛笑了笑,道:“那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乐意来巴黎,而不是去别的地方,比如冰岛的阿克雷里或挪威的峡湾又或者是瑞典的维纳恩湖?而偏偏是巴黎。有我在的巴黎。” 顾时舟摸了摸谢闻湛的脸,他的皮肤和他这个人一样很野性,不能说粗糙,但也绝对称不上细滑。 顾时舟道:“我是一名艺术家,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我的缪斯。” 没人规定缪斯是一个人又或者是一座城,她也可以是在城市的角落里有一家花园,花园里静悄悄的长着一颗不为人知的小树,或凋零或成长,直到遇见把它视作缪斯的人,它才会慢慢长出枝叶,开启远方的旅行。 谢闻湛闻言思索了一会,在顾时舟打探的眼光中道:“莫奈的花园?艺术家先生是来看它的吗?” 顾时舟点了点头,莫奈的花园是他来到这里唯一打算去看的地方。 原因无他,这座浪漫的城市处处充满爱情的甜蜜。而对于一个单方面被分手的他而言有勇气来到这里已经是很积极值得表扬的一件事了,所以不强求自己一定要去观赏上次没见过的地方。 很明显,谢闻湛就不是这么想的。 他勾起一抹坏意的嘴角,道:“那你看完艺术家的缪斯后,有没有兴趣与我一同前往别的景点。” 他内心带有几分希望,希望面前这个勾起他无数兴趣的人能够点一点他高贵的头颅,用他略有一丝冰冷的声音告诉自己:“好。” 可所有的一切都不如他所想中的一致,只有声音是依旧的冰冷。 顾时舟用他冰冷的眼神,和同样冰冷的嗓音,带着一丝疏离的味道,对面前的人道:“你越界了。谢闻湛。” 冷漠的眼神如同一把把开光的利剑,忽地一声刺进了谢闻湛的心里。 抛开内心来看,血淋淋的一片,而这一切不过是顾时舟的三言两语便可造成。 谢闻湛掩下眼里的一丝苦涩,问道:“你该不会只打算参观莫奈的花园吧?” 顾时舟轻轻笑出了声,回道:“未尝不可。” 时间在两人你来我往的问答中,就这样悄然过了五分钟。 房间里挂着的时钟一下又一下转动着,咿呀咿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有些突兀。 过了半晌,在顾时舟几乎尴尬地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谢闻湛伸手揽住了顾时舟的腰。 谢闻湛另一只手关掉了床头的灯。 顾时舟从晕倒到醒来说是过了一天,实际上他刚到旅店门口不过是下午四点钟,而醒来时是凌晨的三点,不过就是十个小时而已。 谢闻湛带有一丝凉意的薄唇亲吻上来时,顾时舟心想这人兽性大发了。 当谢闻湛灼热的吻如同烙印般留在顾时舟近乎苍白的肌肤上时,顾时舟伸出自己的手抱住谢闻湛的脖子,回以一个动情的吻。 谢闻湛愣了一下,进而又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生,人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你年少时见过的一个人,或许只是偶然的相遇,便可能给人带去不可磨灭的痕迹。 此后的数年里,那个人就着你的摸样一遍又一遍寻找着和你相似的人。 可等到分手的那一刻,回过头去看那个人,就会发现,在相似的面庞,在骨子里的人性却是不一样的。 许听松有天生的玩味,目空无人的骄傲。 而谢闻湛身上却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玩味以及天生的凉薄,骨子里却和顾时舟一样带着点到为止的疏离。 顾时舟想,或许陪着这个人去过一过他从前未曾过的生活,会有不一样的滋味。 夜,总是无言。 暗黑色光线的房间里,顾时舟的手抱着谢闻湛精瘦的背,上面有着顾时舟留下的指甲的红印。 对此,谢闻湛则是以灼热的吻烙印在顾时舟身上为代价。 如果有一天,我的吻烙印在你心里,那请记住,明天将会是我离开的时刻。 没有一丝陌生的契合度,这一夜的梦做得格外美。 谢闻湛细细地抚摸着顾时舟的头发,这个人的头发有些扎手,就像是一个刺猬一样。 可是这个人在他身下的时候,睡着的时候,却像是一个失而复得宝贵的东西的仓鼠一般,可爱至极。 谢闻湛懊恼于自己过界的请求,也安心于顾时舟不留情面的拒绝。 至少,这个人还没到要求自己负责任的时候。 谢闻湛在顾时舟的头上留下一个绵长的吻。 一夜的旖旎,一夜的好梦。 请记住我的名字。至少在我离开的时候。 第4章 Chapter 4 当迷迷糊糊的手触碰到他人的身体时,顾时舟第一个想法是他养了一只猫。 可当那人身体的火热透过指尖传递而来,大脑随之而启动,猫的体温为什么会这么高? 这样想着,却突然间又想到,自己好像从未养过猫。 一下子,顾时舟睁开眼。 窗帘已经被拉开,阳光以一定的斜度透过玻璃照进房间。 顾时舟伸出手,展开五指,挡住了晃眼的阳光。 他回过头一看,旁边的被子鼓鼓囊囊像是藏了一个人。 顾时舟回忆了一下自己昨晚的一切,确信自己没有遗漏掉什么。 可是自己刚刚明显感受到一股火热,那股火热来自于一具躯体。 顾时舟掀开了被子,从中看到了一双淡漠的紫色瞳孔在对他微笑。 紫色瞳孔的主人在顾时舟又想要蒙上被子使他窒息死亡时先一步抓住了顾时舟的手,在他手背处留下了一个吻。 他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留在身上的痕迹顺着他的腰往后,一片狼藉。 顾时舟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转过了头。 谢闻湛笑了笑,揉了揉他有些凌乱的发型,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昨天发烧吧?” 顾时舟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确实有些头晕,但太多的事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顾时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他这模样,谢闻湛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昨天答应我了,今天陪你逛完莫奈的花园后,你接下来在巴黎这几天都要听我的话,陪我一起去。” 鬼使神差,再一次提出这个要求的谢闻湛一下子有些愣住了,发烧的人该不会是他。 可他鬼使神差问出的问题,而顾时舟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好。 两个人都鬼使神差,好似发烧。 可其中一个人发烧刚刚好,另外一个似乎才刚开始发烧。 于情于理,本不该失去理智的两人却依旧像失去理智一般,竟然随着自己的心做了问答。 安静地看了谢闻湛许久,顾时舟道:“你可以告诉我,你这道刀疤的由来吗?” 谢闻湛默然,摸了摸自己额上的那一道刀疤,似是思索这道刀疤的由来,却又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顾时舟。 就在顾时舟不抱希望于他愿意回答的时候。 突然间,谢闻湛道:“这道刀疤,来自于我曾对不起的一个人。” 这世上在不知为何处的角落里,会有一个被家人忽略遗弃的小孩,他靠着过往的人的施舍为生。 他感受到了来自父母的不负责任,却也感受到了过往的人或多或少的善意。 可他忘了,人的善意是有度的,当你一昧的索取,总会有一个善良的人的善意超过了限度,于是,最终只能迎来一个结局:一方的离开。 很明显,习惯索取的人是不会主动离开的,所以离开的只能是那位善良的人。 而那位被遗弃的人在第一次遗弃后的一年又或者两年又或者三四年后将再一次被遗弃。 而这次,这个人已经不像年幼时只能任人摆布,任人遗弃。 瞎子复明的下一刻便是扔掉手中的拐杖,而有能力报复的人在报复的前一刻,最先遗忘的是最开始抛弃他的人以及善良的人给予他的善意。 “所以,他报复了你?” 谢闻湛摇摇头,道:“不算。” 没有再问下去,就像是一条路,走到了一个地方,便要转弯了,往路的深处走去,最终刨开的只是一颗受伤的心。 顾时舟轻轻拍了拍谢闻湛的肩以示安慰。 房间里的一切似乎不是顾时舟订的那间房。 周遭的装饰是以冷色调为主,是顾时舟能够接受长时间所处的地方。 可他在手机上订的房间却并不是冷色调,而是暖色调,似乎是法国人刻在血液里的浪漫,大多数的旅馆并不盛行冷色调为主的装修,除非是客户要求的情况下。 但很明显,一时兴起的顾时舟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求说房间要准备为冷色调。 所以,当他侧过头看向谢闻湛时。 那人正好拿起他的衣服,当顾时舟转过来的时候,谢闻湛对顾时舟笑了一下。 顾时舟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 太像了,不是外貌像,而是神情。 谢闻湛太过于狂野了,跟虽然开放却骨子里内敛的许听松不一样,谢闻湛皮肤下流着的是一种自由的血液,那是和顾时舟一样自由的灵魂。 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看到自己不好意思。 谢闻湛歪了歪头,问道:“好看吗?” 顾时舟点了一下头,安静地说道:“你真的好看,很好看,像我不曾看过的极光。” 谢闻湛静静地思考了一会,问道:“你要不要,和我同行?” 他抬起头,眼神和惊讶的顾时舟对视。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顾时舟问道:“有什么要求?” 谢闻湛问道:“要求?” 顾时舟笑了一下,问道:“和你同行,对我有什么要求?” 谢闻湛道:“和我一起去除了莫奈的花园以外,其他巴黎的地方。好吗?” 顾时舟思索了一会,道:“你不是说我昨天答应你的这个请求吗?” 谢闻湛也笑了一下,莫名地笑了一下,像是突如其来的音乐,却在短暂之后便被人关闭了。 谢闻湛道:“今天,这个是与我同行的要求。” 这个旅馆有些小了,看着谢闻湛眼底里漫溢出来的灼热,一股又一股,好似火山喷发时,自己正站在火山口。 无法逃脱,无法远离,无法逃生。 那该怎么办?该怎么做?那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顾时舟道:“如果我答应你这个要求,那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似是预料之中,谢闻湛扬起了满意的笑脸,嘴角向上勾起,他伸出手,示意顾时舟握住他的手。 顾时舟顺着他的心意,握住了他的手。 谢闻湛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最后才说:“陪我在躺一会好吗?” 他的手有些滚烫,似是意识到他的身体有些不舒服,顾时舟自然而然地上了床。 陪着谢闻湛躺了一会,一股又一股的困意袭来。 顾时舟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可是,当一抹又一抹的阳光照在面前挡着的手,那双手的主人在旁边躺着。 谢闻湛没有睡着,他静静地看着顾时舟乖巧的睡颜。 忽然间,他放下了挡着阳光的手。 看着阳光照在顾时舟的眼睛上。 顺着阳光的痕迹,谢闻湛轻而易举地勾勒出顾时舟的容颜。 他忽然间想,如果就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要求他对自己负责。 上了他的人是自己,请求他陪伴自己一同前往欣赏巴黎的风景的也是自己。 似乎,在遇见这个人之后,自己的人生就已经和这个人密切相关。 为什么会回来巴黎呢?在回来的时候,有一个人这么问了他。 他笑容淡淡:想回来就回来了。 为什么会去往佛罗伦萨呢?在离开的时候,有一个人也这么问了他。 那时,他依旧带着一抹客气而又疏离的笑容,道:想走就走了。 一切的回答都很随性,和这个人的发型一样。 可看着顾时舟的容颜,自己的心也像是不准的琴弦一般,在被人万般遗落之下终于遇见一个愿意拨动他的人。 如果在这之后,有个人问他:“你当初为什么会去往佛罗伦萨?“ 他或许会回:“去遇见我的缪斯。“ 如果在这之后,又有个人问他:“你为什么会回来巴黎?“ 他或许会回:“为了等待我的缪斯。“ 在你拖着行李箱离开佛罗伦萨的旅店的时候,我坐在监控室里,一遍又一遍看着你办理退房的身影,看着你对前台客气而又冷漠的笑容,看着你讲话时微动的嘴唇,看着你毅然决然没有一丝回头便离开旅馆的时候。 我的缪斯,你在退房的时候,你在微笑着面对前台的时候,你在讲话的时候,你在离开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一刻,想起了你遗留在落地窗前看着你渐行渐远的背影的那位不知该称之为某某的先生。 谢闻湛紧紧的抱住了顾时舟,直到那人皱起了眉头。 谢闻湛抚摸自己微微发痛的胸口,惊觉自己刚刚真的十分用力。 在顾时舟面前,自己似乎真的很容易失去控制,化身为一头蛮横的野兽。 他放开了顾时舟,轻轻地滑过顾时舟皱起的眉头。 许久许久,他滑过无数次的眉头才终于舒缓开来。 进而睁开的是顾时舟的眼睛。 他朦胧的双眼睁开时还带有着被打扰睡眠的雾气。 谢闻湛知道他此时还未醒,是自己刚刚的动作幅度太大,让这个人睁开眼睛看看周围有什么东西。 他轻轻地拍了拍顾时舟的后背,用自己前所未有的温柔与耐心,来安抚面前这位男士。 好在面前的这位男士并不是很难安慰,在轻柔的几下之后便又闭上朦胧的双眼。 谢闻湛笑了笑,小声说道:“顾时舟,你可爱的犯规了。“ 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的顾时舟动了动耳朵,但也还好,没有因为谢闻湛的话而醒过来。 实际上,顾时舟的睡眠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以往跟着许听松的时候,半夜即使自己熟睡的时候,对方只要有**需要疏解,他便会不管不顾地掀开被子,直至**疏解。 而那时,顾时舟已经被他带来的痛苦所痛醒,可看见是他的时候,自己也只好忍耐下去。 而在谢闻湛这里,这个看似冷漠,霸道的男人,骨子里却带有着为人最基本的素质:尊重。 他尊重欺骗过他的顾时舟,他尊重不答应他请求的相对弱小的一方,他尊重于这世上的点点滴滴,即使不会再见,他却总能凭借,即使世界末日到来,却依旧能够保持的稳定情绪和对人对事最基本的尊重,留下给别人不可磨灭的形象。 或许有一个人在某一天和朋友提起,我曾经在巴黎的街头,遇见过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狂野的面容,一双忧郁的紫色瞳孔,一头奔放的卷发,这样肆意,霸道活着的陌生男子,却带着一股冷漠的近乎陌生的尊重。 而那时,才意识到,这个人已经在自己的心上留下了一道或许已经不可磨灭的痕迹。 而他的朋友或许会说,我曾经也见过这个人,在莫奈的花园,他扶起差点摔倒的小孩,他为遭受欺负的女孩挺身而出挡住了坏人的一刀,从此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既是勇敢却也是耻辱的刀疤。 顾时舟笑了笑,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是福是祸,竟然也说不通了。 第5章 Chapter 5 下午的时候,顾时舟整理好要带的东西。 谢闻湛倚靠在门边,看着收拾东西的人,问道:“你要打算今天去莫奈的花园吗?” 顾时舟转过头,看向谢闻湛。 谢闻湛还是那么盯着他,安静的眼神一如既往。 如果,在这之前,他们没有躺在床上,谢闻湛呢喃出声,让顾时舟喊他的名字。 而顾时舟在达到**的**时,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这里的一切,其实挺正常的。 顾时舟问道:“今天去,不行吗?” 谢闻湛笑了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今天可能人很多。” 顾时舟笑了笑,耸了耸肩,说出了一句很多人都会说的话:“人多热闹。” 谢闻湛走近顾时舟,他侧了侧头,道:“我倒是没有想过,你这样的人会喜欢热闹?” 他眸底的神色,此刻已没有刚刚如同火山喷发时的**,平静如同一抹江上的月亮,即使风起云涌,他也依旧祥和。 顾时舟却像是答非所问,道:“我喜欢艺术。” 一个喜欢艺术的人,并不意味着讨厌热闹。但也并不意味着喜欢热闹。 因为人群里或许有一个人,是他朝思暮想,所希望见到的人。 但对于顾时舟而言,他朝思暮想望见到的人,此刻或许在准备婚礼的路上。 或许此时此刻,他正穿着一套黑色西装,左手挽着他的夫人,右手端着一杯应酬的酒。 在无人的角落处,他会不会温柔地蹲下身子为那位女生揉一揉发酸的脚跟。 谢闻湛笑了笑,打断了顾时舟思考的思绪。出声:“既然喜欢艺术,那就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顾时舟问道:“什么地方?” 谢闻湛道:“你可以猜猜。” 顾时舟笑了笑,思索了片刻,半开玩笑,半试探性问道:“佛罗伦萨?” 谢闻湛笑了笑,问道:“你想回去重新遇见我吗?” 他的眼神不似作假,哪怕双方都知道是假话,可他的语气太过于真诚。 真诚到可以让双方相信彼此的语录。 话落半晌,谢闻湛又用了一种揶揄的语气,道:“可惜你没有机会重新遇见我了。我们已经遇见过了。” 顾时舟抬起头,道:“我该遗憾吗?” 谢闻湛的指腹揉了揉顾时舟额前的碎发,轻轻笑出了声:“你觉得呢?我反正挺遗憾的。” 顾时舟问:“遗憾什么?” 谢闻湛静静地放下了顾时舟的碎发,侧过头。 房间一下子就无声了。 周周的一切气压顾时舟感觉下一秒自己就忍不住打喷嚏了。 谢闻湛道:“这又是一个你可以猜猜的内容?我为什么会遗憾呢?” 遗憾什么?其实你遗憾任何东西都本该和我无关的,顾时舟心想。 可他看着谢闻湛直直盯着他的眼神,忽然间就想到了,好久好久之前。 其实,在你等待的时候,你或许就会不由自主地露出这个眼神。 等待被爱,等待放弃,等待一个离开的机会,等待一个问题的答案。 顾时舟心想,自己真是古希腊掌管心软的神。 他笑了笑,道:“我赌你在遗憾艺术。” 他的眼中带着一股试探性的笑意,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股玩笑的语气。 接收到这股意思的谢闻湛,依旧只是静静地盯着顾时舟。 许久许久,他轻轻出声。 如果不是顾时舟的眼神很好,看到了那人微微动了的嘴唇。 或许,他说出来的话就在风声中吹散了。 谢闻湛道:“是啊,我在遗憾艺术。” 接下来却是一句无关遗憾的话,他说:“那艺术先生,你会遗憾吗?” 顾时舟靠着墙,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点了一支烟。 淡淡的烟雾顺着风的综迹成s形的上升路线缓缓升起。 模糊了顾时舟的眼神,似乎下一秒,这个人在这么一股雾气之下就要离开了。 顾时舟苦涩的嘴角勾起,他说:“有一种艺术,就叫遗憾。”、 我错过的人,我错过的路,我错过的风景,还有我错过的那一阵风。 顾时舟道:“你都叫我艺术了。那艺术总会有些遗憾吗?” 寄托着作者的感情,成为一种流行的形式,顾时舟管这叫做艺术。 苦难与遗憾共同构造成了一个人丰富的人生。 顾时舟看向收拾好的东西,说:“我觉得自己收拾好了所有的一切,可我觉得一切都没有收拾好。” 谢闻湛笑了笑,走过去,接过他正在收拾的东西,道:“那艺术先生,请让我帮你终结掉这个遗憾吧?” 顾时舟将手中正在收拾的衣服递给了谢闻湛。 谢闻湛有些疑惑,问道:“就是下午去莫奈的花园而已,你为什么要带衣服呢?” 谢闻湛接过手中的衣服看了一眼,这是顾时舟在床上被他脱下的衣服。 他抬起头看向顾时舟,他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是一件浅绿色的衬衫,淡淡勾勒出的群山的黑白痕迹,下身是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浅灰色的裤子。 如果一定要问有什么特别的话,或许就是他左手带着的一个用落叶编织成的戒指。 那是一抹秋天的痕迹,边缘浅黄色的痕迹向中间聚集,却又没有完全掩埋夏日的痕迹。 顾时舟见谢闻湛盯着自己的戒指,他笑了笑,将那个手指举了起来,让谢闻湛看的更清楚。 谢闻湛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地凑过来看,仔仔细细地盯了一个遍,观察这枚戒指是如何做的。 谢闻湛道:“可你,还是没有回复我,为什么你要带衣服?” 顾时舟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谁说这是我要带的衣服,这是换下来的衣服,麻烦你帮我去洗,顺便晾一下。” 谢闻湛道:“你这是把我当仆人了吗?” 顾时舟轻轻笑出了声,道:“这也得你愿意,不是吗?” 谢闻湛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顾时舟在谢闻湛走后便捂着身体蹲了下去。 他的额头冒出冷汗,一股又一股从肠胃中传来的阵痛席卷至全身。 从刚刚,跟谢闻湛说一句话开始,他的身体便开始传来疼痛,一阵又一阵。 顾时舟蹲了许久,在听到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时,急忙擦掉冷汗,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谢闻湛环顾了四周,看向顾时舟,问道:“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顾时舟缓了口气,听到谢闻湛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回复道:“没有了。” 他实际上要带的东西很少,除了水、相机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但在回来的时候,或许他会带回一样东西。 顾时舟说了声“谢谢”。而谢闻湛只是笑笑,没有在说些什么。 顾时舟静静地在原处呆了一会,肠胃带来的不适或许才慢慢缓解了。 顾时舟问道:”你用不用收些什么东西?“ 谢闻湛低下身子,和他平视,问道:”怎么你要帮我收吗?“ 顾时舟默然。 半晌,才带着一丝别扭开口:”你求我的话,也不是不能。“ 谢闻湛笑了笑,揉了揉顾时舟的耳垂,道:”那算了,我舍不得。“ 至于舍不得什么。那就是说不清道不尽的情绪了。 顾时舟笑了笑,告诉谢闻湛:”那就准备好前往莫奈的花园吧!“ 谢闻湛微微斜着头,看到顾时舟的眼里带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光。 那是一道亮着的,是对生活的向往,以及无穷无尽的喜悦。 可那道光却实在像是要熄灭,就像是我走过无边的道路,看过无尽的风景,知道无数的故事,了解过无穷的一切。 可我还是注定会离开,注定会非正常性地离开。 曾经有个人告诉他,遇见一个人其实从现实意义上来说并不算真正的有缘,如果你遇见他的那一刻同时也在失去他,那你和这个人的缘分其实也就如此,或许在某个擦肩而过的时候,见到了他的你同时也忘记他了。 同行的人算不算缘分呢? 谢闻湛伸出手去牵住顾时舟的手,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关节,以及皮肉下的青筋,修长的手指,雪白的肌肤。 很好看的一双手。 顾时舟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谢闻湛的力气太大了,大到他稍稍用点力,就感觉手要被拉裂开了。 顾时舟看向谢闻湛,歪了歪头,表示你到底想怎么样。 谢闻湛就一直盯着他的手,那支手并没有他带的戒指。 顾时舟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打不过他,就这样让他盯个够就行。 可下一刻,谢闻湛竟然和他十指相握了。 顾时舟抬起头,眼神带有探究的意味看向谢闻湛与自己十指相握的手。 顾时舟:“你想干什么?” 谢闻湛没有回答,就是一直盯着顾时舟的手。 久到顾时舟觉得腿有些软,侧过头去看闹钟,已经过了五分钟,而五分钟里,顾时舟就这么站着,而谢闻湛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去看。 感觉该放下了,可谢闻湛的手,却还是牢牢地抓住顾时舟的手,手劲变松了,但只要顾时舟想要收回自己的手,谢闻湛的力气便会加大。 随它去吧,看了一眼时间,在时间还充沛的情况下,顾时舟允许谢闻湛随意地握他手。 下午,当走进莫奈的花园的时候,顾时舟特意站在门口处等着后方慢他两步的谢闻湛。 若问他为什么身高腿长却比顾时舟慢了两步。 答案就是:一路上,顾时舟罕见的一直让谢闻湛拍拍拍,拍这拍那,最大的特色就是拍顾时舟的背影。 于是一路走来,谢闻湛都主动地走在顾时舟较后方地位置,方便于顾时舟随时呼唤他给自己拍照。 直至到了莫奈的花园的门口,谢闻湛才两步并作一步追上了顾时舟。 扎在门口的二人,面容英俊,身材高挺,与周遭充满艺术气息的景物格外吸人眼球。 路过的几位标准的西方面孔,在看见谢闻湛那近乎上帝的完美之作的脸庞时,都忍不住惊叹出声,飚了几句顾时舟听不太懂的话。 大抵意思应该是夸他们两个人好看吧,不过主要是夸谢闻湛。 顾时舟的面容在东方人中是比较突出的,可或许是外国人的五官太过于深邃而立体,所以对于顾时舟这种较为柔和的面容而言,最先关注到的反而是这个人身上的气质。 那种淡然却又在恍惚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还有那一双如新春如初雪融化的温和的眼睛,实在是矛盾,突出的矛盾。 这个人似乎上一秒还在笑,可下一秒,却早已在踏上远方的那一刻,暗暗将对方推开。 至于谢闻湛,从见到他的那双紫色瞳孔开始,顾时舟就知道,这个人,太美了。 他的美,是那种立体五官的冲击感,是直抵灵魂深处的震撼。 如果,在他们二人作出选择的话,顾时舟心想,在看着那张美的毫无瑕疵的脸面前,选择他是常人必然的选择,而于他而言,或许选择一个还有大好时光可以挥霍的人,比选择一个将死之人要更有意义。 这样想着,顾时舟伸出手捂住了谢闻湛的紫色瞳孔。 谢闻湛长长的睫毛在顾时舟的掌心滑来滑去。 顾时舟恍惚中,他捂着谢闻湛的手便被谢闻湛的手握住了。 那双手,曾几何时也曾经触碰到他身体最敏感的地方。 谢闻湛带着一股笑意,“怎么,不进去看你的艺术,而打算跟我在这里**?” 那双紫色瞳孔带着一丝温情时是在床上的时候,那个时候因为运动的缘故,顾时舟的眼睛被汗水浸湿,看到的谢闻湛像是梦中的人。 那双紫色的眼睛即使被雾挡住,依旧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可现在,那双眼睛,带着淡淡的**意味,不带一□□惑,却又似乎让人觉得这是一道求情的邀请。 顾时舟抽出被谢闻湛握住的手。 他说:“谢闻湛,你的眼睛美的犯规了。” 谢闻湛轻轻凑了过来,鼻尖的吐息喷洒在顾时舟的眼睛上,他先说:“顾时舟,没人告诉你,你的眼睛也很美吗?” 紧接着,他又说:“我想犯规了,你愿意吗?愿意让我犯规吗?” 游戏的规则是由双方共同决定的,要求双方在游戏途中必须遵守,否则就算出局。 可是,看着那双格外美丽的紫色瞳孔。 第一次,顾时舟第一次嘴唇动动,却又不知道何言,最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谢闻湛却像是早已接受了这个沉默的答案。 他只是轻轻地捏了捏顾时舟的下巴,替他擦掉了或许本就不存在的污渍。 随后,他牵起了顾时舟的手。 义无反顾地拉着顾时舟的手,走进了莫奈的花园。 莫奈的花园位于吉□□小镇上,原本是莫奈的住所,莫奈的代表作睡莲系列诞生的地方。 如今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是一群追求艺术的人。 除去他们,就只剩下满园的花。 身为一个对花和植物不是很了解的人,顾时舟依旧沉迷于这满园的生机。如果用美来形容的话,其实不是很准确。 欧洲大多以温带海洋性气候为主,气候相对温暖,降雨也相对适中。 所以基本上在欧洲,只要你想,你总能看到满山遍野的花。 当然,在这里的目的也并不是看花,顾时舟来这里更主要的目的,也是更符合他心意的事情,那就是找个地方,安静地画下他来这里的第一幅画。 第一次想来这里,得是五年前了。那个时候,自己随口提了出来,看着自己眼中流露出来的真情的哀求,许听松答应了。 想着要来,顾时舟收拾好很多东西,包括他想要画一幅画,至于画的内容,其实他一直都没想好,想画自己,想画花园的景色,还想画许听松。 纠结于画什么好,这样的纠结其实纠结了五年,一直纠结到那天许听松告诉他要订婚的消息时。 那几天说来也怪,以往一些像莫奈的花园这样纠结的想法在那段时间里,却慢慢地被他所放下了。 前所未有的通透,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是一夜之间,自己就安心地接受了七年前便明白的道理——这一生的所求,所有的一切,都并非能如想象中如愿。 即使答应好的事情,最终不也是遥遥无期嘛。 顾时舟侧过脸去,谢闻湛正在看他。 见他看向自己,谢闻湛露出一个笑容。 笑容有些勉强,顾时舟伸出手抚摸住他的脸。 真丑,他轻轻的捏了捏。 这满园的景色,只有你担得起。 顾时舟想,如果陪自己来的人是许听松,自己大概不会像待在谢闻湛身边这样轻松吧。真奇怪,七年来缺少的幸福,在谢闻湛身边却总是加倍弥补了回来。 顾时舟想,莫非,他遇见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吗? 谢闻湛轻轻揉了揉顾时舟的脑袋,问:“你就这么呆在这里吗?” 顾时舟拉住了那支盘旋在自己头顶的手,把自己的发型搞得稀巴烂。 顾时舟另一只手随意地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发型,打理了一下。 他看向谢闻湛:“怎么,陪我待在这里不愿意吗?” 谢闻湛笑了笑,眉眼弯弯。 那一瞬间,总有一种错觉。 仿佛,面前这个人,与自己已经认识很久了。似乎,这个人属于自己。 顾时舟眼下眼眸,垂下眼皮,像泄气一般,全然不见要来莫奈的花园的时候的那种激动,就像是一个长期生活在童话中的人,忽然间回归到了本就没有他的位置的人间现实中。巨大的落差席卷着这个少年,让他此刻变得脆弱、让人心疼。 如果,后来的谢闻湛想,如果能回到这个时候,那大抵自己会代替现在的自己,轻轻拥抱下顾时舟,告诉这个三个月后便会永远离开自己的人:你永远是这人间里属于我的孤岛。 一道带有些震惊的女声停下了谢闻湛抬起的手。 “闻湛?” 顾时舟循声看去。 站在他们远处的是一位穿着一件白衬衫,下身是一条牛仔裤的女生。 那个女生的眼睛很柔和,眉毛很细,是一位长相温婉,看着就很让人感觉良好的人。 她此时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谢闻湛,目光触及到谢闻湛左眼的刀疤时,眼神一下子就愧疚了。 顾时舟想起了谢闻湛讲的故事。 莫非面前的女生就是那个故事中的女主人公。 难道谢闻湛是那个恩将仇报的小兔崽子,可是看着那个女生的神色,为什么她要愧疚呢? 而且看着谢闻湛那健硕的身躯以及非人的体力,怎么着都不像是会被面前这位温柔善良的女士在左眼留下一道伤疤。 那位女生抬眼看向在谢闻湛身后的顾时舟,眼神中带着打探的意味。 可还没看清顾时舟,便被谢闻湛挡住了她的视线。 谢闻湛略带些警告的语气道:“季卿。” 名为季卿的女生收回自己的视线,转眼看向谢闻湛左眼的伤疤。嘴唇动动,最后憋出了几个字:“抱歉。” 谢闻湛道:“你不用道歉,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似乎,和自己想象中的走向不太一样。顾时舟摸了摸自己垂下的发丝。 季卿道:“我能和你身后的朋友聊一聊吗?” 谢闻湛道:“你不应该问我,我没有资格替我朋友答应别人的请求。” 季卿走了过来,面向谢闻湛身后的顾时舟,俯下身子,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请求方式,请顾时舟答应自己的申请,和他聊聊。 顾时舟愣了愣,看向被自己抓着衣尾的谢闻湛。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而谢闻湛只是用眼神传递给他:想要和她聊聊的话那就聊聊,不想的话可以不聊,一切都看他的心意。 季卿找了一个比较少人的角落。 她看着顾时舟,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 顾时舟倒是抢先一步开口道:“我叫顾时舟,算是谢闻湛的朋友吧!” 季卿笑了笑,似乎是感激。 她接过话茬,道:“你认识闻湛多久了?” 多久了,顾时舟都快忘记他和谢闻湛不过只认识了几天而已,就这几天,结果自己竟然就认为是谢闻湛的朋友。 他失声笑了一下。道:“就几天。” 季卿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几乎要到了腰的位置。她应该很爱自己的头发,这么长的头发竟然没有一处会打结,而且看着头发一点都不干燥。她应该,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吧。 季卿笑了笑,道:“没事,我和他也只认识了几天就成为了朋友。” 顾时舟不知道她说这句话有什么意义。是显摆吗?但是这个人太过真诚,而且好像她说的话也没什么显摆,更像是安慰自己的话。 季卿咬了咬嘴唇,思考了许久后才从身后背着的一个小包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顾时舟。 顾时舟不明所以,但还是接了过来。 他接过名片的时候,看了一眼,上面是一家工作室。具体是做什么的,从名片来看的话,倒是看不太清楚。 季卿解释道:“我现在在一家工作室担任摄影师。” 顾时舟将名片收起,放在随身携带的钱包里后,安静的等待着下文。 季卿道:“因为工作的原因,我需要四处去往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城市。” 顾时舟愣了愣,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自己似乎和她还没熟悉到那种刚见一面就可以交代工作吧。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季卿又顺了顺自己的长发,道:“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并不能长留在一个地方。” 季卿边说边观察顾时舟的神色,见他神色依旧,便决定直入话题,道:“抱歉,冒昧打扰你了。我想请你,帮我劝劝谢闻湛。” 顾时舟退后了几步,实在没想到这个刚见面的女生,就能做出请求陌生人劝劝自己好友的决定。 还有,他能劝谢闻湛什么,不要太过于精力充沛?还是? 季卿道:“我想请你,劝他去做手术。” 顾时舟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手术?” 季卿叹了口气,似乎过往是一段不好的回忆。 季卿道:“我想,你应该蛮好奇他的伤疤吧?” 顾时舟点了点头,他确实很想知道那道刀疤的由来,可是旁敲侧击几次,谢闻湛都巧言引出另外话题,即使单刀直入打直球,谢闻湛也总是会生硬的扯开话题。 对此,顾时舟觉得,一个人不想说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不想说,那就不说吧,他也不能强求。 顾时舟道:“我确实很好奇。但是抱歉,我并不想从你的口中听到我朋友的过往。我知道那或许对于他而言是一段不好的过往,既然他不想告诉我,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不应该因为我的好奇心,而去强硬地把一个人苦心积虑隐藏的过往和痛苦都给拉回来。” 季卿笑了笑,道:“你和闻湛,真的很像。” 哪里像呢?那个曾经因为正义站在她面前挺身而出的少年,和这位拒绝了别人告诉他朋友过往的顾时舟,都同样充满人格魅力。 季卿笑了笑,轻声道:“好。但我还是想请你帮我这个忙。帮我劝他去做手术。” 季卿说,那道刀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很微妙地伤到了谢闻湛眼睛里的一根神经。 本来做一场手术修复就能好的,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谢闻湛没有去做。 一连三年,他宁愿忍受着那根神经时不时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却也不愿意去做手术修复。 平时的时候还好,只是到了一个色彩很丰富的地方,他的眼睛就会不由控制地疼痛,尤其是看到红色。 医生说,那是因为他被砍的时候看到的颜色,或者说眼里的颜色只剩下血,猩红的一片。 季卿笑了笑,道:“跟你说了很多闻湛的过往,抱歉,麻烦你跟我跟他道句歉。” 季卿这个女生,真的好爱说抱歉。从见到谢闻湛的时候到现在,估计得说了起码三句抱歉或以上。 顾时舟说道:“我可能不会帮你。” 季卿抬起头,眼神中有一丝错楞。 或许她自己没想过,这世上会有说话这么直接的一个男生。 季卿道:“抱歉,冒昧打扰了。” 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却听见身后的少年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对她说:“但我会劝他的。至于他愿不愿意去做,那就不是由我决定的。这是他的选择,身为他的朋友,那就只是他的朋友,并不意味着可以插手他所有的一切,替他做所谓的为了他好的决定。” 季卿愣了愣,侧过头但又没完全侧过的时候,她的嘴角苦涩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自己似乎总是打着为谢闻湛好的名义,一直劝他去做手术。可是却都没有询问他的意愿,是否愿意呢? 季卿道:“抱歉。” 随后,她转身就走了。 顾时舟见季卿走了,也便离开去找谢闻湛了。 谢闻湛这个时候在原来的位置等着顾时舟。 周围有几个打闹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孩子在追赶别人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了。 就在即将摔倒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孩子的手,将之符号。 孩子乖乖地道了声谢后,接着又不长记性地跑去追他的朋友。 谢闻湛侧过头去看回来的顾时舟,眼神依旧平常。 他没有责怪这个人,为了别人而抛弃自己,而是心甘情愿地在等。 顾时舟笑了笑,道:“抱歉。” 谢闻湛伸出手牵住了顾时舟。 顾时舟问他:“你还想走吗?” 谢闻湛摇了摇头,道:“你应该知道的,我是来陪你的。” 顾时舟笑了笑,第一次主动地在清醒地情况下,抱住了谢闻湛。 他说:“既然是再陪我的,那就再陪我一会好吗?” 谢闻湛笑了笑,像以往一般温柔地接受了顾时舟的请求。 他从身后的包包里,拿出了顾时舟需要的装备,画画的工具都被他整齐的收好。 现在拿出来也很轻松,可在他放好的时候,一双手拿着一条本披在顾时舟身上的黑色毛巾,围住了他的眼睛。 今天下午要来莫奈的花园的时候,其实下了一场雨。 雨后的空气有些清新,同时也有些冷。 为了顾时舟着想,谢闻湛将自己的围巾给他戴上了。 可现在,这条围巾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笑了笑,说:“谢谢。可现在我就看不见路了。” 顾时舟伸出手牵住了谢闻湛,将他带到一个充满理想的地方。让他站在那里,不要动。 谢闻湛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提出一句意见。 顾时舟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执起手中的画笔。 上一次画画,是什么时候,大抵是在和谢闻湛认识的前一夜,自己画了一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素描。 那张素描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在佛罗伦萨的晚上,他一个人及拿到的佛罗伦萨油画般的景色。 很美很美,可是他已经忘记了当时见到的颜色。 即使再次回去,或许已不再是当时的颜色了吧。 他在来莫奈的花园之前,一直都没决定好画谁。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间决定好了。 画完这幅画的时候,谢闻湛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扯下了裹着自己眼睛的毛巾。 依旧温柔的眼神静静地和顾时舟对视。 顾时舟收拾好东西后,没有把自己的画拿给谢闻湛看。 谢闻湛似乎也不在乎他不肯给自己看,只是牵起了那双被颜料弄到的手。 轻轻地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指。 谢闻湛道:“现在,要离开了吗?” 顾时舟说:“那请你,陪着我一起离开。” 谢闻湛的下巴靠在顾时舟的肩上。 顾时舟也这么任由谢闻湛。 他牵着谢闻湛的手,出了莫奈的花园。 他们坐进车里,开在吉□□小镇的路上。 谢闻湛伸出手,去迎接来临的风。 顾时舟道:“你……” 谢闻湛侧过头来看顾时舟。 他的眼睛或许因为下午的时候带在莫奈的花园看到的景色太久了,此刻已经泛起阵阵红血丝。 顾时舟想说出口的话这下子又憋了回去。 他认识谢闻湛不过几天,但很清楚的认识就是谢闻湛并非拿自己的身体儿戏之人。 他一旦决定好的事情,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顾时舟有种错觉,如果自己提出让他去做手术的请求,他一定会离开的。 所以,在离开之前,他还想再跟谢闻湛多聊一会。 他说:“你知道下午的时候,季卿和我说了什么吗?” 谢闻湛紫色的瞳孔毫无情绪的波动,他眼中的风景是路边的野草和原处的天空。 但在他紫色的瞳孔里,一切都很浪漫。 谢闻湛道:“我愿意听。” 没有你愿不愿意说,而是我愿意听。 这句话,或许意思是,你不愿意说的话,我愿意听你讲别的。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也愿意听你讲。总之,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你讲。 只要,你愿意说。 谢闻湛补充道:“如果,你肯告诉我。” 顾时舟笑了笑,道:”五句话。“ 谢闻湛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时舟,等待他说出五句话的具体内容。 顾时舟却突然说道:”抱歉。“ 谢闻湛笑了笑,说:”没关系,不愿意说就不说。“ 顾时舟却摇摇头,道:”我愿意说的,真的。“ 谢闻湛笑了笑,表示自己愿意听。 可顾时舟却说:”我已经说过的。“ 回想他刚刚说过的话哪一句像是下午的聊天内容。 谢闻湛试探性道:”抱歉?“ 顾时舟比了个正确的手势,又比了个五的手势。道:”五句抱歉。“ 谢闻湛没有问季卿为什么抱歉,也没有问为什么顾时舟只肯告诉他这五句道歉。 他的情绪淡淡的,紫色瞳孔刚刚有的红色血丝慢慢降了下去。 顾时舟并不打算聊不下去。 看着谢闻湛冷静的神色,自己也深知,或许,问下去的内容对于谢闻湛而言,是一对难以掀开坦诚的话语。 顾时舟不说话,一路看着谢闻湛吹着窗外的风。 回到酒店的时候,谢闻湛先一步进了房间。 顾时舟在前台办理了退房手续。 他下午的时候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在谢闻湛的房间里,谢闻湛的房间足够住下两个人了。可以省钱的方式,自己也乐得接受。 前台的服务态度一直都是认真地敷衍,面对退房手续也只是敷衍,随手交代了几句,便退了房 顾时舟拿到了一半退了的定金后便上了电梯。 等到电梯到了他所住的楼层。 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此时是黄昏,房门打开的时候,房间里昏暗一片,就像是没有人先回来一样。但那床头开着的一抹淡黄色的灯,又告诉顾时舟:谢闻湛回来了。 顾时舟走了进去,关了门后正想喊谢闻湛。 可在关门后的转身,那一瞬间。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道亲吻过无数次的嘴唇,带着淡淡的烟味,就这样强势地吻了上来。 灼热的气息席卷上来,一下子,顾时舟便有些喘不上气。 他抓住了谢闻湛的衣服,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染上了**。 他趁着自己一时还算清晰,轻轻推了推谢闻湛,告诉他:”别在这里,去床上。“ 谢闻湛听了他的话,将他抱到了床上。 他身上穿的衣服买的时候没看尺码。对他而言有些大。 而正好,方便了谢闻湛。 轻轻松松脱下衣服的时候,顾时舟抬起头看向谢闻湛坚实的肌肉。 他的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疤。 他轻轻吻上了对于谢闻湛而言,算得上是敏感的地方。 谢闻湛染上**的瞳孔看着身下的人。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人柔软的头孔。 他保住了顾时舟,轻轻地揉了揉顾时舟。 他的手慢慢探入顾时舟时。 顾时舟从他的胸前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那双此刻已经谈不上清醒的瞳孔,就那样子近乎人畜无害地看着他。 谢闻湛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眼睛。 顾时舟却抬起了头,让谢闻湛的吻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吻的地方,刚好能清晰地感受到顾时舟呼吸时皮肤下血管的律动。 谢闻湛长长的睫毛此时正滑过顾时舟的嘴唇。 顾时舟直起身子,凑上前,吻了谢闻湛左眼的刀疤。 心疼一般,那个吻在谢闻湛的刀疤处停留了许久。 谢闻湛的手一顿,看向身下的人。 身下的人就那么安静地吻着他的刀疤,紧闭着的双眼脆弱而又温柔。 刀疤隐隐作痛,可传来的还有阵阵甜蜜。 这是心疼吗?男人这样想。 谢闻湛的体温是正在燃烧着的火焰,一股又一股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顾时舟脖颈间,有丝丝痒意,可顾时舟不想躲,想就这样子下去,然后陪着这个人,让接下来都这么过去。 会不会太自私了。顾时舟想。 男人在他的唇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顾时舟静静地感受着那道吻。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吻带来的独属于男人的气息。 带有男人火热的气息的吻,还有吐息间的温情,和来自谢闻湛的心跳声。 轻轻笑出的声音,和心跳声,一起让这一夜变得无比漫长。 月色已经上来。 房间依旧没有开灯。 只是当月光照进床上的时候,谢闻湛正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 顾时舟靠在床头上,强撑着才没因为刚刚经过的一场欢爱而睡着。 顾时舟看着谢闻湛,安静,这个人太安静了。 所有的一切都太脆弱。 谢闻湛什么时候会给人脆弱的感觉,什么时候呢?貌似什么时候都不会。 可现在,他太脆弱了。 月光照在他的脸庞上,顾时舟可以清晰地看着他脸上的毛孔,还有那道左眼的伤疤。 顾时舟伸出手,以往的时候他都不想伸手去触碰任何一个人。 这个时候,却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去触摸面前的这个人。 他太脆弱了。 似乎,如果不再去触碰他。 那顾时舟就会失去这个机会,永远都碰不了他了。 顾时舟柔和地划过他的脸。 细细勾勒着面前人的轮廓。 似乎,只有这样子,才能永远记住此时此刻面前人的脆弱。 他俯下身子,吻了刚刚没有吻的嘴唇。 他本来想过,让谢闻湛陪着自己看完莫奈的花园后,自己就打算离开。 可是,自己从来没想过,愿意答应自己去看莫奈的花园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自己似乎从来不曾了解过他。 连他唯一的伤疤都是因为季卿有求于他才告诉他的。 顾时舟对着夜色说:”你犯规了。” 这句话说过无数遍了。 谢闻湛,你的眼睛美的犯规了。 了解一个人,不一定要了解他的伤痛。 可如果,了解他的伤痛就意味着要错过他的话。 那么,对于谢闻湛而言,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陪着顾时舟去莫奈的花园。 为什么要去莫奈的花园呢? 其实他也想不通吧。 最主要是陪顾时舟去。 还有呢,是想要知道自己不做手术的话眼睛是不是有所好转了。 谢闻湛并没有睡着。 今天下午的一切对于自己而言,难以入眠。 所以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顾时舟的勾勒,还有顾时舟的话。 他第一次正视了他与顾时舟的关系。 许久许久,顾时舟躺下了。 谢闻湛能感受到顾时舟的手想要抱住他。 可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随后便收回去了。 谢闻湛伪装漫不经心地翻了个身,最后抱了他。 将他揽入怀中的那一刻,才发现这个人瘦的过分。 他想,似乎自从自己见过他之后,他就没有好好吃过一次饭。 这么瘦,难道是生病了吗? 他的下巴轻轻地磕在顾时舟的头上。 他想:露水情缘,如果给双方都带来了困扰。 那带来困扰的那方,是不是该离开了。 他更加用力地抱住了顾时舟,想要将这个人深深地揉进自己的血肉。 似乎是想要,当自己看到自己的身体时,第一个会想起的就是怀中的人。 他从未主动抱过别人。 之前的炮友也好,又或者是什么人。他从未抱过。 顾时舟在模糊之中也抱住了他。 谢闻湛清楚地直到,顾时舟已经睡着了,这才有恃无恐地加大力度抱住了顾时舟。 这样的拥抱一直持续到顾时舟醒来之前。 醒来的时候,谢闻湛安静的面孔在眼前立马放大。 顾时舟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却又退了回来。 他蹑手蹑脚地从谢闻湛的怀中离开了。 他一走,谢闻湛便醒了过来。 其实在顾时舟醒过来前的一段时间。 谢闻湛就醒了过来,他给前台预定了送早餐的时间,刚好和顾时舟醒来的时间只相差不到五分钟。 谢闻湛下了床。 听到下床的声音的时候,顾时舟就知道谢闻湛醒了。 他想要和谢闻湛说声早上好。 可是他正在刷牙,只能含糊不清的含着泡沫说了声:“早上好。” 不知道谢闻湛有没有听到。 顾时舟加快了刷牙的速度,在吐出最后一口唾沫,他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当水流声出现时,房间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异动。 可是太小声了,顾时舟没有听到。 关了水龙头后,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顾时舟习惯性地冲着浴室外的谢闻湛喊道:“去开下门。” 只是这次,他并没有收到来自谢闻湛的回复。 或者说,他连谢闻湛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他出了房间。 房间里昨天凌乱的一切都已经被整理好了,包括那张本来充满意乱情迷和情爱痕迹的床,都已经被整理好了。 就好像,这间房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从始至终,都只有顾时舟一个人住在这里一般。 那些属于谢闻湛的痕迹,似乎都消失了。 他内心带着一丝侥幸,或许谢闻湛只是出去散步,忘了带房卡被锁在门外呢。 他急忙开了门,希望门外看到的是谢闻湛那熟悉和英俊的脸庞,希望见到他,希望自己还有机会责怪他。以及如果可以的话,还有机会劝他去做手术。 可是,打开门,出现的却并不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而是一张,相比较而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西方面孔。 那是前台的一位服务生。 顾时舟对他有清晰的印象是因为,自己在发烧的那晚叫了一份粥,刚好就是面前人送来的。 那个时候,他只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而对于粗略学习过法语的人来讲,虽然不至于说听不懂,但因为习惯用英语的顾时舟而言,忽然间听到了一门陌生的语言还是有些为难。 可今天,这位服务生却说着一口蹩脚的英语。 顾时舟用自己并不精通的法语道了声谢。 接过早餐后就关了门回到了房间。 早餐下放着一张便条,是陌生的字体,可一眼看去便知道是谁。 只有那种潇洒肆意的人才能写出来的,如此自由的字。 顾时舟念出了声:“致顾时舟。抱歉,因为我的事,给你带来了烦恼。我想一段关系最后的尽头,就是彼此都烦恼的时候吧。” 顾时舟翻过背面,“还好,我们都还好,还好没有到那种喜欢上彼此的程度。” 落款:谢闻湛。 顾时舟将纸条放了起来,吃了早餐。 自打确诊胃癌后,其实每顿饭都吃不完,因为吃得越多,稍后来的疼痛越多。 为了在谢闻湛面前维持正常,自己宁愿饿着肚子,却也不愿到时候疼的异常。 可这一次,他异常的吃完了所有的早餐,连以往不喜欢喝的牛奶都吃了干净。 吃完后,他就倒在床上。 谢闻湛走的时候,给房间开了灯。 知道顾时舟不会开,而今天是阴天,室内的光线并不是很好。 顾时舟说:“还好,还好,还好,我们都没有……到那种喜欢到非对方不可的程度。” 想起那个佛罗伦萨酒吧里相遇的人,和等待黄昏的他不期而遇。 似乎这一生的等待他也没有等到什么。 等待去莫奈的花园,没有等到。 等待佛罗伦萨的日落,也没有等到一个等待的机会。 等待一个劝谢闻湛去做手术的机会,也还是没有等待。 等待好痛苦,等待好残忍。 等待是一座牢,是位于深渊的牢。而我甘之如饴。 如果,我没有异想天开,试图改变你,让你去尝试未曾选择的道路,或许现在,你还会抱住我,下巴抵住我的肩头,在我耳边呢喃吧。 还好,我们都没喜欢到那种非对方不可的程度。 一切,真的还好吗? 顾时舟将被子埋过头顶。 这种并不绝对的黑暗能够让他静下来。 幻想起昨晚的一切。 似乎又有汗水流了下来。 曾经,你说我欠你一句不告而别的道歉,如今我依旧欠你一句不告而别的道歉。 谢闻湛,真的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第6章 Chapter 6 突兀的铃声响起,划破夜幕中的寂静。 顾时舟没有一丝睡意,静静地看着手机亮起的屏幕。 还有,幽深夜色下的那一副画。 黑夜中,看不清画像的内容。 顾时舟也没想着要开灯看清。 他凭着自己脑海中的印象,轻柔地摩挲着这幅画。 就像是在怀念。 在冒出怀念这个念头的时候,顾时舟放下了这幅画。 他起身,走到了窗前。 从他的角度,看向窗外,再望向远处。 顾时舟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直到冷风吹过,顾时舟这才回过神来。 天已经亮了。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吗? 顾时舟下了楼,他不知道谢闻湛订了多久的房间,但他想在巴黎再多待一会。 他下楼之后,服务员听见他说要续房的门牌号时,抬起了头。 他说:“那位先生在离开前,为你付了三个月的房费。” 三个月嘛。 顾时舟道了声谢。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位先生的紫色瞳孔。 如果,你离开了我,那我该何去何从。 我又是不是该忘记你呢?谢闻湛。 他回到了房间,蜷缩在床上,似乎上面还有这残存的谢闻湛的气息。 他抱着被子,失神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似乎,他从未了解过谢闻湛。 房间里的装修低调内敛,富有北欧的风格。 这种风格似乎是酒店里少有的房间风格。 顾时舟掏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那边过了许久才接。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喂,您好!请问你是?” 似乎不是季卿的声音。 顾时舟带有一丝冷意的声音道:“麻烦你让季卿摄影师接一下电话。” 电话那头又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这一次就是季卿的声音了。 季卿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 她正打算要挂掉电话时。 却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带有一丝冬雪意味的声音。 他说:“抱歉。” 虽说对方没有说是什么事,可季卿下意识就觉得,电话那头的人,是顾时舟。 她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她说:“他走了吗?” 没有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但大家都清楚他是谁。 顾时舟哑声了一会,才问道:“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季卿传来的笑声带有一丝无奈,“我不知道啊。时舟,你想要去了解他吗?” 电话挂掉的时候,顾时舟还愣在了季卿说的那句话。 想要去了解他吗? 似乎今天,总在因为不够了解而懊恼。 他记下了季卿说出来的几个地址:最开始是巴黎的某一所不是很出名的高中,其次是那所高中附近的一间正在招租的小公寓,最后则是佛罗伦萨的艺术学院。 他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谢闻湛曾经的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佛罗伦萨吗?” 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谢闻湛,你越界了还是什么来着。 一切好像都忘记了。 留下来吧。 至少在死前,还能记得他。 于是,他决定去了解谢闻湛。 他退了房。 那个服务生似乎是早在预料之中,将租房的一半费用退给了顾时舟。 顾时舟本不想接的,可是那个服务生说,在交这份费用的时候,那位先生也留下了一份东西。 他说:“只有他退房时,收下了这笔钱,才可以把这份东西拿给他。” 顾时舟接过了谢闻湛留给他的东西。 那是一个包裹。 顾时舟打开来看,那是一张佛罗伦萨米开朗基罗广场的照片,以及莫奈花园的照片。 照片上的日期大概是九年前的时候。似乎也是顾时舟初到佛罗伦萨的那几年。 顾时舟收下了照片,回了房间打算收拾一下东西。 打开灯的第一刻,他看向了摆放在窗的旁边。 画架上的画。 至今,还是没有上色。 顾时舟其实并不打算上色,他走了过去,将画拿起。 他其实当时在莫奈花园的时候,只是粗略地勾勒了一下谢闻湛的轮廓。 本打算说回来之后再继续画,然后再上色。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可能了。 他放下了画,挽起衣袖,继续勾勒下去。 熟悉的脸庞,那双眉眼,高挺的鼻梁,以及那人性感的薄唇。 还有一颦一笑间透露出来的温柔。 顾时舟勾勒出来后,突然间凑上前去,鼻尖轻轻地碰着那幅画,还染上了画的痕迹。 他说:“人走了,该忘记。可是,谢闻湛,你还没有告诉我。我该忘记你什么?” 那个在佛罗伦萨相遇的少年,那个在巴黎再次相遇的少年。 你短暂地到来,难道就只是为了短暂地离开吗? 好了,画好了。 只是依旧没有色彩。 顾时舟不想要上色,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该上什么色。 不是因为他忘记了当时的情景。 相反,他记得十分清楚。 谢闻湛当时穿了一件墨绿色的上衣,下身是一条带有白色条纹的黑色休闲裤,他当时还穿了一件染上阳光的风衣。 但是这些颜色,似乎都不用画。 因为你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想到这个人不穿衣服的样子。 美丽,性感,带有生命的力量感。 所以,顾时舟不打算画,即便他清晰地记得那时所有的色彩。 棱角分明的脸庞,微微有些卷的头发,说起话来带有的如同佛罗伦萨日落时浪漫的腔调。那是异国他乡的一抹浓烈的色彩。 就这样吧,他把画裱好,放在了行李箱的深处。 画旁边放着的是一个用郁金香编织好的戒指,没有送出去啊。 顾时舟回过头,望了望房间里整洁的布局和舒适的装修风格。 只住了三天,睡了三晚啊。 以往连没吃到自己心爱的蓝莓蛋糕都会有所难过的人,可是这次好不容易遇到自己心仪的房间却只住了几天,却没有丝毫难过。 离开这里的时候,顾时舟只是怔怔地站在房门口发呆。 他关上了门,就这样吧。 推着行李箱的手愣了愣,他想起了那幅画。 画上的人眼睛被一条黑色围巾遮住了。可锋利的下颌线,还有如同银河宇宙星空般神秘却又如同紫罗兰温柔的眼睛。 那双神情的紫色眼眸,只是看一眼就会让人忍不住沦陷和投降的紫色瞳孔。 但一切就这样吧。 他关上了门,将在巴黎的所有故事 都留在房里,连同那幅画,那些不为人知的情意和那段不堪回首的故事都一一留在房间里,也留在内心深处吧。 走廊空荡的只有行李箱轮子转动的声音。 而随着声音越来越远,走廊也随之越来越寂寥。 顾时舟下了楼后,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 他跟那个服务态度良好的服务员说:“我要定这间房,定和这些钱相对应的时间。” 他顶着服务员有些错愕的眼神,将手中的钱递了过去。 服务员计算好费用后,问他:“你确定要订这么长的时间吗?” 顾时舟点了点头。 服务员似乎有些意外会有人订了这么久的房间。 他问道:“这位顾客,不好意思打扰一句,你很喜欢巴黎吗?” 顾时舟想了想,喜欢巴黎吗?不如说喜欢那个人带来的在巴黎的值得永远铭记的记忆吧。 他笑了笑,说:“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如果那位续房的先生在三个月内没有再度回来的话,麻烦你去那间房间,把那房间里的那幅画帮忙扔掉。” 他放下了房卡,转身离开。 走出酒店门口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阳光。 和来自冬天寒冷的气息终于到来。 顾时舟在异国他乡,感受到了北风。 顾时舟笑了笑,随后离开这里。 穿过北风,要去何处? 北方还是远方。答案是,不远的地方。 他真的有在这些地方留下痕迹吗? 顾时舟站在季卿说的那所公寓门前。 这里的痕迹很老旧了,他轻轻敲了敲。 公寓里传来人走动的声音,打开门的时候,出现的却并不是他想见的人。 顾时舟礼貌问道:“请问这里还租房吗?”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学生制服的男生,他留着一头长发,发尾应该是染了劣质色素,依稀看得出原先的玫红色。 男生道:“还是租的。” 说完,男生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时舟。 似乎是怎么都想不通,这样的人竟然会来这里租房。 他侧过身让顾时舟进去。 他给顾时舟粗略介绍了下公寓的环境。 一共两楼,三间卧室,其中最大的一间是留给公寓主人的,剩下两间卧室,一间这个男生在住,另一间就是顾时舟的。 公寓里的设施似乎都很老旧了,布满在上面的满满都是生活的痕迹。 顾时舟问道:“公寓的主人是会来住的吗?” 男生道:“偶尔会,我从两年前租下这间房的时候,他就只在大概六月我们学校举报的典礼时会来这里住上两天,然后参加我们学校的典礼。好像他还是我师兄。” 顾时舟问道:“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男生思索了许久,道:“我觉得他是个怪人。” 怪人吗? 顾时舟付了租金,租下了这间公寓。 他发消息给季卿,可季卿许久都没回他。 他放下手机后,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探索一下谢闻湛可能留在这里的痕迹。 顾时舟抚摸着墙壁,顺着墙上的纹路。 会不会,在九年前,谢闻湛也曾经像现在这样抚摸着这座墙。 顾时舟将掌心贴在墙壁上。 传来的冰冷有些不适应,可是透过那层冰冷,似乎又能看到谢闻湛留在这里的过去和生活。 谢闻湛,你的过去我不曾参与,所以我通过自己的方式来了解你的过去。 那你可就别生气,别怪我啊。 他将脸贴了上去,房间的隔音不是很好。 他依稀能够听到房间外,传来的客厅的电视声,以及公寓外的行人走路时交谈的声音。 好像,都是现在的事,又好像是过去的事情了。 顾时舟走下了二楼,一楼只简单放了长沙发,椅子,然后还有厨房。 顾时舟走了下去,坐在沙发上。 沙发可能是新换的,很柔软。 坐下去的时候,他总感觉有些像谢闻湛的手。 啊,又想到他了。 顾时舟扶了扶额头,似乎又在懊恼自己一次又一次想起谢闻湛。 可是,想起他的时候真的很幸福。 嘴角总会不由自主地上扬。 公寓的另一个租客叫方执,是一名在法国留学的华人。 方执坐在沙发的另一侧,撕开了薯片的包装,将薯片递了过来。 顾时舟摆摆手拒绝了。 方执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然后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顾时舟摇了摇头。 方执却道:“可是看你刚刚的神色,似乎是有了?” 顾时舟不语,只是一昧地摇摇头。 方执又道:“那是有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很重要的人吗? 这一次吗,顾时舟没有笃定地点头了。 重要的人,谢闻湛吗? 他算吗?他算我重要的人吗? 顾时舟依旧摇了摇头,“那是一个难以忘怀的人。” 他忘怀不了谢闻湛这个人,忘怀不了他的温柔,忘怀不了他的拥抱,像他的人一样温暖。 顾时舟张开双手,倒在沙发上。 他说:“你呢?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人?” 方执嘎嘣嘎嘣嚼着薯片的嘴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吞咽下了薯片,指了指自己。 顾时舟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方执的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会。 才道:“对艺术生而言,似乎重要的人多了去。” 顾时舟又补充问道:“那,重要的人中有没有一个,你承认的最重要的人。” 方执思考了许久,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有吗?” 顾时舟刚想解释一下,却突然间发现,在提到最重要的人时,自己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谢闻湛。 他哑言,竟然一时之间做不出对自己提出的问题的阐释。 他说:“抱歉。我好像说不出来。” 方执似乎对这个问题也不是很执着,听顾时舟说他解释不出来也不强求,转回头去继续吃薯片。 他还说:“那等你直到如何说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下哈。” 顾时舟点点头。 如果到了能说的时候,我还能说出来吗? 这世间的所有问题本身就是问题。 大概,不会有答案了吧。 巴黎不知名的街道上,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 谢闻湛点了一支烟,在一个避雨的屋檐下吐出了一口烟雾。 他暂时不想去见任何人,所以他离开了自己习惯待的地方。 手机传来了季卿的消息。 他并不想看,又或者说,他暂时间不想再管任何事情。 想要一个人静静的看完这场雨。 雨的颜色对他的眼睛而言,不会造成太大的刺激。 这也意味着,他可以透过雨,去看去感受这世间的颜色。 他侧过身看向旁边在躲雨的一位岁数约莫在二十岁左右样子的人。道:“你没带雨伞吗?” 那个人似乎没有想到谢闻湛会主动地跟自己聊天,他仓促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抱歉,跟你待在一个角落了。不过你放心,这雨下完的时候,我就会离开的。” 下完雨的时候,他就会离开。 这场景好熟悉。 好像他看着顾时舟离开的时候也是在下雨的时候。 可他离开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下雨。 是不是因为他不该离开呢。 他看向身旁的人,这个人的眉眼里还留着一丝青涩,似乎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淅淅沥沥的雨没有如江驰熙想的那样很快就停了。 雨,应该越下越大了。 而也是雨下大的那一刻,那个他跟着躲雨的身影转过身来,对着他说话。 声音和突然下大了的雨声一起,让江驰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那双紫色瞳孔的主人,在雨声中,对自己道:“我能否邀约你?” 他手中提着的晚餐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那双紫色瞳孔的主人,雨越下越大。 慌神间,他已经提起了掉在地上的晚餐,就像他邀约的人已经答应他了。 那就答应吧。 看着那双紫色瞳孔,模模糊糊间,有一道声音这么说,那就答应吧。 直到后来,江驰熙想,那或许是他见到谢闻湛时唯一会说的话:我答应了。 他不会后悔,因为遇见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有意义。 第7章 Chapter 7 雨越下越大。 谢闻湛光着身子起来,身下是最已睡着的江驰熙。 谢闻湛离开床,站在窗户边。 他身上还充斥着刚刚激烈的情爱的痕迹。 谢闻湛抽了一根事后烟。 不知道为什么,当烟雾浮在眼前时,连着窗外的雨一起,仙雾缭绕。 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那个人。 那个在佛罗伦萨第一次相遇的人,那个在佛罗伦萨第一次失去的人。 想起自己送给他的照片。 许久许久。 谢闻湛只是静静地对着夜说:“顾时舟,好运!” 雨越下越大的时候,顾时舟正站在谢闻湛高中的校门口前。 他不知道为什么,傻乎乎地就跟着方执来到这里。 可能是因为一时兴起,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不靠谱的少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带他进去。 结果就困在了校门口。 雨下得很大,他们穿着被淋湿的衣服焦急忙慌的躲在一个有些狭窄的屋檐下。 方执此时还在摇着他的手,道:“完啦完啦,这雨越下越大了。” 忍着聒噪的话,透过雨,模糊地可以看见那座学校的轮廓。 似乎有一座很高的钟楼,在雨声中,那根巨大的秒针一直在走。 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些雨滴顺着秒针落了下去。 在时间到五点后,钟楼响起的声音时。 顾时舟侧过身子,给一位手持雨伞,却偏偏要来这个本就狭窄的屋檐躲雨的男子让开一丝位置。 于是那人就合乎应当地夹在了顾时舟和方执中间。 那个男子穿着一袭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黑西装,似乎没有染到一丝雨。 他将雨伞收起来时,听到了旁边人的交谈声。 顾时舟说:“想想怎么办?似乎回不去了。” 他旁边的少年到似乎一点都不紧张。 只是说道:“没关系嘛。雨总会有停的时候。” 男子静静的听着双方的对话,最后礼貌的开口:“如果你们有急事的话,我的雨伞可以接你们。” 少年的嗓音像是秋天和冬天的交界,虽不至寒冷入骨,却也无比清冷。 听着他的话,两个原本还在交谈的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慷慨借伞的人。 只是顾时舟还未说完话。就听到旁边的方执开口道:“江学长?” 江学长礼貌的点了点头,问道:“你是?” 方执却像是愣住了一样,在江渝的问答中竟然失神了两三分钟。 在顾时舟都想要肘击他两下让他别犯花痴的时候,江渝却径自将雨伞给了顾时舟。 他的头发淋到了一些雨,那些雨滴顺着发丝流到了他的脸上。 那双绿色的眼睛,来自西方的面孔,穿着西装的人,带着笑意,将雨伞递给了顾时舟。 方执这才回过神,道:“不用的。江学长,我们可以等雨停的。” 少年的语气依旧清冷,即使说出来的话满是善意,却依旧不免因为他的语气让人感到冰冷。 尤其是下雨的天气,他说的话就像是雨滴到身上一样,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却依旧厌烦被雨滴到的感觉。 少年道:“没关系的。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我刚好也想看看我的母校,好久没见了。” 顾时舟接过了雨伞,到了声谢。 方执在离开之前,加了江渝的联系方式。 他十分激动的和顾时舟分享着江渝的一切。 这人是他所在高中堪称奇迹的存在,江渝也是一名艺术生。他在九年前的时候,就已经在同龄人还不是出众的时候便已经站在艺术生的金字塔尖,代表学校参与各种国际大赛,且都取得相当不错的成绩。最后还考上了美术生的理想大学——佛罗伦萨国立美术学院。年纪轻轻,便已经名扬国际了。 方执叽叽喳喳地说了很多。 可顾时舟只听见了那个时间点:九年前。 顾时舟轻声问道:“那除了他以外还有没有什么风云人物?” 雨声有些嘈杂,方执一时没有听清身旁人的话。 方执问道:“什么?刚刚雨声太大,我没有听清楚。” 顾时舟从方执那里要来了江渝的联系方式,比起江渝这个时间相隔甚远的人,他觉得或许江渝会更有印象。 他发去申请的时候,江渝很快就通过了。 但是顾时舟并没有发去第二条消息。 可能因为他自己也怕失去了。 如果他不知道的话,那该怎么办?九年前的人,现在又会有几个会记得九年前同学呢?或许有,但怎么保证自己能见到呢? 顾时舟文字输入了好久,最后还是一个又一个删除了。 方执在旁边与江渝相聊甚欢。 因此,顾时舟决定缓一会再问吧。 方执的脚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薯片,一只手打着字。 一时间,顾时舟有那么一个想法,要不然让方执替他问一问吧。 百无聊赖的时候,他听到方执那边打来了一个电话。 方执本来和江渝聊天的开心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就像是触及到野兽一般的厌恶。 他调整好脸色,跟顾时舟说自己出去一下。 顾时舟也不好跟方执说麻烦他问问江渝。 只是叮嘱他早点回来的话。 顾时舟无聊之余,收到了江渝的第一条消息。 江渝:同学你好,请问你叫什么? 官方客套的语言,他其实不喜欢回复。 可碍于有问题想问对方,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然后,就陷入了尴尬的局面。 似乎江渝本就没有想过要和他聊天,在问完对方的名字后就下线了。 顾时舟叹了口气,突然间发现江渝的头像。似乎有点熟悉。 他点开放大来看,头像上的风景,似乎是佛罗伦萨。 他主动发了一条消息。 对方很快就回了。 顾时舟:江学长很喜欢佛罗伦萨吗? 江渝:你怎么知道?是看我的头像吗? 顾时舟:嗯,似乎是佛罗伦萨的风景。 江渝:挺喜欢的。我的头像是九年前和我的同学一起去佛罗伦萨拍的。刚好前几天刚从佛罗伦萨回来。它的风景变化蛮大的。 前几天吗?顾时舟躺在沙发上。 沙发很柔软,躺在上面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放松,连带着聊天的语气都比较惬意了。 顾时舟:江学长为什么前几天要去佛罗伦萨? 江渝那边似乎有事,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 顾时舟躺在沙发上,困意搞得上下眼皮在打架。 等了许久,就在顾时舟以为江渝不会再回的时候。 突然响起的信息铃声还是吓了自己一跳。 他拿起手机来看,却也不是江渝的消息。而是方执的。 方执:我今晚不回去了。 顾时舟回了个好后,就放下了手机。 他回到自己和江渝的聊天框。 对方似乎真的很忙或许已经睡着了。 他点开对方的头像,不经意间瞥到了对方发的空间。 那个人群中站在偏僻角落却依旧十分突出的人。 那双紫色的瞳孔,带着淡淡的冰雪,站在角落处。 似乎是不经意间,刚好看向了镜头。 在照片的上方,挂着一个横幅。 毕业典礼。 人群中间站着的是已经名扬国际的江渝,穿着一身学士服,带着智慧的笑容,拿着自己的证书在人群的拥抱下,看向镜头。 如果忽略掉谢闻湛,似乎这是一张很美好的很青春的照片。 只是在看见谢闻湛的时候,自己的心就不由自主揪起了。 那个时候的谢闻湛,右眼已经有了一道伤及视神经的刀疤了。 他的眼神怎么说呢?无奈,悲伤,似乎都无法用来形容他眼里的冰寒。 他眼眸中含有着世界上所有的负面情感,却唯独没有嫉妒。 就好像,如果没有那道伤疤,他也会站在世界的顶端,俯瞰众生一样。 那个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带上了眼泪。 顾时舟将照片保存在手机里,决定等明天江渝回消息之后问问他。 谢闻湛,似乎有机会近你一步。 雨终于停了。 江驰熙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他身上一阵酸痛。 直起身子的时候,身上的被子落下。 他看见自己身上的痕迹,不由自主红了脸颊。 他望向身旁时,身旁空无一人。 他错楞了下,整理好衣服。 江驰熙走出了房间,就看见了昨晚邀约他的男人躺在沙发上闭着眼歇息。 江驰熙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睡在自己的床上。 明明昨晚,他们两个人有过一场近乎疯狂的□□。 谢闻湛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了眼,满是戒备的神色,刺得江驰熙心痛。 差点忘记了,他什么都不是。 江驰熙叹了口气,道:“你其实可以睡在床上的。” 谢闻湛静静地看着江驰熙,道:“不用了。你睡就行。” 江驰熙低下了头,男人的话语不知为什么,听进耳里总有一些刺耳。 江驰熙道:“你其实可以留下来住的。” 回应男人的是一声极低的冷笑声。 谢闻湛淡淡开口道:“不用了,你自己住就行。” 不强求吗? 江驰熙抬起头看向男人时,对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那长长的睫毛好似窗外淋雨的蝴蝶。 似乎有着盈盈的泪光。 他醒来的时候在想: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床的。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留在床上吗? 他现在在想:他是不是哭泣了?是因为什么在难过? 所有的关心最后只能化作一句简单的话:“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早餐。” 男人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时露出紫色的瞳孔,就像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星空。 对方只是动了动嘴唇,最后说了句:“不用,你买你自己的就行。” 所有的话,似乎有些冷。 下雨后的天气也有些冷。 但好像都没有自己的心冷。 江驰熙带着心冷出了门,买了两人份的早餐。 回到家后,却没有见到那个本该躺在沙发上的人。 似乎一切都是冷的。 他手里抱着的早餐渐渐冷掉了。 这本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缘分。他只能这样子劝自己。 一个人吃下了两人份早餐。 之前不都是这样子吗?看上眼了就带回家,做完了就走。 何必呢。难道就因为对方有一丝丝的合乎自己的心意。就要把他留下来嘛。 他的邻居来的时候,顺嘴问了句:“昨晚的男人如何?我也想试试。”说着,他舔了舔嘴唇,似乎无比期待。 江驰熙只是淡淡开口道:“他不会再来了。” 邻居笑了笑,道:“之前的人,你都是这么说的。最后不都来了。” 邻居走了过来,摸着江驰熙的身体,看着对方因突如其来的动作而颤抖的身体,吐出毒蛇般的舌头舔舐着对方的耳朵。 邻居笑了笑,道:“我想,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江驰熙身上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早餐最终还是两人吃了。 顾时舟醒过来的时候,接到了江渝的消息,对方说他前几天去佛罗伦萨是去当一场美术大赛的评委。 顾时舟将想了半夜组织好的话发了过去,附上图片。 对方诧异地表示自己九年前从来不认识过这人,但可以帮他问一下。 方执在早上八点的时候才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他有些累了,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顾时舟并不打算问这个少年昨晚发生了什么。 因为对方,看着似乎有些累。加之,自己似乎也只是个旁人,没有资格过问。 他给方执倒了一杯水,刚想问对方有没有吃过早餐时。 对方却猛地将一杯还有些烫的水给喝下了。 最后被烫的疯狂咳嗽。 咳嗽到眼睛有些红了,才在顾时舟的顺气下慢慢那缓过神来。 接着,那双有些红的眼睛才慢慢地哭出眼泪来。 顾时舟抱住人家,安慰道:“哭吧哭吧。哭出来就会好些。” 方执抱着顾时舟痛苦,眼泪和鼻涕什么的都糊到了顾时舟身上。 直到他缓过神来,他才抽搐着鼻子和顾时舟道歉。 顾时舟看着他,最后只说了句话:“你不用道歉的。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该在对方需要时出现。” 方执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哭意这时又鼓起了。 他接过顾时舟递来的纸,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倒在了沙发上。 这个时候,顾时舟才意识到,面前的少年,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步入高中的少年。 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地方。 又或许,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收获到一丝善意,甚至还受到了一些委屈。 顾时舟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背。 方执下巴靠在顾时舟的肩膀上,道:“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那双眼睛,没有如其他人一样的嘲讽,只有淡淡的关切。 顾时舟淡淡的说道:“我只觉得自己很没用。” 答非所问的答案。 但这个问题却似乎从来都不需要回答。 方执苦涩的嘴角勾起。 这个人,好像不会安慰人。但他却好像认为并不需要安慰。 所以,自己真的需要安慰吗? 顾时舟接过方执的手机时,看到了方执自从来到巴黎后陆陆续续的一些信息。 他所在高中的某个老师,对他进行了各种威胁。 从最开始的暗戳戳以考试成绩的威胁,到中间的以毕业威胁。 直到今天,变本加厉,发来了一张方执的照片。 虽然只有头像,但看着对方痛苦的神情,以及方执刚刚的表现。 自己也了然于心了。 方执沉闷的声音响起:“你说,我该怎么办?” 顾时舟将手机还给了方执,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方执动了动嘴唇,最后掩下了所有想法。 怎么办?似乎从来都是一个空泛的问题。 什么答案能完美地解决现在的难题。 方执想不到。 而顾时舟也想不到。 方执只是苦涩地说道:“忍下去吧。到我毕业后,就可以结束了。” 真的可以结束吗?看着他痛苦的神色,和那张被威胁的照片。 忽然间想,如果是谢闻湛就好了。 他比自己聪明,比自己勇敢,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能够既尊重方执又保护好方执。一切都恰到好处的帮助。 而不是跟自己一样,处于一个焦头烂额的状态。 难道就让方执这样子忍下去吗? 难道痛苦会因为忍让而停止吗? 那过往算什么,经历过的痛苦又算什么,这些记忆又算什么。 顾时舟道:“如果忍受能减轻痛苦的话,那你为什么还这么痛苦?” 彼此都清楚为什么,因为痛苦的根源没有解决。 所以,毒药没有解,痛苦也不会根除。 顾时舟的声音在方执错楞的眼神中,绽放出一朵荆棘上的鲜花。 如果你听到了,那你就知道,那荆棘上的花不一定很美。但真的可以弥补痛苦。 他伸出手,将方执抱入怀中。 他说:“我会尽全力去帮你。” 痛苦吗?处于顾时舟怀抱中的方执只能感受到那一丝温暖。 好温暖的怀抱,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温暖。 第8章 Chapter 8 谢闻湛的事拜托江渝去调查一下。很快就有了结果。 谢闻湛比江渝还要大一届。 他很优秀,一直被江渝的老师,挂在嘴里,直到老师退休之后,“谢闻湛”这个名字才慢慢消失。 那个名字在他们那一年里其实如雷贯耳。 那个年纪的小男生,多多少少是有一些英雄气概的。只不过,大多时候,英雄气概其实没有什么用,又或者说,所谓的英雄气概在面对困难时最后还是会变成怯懦。 而这跟谢闻湛的出名有很大关系。 据说,他是因为年少时不满家族安排,一个人与家族断绝关系来到巴黎。 又有人说,其实他是十七岁那年遇到了江渝的恩师才被带到巴黎,他实际上原先一直在佛罗伦萨流浪。 至于这个说法,其实没有人相信,因为说,谢闻湛那个人的一切,他的气质、谈吐还有他的品味,几乎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不像是一个正在流浪的人而已。 可是,他对于艺术的感悟,确实像是个流浪过的人。 高中里的画廊放着谢闻湛的一幅画,所有人看过的时候,只会感慨,那是灵魂的神作。 江渝手机里没有那幅画的照片,他告诉顾时舟,明天的话,可以有机会进入高中校园去看看。 方执介绍道:“明天的话,我们学校会举行艺术会。到时候,任何有兴趣的人其实都可以进去。” 方执哭了一整晚后,声音还是有些嘶哑,他翘着二郎腿,闷闷不乐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去。” 顾时舟问道:“确定?你不怕吗?” 方执的声音虽然嘶哑却依旧干脆:“都说了,怕没有用,忍也没有用。那就面对吧。” 他侧过头,去看顾时舟。 那双眼睛似乎还有昨晚下的雨和流的泪。 接着,就听见方执说:“我还有你,我的朋友。” 顾时舟笑了笑,举起自己的手,比了个手势,意在告诉他:如果那个人伤害你,我会杀死他。 方执凑过来抱住顾时舟,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认识江渝江学长吗?” 顾时舟轻轻拍着他的背,“他是你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是一名艺术天才,天赋卓绝,深受老师喜爱,年少有为,名扬中外,乃当代大师。” 方执道:“你在说书吗?” 顾时舟笑了笑,不语。 方执的心情有了些许好转,可能是聊起一个重要的人,也可能是因为顾时舟的话。 方执抬起头,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在艺术节。当时的话,我还是一个初中生,还没有考进这所高中。” 大概是在三年前吧,那个时候,方执一心想考佛罗伦萨国立美术学院,他通过多方了解,最终打听到一个自己可以承担起费用且有最大机会考上佛罗伦萨国立美术学院的高中,也就是现在他所就读的高中。 当时,因为贫穷,方执身上穿的都是一些地摊货。 当时也是艺术节,方执进去的时候,刚好被几个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 他们将方执带到学校后的小巷,对他进行勒索 当时的方执啥啥都缺,最缺的就是钱和勇气。 面对对方的勒索,他一时之间无措,连话都说不利索。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来参加艺术节的人竟然会有一个这么贫穷的人,恼怒之下一巴掌扇了下去。 就在方执以为那痛苦该到来时,却出现了意外。 意料中的巴掌在半空中被挡了下来。 方执抬头望去,那个时候,身后的路灯被江渝高大的身影所挡住。可他身上的光,却也无法挡住。 他听见那两个人谄媚的喊道:“江师兄。” 却也听到两人口中江师兄无比清冷的声音:“滚。” 他们走后,江渝伸出手牵住了方执。 江渝道:“没事吧?” 方执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对方。 看着对方近乎崇拜的星星眼,江渝伸出手摸了摸方执的头,道:“勇敢点。” 方执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他说:“如果当时,他知道我现在这么懦弱的话,估计不会救我吧?” 懦弱吗,一个有勇气来到异国他乡,忍受孤独和不理解,背井离乡的人。真的懦弱吗? 顾时舟道:“也许,他救你的时候就知道了呢?” 知道你的懦弱,即使你面对勒索被吓得几乎说不出话,即使你在脱困之后依旧紧张的说不出话,可他还是救了你。救了你的人又岂会因为你的懦弱而选择漠视呢? 顾时舟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让他帮帮你。” 方执抬起头,眼中却带着一丝害怕,他说:“如果他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大抵和我不会有交集了吧?” 不会有交集吗? 就像他和谢闻湛一样吗。都是萍水相逢,可为什么,却割舍不掉了。 可原本,他们就是没有交集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来到佛罗伦萨或者晚点再去到佛罗伦萨,大概,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遇见谢闻湛吧。 顾时舟道:“方执,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方执抬起头,错楞的眼神让顾时舟想起过去的自己。 他说:“要活下去。” 顾时舟道:“我要死了。” 凭空炸出的一句话,惊到了方执。 他离开了抱住的顾时舟,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意这时又如破冰的潮水般涌起。 他说:“你没再开玩笑吧?” 开玩笑吗,如果是就好了。 如果不是三年间的不适,和几天前收到的病危通知书。 他也会觉得三年前的诊断是玩笑吧。 对方的神色,似乎镇定地不能再镇定。 顾时舟半开玩笑道:“人不都会老死吗?” 方执坐了下来,刚想应道人确实都会老死。 却又听见对方说道:”所以,活着是靠近死亡的一步。“ 凭空聊起生死的话题,顾时舟不知道为什么。 方执或许还在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可是,开玩笑也会有限度吧。 方执抬起眼眸,问道:”你还有多久的时间?“ 顾时舟带着苦涩的声音响起时,像极了方执在医院里听到的哭声。 那阵声音明明就很平常,可是却像是夏日里即将消逝的烟花。 就像是再说,我那么在乎的尊严,最后却败于生死。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夺走一个人的尊严,如果一定有,那只能是死亡。 而尊严到底是什么? 是七岁那年被拐到佛罗伦萨,侥幸逃了出去,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靠自己的努力,流浪活下去。 即使生活过得很不堪,不也依旧活了下去嘛。 那样的生活,痛苦,可至少还有尊严。 当了人体模特,还有酒店里的陪酒,被人骚扰,最后陷入和方执一样的境遇。 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做的呢? 觉得人生很长,忍下这一生吧。 所以,遇见了一个再别人骚扰自己的时候,挺身而出的许听松。 便义无反顾地跟着对方回国,心甘情愿跟在人家身后七年。 将自己的尊严毫无保留交于他人身上,因为自己不在乎嘛。 所以后来,尊严被人随意地丢在地方,虽未被践踏,可地上的尘土却足以使之肮脏。 拾回尊严的时候,他其实也挺肮脏的。 他说:”我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方执的眼睛有些红了,只不过这次,他的声音变得坚定了。他说:“我陪你去。” 11月的末尾,12月的初始,法国已经下了一场很长时间的雨了。 无名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雨如一场雾。 江驰熙将把自己拉到小巷子的人推开,冷声问道:“闹够了没有?” 对方穿上自己的裤子,打理了一下头发。 那双精明的眼睛如同打量猎物般,将江驰熙扫视了一遍,最后停在了对方的下半身。 他凑了上去,手摸着江驰熙的腰。 不适的感觉,江驰熙觉得恶心作呕。 他说:“你像只发情的野狗。” 对方却只是淡淡笑出了声,道:“是啊,不过是谁,当初喝醉了,拉着我硬要在小巷里得到我的人。是你吗?” 江驰熙像是回忆到了不太好的记忆,本就锐利的眼神此刻带上了一层恨意。 他说:“我最恨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和你在一起。” 对方却像是得胜了一般,“我最爱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和你在这里。” 雨,洗刷不了自己肮脏的身躯吧。 江驰熙走出巷子的时候,衣服已经有些凌乱。 身后是一尘不染的人。 他们背道而驰。 江驰熙没有回头去看对方是否已经离开,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不怀好意的眼光,像是一条蟒蛇,盘在脖子上。 那重量,那身躯,无法忽视。 痛苦啊。 为什么,雨急促地打在他的脸上。 淋湿了自己的头发。 这个时候,会有人出现吗? 面前出现了一把雨伞,那双手的主人有着一道紫色的瞳孔。 那是陌生人的面孔,紫色的瞳孔,高挺的鼻梁,瘦削的嘴唇,发丝上滴着雨滴。 这把伞,对于他而言,似乎很小,对于自己而言,却足够了。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躯,健壮的力量比巷子里的男人还要更加雄壮,如果靠近了他,自己会受到保护还是伤害。 但至少,会比现在好点。 在昏睡前的时候,他看了眼身后紫色瞳孔的人。 多么疯狂的情爱似乎都染不到他的眼睛。 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情感,就像是在看一个工具一样。 不甘心吗。也许当时更多的是真正享受到了□□的快乐吧。 这个男人,有着比以往男人更加健壮的身躯,更加蓬勃的力量,更加丰富的血肉,以及能够带给他更多的快乐。 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以往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停止了。 可是这个男人,却像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没有源头,没有尽头。 就像是人的一生一样。 他闭上了眼,陷入沉沉的沼泽中。 只有这种接近死亡的感觉,才能带给自己心安。 黑暗,接近我,将我吞噬吧。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间。 可是,黑暗之中,却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双紫色眼睛。泛着深深的光,明明不属于自己,又为何要出现在我的梦里。 你是来救我的吗? 陷入沼泽的人这样想。 如果是的话,请拉我出去吧。 可光在黑夜中渐渐消失,陷入沼泽的那一刻。 这个少年的笑容苦涩至极,像极了冬天凋零的花。 所以,当醒来时看到谢闻湛没有在自己身旁时,更多的是担心吧,对方如果就这么离开了,那自己该怎么办。 可当出了卧室看见谢闻湛躺在沙发上的那一刻。 自己突然间就觉得悲伤,因为对方从来没有说过他会留下来。 而自己似乎也没有任何能力或资格让他留下来。 他手垂了下来,看着房间里空无一人,还有身后发情的野狗。 也是这一瞬间,他后悔了。 如果早点遇见那个人,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艺术节举办得确实很壮大,来的人很多。 顾时舟去看了那副被夸奖为赋予了灵魂的画作。 只看到了一个人的悲伤。 那幅画,怎么说呢。一眼望去,看着像荒野。 可是他又说是人生。 顾时舟拍了一张照,照片的右下角还有一个签名。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从手机相册里搜出了谢闻湛离开时送给自己的东西。 他当时拍了两张照片,便将那两张照片放了回去。 可是现在看来,那或许并不是照片。更像是一幅康复的画。 那些风景是佛罗伦萨无疑,而且还是他看过的风景。 不是九年前,而是在他被拐到佛罗伦萨的那几年里,在即将遇到许听松的那几天里,他所看到的风景。 可是,却又有些不同,那副画上的色彩似乎都偏暗一点。 或许,在那双接受不了亮色的眼睛里,这是他所能运用的最美好的色彩了。 顾时舟想:谢闻湛,我所想的初遇,真的是我们的初遇吗?会不会早在多年前,我就已经见过你了。 方执去了厕所。 顾时舟就站在原地看着那幅画。 旁边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也在看这幅画。 看见顾时舟一动不动的神情,专注地看着那幅画。 老人道:“年轻人,你很喜欢这幅画吗?” 喜欢吗?也许是喜欢这幅画的作者带来的温暖吧。 他静静地说道:“喜欢。” 老人点点头,道:“这幅画的作者还是我曾经的学生。” 顾时舟抬头看向对方。 对方没有看他,也在看那幅画,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忧伤,多了一丝难过,多了一丝悲伤。 似乎,顾时舟问道:“你认识谢闻湛吗?” 老人淡淡地开口讲述了谢闻湛的往事。 那些传言半真半假,跟家族决裂,孤身去到佛罗伦萨,流浪,是真;被他的恩师带到这里,是假。 老人说,实际上不是他见到谢闻湛,应该说是谢闻湛见到他。 他们是在巴黎的街道上相遇的。 当时的少年拉住了带着学生去参加比赛的老人。 只是看着少年的紫色眼睛,老人就觉得他会是上帝的骄子,他就是艺术本身。 所以,他将少年带来了这所高中。 少年不负期望,果然出众。 只是,与之出众同时的还有麻烦。 当时的时候,季卿也就读于这所高中。 她暗恋谢闻湛,对其展开了追求。 但谢闻湛并没有接受。 季卿当时已经打算好放弃了。 可是,就在她跟谢闻湛道歉的时候,冲出了一个流浪汉。 那个人拿着一把刀,砍向了季卿,嘴里念叨着:“你这个伪善的女人,为什么不善良到尾?” 在季卿即将受到伤害时,谢闻湛挡住了那道伤害。 与其同时,留在他身上一道耻辱的刀疤,伴随了他接下来将近十年。 当时的时候,谢闻湛有机会去参加比赛,如果发挥稳定的话,他或许可以提前进入佛罗伦萨国立美术学院就读。 可是,意外就这么悄然发生了。 谢闻湛依旧坚持要去参加。 老师拗不过他,便让他画两张画,一张是佛罗伦萨的风景,一张是巴黎的风景。 可是,在接触到一抹鲜亮的色彩时,谢闻湛却没办法画了下去。 他用了相对比较暗淡的色彩,试图掩埋自己的痛苦。 可,谁看不出来呢?大家都看出来了,大家都没看出来。 所以最后,他放弃了参加比赛的机会,也离开了他为之流浪异乡的堪称灵魂的艺术。 至此,所有了解到的一切都已经清晰了。 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他为什么不做手术了。 他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大抵是他伤后画的画吧。 明明没有放弃,却不愿意接受。 是因为什么呢? 他离开了艺术节,去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吧。点了一杯酒精度数不会太高的酒。 旁边的人,嘈杂刺耳。 顾时舟望了过去,那是一个被强制喝酒的男生,约莫二十岁的样子。 顾时舟走了过去,喝了酒的头脑有些不清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力量支撑着自己走过去。 他抓住了男人的手,告诉他:“你没看到,人家不愿意吗?” 江驰熙错楞的眼神抬起,看向了抓住强制自己的人的手,又顺着手往上看。 那是一个有些悲伤和醉意的人。 他刚刚说什么。 你没看到,人家不愿意吗。 男人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插手他们。 他不爽的看向那个人。 那个人眼里冒着狠,似乎他不放开,旁边的酒杯便会插进自己脖子的动脉里一样。 男人似乎会毫不客气地饮下自己的血,吃下自己的肉。 出于内心的恐惧,他放开了,转身就走。 顾时舟看向江驰熙,问道:“你没事吧。” 江驰熙喘着粗气,看向男人。 这个男人,明明和他一样瘦弱,可是刚刚爆发出的力量,却就自己于水火之中。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没事。” 顾时舟忽然想起了方执的事。 他轻轻地拍了拍江驰熙的肩膀,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要勇敢面对。忍让不能逃避一切。” 顾时舟走了之后,江驰熙还瘫坐在地上看着他已经离开的背影。 要勇敢啊。 江驰熙握紧手中的刀片,勒得自己的手是如此的痛。 可似乎,以往缓解痛苦的方式,这一次却没有办法了。 忍让不能逃避一切。 方执找了顾时舟很久,最后在学校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找了他。 他坐在男人身边,没有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的脸上有一抹笑容,可是,看着好像很难过。 是什么事,让人即使笑了,也还是无法掩饰难过呢。 顾时舟无力地靠在了方执身上。 告诉他:“我患了胃癌,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方执静静的听他说,回应他:“我知道。” 你昨天已经说了。 男人身上的酒意和现在的胡言乱语,清楚地告诉他男人醉了。 他扶起对方,想要将他送回家。 可是这一段路,很长。 遇见了一个人,那个威胁自己的人。 在看见顾时舟时,他像是向猫学习的老虎。 明明,最开始的神色是那么温柔。 可是,最后的神色是那么残忍。 在对方的手伸向顾时舟时。 第一次,方执站了出来。 他将对方的手推开,道:“离我的朋友远远的。” 对方的神情有些错愕,错愕之后,他掏出了手机,点开了那些比发给方执更过分的照片。 看着那些照片,方执的心确实被刺痛了。 他闭上了眼睛。 就在对方以为他臣服时,将罪恶的双手再一次伸向顾时舟。 就在即将触碰到时,方执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他甩开了对方的手。 告诉他:“离我的朋友远远的。” 男人道:“你不怕吗?” 方执冷声道:“我怕,可我更不想我的朋友受到伤害。你觉得你有那些照片就能怎么样?即使是潘多拉的魔盒,我也照样不会让我的朋友受到伤害。” 顾时舟的手抓紧了方执。 他渐渐睁开了眼,看向了那个男人,道:“滚。” 接着,就是一拳打响了对方。 十足的力气,打得顾时舟手都麻了。 男人终于离开了。 离开后,方执的身子才渐渐无力下去了。 顾时舟扶住了对方。 顾时舟带着歉意的声音响起:“抱歉,说好我要保护你,可最后,却是你来保护我。” 方执的声音带着一丝报复后的快感。 他说:“我们是朋友嘛。” 他带着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而这一次终于看见了天晴的笑容。 他说:“我变勇敢了。时舟。” 那道笑容是如此温柔,天色逐渐凉了。 顾时舟将耗尽了力气的方执抱起,带回了公寓。 他给对方简单清洗了下,盖上了被子。 在床边留下了一句话:你很勇敢,我也该离开了。 其实来到这里的目的,一开始是了解谢闻湛,现在帮到你了,我很开心。 还有另外一句话,最重要的人,大抵是即使见过你的懦弱却依旧愿意替你坚强的人。 当初的江渝,现在的方执。 还有谢闻湛。 我想要去见你。 他走后,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很久。 最后是留言。 如果顾时舟晚点离开。 他或许会听到,那道留言传来了他最为熟悉的声音。 他说:我要回去一下收东西。 离开之后,要去那里呢? 顾时舟拖着行李箱,在街上碰到了昨晚他喝醉后帮助过的人。 只是他忘记了。 对方看着他的神色有些感激。 顾时舟不好意思地笑笑,点了头当作问好。 接着就从人家旁边经过。 经过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方极为小声的一句话:“谢谢。” 江渝发来的资料足以将那个骚扰方执的男人给判刑了。 对方任职期间骚扰过将近二十个学生,其中多是像方执这样孤苦无依的学生。 可是这并不是他们被骚扰的理由。 江渝说了声谢谢。 顾时舟问道:“你喜欢他吗?” 江渝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从原先的清冷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些情感。 他说:“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我知道他懦弱,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管闲事的人。只是那一次,我觉得英雄主义一次也挺好的。” 顾时舟轻声道:“要幸福啊。” 江渝在电话那头应了声,道:“你也是。谢学长很优秀。” 谢闻湛到了公寓后开了灯,他打开卧室去看,方执正在睡觉。 床头放着两张便利贴。 谢闻湛给方执盖上了他踹掉的被子,拿起床头的便利贴看。 便利贴上的字迹很清晰啊。 谢闻湛放下了便利贴,去到了另一间卧室。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错过了吗。 手中的便利贴落在了地板上。 谢闻湛抚摸着那块冰冷的墙。 你了解我多少呢。 顾时舟,你总是比我先了一步。 他走出公寓,看向来时的路。 或许在他来的时候,顾时舟刚好离开了。 道路上隐约还能看见那个人的背影。 谢闻湛说:“你又会去哪里呢?我该去哪里呢?” 我还能见到你吗。 还能吗? 坐在飞机上的顾时舟想着这一切,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云层。 他即将离开巴黎了。 答应好谢闻湛陪他逛逛巴黎,还是没有实现啊。 方执现在应该已经醒来了吧,应该看见他的信息了吧,应该变得勇敢了吧。 还有那个在酒吧偶然遇见的少年,你应该也过上更好的生活了吧。 还有把伞借给自己的江渝,你应该收到了方执的伞和爱了吧。 好像,一切都很好。 好像,一切的好都与自己无关。 窗外的云层似乎越来越淡了。 该到了吗? 下了飞机后,意料中的呕吐感没有到来。 他抬头看着天空,一片又一片白云。 顾时舟笑了笑,伸出手,指尖有微弱的阳光落下。 像极了那一次莫奈的花园,自己的手轻轻触碰的那件阳光之下的风衣。 如果再见到他,一定要告诉他,我不会在劝你去做手术了。 我深深地知道了你的痛苦。 比起选择,更重要的是有作出选择的心。 比起怜悯,或许你更希望见到的是尊重你,信任你,支持你所有决定的人。 之前的顾时舟没能成为你需要的人。 但现在,我会努力去成为你需要的人。 即使,或许你已经不再需要了。 车水马龙的城市,人群中多了一个人,但似乎他本来就已经存在了。 机场的出口处密密麻麻地都是人。 像极了他去到巴黎时的样子,就是少了一场雨,少了一个人。 顾时舟吐出一口气,走进了人群中。 如果,下雨了,那就找个地方躲着吧。 如果没有下雨,那就走在人群中吧。 秉承着一人旅游的准则。 在这漫无目的的街道中,寻找着停留的地方。 当看到的时候,他也到达了他的目的地——费尔蒙班夫温泉城堡酒店。 它是世界上著名的豪华酒店,沿袭了苏格兰豪华城堡的建筑风格,是落基山的标志性建筑。拥有让人心驰神往和甘心臣服的自然美景。 他到的时间里,城堡附近是白雪皑皑的连绵山峰。在服务员那里接过了门卡,道了声谢。 坐了好久的飞机,终于来到了这里——加拿大。 顾时舟在飞机上没有吃东西,倒也不是不想吃,只是在做飞机的时候胃部已经渐渐有些痛。 但现在下了飞机后,似乎有了一丝好转。 取代痛意的则是一阵饥肠辘辘的饥饿。 顾时舟来到了这座酒店的“森林之屋”——Waldhaus餐厅。他随意地点了几道菜。 他并不习惯正宗的德国和瑞士菜肴,吃了几口后,便没有继续吃下去了。 他离开餐厅的时候,路过走廊时,看到了窗外的景色。 落基山雪白一片,隐约已经看到无数人在滑雪。 一时兴起,他也跟着去了。 他买了一套装备,凭着自己记忆中的经验滑了下去。 感受那种刺激的感觉,随后就摔倒了。 他果然不擅长滑雪。 但在晕眩的前一刻,他感受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那道气息是如此熟悉。 他拼命地睁开眼,可是却还是没有睁开。 他只能在心里疯狂地呐喊:“是你吗?谢闻湛。” 内心的疯狂几乎无可掩埋,无处宣泄的情感,在醒来时,迫使他四处张望,却看不见谢闻湛的身影。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顾时舟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住了。 不是他。 顾时舟转过身,看向来的人。 那人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鼻梁高挺,面容如玉,打理整洁的头发,穿着一袭得体的休闲装。 顾时舟道:“许听松。你怎么会来这里?” 许听松推了推自己带着的眼镜,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怎么会来这里?” 突然间想起,这个男人就要结婚了,他不想再与之过多交涉。便要离开。 可刚动了一下身子,脚的疼痛一下子就传来。 嘶了一声顾时舟倒了下去。 许听松道:“你小心点,刚刚看过的医生说了,你的脚踝受伤了,不宜多动。” 许听松走了过来,将顾时舟抱起,给抱到椅子上。 许听松歪了歪头,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离开自己几天却变得消瘦的少年。 告诉他:“你好像瘦了,是生病了吗?” 顾时舟淡淡地回道:“是。脚受伤了。” 许听松笑了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道:“好好休息吧。” 接着,他直起身子,离开了这里。 他离开后,顾时舟才看了看四周,这并不是自己定的房间,或许是许听松订的。 他之前听过许听松的朋友讲,他们圈里要结婚的人都会来到国外一家酒店,然后在这里认识最后一位灵魂的伴侣。 然后,在即将结婚的时候,离开。回归家庭,从此之后,收身养性。 其实,顾时舟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许听松真的会收身养性。 可到现在,他真的来了。 他不会自以为是到认为对方是为了寻找他。自认彼此没有那么默契。 许听松过了一会就走进了房间。他的手拿着一支药膏。抹在顾时舟的脚踝上。 冰凉却又十分有感觉。 顾时舟的脚抽了一下,便被许听松握住。 他轻轻地给顾时舟揉了揉受伤的脚踝,动作温柔而又有力。 他神情专注,可是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却让人觉得,他干的是充满艺术的事。而不是帮人按摩脚。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他,这个要结婚的男人,这个七年里自己待在一起的男人。 他似乎变得成熟了,但又似乎还是曾经那个会站出来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高大的身躯,坚定的语气,温柔的举动。 他一切都很好。 只是,他并不属于我。 顾时舟低下头,掩下了眼底的情愫。 顾时舟抬头看向许听松:“你找到了吗?” 男人错楞了一下,却突然间明白了。 他说:“我觉得有你就行了,不必再去找了。’ 顾时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说:”许听松,你有问过我愿意吗?“ 男人错楞的眼神抬起时,顾时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告诉他:”你从来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许听松不知道怎么回复,对方的神情有一丝悲伤。就像是失去了失而复得的东西。 他凑上前,吻上了那个熟悉的嘴唇。 而那一刻,一道清泪流进了他的嘴角。 很苦涩,苦涩到像是某一年生病时发高烧的那碗药。 他这才想起,那一年自己生病时,不愿喝那碗药。 是顾时舟一口一口喂给他的。 当时他是愿意的吧。 就像自己从佛罗伦萨带他回去的时候,他是愿意的吧。 可是,响起男人刚刚的神色,他自才发现,似乎自己从来没问过他,他愿不愿意。 他愿不愿意离开佛罗伦萨来陪自己? 他愿不愿意陪自己上床? 他愿不愿意成为自己的灵魂伴侣? 眼泪落下的时候,落在了许听松的腹肌上。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顾时舟。 他的眼睛流着悲伤的眼泪。 他似乎真的不愿意。 深入身体的**,似乎真的没有再带给两个人各种快感。 留有的是被贯穿的痛感,和愧疚。 顾时舟离开了,穿上自己的衣服后,强撑着脚踝的疼痛,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看着**的身体和自己的**,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想起刚刚那个男人痛苦的眼神。 想起那个男人隐忍着不叫出声却依旧落下了眼泪的神色。 响起那个男人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 没有留下来啊。 许听松手捂住双眼。 他似乎,真的很伤心。 离开的背影靠着走廊的墙,慢慢蹲了下去。 很累很累,累到几乎动不了。 身体的疼痛,内心的痛苦。 突然间很想谢闻湛,如果他在的话,应该会问他一句:”愿不愿意被我抱。“ 这一次,依旧是熟悉的拥抱。 再睁眼时,他躺在了自己的房间。 依旧没有人,安静地像他到来时的样子。 他摸了摸旁边的床,没有任何温度,还是很冷。 他没有来。依旧不是谢闻湛。 顾时舟靠着床,那是谁送他来的。 许听松吗?那个被自己拒绝的男人应该不会如此好心。 那还会有谁。 这所温泉城堡除了它的景色很美之外,还有一个传说。 这是一座有鬼的传说的城堡。 传闻中,这里有一位去世百年的老侍者的灵魂。 他会在大家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在大家寻找他要感谢时消失。 当然,这对于大家而言其实蛮好的。毕竟,做好事不留名是优秀传统。 对于要死的顾时舟而言,突然间来到这里是为什么呢? 除了喜欢这里的景色,还有想见一见这位老侍者。 问他,怎么样才能死了之后和他一样,让灵魂留在这世上,代替活人去陪伴呢。 当然,他也清楚,或许那个传说并不是真的,只是温泉城堡搞出来的一个噱头。 可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真的存在,万一他真的有办法让自己留下呢。 所以,还是来了。 义无反顾地来了。 就当为了他,为了他爱的人。 会有机会遇见吗? 第9章 Chapter 9 怀揣着对玄学的向往,顾时舟在费尔蒙班夫温泉城堡无聊地多待了几天。 具体为什么说是无聊呢,为了躲避许听松。 他自己白天里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跟着那个男人那么多年了,十分清楚那个男人的作息。 到了晚上七点多就会睡觉,睡到半夜两三点时就会莫名起来。 然后,就通宵到早上五六点了。 所以在晚上七点多之后,顾时舟就悄悄出了房间,觉得这样子就可以躲掉许听松。 对,没错,可以躲掉。 直到看见门口时站着的他,前一刻顾时舟都还是这样想着,躲掉他。 看到他之后,就只有一个想法:剁掉他。 “你还要跟我多久。”顾时舟问道。 他侧过身,回望那个跟了自己一路的人了。 迎面而来的风夹带着芳草的清香。 却实在没能让顾时舟高兴起来。 许听松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 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想要让顾时舟陪他。 顾时舟道:“许少爷,比起找我做你的婚前伴侣,我觉得你不如回去找你的未婚妻比较好。” 许听松愣了愣,似乎没有想要顾时舟不止不想当,甚至还想要让别人当不成。 许听松走了上来,拉住顾时舟的手,将不知道从路边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花放到他手心。 许听松说:“男未婚女未嫁,而且你也跟了我那么久,最后了,怎么到不愿意了?” 顾时舟将手心的花放回路边,静静地看着他。 眸中映着班夫小镇的蓝天,路边的风景。 许久许久,从这抹景色中醒来的许听松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脖颈。 看向前方远去的背影,他走在下满了雪的路上。 周围是几家民宿,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雪山。 苍天,大地,似乎在这里,都成了那个人的背影。 许听松在风中问道:“你要去哪里?” 那道背影,旋即在群山的雪中,走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方执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在睡梦中哭了一整夜,醒过来的时候眼睛里还有一丝红血丝。 他看了一下床头边的闹钟,闹钟下面放着一张纸条。 他拿了起来,然后就发现,哦,不,两张纸条,除了他拿起来的这一张,还有两张。 他先看了看第一张,是顾时舟写的。 他说:你很勇敢了,我也该走了。 第二张则是怪人房东写的。 他说:好好休息。 第三张则是从未见过的字迹。 上面写的话是:好好休息,一切都会被解决了。 方执撑着有些虚弱的身子起了床,出了房间。 在他走出房间的时候,从厨房里走出了一道身影。 看见他的时候,方执愣了愣。 带着不确定的神色,方执问道:“江师兄?你怎么在这?” 江渝身上穿着方执很久之前买的黑色围裙,手上端着一碗粥,看见方执时,露出了一个有些如冰雪融化的笑容。 江渝将粥放在桌子上,解开了围裙。 看向方执时,他抽出了一把钥匙,说道:“昨天来的时候,刚好碰见了房东,他问我是不是要租房?” 方执傻傻的看着他,那神情,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可爱,但是很傻。 江渝揉了揉他的头顶,道:“试试我煮的粥,看看好不好吃?” 方执轻轻吹了一口,送入口中。 怎么说呢,好像没下盐,寡淡至极。 但看着江渝期待的神色,他觉得是自己味蕾出现了问题。 于是又吃了两口。 然后,方执说道:“我味蕾出现问题了,吃不出什么味道?” 真的,味蕾出现问题了。 但是,心很甜。 这话倒说不出口了。 江渝就着他刚刚用的勺子,也舀了一口粥。 然后,他放下了勺子。 看向方执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感觉。 方执问道:“怎么了?” 江渝揉了揉下巴,道:“我好像,味蕾也出现问题了。” 一碗粥,一大早,就让两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味蕾出现问题。 当诛。 但是,是江渝煮的,方执便以最近上火为由说吃这个刚好。 对此,江渝表示不信。 但方执却根本不等江渝表示不信,墩墩几口便将一碗还有些烫的粥给吞完了。 方执被粥烫着嘶了一声。 江渝笑了笑,从旁边倒了一杯水递到方执嘴边。 方执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接了过来。 真奇怪啊,好像前几年还待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气都回来了。 难道,江渝是自己的第二个父亲。 江渝静静地看着他,眸中的景色也是他。 许久许久,方执才问道:“学长不走了吗?” 江渝说:“该走的时候总该要走的。” 言外之意,现在还没到该走的时候。 方执叹了口气,将水杯放下。 方执问道:“师兄是要住下来吗?” 江渝勾起嘴角,“未尝不可。” 方执就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和他同住一房。 方执道:“但另一位租客刚走,他那里还没重新清洗。” 江渝说:“你知道的?” 方执静静地看着他,“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有洁癖,所以?” 江渝有洁癖这件事,其实挺广为人知的。 不过大家倒是不怎么关心,毕竟再有洁癖也洁癖不到自己头上,所以,管他呢。 可是如今,江渝要和自己同住一房。 方执想了许久,才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什么,脏的烂的乱的恶心的东西。 但是他转念一想,似乎应该劝他去别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才对。 江渝笑了,“我跟你同睡一床不就行了。” 方执愣了愣。 他有洁癖,那跟自己一起睡就没洁癖了吗。 对此,江渝表示:“我跟你比较熟悉,睡你的床不会太过洁癖。” 方执心想,我什么时候和你比较熟悉了。 不过江渝说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答应,将房间里给收拾一下,然后让他住下。 一望无际的大雪。 顾时舟看着面前一个吹着笛子的小孩子,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 “是西班牙人吗?”他问小孩的父母。 小孩的父亲是一个穿着一套干净西装的男士,身上没有那种很刺鼻的男士香水,有的只是这雪间带有的一丝清冷。 他说话时带着一口伦敦腔。 “半个吧。” “半个吗?” 小孩的母亲拿着一把雨伞,身上穿着一件很久之前去中国时买的一件旗袍,穿在她身上显得婉约柔美。 小孩母亲道:“半个。我是西班牙人,我的丈夫是英国人。” 说起双方的国家,男士一下子就像找到了话题,疯狂输出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和美景,吃过的美食和看过的风景。 顾时舟问道:“你们是在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吗?” 男士摇了摇头,道:“我们在一起之后才喜欢旅游。” 顾时舟问道:“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吗?” 男士骄傲地挺了挺肩膀,正欲开口。 就听见他的孩子吹着一口难听到极点的曲子。 男士一拳下去,小孩哇地哭出了声。 女士将小孩抱了起来,轻轻地安慰他。 然后,凶狠的眼神瞪向罪魁祸首。 顾时舟轻声安慰着小孩,答应说教他一首简单的曲子。 但终归还是听到了他们的故事。 男士小时候跟着父母辗转来到西班牙谋生,然后呢,在这里谋生道男士10岁时,男士的母亲十分思念故土。于是,男士的父亲带着一大家子就回到了英国。 长大后的男士再次回到西班牙。 不是对西班牙的思念,而是因为年幼时在西班牙的最后一天,和邻居家的漂亮小女生表白,让对方等他回来。 顾时舟问道:“那?” 女士轻轻摇了摇头,说:“我年幼不与他相识。” 这也就是说,那个女生没有等他。 男士继续说道。 他回到西班牙的时候,那个女生和她的家人已经离开了,至于去哪里,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不会有人刻意去记这些琐事。 男士讲完后,还感慨了一句:“希望她不要等我。” 顾时舟看向女士,女士笑了笑,说道:“不会等他的,我都后悔了。” 男士听到这话急忙凑到女士旁边,一脸讨好。 刚刚在那里炫耀自己的魅力有多大,在心爱之人原形毕露。 顾时舟笑了笑。 女士将丈夫的头推开,继续说道:“后面呢,他为了找那个女生,于是四处去旅游,然后就在纽约遇见了我。当时他还是一个长相清爽,行为举止还算聪明的人。” 顾时舟道:“于是就?” 女士说:“我就想卖了他。” 顾时舟愣了愣。 女士接着说:“但是舍不得。” 男士点了点头,抱着女士。 子曰:非礼勿视。 感觉自己在这里,会影响他们接下来进行一个法式深吻。 他牵过孩子,走向远处。 子曰:不看走远去。 小孩倒是想回头去看他的父母。 子曰:我不看,别人也不能看。 顾时舟伸手扭回了小孩的头。 子曰:什么都是我说的吗。 顾时舟教了小孩子一首曲子。 小孩子说:“好像没我刚刚吹的那首好听。” 嗯,顾时舟道:“我觉得最好听的是你父亲砸你一拳时的声音。” 小孩捂住自己的脑袋,生怕哪里来的野蛮父亲直接一拳砸到脑袋长不高了。 顾时舟笑了笑。 好像,这样也挺好吧。 这样,似乎也不会想起他。 认识新的人,这样就好嘛。 答案是不好。 为什么呢?因为旧人在干预。 顾时舟叹了口气,告诉许听松:“没门。” 三天两头缠着自己,是谁和他说许听松快要订婚的。 许听松摸了摸鼻子,道:“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你真的?”不陪我吗。 顾时舟淡淡道:“恭喜,慢走不送。” 拂袖离去。 顾时舟轻轻揉着自己的胃。 面前出现一位服务生,温柔地问道:“需要帮助吗?” 顾时舟抬起头,道:“不用,你忙你的。” 服务生笑了笑,便离开了。 倚着墙坐了下去,静静地揉着自己的胃。 夜有些黑了,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顾时舟一步一步靠着墙走回了房间。 第二天,许听松收拾行李准备走的时候,他递了一封信在门下。 在放的时候,门却突然打开了。 顾时舟安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动作,以及那封信。 许久,许听松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想要找个话题的时候。 顾时舟主动开口:“我要回去。” 许听松侧过头,看着他:“回去?” 我要回去江城。顾时舟在自己心里说。 他看着许听松,道:“我要回去,参加你的婚礼。” 那是雪山落下雪花的场景,那是灵魂在黑夜里闪烁的光影,那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安静了许久后,许听松才说:“好。” 飞机落下的时候,顾时舟晕机的不适感被胃部的疼痛给压了下去。 他喝了一大口水,才勉强压下。 他没有和许听松同坐一趟航班,是不想,也是不愿意。 许听松将请帖发给了他。 顾时舟看了许久,还是觉得,他没有谢闻湛好看。 只是,他应该不会来吧。 顾时舟叹了口气,或许这里对他而言是一个带有悲伤色彩的地方呢。 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人因为这个远道而来身上带着风雪的人而停留,就像谁都不知道也不关心,自己偶然遇见的人是一个身患癌症的人又或者是一个会长命百岁的人。 在参加婚礼的前一刻,顾时舟去了一家很灵验的寺庙。 那家寺庙并没有固定开放的时间,一直都是随心而开的。 或许今天天气好了,或许今天天气差了,或许今天心情好了,或许今天心情差了,总之,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有可能不开,都有可能开。 顾时舟来的时候其实并不抱希望,只是纯粹赌个运气,但他也不知道,如果有开的话,自己要求些什么。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好。 直到接过了主持的平安福时,他才回过了神。 看着手中红色的过于吉利的平安福时,他这才恍然刚刚球了什么。 手中的平安福有些烫,可他却舍不得放下。 就好像,透过这个平安福,拿起的是自己的幸福呢。 顾时舟将平安福收好,到了声谢后就打算离开了。 住持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说道:“施主慢走。” 顾时舟转过身去看时,住持已经低下头在打扫了。 这座寺庙坐落在高山之上,四周长满了茂密的大树,时不时就会有落叶落到寺庙里。 是一个不可多得,却也并不少见的好去处。 顾时舟挥挥手,道:“再见。” 住持放下手中的扫帚,抬起头,看向顾时舟远去的方向。 三年前,顾时舟也有来这里。 当时的时候,他求了一个保佑自己身体健康的平安福,当时是在确诊癌症只有三年的时间之后的事,求了这个平安福,他多活了三个月。 蛮灵的,三年零三个月。 现在,他似乎不是为自己求的。 住持关上了寺庙门,金泰你等来了一个有缘人。 距离许听松的婚礼还有一个小时。 顾时舟安安静静地看着宴席。 从新娘进场,到抛手捧花。 一切都像是幻灯片一样,一页又一页地过去了。 顾时舟抿了一口酒,忽然间有点想念自己在佛罗伦萨和谢闻湛喝的那杯酒。 比这口酒烈,比这口酒更有感觉…… 顾时舟放下酒杯。 婚礼已经渐近尾声,陆续有人走了。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婚礼的主角。 那个困住自己七年的人。 许久,顾时舟又喝了一口酒。 他说:“我终于,可以忘记你了。” 又是一口酒。 酒入心中,带来无限的酣畅淋漓。 许久,他说:“谢谢你。” 拾起我尊严的人,还给了我的尊严。 顾时舟离开的时候,江城下了一场雪。 许听松看着那道背影离开时,雪覆盖了他来的痕迹。 他轻轻地说:“再见了,你我。” 他挽住新娘的手,回了家。 新的身份,新的开始。 顾时舟离开后便又订了一张机票,他没有回去班夫小镇。 那里的风景很美,却终归不适合自己。 那去哪里呢? 他不知道。 他买的机票,去往波罗的海的女儿——芬兰赫尔辛基。 去那里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旅馆,也不是去看风景,也不是去吃东西。 而是,找工作。 他的积蓄已经陆陆续续花关了。 买了机票,订了民宿,已经花关了他所剩无几的存款了。 他不会留在芬兰,更基本的还是吃喝问题,所以,他去找了一个工作。 具体是什么工作呢。 在他坐在求职中心的时候,其实自己还没想好。 来来往往的人看着这个求职的人长得如此好看,都想要雇佣他。 只是不管问他会些什么。 他都只答了一句不会,但可以学。 来来往往的人也只回了一句不要,但可以走。 于是,他们就走掉了。 就在顾时舟觉得自己可能今晚要饿肚子的时候。 传来了一道女子的声音:“你会画画吗?” 顾时舟抬起头。 说话的女子是一个有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带着一丝不苟的黑框眼镜,画了个淡妆,皮肤可以看得出来很好,是一个很有气色的女人。 不同于以往见过的那些温柔似水,充满艺术气息的女人,面前的这个女人更像是一个创造艺术气息的女人。 顾时舟点了点头,道:“我会。” 女子点了点头,跟身边的人低声了几句。 身边的人离开去办了证明。 然后顾时舟就跟着她走了。 一路上,女子都没有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顾时舟也没有说话。 女子锐利的眼神瞥过他时,静静地开口:“你不问问你的工作?” 顾时舟道:“雇主安排什么工作,那就是我的工作。” 女子收回自己的眼光,道:“你的工作就是去学画画。” 没听错吧,顾时舟抬起头,道:“我会画画。” 女子点了点头,道:“我叫丽诗。你可以叫我丽姐。” 顾时舟问道:“所以,丽姐,你花钱雇我去学画画?” 丽诗笑了。 她的笑容很豪迈,没有含蓄,没有肆意,就纯豪迈。 豪迈到,顾时舟感觉她要一口吞下一个拳头。 就在顾时舟觉得自己可能碰上脑子不正常的人时。 丽诗却不正常地开口道:“觉得雇你的人不正常?” 顾时舟有些不好意思承认,毕竟面前的人是他的雇主,实在不好意思拿着人家的钱,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不正常。 子曰:礼仪、礼仪。 子曰:拿人钱财,替人干事。 顾时舟刚要开口否认。 丽诗却又道:“那你就当我不正常吧。” 话落,她抬头看向窗外。 赫尔辛基,散落海湾的群岛。 触目所及是充满北欧风格的建筑。 靠近北极圈,气温有些低。 此时又是冬季,那就更低了。 顾时舟搓了搓手,他来的时候头脑一热,根本没想着多穿几件衣服。 现在冻得鼻子估计都红了。 丽诗笑了笑,将自己的围巾解了下来递给了他。 顾时舟刚想拒绝,却见丽诗收回了自己的围巾。 顾时舟愣了一下。 却又见丽诗拿出了一条新的未开封的围巾。 顾时舟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 丽诗道:“抱歉,和我丈夫随意惯了,倒忘了礼仪了。” 丽诗看着应该是上了年纪,她保养很好,皱纹什么的都很少,但是她的头发,虽说不至于全白,到底也有了一些。 只是看着不明显,有点初冬的感觉。 但这样雷厉风行的女子,唯一的柔情却是在提及她爱人时的表情。 眼神依旧很锐利,可是眼中却多了一滩泉水。 就像是什么呢? 顾时舟想了许久,找不到一个形容词。 可能是因为爱很难形容吧。 丽诗一路上都在看着窗外的风景。 北欧风格的建筑,有自己独特的品味,带着一点浪漫,带着一点内敛,却并没有染上北极圈的冰冷。 顾时舟静静地等着。 车停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处于海边的别墅。 张开手,迎面而来的海风吹走了身上的疲惫,海鸥在飞翔。 丽诗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刚刚在车上时都那么冷?现在就不冷了。” 话落,就见顾时舟打了个喷嚏。 丽诗笑笑,嘱咐旁边的人给他煮了一碗姜汤。 顾时舟和丽诗走进别墅。 别墅依旧是这一路上见过的北欧风格,但和一路上不同的是,这里更多的是黑夜的颜色。 北极圈逢夏至时会有极昼现象,逢冬至时会有极夜现象。 只是在这里,似乎不管何时都是黑夜。 这里的主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丽诗给他的感觉虽然不像是那种喜欢大红大紫,但却也不像是喜欢单一颜色到极致的人。 丽诗上了楼,轻轻敲了敲二楼的某间房间。 房间里走出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带着一个墨镜。 丽诗扶着他走了下来。 看见墨镜下时,顾时舟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盲人。 他过去想要帮忙,丽诗却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男人被丽诗扶到了沙发上坐下。 坐下的时候,他轻轻地拍了拍丽诗的手。 男人没有说话,头也未朝向顾时舟。 许久后,顾时舟才主动开口:“先生?” 男人的听力极为灵敏,几乎在说话的同一刻,他就已经朝向顾时舟了。 男人戴着墨镜,却依旧能看的出来这是一位英俊的男子。 他鼻梁高挺,唇如刀削,下巴有些没有休整好的胡茬。 男人道:“你可以叫我威廉。“ 丽诗示意顾时舟坐下。 顾时舟坐下时,男人也根据声音朝向了顾时舟。 顾时舟才按照丽诗车上教的话,开口:“先生,我来是想求学画画的。” 威廉听到这句话时,嘴唇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你应该也清楚的吧。” 威廉摘下眼镜,空空荡荡的,如顾时舟所料确实是一位盲人。 威廉戴上眼镜,道:“我是个盲人。” 他在等顾时舟起身离开的声音,却等来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顾时舟说:“我是真心的。” 丽诗握住男人的手。 男人温柔地拍了拍丽诗的手,以示无碍。 威廉道:“请走吧,先生,我无能为力。”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丽诗,与其说是看着丽诗,更像是在看丽诗旁边的男子。 那个失去了视力与感受光明的能力。 怪不得这里的一切都如此黑暗。 原来,屋内的主人早已失去白天。 顾时舟说:“威廉先生,你可以慢慢考虑。” 话落,丽诗站起身子,道:“威廉,我先送客人离开。” 威廉的手放开了丽诗,他本来也想站起来送送客人的。 可他却没办法,甚至看不清自己身边的人。 威廉道:“先生,去找有用的人。” 别墅空荡荡的,悄然无声。 顾时舟站在别墅门口。 丽诗给他结了今天的工钱。 顾时舟道:“你要骗他一辈子吗?” 丽诗数钱的手颤抖了一下,又强装镇定,道:“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没有人想被骗。 海风扑面而来,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远处的海平线,海鸥还在飞翔。 顾时舟看着这风景,一时之间竟动了心思想在这里住下。 丽诗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听见男人爽朗的声音,伴着海浪的声音。 “我明天还会来的。” 丽诗侧过身去看男人,“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男人却淡淡一笑,和天边的光交相辉映。 丽诗在黑夜里待了太久,忘记了阳光很耀眼。一时之间,竟然失了神,站在了那里。 海风吹来时,男人的身影已经离开了。 丽诗也是男人离开的那一刻,看着男人的背影,忽然间觉得 别墅里的男人,他有好久没有看见阳光了。 第10章 Chapter 10 告诉丽诗自己天天都会去的顾时舟也确实做到了。 他每天都会去那栋海边的别墅,去听那里的海浪声,去吹海风。 但他没有问丽诗任何有关那男人的过往。 威廉则是每天都是以一种冷漠的神色,没有抗拒顾时舟,但也仅仅只是没有抗拒而已。 他像是习惯了顾时舟的到来。 尽管他没有答应,但他还是很开心,丽诗这么说。 顾时舟也笑了笑,说:“这样,你应该就放心了吧。” 丽诗摇摇头,道:“爱一个人,他不快乐时希望他快乐,他快乐时希望他能一直快乐。” 丽诗笑笑,她的声音落在海浪声中。 顺着海风消散无声。 爱一个人吗? 顾时舟摸了摸自己的心,静静地对丽诗说:“什么是爱?” 丽诗回过头说,“你是中国人,中国人有句话:一日不见,思之若狂。” 他在芬兰停留了几天,听到这句话时,再次想起了,那个紫色瞳孔的男人。 许久,顾时舟露出苦涩一笑。 一日不见,思之若狂。 丽诗问道:“怎么了?” 顾时舟摇摇头,道:“没事。” 丽诗轻声开口:“我们明天要出海,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丽诗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让她问的人也只会是那个将手放在窗边感受冬天寒冷的男人。 顾时舟笑笑,“您的邀约,我自然接受。” 丽诗笑笑,道:“第一次。我希望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到将来的无数次。 顾时舟道:“会的。第一个人很幸运,第二个人很荣幸、第三个人……” 丽诗笑了笑。笑容一如当初,只是当时的豪迈当中却蕴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但现在只是迎来了春天。 即使现在是冬天吗。 顾时舟伸出手,恰有一片雪落在他的掌心。 有些寒冷。但又有些温和。 很奇怪的感受,顾时舟笑了笑。 凝视着远方的海平线,海鸥依旧还在飞翔,似乎永远都在飞翔。 顾时舟轻轻地踮着脚,海的另一边,是蓝精灵吗? 丽诗已经走进别墅了。 外面只剩下顾时舟一个人。 安静的时候,就很想待在温暖舒适的被窝。 可是现在,他并不是很想回去。 他很想待在这里,张开双手,拥抱天空。 扑面而来的海风带着海水的湿润,落在脸上时像是留下了眼泪。 夕阳已经渐渐落下,残留的余光落在了顾时舟的身上。 伸出手,他从指间的缝隙中看向了整个世界。 温柔和煦的海风渐渐退下时,天上已经挂满了繁星。 天空高远,海风渐远。 忽然间,想起了一个人。 他曾经在佛罗伦萨的街头,抱住了我。 他曾经在莫奈的花园,抱住了我。 想起了几天前的拥抱,想起了几天前的缱绻。 陌生的情感,掩藏于心的浪漫。 许久,海风听见了顾时舟的声音。 如果遇见是一种缘分,那有的遇见是孽缘,有的遇见是良缘。 如果是良缘,为什么要让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时才遇见了你,如果是孽缘,又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时那么幸福。 顾时舟回了旅馆。 这里的旅馆并不似巴黎时的装修风格那么舒适,这里的一切更加古老。 这里的风光并不似巴黎时的艺术气息那么浓厚,这里的一切更加淳朴。 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比不上巴黎。 顾时舟靠在床头,抓住了被子,埋过了头顶。 明天,总该会有不同了吧。 方执牵着江渝的手,对方将之握的更紧。 方执靠在对方的肩头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许久,方执才说:“江师兄,你用什么才答应房东把这间房子卖给你?” 江渝笑了笑,道:“你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 方执点了点头,翘起了脚,道:“毕竟很久之前的时候,我跟他说我想要买这间房子,让他给我便宜点。” 方执转过头看向江渝,似乎提起这件事时还没有那么不爽,只是一想到谢闻湛卖给了江渝就有些不爽。 他的眼睛像是被骗的小狗。 江渝亲了亲他的眼睛,道:“你猜一猜吧。” 方执玩自己的手指,并不是很想动脑去猜。 江渝道:“你还记得那天下雨时,你旁边的人吗?” 方执点了点头,终于肯动脑:“跟他有关系吗?” 江渝点了点头,道:“我当时只是跟他提起这个人。他便跟我做了个交易。” 方执问道:“什么交易?” 江渝摇了摇头,不说。 子曰:明知不能说却非要引诱者,死。 江渝将方执揽入怀中,感受着他因为自己的□□而颤抖的身躯。 他的手在身上四处不停抚弄,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减少他感受到的疼痛。 等到方执几乎要晕过去了,江渝放缓了动作,在他耳边呢喃。 什么交易。 那是爱的交易。 不是因为他对方执的爱,这场交易不会进行。 如果不是因为爱,这场交易对方也不会同意。 不知道,对方找到了吗? 汪洋之外的爱人。 子曰:找不着,找不着。找着了。 第二天的时候,顾时舟早早起来了。 以往去找威廉和丽诗时都是下午的时候。 但是昨天约好的时间是在早上,他难得的起了个清早。 到的时候,丽诗向他挥了挥手。 威廉依旧是向过往一样只是看向他,却没有任何一句话。 他的耳朵真的很好。 顾时舟刚想说话。却听见威廉第一次先开口道:“有什么话,回来之后再说吧。” 那是一种商量的语气,好像如果顾时舟不想,也可以现在就说。 丽诗静静地看着他们。泪眼婆娑,这个时候,她似乎摆脱了以往的人设,变得感性起来。 顾时舟轻声说道:“好。” 出海的人就他们三个。 他们租的船不小,本来一艘就够三个人的。 但顾时舟道:“两人一艘,对船来说比较轻松。” 威廉没有拒绝,丽诗也自然乐意,她加租了一辆船,让顾时舟驾驶。 至于为什么出海。 丽诗没有说。 顾时舟也没有问。 出去看看海洋也挺好的。 但是丽诗却说,他们出去从来都不是看海,而是看看大海衬托下的赫尔辛基。 这里看不了赫尔辛基全市的风景。但这几天在这里住了,除了找威廉他们之外的时间,全部用来散步。倒是还挺了解赫尔辛基的风景。 这里并不盛行金碧辉煌的装饰,市中心有一段保存了许久的砖石砌的旧路,市内街道两侧是苍翠的树木和如茵的草坪。这里流露着北欧式的浪漫优雅,却又不失简约主义的风格。 波兰的海的女儿——赫尔辛基,“北欧的日都”。 大海的衬托下,它美丽而纯净。 难怪要出海来看,出海看有一种更加独特,更加亲近于自然的美。 许久许久。 顾时舟拍了一张照片。 他想给谢闻湛看。 这里的风景并不是如以往的风景一般,是一些明艳到会伤害他眼睛的风景,这里是“北方洁白城市”。 这里是靠近北极圈,靠近地球极点的地方。 船身突然间摇晃一下,顾时舟一时不备摔倒了。 刚刚过于沉浸于赫尔辛基的风景,才发现此时天空已经聚集了成片的乌云,像极了世界末日到来的前夕。 他起身,这才听到相隔甚远的丽诗在对他喊道:“时舟,快点回来。” 顾时舟看去,这才发现海浪有些汹涌。 他刚刚任由船开了太远,要开回去要很长的时间。 而且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密集的乌云,成片聚集在一起,笼罩住半片天空。 顾时舟急忙对着丽诗他们喊道:“你们先快点回去吧。我不要紧。” 声音落在广阔的海洋上,一时之间便散了。 顾时舟看着丽诗他们向着自己开来的船,急忙挥手,喊道:“你们先回去。” 海风没有那么和煦温柔,而是如同刀一般割过脸。 他喊得太大声,喉咙有点痛。 紧接着,天空下起了雨。 这个时候的雨还有点细。 但海浪已经越来越大。 远处丽诗的船已经被海浪拍得越来越远,即使想要开向顾时舟,也要等到海浪平息时。 雨越下越大,淋湿了顾时舟的衣裳。 顾时舟擦干了自己脸上的雨水。 试图振作起来,但刚刚海浪汹涌,拍倒了船,自己一不小心摔倒了。 然后手刚好摔到了船上的一颗钉子。 顾时舟靠在船的角落。 雨已经大到笼罩在整个海面上,如同一层牢笼。 一旦触碰到,便感觉一片冰冷。 他手的伤口触碰到了雨水,一时之间冰冷到几乎没有任何感受。 他抱紧了自己的身子。 自己的船在风雨和海浪中岌岌可危,或许下一次再有一道海浪时,船就会破损了。 那个时候,自己大概是九死一生了吧。 还好,丽诗他们应该已经安全了。 威廉和丽诗彼此那么相爱,大概都不会同意对方出海去找。 那就只能等到风雨皆停时,才有可能再来找自己。 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安全了吧。 海水漫溢了上来,顾时舟才发现船板已经漏了水。 他环顾四周,茫茫大海,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让自己停留了。 他抱住了自己的头,伤口又破裂了,传来阵阵的疼痛。 雨滴在身上带来的冰冷和被淋湿的衣服的不适感,一起让顾时舟难受到极点。 也许闭上眼,风雨和海浪就会停了呢。 他这么安慰自己。 即使冰冷的海水进入自己的口鼻中,他也没有再睁开眼,又或者是不想再睁开眼。 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那个人。 海底中一抹紫色的亮光向他慢慢游来,抱住了他。 顾时舟也抱住了他。 海水进入口腔中,他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了。 抓紧对方的衣服,多想和你再说一句话。 就一句。 意识朦胧的那一刻,顾时舟已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那句话。 可即使说出了,对方又会听到吗。 海水的感觉和眼泪一样,咸涩苦楚。 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天,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还是没能见到你。 巴黎的公寓处,方执靠在沙发上问道:“师兄,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江渝笑笑,刮了刮对方的鼻子,道:“可能是因为你足够美好吧。” 方执摇了摇头,眼底带着笑意。 江渝将对方揽入怀中,道:“你是觉得我的回答不对,还是觉得什么不对?” 方执埋在江渝怀中,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他很喜欢这股自己挑的味道,熟悉带给人的感受真的很好。 许久,他抓住江渝抚摸自己脖颈的手,抬起头闷声道:“这话应该我说才对。” 江渝笑了笑,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啊。你喜欢我,哪里需要理由。” 方执轻轻地抱住了师兄,忍不住吻了一下他勾起的嘴角,以及露出来的酒窝,说:“师兄喜欢我,也不需要理由。但我会因为师兄是个很好的人,更爱师兄。” 江渝安静的抱着方执,巴黎也下起了一场雨。 雨越下越大,却在一会之后却突然消失了。 江渝就这样的抱着方执,亲了他许久许久。 就像是抱住自己的全世界。 那道吻结束的时候,方执的嘴唇有些红了,江渝的下巴磕在方执的肩膀上,亲吻着对方红透了的耳根,一只手给对方顺气,一只手给对方顺了顺从不肯好好梳导致跟头顶爆炸差不多的乱发。 相隔不远的地方,雨还在下。 第11章 Chapter 11 海水退潮的时候,丽诗和威廉站在海岸边。 大海一片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刚刚呼啸的模样。 许久许久,威廉超凡脱俗的听力可以听见远处海鸥的叫声。 即使刚刚海浪声那么大,他也依旧可以听见那人焦急的声音,犹如困兽一般。 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他们先走。 威廉没有感受到任何光,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 丽诗站在他旁边,轻声说道:“已经日落了。” 日落了啊。 威廉抬起头,伸出了手。 他依旧带着墨镜,可他也还是记得这里的光彩。 手心被一层盈盈的月光照着,泛起浅浅的白雾。 丽诗伸出手,扶住了他。 威廉说:“我害了他。” 丽诗愣了愣,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她压下心里的难受,安慰面前的男人。 是我的错,如果没有让你邀请他,他不会丧命于此。 丽诗握着威廉的手略微有些用力,生怕这个人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会干出些什么。 可威廉只是静静地站着,甚至都没有一丝悲伤的神采。 如果不是刚刚的话,怕是谁也不会想到有一个年轻人丧命于此吧。 许久许久,威廉在丽诗的搀扶下离开了自己。 他们找了救援队,等了一个下午,如果那个人还活着的话,应该会有消息吧。 他们等的时间太短了。 谢闻湛睁开眼的时候,一抹阳光刚好刺入他的眼中。 他逼迫自己去适应眼前的一切,他和顾时舟在海浪中被冲上了一座孤岛。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无论如何望去,都只有一条与天际相接的海平线横贯在远方。 谢闻湛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扶起顾时舟。 他浸泡在海里太久了,此时体温低的吓人。 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只是因为口腔里都是海水,听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谢闻湛将顾时舟口腔中的海水给弄出来后,顾时舟念了他的名字。 谢闻湛以为他醒了,应了一句,却发现他根本没醒。 谢闻湛凑过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再从顾时舟口中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后,他错楞了一瞬间。 难不成自己泡在海里,听觉出现问题了吗? 可是,那个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喊了很多次他的名字。 谢闻湛动作轻柔地将对方抱起,俨然收藏一幅珍宝的模样。 谢闻湛轻轻地吻了一下顾时舟的额头,这才发现他头烫得吓人。 谢闻湛晃了晃顾时舟,道:“时舟,醒醒。” 夜色渐渐落下,可是顾时舟的情况却没有任何好转。 本来就是冬天,又浸了水,寒风一吹,发着高烧的顾时舟止不住地在谢闻湛怀中颤抖。 谢闻湛轻轻地安抚着对方,哄着对方安分。 可是对方却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停歇地喊着他的名字。 “谢闻湛、谢闻湛……” 谢闻湛抱住了对方,用自己的体温为他抵挡住寒夜中的北风。 天上的星星闪闪烁烁,发着淡淡的光芒。 北风一吹,孤岛上的树摇晃着发出一阵又一阵可怕的声音。 顾时舟梦见自己年幼时,跟着父母出国,去到一个街头。 因为好奇,对各种事物都感到新鲜好奇,父母可能也是因为爱,便任由他去了。 却不料只是在一个转弯,他们心爱的孩子便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再睁开眼时,他就处于一个车厢中。 外面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旁边除了他还有几个小孩,支支吾吾地讨论现在的情况。 这些孩子,似乎还傻傻地等着父母来救他。 却不知道,他们已身处异国他乡。 顾时舟透过车缝,看向四周的环境。 四周是一大片浓密的森林,树木交错地生长着,树根粗壮,枝条壮大。 森林的深处时不时传来狼的吼声。 这里又是哪里。 后面,他们几个人被进行了一场考验。 他们被放逐到了佛罗伦萨,那所充满人文气息的城市,却在顷刻之间,流入了几个充满血气的孩子。 他们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伤。 有年纪比较大的孩子想要去报警,却在走入警局的那一刻,他就被黑暗吞没。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尸首被运到何处,只知道,他们永远都不会再看见他了。 后面,他们也意识到了报警,是帮不了他们的。 几个孩子担惊受怕,最后死于汹涌的河流之中。 顾时舟是为数不多几个存活下来的孩子,他靠着机灵在餐厅里洗盘子成功活了下去。 后来,他才意识到,那是一个行走于黑暗的组织,是一个无法在光明下被制裁的组织。 而他们,不管是活下来的人也好,又或者是那些走进警察局从此不见踪影的,还是那些死于非命的,又或者是那些因为太过于聪明,死在了去往远方路上的孩子都好。 无非,都是失败者。 他们没通过考核,组织当然放过了他们。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有任何资格可以去寻求一方帮助。 靠自己活下来,对那时的顾时舟而言,很重要。 也因此,在长大后被一个好心人送去学校后,他依旧在坚持自己打工,不管是酒吧里的陪酒,又或者是人体模特,甚至于成为个别独特癖好画家的灵感来源也好。 只要能赚钱,就有活下去的机会。 顾时舟吞着苦涩的泪水,就着自己的血肉硬生生地长大。 他还有意识清醒的一刻吗? 顾时舟睡着时很安静。 那一双眼睛没有睁开,长长的睫毛滴着雨水,落到了他的脸上,像是天空的眼泪与爱怜。 顾时舟睡着时一直抓着谢闻湛的手,不让他离去。 无可奈何之下,谢闻湛只好背着顾时舟去找了一些勉强凑合的东西搭建起一个小到可怕的避难所。 好在顾时舟还算听话,被背着的时候只是安静地抽搐着。 谢闻湛心疼,却也明白如果不搭一个简易帐篷,那么这北风对于顾时舟而言很难度过。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在好不容易点起的火上烘烤着。 然后,轻轻地盖在顾时舟身上。 许久,顾时舟才慢慢放松了。 谢闻湛安静地看了一夜顾时舟的睡容。 好像要将分隔几天所带来的寂寞和孤单都通过这种方式偿还。 可只有他明白,偿还不了。 谢闻湛轻轻地伸出手指,指尖轻点在顾时舟沾了水的眉毛上。 他静静地抚摸着,那些眉毛因为沾了水的缘故变得有点软,在他手上刮弄着,有一点点的痒。 可是,却并没有停下。 许久,天上的星星也困了,不再闪着星光。 月亮的光也有些淡了,落在面前的人上,萦绕在他的脸边,如同一层淡淡的薄雾。 这样的光还不足以谢闻湛看清他。 可他却就着那样的姿势一整晚都在盯着顾时舟。 直至第二天天明,没有丝毫的困意。 谢闻湛去找了一些食物和药草的时候,顾时舟醒了过来。 他看着这个简易的帐篷,还有身上的外套,以及不远处熄灭的火堆。 或许,这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人。 看样子,那个人应该挺善良的,生活能力也基本能自理。 顾时舟撑着虚弱的身子站了起来时,外套落在脚上。 顾时舟拿起外套将之放在帐篷里,一个人走向了海边。 他坐在那里,下巴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海水。 现在已是晴空,万里无云,以及不用再担心昨天了。 人在安静和无聊的时候对疼痛的感受会翻倍。 一个是无聊时,时间很漫长;一个是无聊时,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都没有了。 伤口渐渐渗出了血,掌心传来阵阵疼痛。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他的伤口,那一道贯穿掌心的钉痕。 许久,顾时舟轻轻地摸了摸。 曾经听许听松的朋友讲起,一个画家最珍视的是自己的眼睛,其次是自己的手。 珍视眼睛,因为那是感受世间美好的器官,珍视手,是因为那是画下世间美好的器官。 而如今,答应丽诗的事怕是要放下了。 顾时舟顺着海风摇了摇自己的头,好像这是无聊时自己最喜欢的事情。 后面传来阵阵声响,有脚步声传到身后时。 顾时舟抬起了头,只那一瞬间。 本来已经有些好转的眼眶再一次红了起来。 谢闻湛轻轻地抱起了他,告诉他:“那里会吹到海风,冷。你刚大病初愈,不适合待在那里。” 顾时舟感受着他肌肉的传来的力量和他的体温。 许久,他才呢喃出声:“谢闻湛,我不是在做梦吧?” 谢闻湛将他轻轻地放下,又轻轻地牵起他的手。 看到他掌心的伤痕时,眼神不由暗了几下。 他对着伤口呼着气,掌心传来的热意有些痒。 顾时舟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感受到了一股湿润的,又带了点温度的液体滴到自己手上。 顾时舟没有收回来,他没有转过去去看谢闻湛,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卸下满身防备,陪着那人一起哭个不停。 谢闻湛只哭了几秒就停了,他轻轻地拂去了上面的水,又在上面敷上了自己刚刚找的药草。 顾时舟感受到了手上的清凉时,转过了头,却恰好撞入了谢闻湛如同火焰般的瞳孔。 顾时舟勾起一抹笑,问道:“做吗?” 天旋地转,望着天空,以及身上的这个人。 脖颈在对方的吐息中轻微地颤抖着,希望对方考虑自己大病初愈稍加留情。 可对方只是轻轻一抚摸,自己便忍不住呢喃出声。 温情的话语,从那人嘴边出来,再入到自己耳里。 顾时舟抱住了对方,这样,他能更近一点看清对方的脸。 海浪声声,风此刻和煦而温柔。 蓝天白云,还有远处的彩虹。 此刻,顾时舟又问了一个跟刚刚一摸一样的问题。 他问:“谢闻湛,我不是在做梦吧。” 谢闻湛眼角弯弯,又深了几分。 感受那人身体里的战栗,他声音颤栗地说:“你觉得这是黄泉吗?” 顾时舟摇了摇头,靠近了上去。、 身体带来的快感此刻也压不下渴望。 他渴望谢闻湛,渴望他的温柔,渴望他的陪伴,渴望他的亲吻。 他凑了上去,听着谢闻湛的心跳,跟着心跳静静出声,犹如一首动听的乐曲。 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如歌词那般温和美好。 他说:“老一辈的人说,人在入黄泉的时候要走一段路,叫黄泉路,走这段路的人要忘记今生今世的一切,然后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等待下一个灵魂。” 他说:“谢闻湛,如果真到走黄泉路的那一天,肯定和现在不一样,这里的风景很好,一切都很好,你还有体温,还有心跳声,还有大好的人生。” 他说:“黄泉路上,我不会等你。” 谢闻湛抓住他的手有些用力,似乎是听到了自己不喜欢的话。可只用力了一瞬便放轻了力道。 顾时舟感受着眼前这人的体温,还有深藏于身体里的柔情。 许久许久,他凑上前去,吻住了对方。 浅尝辄止的吻,点到为止。 谢闻湛有些不满足,想要凑过来。 顾时舟伸出青葱般的手指堵住了对方。 就那样子僵持着,随后,谢闻湛就听见顾时舟说:“我累了。” 谢闻湛从顾时舟身体里退出来时还能感受到顾时舟的挽留。 他轻轻的抱住了他,将自己的体温传给了他。 对方也乖乖地被他揽入怀中。 就这样子,抱着你就好了。 远处,一艘搜救船开了过来。 谢闻湛抱着顾时舟上了船。 船上的人给他们准备了新的衣裳和房间。 谢闻湛抱着顾时舟在清洗的时候。 顾时舟终于兜兜转转地起来,他先是看了看谢闻湛的脸,又望了望四周,才确定自己不是在那座荒岛上。 事情发生后,自己还有些慌张,可如今得救后,却也没有多心安。 眼前的男人,轻轻地抱着他。 即使刚醒来,感受还不是很清晰,却也能感受到对方卓越的存在。 顾时舟调整了下身体,试图自己站起来。 谢闻湛被他在怀里的动作惹了火,抵了上去。 灼热的气息,比以往都要明显地透过皮肤传来。 顾时舟无辜地抬起眼眸,眼中波光粼粼,无辜至极的模样,没来由的让谢闻湛一股邪火往下窜。 顾时舟感受到了对方逐渐火热的气息,红了脸。 他说:“你克制一下。” 谢闻湛轻轻地将对方放下,握住了对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比以往都要强势的吻,透过对方的身体传来强有力的心跳,以及在此刻,几乎不受控制的暧昧的气息在周围弥漫开来。 顾时舟颤抖着开口道:“我还是个病患。”你克制一下。 谢闻湛将他揽入怀中,不可忽视的存在。 他说:“我知道,我抱抱你就行。” 话音落下,顾时舟也抱住了他。 回去的时候,丽诗正站在海岸边等。 看见顾时舟时,问了一下他的伤势。 看到旁边的谢闻湛,她倒是神色有些震惊,但也没说是什么。 顾时舟捅了捅旁边的谢闻湛,问道:“你们认识啊?” 谢闻湛抿了抿嘴,嘴角带上一丝苦涩。 许久,顾时舟以为谢闻湛不会回话时,就听他说:“故人。” 那就是认识啦。 顾时舟握住了谢闻湛的手,像之前他给自己力量一样,握着对方的手渐渐用力。 谢闻湛愣神地看着对方握住自己的手,许久嘴角才勾起一抹笑容。 威廉在车里面等着他们。 等到顾时舟坐进去的时候,威廉才出声问道:“你好像还带了一个人。不介绍一下吗?” 抬起手怕顾时舟磕到车门的谢闻湛转过身看向威廉。 许久才说:“前辈。” 威廉静静地听着这句话。 空气在静静地流动着,谢闻湛在静静地站着,顾时舟和丽诗在静静地等待着。 威廉开口:“好好聊一聊吧。” 谢闻湛坐进了车。 顾时舟感觉谢闻湛和威廉还有丽诗关系绝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故人”这么简单。 他一路上一直盯着谢闻湛。 谢闻湛泰然自若,只是握住了顾时舟的手,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小动作都没有搞。 好异常的人。 威廉道:“后来还好吗?” 顾时舟惊异地抬起头,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刚想回复。 却见丽诗向他摇了摇头,表示不是问他。 谢闻湛回道:“一切安好。牢前辈挂心。” 威廉笑了,只是短促的一声,却带着如同被海水浸过的寒意。 顾时舟皱了皱眉,感觉有点奇怪,但又想不出来。 威廉笑了之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安静得简直像个哑巴。 还有旁边的谢闻湛。 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渊源。 丽诗只是温柔地对他笑笑,没有开口。 以往的时候,在开车的路上应该只有他和丽诗会时不时聊一聊。 可现在,他们两个人却什么话都没说到。 开到了别墅之后,丽诗转过头对二人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等,我给你们煮驱寒的姜汤。” 顾时舟和谢闻湛都没有拒绝,跟着丽诗进到了客厅。 威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他开口,顾时舟和谢闻湛不好意思坐下,只能站着。 威廉叹气道:“你们坐下吧。” 如释重负的二人坐在了一起。 即使看不见,凭着自己高超的听力也能听到这两人如今在干什么。 威廉道:“客厅有监控,要牵手可以待会牵。” 与此同时,二人端正好了动作,不再如刚刚一般,顾时舟伸出手让谢闻湛给他揉揉自己的手。 威廉面向谢闻湛,问道:“你伤势如何?” 顾时舟握着谢闻湛的手轻微地颤了一下,谢闻湛清楚地感受到了。 他回握住顾时舟的手,道:“伤势已近痊愈。无碍,劳烦前辈挂念了。” 威廉只是点了点头,又面向了顾时舟,道:“你的伤口怎样了?” 顾时舟道:“已有简单处理了一下,想来是无碍的。” 威廉道:“别逞强,那边柜子下有个急救箱,你拿去包扎好伤口。” 顾时舟疑惑的看了下威廉,震惊于他怎么知道自己手上有伤口,按道理,这一路上都没有提到。难不成他是假瞎吗? 威廉道:“我听到了你刚刚的声音。” 刚刚,瞬间,顾时舟红了脸。 自己刚刚确实嘶了一声,但却不是因为伤口裂开还是什么。 而是谢闻湛趁着距离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耳垂。 他们本来保持好了距离,却没想到威廉的听力这么好。 顾时舟拿过急救箱处理了下伤口。 处理完后,丽诗端了几碗姜汤过来。 众人喝了一碗姜汤后,顾时舟和谢闻湛便打算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从来不在客人离开时开口说话的威廉。 这次,却离奇的开口,“明天,你们两个都来吧。” 顾时舟和谢闻湛对视了一眼,都不清楚威廉的意图。 但都应了声好,然后便离开了。 海风和煦,吹来时还带着海水的气息,远处的海平线,半轮太阳照映在海面上。 顾时舟伸出手捂住了谢闻湛的眼睛。 他说:“这个景色,很美很美。” 谢闻湛没有去抓下顾时舟的手。 他的伤势恶化了。 即使是朝阳还不算强烈的光也会刺伤自己。 好像再过不久,自己就会失明了。 和威廉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他还没适应黑白的世界,便要走进虚无了吗。 他往后靠去,靠在了那个人身上。 他问道:“时舟,你说,一个追求不了理想的人,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义呢?” 顾时舟放下了自己的手。 太阳已经落下,取之而代的是渐黑的夜色。 他将对方转了过来,让对方紫色的深情瞳孔看着自己。 许久,他才发现,这双紫色的瞳孔,少了很多。 少了一点光彩,少了一点对生活的希望。 顾时舟吻了吻这双美丽的眼睛。 那人长长的睫毛划到自己嘴唇时,他第一次想要留在这里。 顾时舟将那人的脸印在自己脑海里。 许久,顾时舟才道:“你还能看见我吧。” 谢闻湛嘴角弯弯,十分天真道:“还能看见你。你还是那么好看。“ 同时,两人在心里道:但很快就不能了。 还能贫嘴,顾时舟摸了摸谢闻湛的脸。 顾时舟抱住了谢闻湛,道:”你活着,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意义。“ 谢闻湛的嘴唇动了动,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有灼热的吐息到了顾时舟身上。 顾时舟温柔地开口:”我想要回去了。“ 漫天的行星,如同天神一样睁开了眼睛,落下的光如同天神的祝福,到达一个将不久于认识的人,到一个即将看不见行星的人。 点点星光,留在心里的又能有多少。 顾时舟侧过身子去看谢闻湛,道:”你知道吗?你离开的时候我在想些什么?“ 谢闻湛反问道:”你知道吗?你离开的时候我在想些什么?“ 许久,双方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 许久,顾时舟才开口道:”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车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到达了目的地。 谢闻湛道:”我也是。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 于是,**,一点即燃,顾不上对方是不是伤患,只想就着此刻的夜色,让爱意缠绵于身侧,化作句句情语,落入心中。 闭上眼的那一刻,顾时舟只有一个想法。 能够再见到你,真好。 跌宕起伏的二十八年人生里,我所求之事无一件可成,而如今,我心知所求唯余你一人。而你,穿过汪洋大海,来到我身边。真好,还能够再见到你。 第12章 Chapter 12 爱能让人痴狂,让人弱智,让人强大,让人被爱。 一场情爱过后,车上尽是暧昧的痕迹。 顾时舟趴在谢闻湛的身上喘着一口粗气。 谢闻湛倒是神色如常,轻轻地拍着顾时舟帮他顺气。 许久,顾时舟才恢复过来。 谢闻湛将他抱进自己怀中,替他弄好衣服。 顾时舟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自己弄就行,可是**过后,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自是任着对方去。 忽然间想起一件事,顾时舟问道:“你过去真的认识威廉前辈吗?” 谢闻湛点点头,但什么都没说。 半晌,顾时舟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丽诗前辈呢?” 谢闻湛依旧只是点了点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还是半晌,顾时舟戳了戳谢闻湛裸露的胸膛。 谢闻湛低下头去,问道:“怎么了?” 午夜的寒风吹来时,赫尔辛基这座将古典美与现代文明完美结合的城市闪着温馨的光。 顾时舟就这么任着谢闻湛抱着,然后靠着那人的胸膛,玩弄着对方的手指。 谢闻湛等了半晌,抓住了对方玩弄的手指,耐心问道:“怎么了?” 顾时舟抬起头,眼底映着深夜星辰。 像只狐狸。 谢闻湛鬼使神差伸出手摸了一下顾时舟的头。 在对方耐性极致时,方才作罢收回自己的手。 顾时舟问道:“你有事吗?” 谢闻湛全然摇了摇头,不知道对方到底要说什么。 顾时舟叹了口气,道:“恋爱果然会让人弱智。” 谢闻湛呆呆地看着他,他承认了他们的关系了。 有点小关心,嘴角微微扬起。 顾时舟接着就说:“如果不是弱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呆在外面。” 这是怨他闹得太晚了。 他笑了笑,给顾时舟弄好安全带,便开车回家了。 顾时舟透过窗看向了那片自己差点丧命的大海。 他灵魂深处依旧对着这个地方有点害怕,但就在刚刚,忽然间有点感激这里。 但是在转念一想,如果没有谢闻湛,自己也不能在这里谈不谈感激。 他笑了笑,两眼弯弯,像是海洋上的明月。 顾时舟道:“突然间有句话想跟你说。” 车直接刹住了。 顾时舟愣了愣,看向谢闻湛。 对方已经转过身看向他了。 谢闻湛眼里带着笑意,道:“要说什么?” 顾时舟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开你的车就是了,干嘛要专门停下来听我讲。” 话说是这么说,但做又是另一番做。 对方没有继续开车,只是静静地看着顾时舟,颇有一分他不说就不开,冻死在荒郊野外的狠心。 顾时舟伸出手,替对方打理好有些乱的衣领。 然后又把对方整理好的衣尾给弄乱之后。 他才说:“谢谢你。” 谢闻湛嘴角勾起一抹笑,道:“也谢谢你。” 顾时舟愣了愣,“谢我什么?” 谢闻湛反问:“那你谢我什么?” 顾时舟发现谢闻湛的一个特点:爱贫嘴。 顾时舟道:“谢谢你长得这么好看,让我见色起意,佛罗伦萨和你相遇。” 谢闻湛笑了笑,道:“我怎么感觉这句话是在夸你自己呢?” 顾时舟眉眼弯弯,像极了挂在心间的白月。 忽然,就听见心中白月懒懒开口道:“我困了,开快点,我要睡觉。” 在听到对方安稳的呼吸声时,谢闻湛慢下了开车的速度。 一路上开车平稳,一点都不颠簸。 他凑了过去,静静看着他安静的睡容。 他说:“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谢闻湛抱起了顾时舟,将之放在床上。 顾时舟一躺在床上,睡姿就不由得奇葩上了。 但身旁,却足足留了一个人的位置,足够谢闻湛躺上的位置。 谢闻湛笑了笑,躺了上去。 将对方揽入怀中后,月已经高挂枝头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谢闻湛发现顾时舟有些不对劲。 他摸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掌心被传来的温度烫了一下。 顾时舟发了一场高烧。 连睁开眼时,眼里都带着点浓浓的雾气。 顾时舟难受到,那双以往透露着神采的光,此刻都暗淡下去了。 顾时舟道:“你不要担心。人总会生老病死的。” 他伸出手,去握住谢闻湛。 刚泡了一场海水,发了烧,好不容易退下还不确定是不是痊愈,便昨晚和他闹了一大晚,在外面待了那么久。 谢闻湛握住对方的手,明明发了一场高烧,可是对方的手此时却冷得吓人。 他将手放进被窝里,让那人好好休息。 顾时舟虚弱地笑了笑,整个人缩回了被窝。 外面很冷吗?他好像没有任何感受。 只是又想起了十七八岁的时候,自己在佛罗伦萨某家酒吧打工的时候。 好像当时是睡在街巷里垃圾桶旁的纸箱处。 那个时候,自己拿了一件被扔在垃圾桶旁边的外套当作被子。 当时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怎么现在就生病了。 谢闻湛道:“你在想些什么?” 顾时舟笑了笑,道:“我没在想什么。” 谢闻湛却摇摇头,道:“我不信,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对方能猜出什么来。 很明显,他觉得对方猜不出来,而且还极有可能猜得南辕北辙。 他调整好姿势,方便到时候笑出声来。 就听见谢闻湛道:“我猜,你刚刚在想,如果你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你该怎么办?” 顾时舟猛地抬起了头,竟然猜得这么南辕北辙,牛头不对马嘴。 顾时舟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顾时舟转过头,告诉他:“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谢闻湛钻进了被窝,抱住了对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了对方越来越寒冷的手。 他说:“我知道你没有,但刚刚我就是这么想的。” 谢闻湛感到顾时舟的身体颤了一下,接着就看到对方转过身来抱住了自己。 谢闻湛从不会安慰人,可是这一次,他懊恼于自己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以至于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 只能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背,等待对方的原谅。 许久,才看到对方在自己的怀抱中睡着了。 谢闻湛叹了口气,抱着对方的手愈发用力。 像是在通过拥抱又或者是体温,又或者是心跳,来告诉对方,我在,我一直在。 这一觉,睡了很久。 醒来时顾时舟只跟谢闻湛说自己要喝一口水。 谢闻湛愣愣地给对方倒了一杯水,一边想:他是不是生气了。 谢闻湛动了动嘴唇,刚想要说话。 就听见顾时舟说:“到时间了,该去威廉前辈那里了。” 谢闻湛抬起眼去看,只见对方神色如常,饮下了那一杯温水。 顾时舟喝完最后一口温水后,道:”你先出去,我要换一下衣服。“ 谢闻湛出去时,顾时舟终于撑不住咳出了喉间的一口血。 落在了自己洁白的衣服上,如同雪地上的梅花。 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顾时舟擦掉了嘴角的血迹,换了一件红上衣。 一是到时候万一又克制不住,二是庆祝。 出了门后,顾时舟就看见谢闻湛站在车边。 他穿着一袭黑色的休闲装,衣领处别了一个紫色的胸针。 顾时舟神情自若地走了过去。 谢闻湛笑了笑,问道:”这么高兴吗?“ 顾时舟伸手帮对方抚平视野盲区的衣领。他说:”你的胸针,也很好看。“ 谢闻湛道:”你喜欢吗?“ 话落,他也没管顾时舟的回应。 就将自己衣服上的紫色胸针拿了下来,别到了顾时舟的红色上衣上。 顾时舟穿的那件红色衣服,样式特别简单,如今凭白别了一个紫色胸针。 倒也不是说丑,只是总觉得很奇怪。 顾时舟笑了笑,道:”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他在你身上时,我会更喜欢。“ 话落,他自己便将紫色胸针给摘了下来,然后别到了谢闻湛衣领处。 自己欣赏了一会,觉得还是别到了谢闻湛身上比较好看。 他笑了笑,却只见谢闻湛勾起的笑容十分勉强,十分僵硬。 顾时舟以为他是因为自己不接受他的礼物而难过,便主动伸出手抱住了他。 谢闻湛淡淡地看着别在胸前的紫色胸针,许久,他才上了车。 顾时舟来到海边的那栋别墅时。 丽诗如以往一般穿着一袭得体的衣服,站在门口处等着二人。 来的人似乎不止他们一个。 丽诗笑了笑,道:”那个人不是找威廉的,而是来找我的。“ 顾时舟点了点头,也不好多问,跟着丽诗到了地方后,丽诗转身就离开了。 顾时舟敲了敲门,房间里传来一道雄厚有力的声音:”进来吧。“ 顾时舟和谢闻湛推门进去。 那是一间只点了一盏烛火的房间。房间以冷色调暗色为主,又有几缕青丝穿插其中。 顾时舟静静地等着威廉开口。 威廉道:”你想学画画?“ 顾时舟道:”是。“ 威廉又接着道:”我有一个条件。“ 顾时舟道:”是什么?“ 威廉:“让谢闻湛和你一起。” 话音刚落,顾时舟站了起来,道:“不可以。” 威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眼前之人这么坚决。 威廉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学画画?” 顾时舟道:“是。” 威廉道:“那这不是随了你的心意吗?” 确实,如果按照顾时舟这几天的表现而言,让谢闻湛一起学其实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顾时舟却毫不犹豫拒绝了:“如果你答应的条件,是牺牲我的朋友的话。我觉得不合适。” 威廉道:“不合适?” 顾时舟语气又坚定了几分:“不合适。” 威廉笑了笑,道:“你可知,你也不合适。” 顾时舟道:“我自然知道自己不合适,可从不合适到合适,若是要牺牲了合适之人,那我倒觉得不合适也挺好的。” 威廉静静地盯着顾时舟许久,才说:“如果我说,让他答应可以让他重新开始呢?” 威廉的神色太过于镇定,一时之间竟让顾时舟慌了神。 他说什么,让谢闻湛重新开始。 他并不信,可是面前之人的神色是如此自信。 他如果真有办法的话,那自己是不是该答应。 想起那道在门外等待自己的人,想起那双渐渐失去光明的紫色瞳孔。 顾时舟道:“你愿意吗?” 谢闻湛静静地看着顾时舟许久,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顾时舟知道对方答应了。 可是自己的心,却有点难受。 他上前抱了一下谢闻湛。 谢闻湛没有再像巴黎那回冷漠地离开,却也没像以往一样温柔地回抱住他。 顾时舟知道他不会离开,却心更慌了几分。 他没有说自己不乐意,也没有为难的神色。 只是淡淡地,如同以往一般。 即使刚刚说了那句话,可过后神色依旧十分平淡。 许久,顾时舟才听到谢闻湛道:“我愿意。为了你。” 顾时舟侧过头去看谢闻湛,却见那人眸里的柔情如海。 顾时舟说:“你……” 谢闻湛回抱住了他,如往常般温柔而知足。 许久,才听见谢闻湛道:“很久之前就想拜师威廉前辈了。也好,了结一桩心愿,和你一起。” 果然,关系不一般啊。 顾时舟抬起头,想去看谢闻湛的表情。 却听见谢闻湛又开口道:“第一次见到威廉前辈时,是在佛罗伦萨的街头。” 顾时舟愣了一下,道:“佛罗伦萨?” 谢闻湛嘴角勾起,道:“这么关注佛罗伦萨吗?” 顾时舟点了点头,道:“毕竟,我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在佛罗伦萨啊。” 谢闻湛笑了笑,没有接这一话茬,而是就着刚刚的话题说下去。 那个时候,谢闻湛还是一个蛮叛逆的少年,因为高中想当一名美术生,与家族安排的一切几乎背道而驰,自己一个人就敢偷偷跑去到佛罗伦萨求学。 家族或许也是想让他在外面磕头撞墙了就回家,也就没管他。 任由他在佛罗伦萨卖画。 当然,生意一直都很差。 偶尔会有几个感兴趣的人,却将价格一压再压,当时年少气盛,一直认为自己画的很好,坚定按照原先的价格卖。 于是,买家来买家走,买家来买家走…… 一幅画都没有卖出去。 后面,买第一幅画的也不是威廉,是一个闲来无事的老人,觉得看谢闻湛顺眼于是买了一幅。 后面,有了第一个买的人,生意也就勉强做得下来。 威廉就是其中的一个买家,也是最大的买家。 他告诉谢闻湛,“你的画,不值这个价格,但你的少年意气值这个价格。” 这是威廉和谢闻湛第一次遇见,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次。毕竟最近又见到了。 第二次遇见威廉时,是在巴黎了。 也是艺术会,谢闻湛经由导师推荐认识了这位冉冉升起的艺术之星。 那个时候,威廉也不过三十多岁。 他当时一切还正常,一眼就认出了谢闻湛。 也是这一次,他告诉谢闻湛:“你的画,值这个价格。” 谢闻湛告诉顾时舟:“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从佛罗伦萨去到巴黎吗?” 顾时舟道:“你很久之前,说你从小在巴黎长大。” 谢闻湛笑了笑,道:“现在想来,其实当时说的不对。应该是说我从小在巴黎生活吧。”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谢闻湛,实在没有想到这两句话除了换个词语,还有什么不同。 谢闻湛笑笑,道:“这是其一。其二是,威廉前辈给我的钱,也只够我在自己的目的地中选了巴黎。” 顾时舟问道:“除了巴黎,还有哪些目的地?” 谢闻湛摆了摆手,道:“就只有巴黎。没别的了。我这人专一得很。” 很好,不漏痕迹地夸了自己。 谢闻湛凑了过来,问道:“你这么好奇吗?” 顾时舟道:“我更好奇威廉前辈为什么会眼瞎?” 谢闻湛却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人总会有意外发生的。”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谢闻湛。知道对方不说定有缘由,那就不问了。 谢闻湛道:“比起这个,你没有好奇别的吗?” 顾时舟淡淡道:“为什么威廉前辈听力那么好?” 谢闻湛像是猜中了一般孔雀开屏地凑过来,像是要讲机密一样环顾四周。 然后才凑到顾时舟耳边:“因为爱情能使人强大。” 顾时舟:。。。 顾时舟呵呵一笑,表示不屑。 谢闻湛知道顾时舟不信,就道:“你知道丽姐是干什么的吗?” 那个看着很精明能干的女人,骨子里却依旧带着温柔知性和优雅。 干什么的?顾时舟抬起眼眸,突出了一个不正经的职业。 谢闻湛笑了笑,道:“你这个职业不要让丽姐听到,要是让她知道了,你就惨了。一个国宝级音乐家,竟然被你说成是……” 在顾时舟几乎要吃人的眼光中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谢闻湛笑了笑,道:“丽姐是一位音乐家,精通多门乐器,且每门乐器都精通到堪称大师的程度。” 顾时舟表示然后呢。这一点都不刺激。 谢闻湛笑了笑,“你猜威廉师尊怎么追人的?” 顾时舟突然间很好奇。 谢闻湛又是笑了笑,道:“当时的时候,丽姐每办一场音乐会,在曲子要结束时,总会有人恶意鼓掌,导致丽姐重新弹。” 顾时舟抬起头。 谢闻湛还是笑了笑,道:“如你所料。” 后面的事就是,威廉为了追丽诗苦练听力,听出了那个拍掌的人身处何处。在音乐会结束之后,直接捉拿对方去跟丽诗道歉。 嗯,不止一次抓错了人。 但久而久之,对一个无法读懂却又理解自己的人,总会有所动心了。 是以,在感觉到丽诗有点小动心时,威廉又是求婚又是求婚,几乎每天都来一次。 每次丽诗都是委婉地表示要慎重考虑。 而威廉就耐心地在丽诗有时间的时候做这种一次又一次的求婚。 然后,丽诗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然后,两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在一起了好多好多年了。 然后,就留着糊里糊涂地顾时舟瞪大双眼,和谢闻湛对视。 然后,糊里糊涂瞪大双眼的顾时舟就问道:“所以?威廉前辈那么惊人的听力竟然是为了追人练出来的。” 谢闻湛点了点头,接着又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爱能使人强大。” 顾时舟心想:比起爱能使人强大,我更信爱能让人孔雀开屏和变傻。 顾时舟道:“那你有想过,丽姐能够为什么不厌其烦,每次都耐心的听完威廉前辈的求婚?” 谢闻湛侧过头去看顾时舟。 四周是渐渐起来的风声,还有路人的呼吸声。 男人轻声而正经开口:“因为爱能让人被爱。” 第13章 Chapter 13 到达威廉家的时候,丽诗这一次没有站在门口等他们。而是威廉站在门口。 他挺直地站着,面向大海。 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也是那一刻,顾时舟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威廉转过身来,即使他如今已经失明了,可总会有那一瞬间,觉得这个人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威廉没有开口,可能凭他超人的听力,也没办法辨别来的人是谁。 听到了脚步声,也需要丽诗在他耳边告诉他是谁来了。 只是这一次,丽诗竟然不在他旁边。 威廉问道:“是你们吗?”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丝情绪,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莫名的,从他的声音之中听出了一丝慌张。 顾时舟道:“是我们。” 威廉点了点头,了然地转过了身。 然后向着别墅里走去。 顾时舟隐约看见,他的手在摸索着。 顾时舟捅了捅旁边的谢闻湛,问道:“丽姐人呢?” 谢闻湛也摇摇头,想来也不清楚丽诗人去哪了。 好在,这一段小路,威廉也走得很顺利。 入了别墅,顾时舟以往都没有兴致仔细去看它的装修。除了第一次来的时候粗略瞄了几眼,其余时候都是能看则不看。 但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掌心传来的温度太过于火热,他竟然萌生了几分,慢慢走路,慢慢看的心思。 不看还好,一看就蛮震惊。 这里面的墙有些会挂着一些上了年纪的画,每张画都被裱得很好,整理得很干净。 但这些画不是重点,而是每张画的旁边会有一张并列的世界音乐大赛的合照。 照片上的人,一个是丽诗,另外一个是一个有着少年气的男子。 拍照的时候,丽诗捧着自己的奖杯,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真情十足的笑容。 而旁边充满少年气的男子,则是一脸温柔地看着丽诗。 威廉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等着他们。 顾时舟知道在别人的家里乱看不好,可是,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被照片上自信阳光的二人所吸引。 丽诗的面容同几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如果硬要说有,只有眼角几条可以忽略不计的皱纹。 但旁边的男子。 顾时舟转过身去看威廉。 如果上面的人是丽诗,那能够花费那么多时间,留在对方身边,有那么多张合照的人,还是位男子的话,也许就只有面前这个男子了。 威廉现在也可能看得出来年轻时肯定是个帅男子。 只是,他因为常年不喜出门的缘故,肤色是一种近乎病态的雪白。 而因为带着墨镜的缘故,总会有阴影落在他的脸上,一种病态的白,一种影子的黑。 倒是让他看上去十分阴郁,怎么也和合照上的自信男士联想到一起。 莫说自信了,就是少年气,也已经荡然无存。 留在他身上的似乎只有一股垂垂老矣的死气。 顾时舟不由得有了一些感概。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以他这么些天对威廉的观察和了解,威廉不喜欢有人对他感到怜悯。 谢闻湛拉住顾时舟的手。 顾时舟这才回过神来。 威廉带着他们去到一个光线比较好的房间。 但隐约看得出来有些荒废了。 威廉道:“你们知道这是何处吗?” 谢闻湛道:“前辈的画室。” 顾时舟环顾四周,看到了一架落满尘埃的画架。 以及上面一张没有画完的画。 顾时舟问道:“威廉前辈有何用意?” 威廉笑了,这一次的笑没有如同以往一般短促。 威廉道:“你忘记了我的话了吗?” 顾时舟道:“前辈的话,我怎么都忘记不了。” 威廉道:“那你考虑得如何了?” 顾时舟还没有回答。 谢闻湛却抢先一步回答道:“他答应。” 威廉笑了笑,道:“那你呢?” 谢闻湛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威廉竟然这么看重顾时舟的意见。 顾时舟看着谢闻湛。 那人的紫色瞳孔闪着的光让自己觉得有些刺眼。 待在光线好的房间,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面前男子的容颜。 他伸出手,抚摸那人的脸。 许久,顾时舟才说:“我答应。” 威廉将房间让给了他们。 谢闻湛抱住了顾时舟,头埋在了顾时舟的脖颈处。 许久,谢闻湛才问道:“其实,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会答应。” 顾时舟笑了笑,回抱住谢闻湛的腰。 他抚身上去,聆听谢闻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进耳里。 顾时舟放开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下。 谢闻湛呼吸变粗了一些,他火热的眼神直直看着顾时舟。 却没有阻拦。 顾时舟毫无妨碍地探了进去,接着轻轻抚弄,学着他从前的温情。 谢闻湛手按着顾时舟的头,告诉他:“够了。” 顾时舟抬起头,眼里是和谢闻湛同样的**。 顾时舟说:“你错了。我们永远都不够。” 我给你的爱永远都不够。 谢闻湛拉起顾时舟,将之推到墙上,起身而上。 暧昧的气息在四周弥漫时,顾时舟轻轻舔了舔谢闻湛的耳垂。 谢闻湛身体颤了一下。 他俯身吻了顾时舟,避免他再次刺激自己。 顾时舟被吻得几乎软了脚,只能靠在那人身上,却被他进入得更深。 四周裹挟着的温暖让谢闻湛止不住地舔舐,他控制不住地在顾时舟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爱的痕迹。 许久许久,一场名为爱的战争才终于停火。 顾时舟静静地躺在他身上。 谢闻湛抱住了他,给他清洗了下。 顾时舟回抱住谢闻湛,然后就盯着他。 许久,许久。 好像这就是一辈子。 谢闻湛捂住了他的眼睛。 顾时舟却只是头向后退,躲开了他的手,然后又静静地盯着他。 没说什么,或许他也不想说些什么。 只是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反常。 谢闻湛问道:”怎么了?“ 顾时舟伸出手,向谢闻湛张开。 谢闻湛握住了他的手。 顾时舟安静的时候和他睡着时一样,看着就很乖巧。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乖巧。 以往的时候,除非做得过分他晕了过去,很少会有和睡着时一样乖巧。 刚刚虽然做得激烈了一些,但也不如以往过分。 他也被累着,那为什么这么乖巧。 难道? 谢闻湛伸出手摸了摸顾时舟的额头,虽然有些烫,但那也是正常的体温。 顾时舟笑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对我耍流氓?“ 谢闻湛道:”我对他耍流氓的事还少吗?“ 他的神色带上了一些揶揄的意味,有些邪魅,但还是帅的惊人。 顾时舟叹了口气,道:”我没发烧。“ 谢闻湛道:”我刚刚摸了,知道你没发烧。“ 顾时舟又道:”但我的心很乱。“ 谢闻湛道:”怎么,因为有我?“ 顾时舟笑了笑,凑了过去,让谢闻湛听他的心跳声。 许久,才听见顾时舟又道:”它说,它想出来,让你看看它。“ 谢闻湛在他的左胸上落下一吻,心跳声逐渐恢复平稳。 顾时舟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谢闻湛的吻绵长而又温柔,却又带上了一些暧昧。 吻落在他的身上,勾起阵阵颤栗时,谢闻湛起身,往上亲吻了顾时舟的手,掌心,接着拉开了顾时舟的手,吻了他的眼睛。 这双用来和他灵魂共振的眼睛。 似乎,这就是他。 似乎,这就是他。 顾时舟笑了笑,道:”以往都是我吻你的眼睛,现在倒成你了。“ 以往吗,似乎他真的很喜欢吻自己的眼睛。 自己倒不是吻他的眼睛,而是想要透过他的眼睛去吻自己深爱着的他的灵魂。 只是这话,说出来了,就不好玩了。 也许顾时舟知道,也许顾时舟明白。 但话挑开了,说出来之后就总归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谢闻湛伸出手,让顾时舟吻了吻他的掌心。 上面充满了顾时舟的气息。 顾时舟不想吻,可是谢闻湛的手就在面前,没有丝毫退让的余地。 顾时舟落下一吻,吻了那人身上充满自己气息的第二个地方。 谢闻湛笑了笑,似乎很喜欢被吻。 顾时舟问道:“为什么呢?” 谢闻湛笑了笑,转身在自己的手落下了一吻。 他说:“这是我身上为数不多的有你的气息的地方。” 顾时舟懒懒开口,“这也是你身上第二个有我气息最多的地方。” 谢闻湛自然知道顾时舟觉得的第一个气息最多的地方是哪里。 但他勾嘴一笑,“错了。” 顾时舟愣了一下,反问道:“哪里错了?” 谢闻湛道:“第三个。” 顾时舟皱起眉头,问道:“什么第三个。” 谢闻湛道:“这是第三个有你气息最多的地方。” 顾时舟彻底愣住了。 谢闻湛又道:“不止,你认为的第一个地方是第二个,而且还有一个和它并列第二的地方,然后第一是你没有想到的地方。” 顾时舟愣了一下,问道:“第二是你的眼睛吗?” 谢闻湛笑了笑,没有说是或不是。 只是伸手抱住了顾时舟。 淡淡的温暖让脑海突然间有些了些许困意,被对方抱着,闻着身上熟悉的味道,不知不觉间,就觉得时间过去的很快。 第14章 Chapter 14 “丽姐去哪里了?”顾时舟问道。 谢闻湛在厨房里烤好面包,端出两杯牛奶。 闻言,他抬起头。 谢闻湛看了一下房间里的日历,稍微思索了一下。便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她可能在参加国际音乐大赛。” 顾时舟“哦”了一声,接过谢闻湛递来的面包。 顾时舟看了一下时间,突然间问出了一句:“为什么威廉先生会失明?” 谢闻湛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顾时舟才想着要来问这个问题。 他擦了擦嘴角的面包屑,跟个小孩子一样吃个面包还吃得嘴角有面包屑。哦不,小孩子还不一定跟他一样。 谢闻湛撑起下巴,言简意赅道:“车祸,意外。” 顾时舟又问道:“那他还要教我们画画?” 谢闻湛轻轻敲了桌面,修长的手指将顾时舟在说话间隙越推越远的餐盘又推了回去。 谢闻湛指了指餐盘剩余一半的面包,道:“把它吃完。” 顾时舟摇摇头,把那个面包给翻个面。烤糊了。 顾时舟道:“还让我吃完吗?” 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谢闻湛发呆的样子。 他盯着烤糊了的面包,半晌才从嘴角里挤出一句不算话的话,“我争取下次烤的不这么糊。” 顾时舟笑了笑,道:“没关系,下次不让你烤就是了。” 谢闻湛发泄一般地拿过顾时舟面前烤糊了的面包,三口并作一口地把它吃完了。 顾时舟笑了笑,将没有动嘴过的牛奶也递给了谢闻湛。 谢闻湛端起牛奶看了一眼。 顾时舟笑笑,揶揄道:“牛奶也烤糊了。” 谢闻湛咕咚两口就喝完了。 吃完早餐,就要上路了。 他们气得很早,芬兰这个时候还隐约有些星星的光影。它们在浅蓝色的天空中发着淡淡的光,落在眼前的大海,飞翔的海鸥身上以及由砖石砌成的旧路,古典与现代文明的结合,北欧风格的建筑优雅地屹立在路的一方。 而在路上,还能看多许多开着敞篷车的芬兰人,又或者是来自别的国家的人。 他们拿起相机,记录远方海平线渐渐升起的朝阳。 散落满地的阳光,海水的气息,夹杂着不知何处的花的芳香。 这群优雅的人类,他们拿起相机,咔擦咔擦疯狂拍了无数张不知道请不清晰的照片,只知道这一刻,他们记录下了自己的心情。 看见顾时舟一直在看窗外,谢闻湛放慢了车速,让他有时间去细细看,这一路的人和不同的风景。 顾时舟道:“据说,赫尔辛基是北欧的日都。” 顾时舟侧过头去看谢闻湛,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恰好可以看见谢闻湛立体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如同希腊雕像般的黄金比例的面容,连阳光落在其上面形成的阴影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得累赘,少一分则显得苍白。 他嘴角勾起,像是叼了一朵桃花,面容如玉,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路在一直开,人却没有变。 顾时舟看着他,神情是如此温柔。 温柔到,觉得这一刻,或许就是生命中的终点了。 顾时舟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后悔了。” 谢闻湛愣了愣,问道:“后悔什么?” 顾时舟说:“我后悔没有早点遇见你。这样,我觉得我活着的时间会多出很多。” 谢闻湛笑了笑,道:“我准备了很久的情话,这一次我只想先告诉你,我希望我能早点遇见你。” 顾时舟侧过头,不忍去看他。 如此温柔的话,一瞬间,让他想要全盘说出。 自己不堪的过往,以及迷雾环绕的未来。 三个月已经过去了好多天了。 即使还有那些日子。 可到最后,不变的结局依旧还是如此。 顾时舟道:“丽姐什么时候回来?” 谢闻湛估摸了下时间,道:“估计还得一个星期。” 顾时舟道:“那我们,这一个星期多来陪一下威廉前辈吧。” 谢闻湛皱了下眉,道:“他或许喜欢清净。” 没有在说些什么。 到了威廉家的时候,威廉还站在房子外面,只不过这一次站得比之前更加靠近大海。 他应该很喜欢大海吧。 听到车的声音,威廉转过了身。 很神奇,这一路有很多车开过停下,可只有谢闻湛他们到的时候,威廉才会回头。 他是怎么知道这是顾时舟他们的呢。 顾时舟向威廉挥了挥手,道:“威廉前辈,我们来了。” 威廉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走进黑暗。 跟着他进去的时候又会再看见那一面墙,这一次倒是没有太过于关注。 只是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空处。 顾时舟停了下来,在他想要问的时候。 谢闻湛却给他传递了一个眼神,不要问。 顾时舟收起好奇的心思,跟着威廉一起走进去一家房间。 这是一间相对来讲比较整洁,比较空的房间。 这里的家具看着都上了一些年纪,只有一架落满了灰尘的钢琴,以及一张除了一个位子没有落灰之外的沙发。 威廉站在墙边,让谢闻湛去坐沙发。 他侧过身子,去看身后的顾时舟,问道:“你会弹钢琴吗?” 顾时舟很久之前因为许听松的一句喜欢,曾经有去练过钢琴,但是不是很熟练。 面对威廉的问题,他组织了下语言,道:“学过,但谈得不是很好。” 威廉点了点头,道:“那足够了。坐过去去弹吧。” 顾时舟根据威廉的嘱咐坐在钢琴前。 威廉静静地看着他们,突然发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要让你们这样做吗?” 顾时舟和谢闻湛对视一眼。 明显两人都在发懵,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威廉却像是早就清楚答案了。 什么都没说,他关上门,静静地靠着墙。 他听力太好了,顾时舟和谢闻湛不敢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说悄悄话。 只能通过眼神来对话。 然后就是,你看我,我看你。 顾时舟看完威廉后,又看谢闻湛。 谢闻湛看完威廉后,又看顾时舟。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上了。 眼神中充满的无措逗得双方有点想笑。 威廉问道:“你们眼神**完的话,那就可以开启正事了。” 顾时舟被威廉突然响起的话吓了一跳。 谢闻湛问道:“什么正事?” 威廉没有回答谢闻湛,而是向着顾时舟走了过去。 说实话,这个房间也很黑暗,如果不是有半个窗户开着,些许阳光落了进来。 顾时舟走路绝对不会很顺利。 可是威廉的动作却很顺利,熟练到,这个地方可以看作是他的身体。 威廉走到顾时舟旁边,手在钢琴按了几下,按出了几个音符,似乎只是随手一按,没有什么奥妙。 谢闻湛也不知所措。 说是要干正事了,可是似乎威廉什么正事都没有布置。 顾时舟就安静地听着威廉重复按那几个音符。 内心将之记忆了一会。 在威廉手离开钢琴的时候,他便跟着自己记忆中的顺序弹奏起这架钢琴。 这架钢琴似乎放在这里很久了,声音听起来明显有些干涩,可是越谈起来就越觉得这架钢琴的声音像是透过耳膜直击心灵。 威廉在钢琴声中渐渐开口。 他的声音像是黑夜里的狼的低吼声,低沉却又和这架经历过历史沧桑的古老的钢琴发出的苦涩的声音交相辉映,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一方是艺术。 他说:“音乐,除了用来听,也是用来聆听对方的心跳的一种途径。” 他这么说,顾时舟就想起了谢闻湛讲的那个故事。 威廉帮丽诗抓了那个故意捣蛋音乐会的人,让他给丽诗道歉。 然后才抱得美人归。 以前听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听完威廉的话之后,倒是突然间萌生了一些有了答案的问题。 没有想过,为什么威廉会帮丽诗去抓那个故意捣蛋丽诗音乐会的人? 现在想来,或许,正如威廉所说。 音乐,是通过心灵的一座桥梁吧。 也许,威廉就是在听丽诗声音的时候,听懂了丽诗的烦恼。 顾时舟想着悄悄瞄了谢闻湛一眼。 谢闻湛的神色依旧是那样淡定,轻微皱起的眉头,他坐于阴影中,像是一个被囚禁于不见光明的囚徒。 他似乎没有听懂威廉的含义。 其实连顾时舟自己也没有听懂自己音乐的含义。 他只是模仿着威廉的步骤在弹。 即使威廉说了那番话,却还是不太理解。 聆听心跳后,要干些什么。 威廉没有说下去,他说完后就转过了身,面向了墙壁,不再去看谢闻湛和顾时舟。 那个姿势和态度似乎在说你们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没眼看。 谢闻湛在黑暗中站起身子,他的影子落到了光照到的地方。 接着,他的影子开始移动,但他始终没有向顾时舟走去。 而是在黑暗中,逐渐走进了更深处的黑暗。 顾时舟闭上了双眼,不再去关注谢闻湛。 只是,他的心已经乱了。 即使手依旧按着威廉教的那样子在弹,可是却已经乱了。 节奏越来越快,就好像是在希望威廉转过头,说:“你练的次数多了,可以停下来了。” 威廉确实转过头了,可他什么话都没说。 许久,谢闻湛慢慢走到了顾时舟身后。 他高大的身躯将所有能招到顾时舟的光都给挡住。 连影子,都落到了顾时舟及他身前的钢琴架上。 顾时舟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弹琴,而像是在弹他微微有些卷的金色短发。 而那些头发也缠绕着他的手,渴望他的接触。 顾时舟叹了口气,在最后弹出一个音符的话,他终于停了手。 他睁开双眼,果不其然,谢闻湛就站在他的身后。 他弹的位置恰好就是谢闻湛影子的头发。 威廉安静了一会,开口道:“你可以停了。” 顾时舟起身,将位子让了出来。 谢闻湛正要坐下,就听见威廉说:“今天就到此结束吧。你们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很奇怪,很奇怪,昨天的时候让他们同处一个房间,但什么事都没干,可今天,依旧是同处一个房间,却只是让顾时舟弹钢琴,一连三天都是这样子,顾时舟都觉得自己的手几乎快没有知觉了。 可是威廉就只是淡淡地开口:‘去弹琴。“ 那声音冷漠无情地跟一个上了床,第二天穿上裤子转身就走的渣男,在被叫住时脱口而出一句”我不喜欢纠缠不清的人“的话一样。 可是,顾时舟就只是遵循他的话,安静的去弹钢琴。 威廉在第三天的下午,才第一次让谢闻湛做了一件事情。 但也跟没做一样。 就是让他在心里猜猜顾时舟下一步要弹哪一个键。 可是,顾时舟就一直在按照威廉第一天教的那样在弹,规律早就被摸清了。况且他只是让谢闻湛在心里想,并没有说出来。怎么知道他猜对了没有。 而威廉却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谢闻湛猜得对不对。 他只是看着墙,看着一个东西。 在一次出这个房间的时候,顾时舟看了一眼,那是一张日历。 顾时舟看着威廉的背影。 也是那一刻,他突然间明白威廉在等丽诗回来。 可是,他的神色却没有等待的半分焦灼。 就好像知道对方会回来。 可他的肢体给人的一种感觉就是冬天。 一种生机凋零的感觉。 谈不上来是好是坏,就总感觉,很心慌。 回去的时候,威廉说:”今天是丽诗的初赛,你们可以看一下。对你们明天或许有帮助。” 谢闻湛点点头,开车回去的时候顾时舟点开了直播。 这场音乐国际大赛邀请了很多各个国家的国宝级的音乐大师。 顾时舟查了查资料,这是一场五年一次的比赛。 这好像也是威廉和丽诗家里放着的奖杯的比赛。 三年一次,那么多个奖杯,那么多张合照。 他们得度过很多个三年了。 顾时舟调了一下声音。 刚好就听见了各个音乐大师在试自己乐器的音准。 也是在丽诗调音的时候。 他和谢闻湛同时听到了一股熟悉的声音。 那是这三天来,顾时舟弹出的声音,又或者说是第一天的时候威廉弹给他们的声音。 这段旋律到底有什么含义? 它似乎会随便,但对于一个音乐大师来讲,随意调音对于听众而言可能也是一种享受。 只是,这段旋律,真的有点太过于普通了。 直播间里的人也都在讨论这段旋律,后面有人科普到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丽诗调音时还不是这么调的,大概是在二十几年前,大致是她二十八岁的时候,那一年的音乐大赛,这段旋律第一次出现,此后的比赛里,丽诗调音时一直都是这段旋律。 很多人都在好奇这段旋律有什么意味。 而丽诗面对大众的好奇,只是笑了笑。 对着镜头,她温柔地说:“这是一段名为共度的旋律。可能对大家而言不是很好听,但对我而言,它很有意义。” 调音结束之后的直播,顾时舟都没有再听。 他侧过身去看谢闻湛,问道:“威廉前辈到底为什么会失明?” 谢闻湛安静地看了窗外的日落。 黄昏之际,他的声音似乎染上了余晖的悲凉,连说的话都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悲凉感。 他说:“在他二十八岁那年,受邀参加一场国际大赛时,出了一场意外,车祸带走了他的眼睛,他错过了参加国际大赛的机会,此后也再也没有参加了。” 顾时舟查了一下威廉的名字,网上铺天盖地的信息,却没有一条讲到了一位天才画家。 顾时舟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 他加上了车祸两个字后,立马就查到了几十年前的新闻。 一位画家在过马路时发生车祸,失去双眼。 顾时舟点了进去,整个主页铺天盖地的文字,可是,再一看,这里面真正有关威廉的字少乎甚少。 几乎整个主页都在感概威廉的不幸,确实很不幸,遭遇了这种飞来横祸。 可是,这种不幸却似乎一下子埋没了威廉的优秀。 这种不幸,抹去了威廉足够优秀才能被国际大赛邀请的能力,抹去了他自身的才华和天赋,抹去了他日复一日的努力,和对理想的追求。 似乎,他真的不幸。 除去遭遇车祸这种不幸,更多的是因为遭遇车祸的不幸,而导致了他一切都被忽视的不幸。 威廉或许不是这种会因为别人看法而自暴自弃的人。 可是,在出现的地方,他或许可以感受到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是对一个病人的怜惜,这种怜惜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对于一个惊才艳艳的画手而言,真正想要的或许是对画家的敬佩的眼神。 那些怜悯的眼神像是一把刀,悬在自尊上的一把刀。 它不会动,可是自尊会。 自尊血淋淋的被剥开,痛苦也随之而来。 顾时舟没有切实感受过威廉的感受。 可是,他觉得身边的谢闻湛有。 他突然之间就有些明白了,谢闻湛为什么不愿再做手术了。 他想忽略掉不幸。 忽然间有些心疼。可似乎这又不是谢闻湛需要的。 许久,顾时舟牵起了谢闻湛的手。 那双手曾经握起画笔,画出了自己想要的世界。 而如今,这双手在顾时舟的手中汲取他的温暖。 谢闻湛侧过头,对着顾时舟微微一笑。 恰如路边一闪而过的教堂。数百级台阶上的教堂肃然耸立,白色圆顶气宇非凡,教堂前是造型精美、栩栩如生的雕像。 芬兰下雪了。雪落在雕像上,像是眼泪的雾。 风光明媚的码头,号角声吹起,像是在安慰不幸的人,更大的不幸还没到来,请珍惜此时此刻不幸的生活。 赫尔辛基街头巷尾,充满过去的辉煌,芬兰人在这里生活,又有了现代生活的品味,新旧混合,北欧式的风雅留在游客的心中。 雕像的容颜圣洁而又美好,像极了眼中的人。 不幸的话,让我来和你分享吧。 雪落在车前,车飞扬而过,染上了一抹白色。 不清晰,不明显,但只要看见,就知道。 就像你看见阿曼达铜像神圣优美,温柔优雅的姿态和恬静精致的外貌,你就到了赫尔辛基南码头广场。 第15章 Chapter 15 顾时舟在阿曼达铜像下转过身,看向谢闻湛,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谢闻湛轻轻笑出了声,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缓慢却不失力量,他优雅地走了过来,像一位战胜的将军凯旋而归。 踏出来的脚步声毫无章法,就像是从他心尖上踏出来的声音一样,无来由的让他有些心悸。 谢闻湛走到顾时舟面前,伸出了他的手。 铜像之下,北方的日都。 赫尔辛基。 洁白城市,古典与现代的交融,北欧浪漫与生活的交汇,幸福的起点。 这里是芬兰的首都,温带海洋性气候,全球最适合定居且幸福指数最高的城市。这里湖泊星罗棋布,过去的辉煌传统遍布于街头巷尾,却又不失现代生活的讲究。 这里是北欧式建筑随处可见的地方,整个城市新旧混合得体,处处流露着大都会的魅力与北欧式的优雅。 这里有数不胜数富有特色的建筑和博物馆。简约主义风格盛行,搭配着活泼独到的创意,是世界上的经典城市。 而就在这座城市,谢闻湛拉过了顾时舟的手,放到自己嘴边,亲亲吻了一下。 就像是在请求。 在吻他手心的一颗痣时,他抬起眼眸看向顾时舟。 那一瞬间,风透过阿曼达铜像,吹起了他额间的碎发。 深情而温柔的眼神,如星空版神秘璀璨的紫色瞳孔,眼尾上挑,带着一抹勾人的意味。亲吻手心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极了迎着风昂扬生长的紫罗兰。 迷人的眼神,深情至极的微笑,如天神般完美的面容。 即使上帝细细勾勒的容颜也抵不过面前人的一颦一笑,眉眼间的魅力浑然天成,不带一丝杂糅的极致的美。 此时此刻,他是诱人的鬼,让他心甘情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顾时舟像是隔着很远,听到了教堂的声音,端庄神圣而威严。 他突然间,不受控制地蹲下了身子,吻了台阶下的谢闻湛。 他左耳有一颗不明显的痣,经常被他的碎发挡住。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颗痣。 但是在看见那颗痣的第一眼,顾时舟就很喜欢那处地方。 他听到风声吹过时,树叶落在地上被人踩碎的声音,伴着自己的心跳声,与远处的海浪声遥相呼应。 即使没有听到。 即使没有知觉。 可很幸运,你在我眼前。 谢闻湛落下一个吻时,顾时舟嗅到了他身上沾上的属于自己身上的味道。 他抱住了谢闻湛,力道有些急。 谢闻湛问道:“怎么了?” 可他只看到了顾时舟的笑颜,像极了随处可见的桃花,可是这道笑容没来由的让他自己的心为之颤了一颤。 谢闻湛抓起顾时舟的手,又一次问道:“怎么了?” 赫尔辛基,Helsinki。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好几遍,就像是要把它记在心里。 把这个地方记在心里。 把这个人也记在心里。 他终于笑了,释怀地笑了。 然后就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出了一番与现在温柔暧昧的气氛完全不符合的一番话。 谢闻湛看着他的眼睛,深情而专注。 顾时舟的声音在风中吹得有些零乱,却还是清晰地说了出来。 他说:”谢闻湛,我本来想和你分手的,可是我刚刚转念一想,我们似乎连谈论分手的关系都说不上了。“ 谢闻湛试图拉起了顾时舟的手,可却发现他的手冰冷无比。 顾时舟说:”还好,还好,我没有被赫尔辛基的景俘获,没有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和你定居在这里收获幸福。“ 他笑了。 笑容和以往完全不一样。 曾经听人讲,人第一次笑是因为拥有,第一次哭是因为失去。 可是,婴儿出生的时候父母在哭,却不是因为失去。 可是,顾时舟说要离开的时候,他在笑,却不是因为拥有。 谢闻湛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退。 他身后就是台阶,可他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 一脚落了空,摔了下去。 可是身体的疼痛,却没有内心的疼痛来得更让人痛。 他问道:”为什么?“ 顾时舟心疼地看着他,听到他的问题时抬起了头,望着赫尔辛基最常见的蓝天白云和远处的太阳。 为什么? 和许听松在一起时,他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要把自己束缚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的身边。 就像现在,和谢闻湛在一起时,他也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不留下,为什么不离开,为自己不把自己留在一个爱自己的人的身边。 可是,这样的问题,问了再多次,也没办法改变答案。 如果不是刚刚,在谢闻湛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涩的味道,他都要忘了,那是胃癌的药啊。 和谢闻湛待在一起,太幸福了。 总会把自己的痛苦给忘记,就像胃癌,明明发作起来时,痛的让人想死。 可是待在谢闻湛的身边,念着他的名字,就像呼唤自己的心脏一样。 止不住地沉沦,抵得过无数疼痛。 原来,他没有改变。 他是爱谢闻湛的。 他蹲下了身子,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是曾经谢闻湛吻过的手,可是现在却冰冷无比。 明明被吻的时候,那双手是如此的温暖。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刀身已经生锈,吻一口就会感觉到血腥味。 即使如此,谢闻湛却依旧握住了这双手。 也是那个时候,谢闻湛才意识到,或许自己永远无法在温暖起这双手。 顾时舟也意识到了,那双温暖的手触碰到自己时,自己的手却还是那么冰冷。 连带着自己的心都冷了几分。 他知道,谢闻湛的温柔,也知道他能给自己带来温暖。 可爱不该让一方冰冷。 顾时舟往后退去,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身后就是阿曼达铜像,脖颈触碰到雕像上的雪时。 有一片雪落在了谢闻湛的下睫毛处。 以往的时候,顾时舟觉得谢闻湛的睫毛像是一只在拍打翅膀的蝴蝶。 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片雪落下时,蝴蝶的翅膀不在拍打。 那片雪晶莹而清澈,落在睫毛像是将流不流的眼泪。 他的眼睛有些红了,就像是被伤害了一样。 可是,没办法啊。 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或许连最开始的三个月都已经撑不到了。 他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伸出自己的手,慢慢拂去了那片雪花。 手不小心勾起了谢闻湛的睫毛,他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后又张开了。 他上前,不顾顾时舟满身风雪,义无反顾地抱住了他。 他身上也是风雪,但是却依旧温暖。 深处怀抱中的顾时舟轻轻伸出手,拍去了他身上的风雪。 或许是他自己染上的,或许是雪落在他身上的,又或许是自己的雪抖在他身上的。 顾时舟说:”答应我,留在赫尔辛基。“ 谢闻湛鼻尖轻轻碰了碰顾时舟的耳垂。 谢闻湛道:”我答应你,可你刚刚的话以后都不准再提。就当从来没有说过。“ 赫尔辛基下雪了。 雪落下时,漫天的风花。 他看见谢闻湛的鼻尖有些红了。 自己伸出手轻轻地按了一下谢闻湛的嘴唇。 谢闻湛身体颤了一下,似乎还没有从刚刚决绝分开的氛围回过神来。 顾时舟轻轻笑出了声,雪落下时,他说:”我答应你。“ 谢闻湛的神情温柔中多出了一丝悲伤,即使听到顾时舟的承诺也没有放松。 或许他心里也明白,如果顾时舟要离开的话,自己拦不了他。 芬兰首都浩渺的风雪,纷纷扬扬。 一对平凡而又普通的人踏着雪,留下了自己的脚印。 回过身去,顾时舟抬起头看向面前如同高墙般的人。 他问道:”怎么了?“ 他的吻落下时,刚好有一阵风吹过,吹来一片雪花。 落在二人接吻的唇上,多了一分情趣。 这个吻并不持久,却足够浓烈。 分开时,勾起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等他回过神来,谢闻湛已经将一枚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 尺寸刚刚好。就像是定制的一般。 谢闻湛以为顾时舟刚刚说那些话是因为二人即使上了那么多次床,做了那么多次爱,却始终没有任何除了炮友以外的身份。 所以,他问道:”你愿意当我的爱人吗?“ 漫天雪花纷飞,浪漫的赫尔辛基,以及真诚的爱人。 还有等到了应该在多年前问出的问题。 时间错了,可是依旧没有改变,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有些心动的心。 他低声道:”我要考虑一下。两天后,我就告诉你答案。“ 回到民宿时,一进门,谢闻湛就将顾时舟按在墙上。 他的吻落在身上,灼热地如同无法褪去的烙印。 从嘴唇一路到身下。 顾时舟抓着他的发丝,咬着嘴唇,止不住地情乱。 抓着那人的手略微用力,顾时舟道:”不要了。“ 谢闻湛抬起头,眼神意乱情迷。 谢闻湛抱起顾时舟坐到窗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窗外的风雪。 大地一片雪白,偶尔会有几个行人。 他们住在二楼,地势不高也不低。 谢闻湛没有动,手玩弄着顾时舟的手。 就好像,这样子就足够了。 谢闻湛问道:”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答应威廉学画画吗?“ 顾时舟虽然不是很擅长画画,但也不至于到要和威廉学一个星期画画就能有所进步。 可是,为什么他会答应呢。 顾时舟笑了笑,他突然想起那个房间里,威廉对他说的话。 ”我对丽诗而言是累赘,是拖累。我不想成为她的软肋。对于谢闻湛而言,也一样,他是你的累赘,是你的拖累,他的眼睛是他的弱点,他也同样不希望成为你的软肋。“ 想起了那双紫色瞳孔,在看见艳丽的世界时,第一个反应或许是感概它们很美,第二个反应或许就是闭上眼睛。 有的时候,或许两个反应都是同时进行的。 顾时舟无法想象,在看完世界的色彩后,闭上眼却是满世界的黑暗。 那种落差,一次两次就算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似乎依旧还是很难过。 丽诗会难过吗?突然间想起,第一次遇见丽诗时,她说的话。 她知道威廉的遗憾,明白他的痛苦。 所以找了顾时舟,让他去当威廉的徒弟。 因为威廉最坚定的爱,给了画画。 因为威廉最理解的爱,给了丽诗。 丽诗叹气道:”可是,这样的人,却在很多年前,在我和画画中竟然选择了我。“ 所以,最遗憾的爱也同样给了画画。 丽诗看着窗外的风景。 她自己都忘记自己有多少次,看见了这样的风景。 转身的时候总能看见威廉面向窗外。 那是风的声音在呼唤他。 可是,谁都知道,他真正想要感受到的是世界。 所以,顾时舟又一次温柔地触碰了谢闻湛的眼睛。 谢闻湛就这么任由他触碰。 让我替你看世界,让我替你画人间。 顾时舟吻着谢闻湛,和他一同沦陷在漫天风雪独属于他们意乱情迷的情海里。 即使我注定要离开,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在离开前,和你共度最后的岁月。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听过的一句话,知道要离开,那就应该好好告别,而不是想着提前离开,给对方造成巨大的痛苦后,就认为对方能够习惯。 他看着谢闻湛,笑容肆意。 吻着谢闻湛的嘴唇,清冷的气息,和**的爱。 那就好好告别。 眼泪顺着脸颊留下落到嘴角,很苦涩。 那就好好告别吧。 这人间,好好告别;自己,也要好好告别;还有你,好好告别。 如果接受不了be的结局,可以看到这里就行了。当做后面所有人都会好好生活。如果要看的话,接下来应该就是be的剧情了。[菜狗][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Chapter 15 第16章 Chapter 16 人在离开人世之前,会想起的不止有爱人,还会有最遗憾的事情。 电视里传来丽诗获得冠军的时候,威廉静静地喝了一口酒。 这酒是很多年前,他和丽诗两个人一起做的酒,埋在院子里一棵他们两人一起种下的树。 那棵树长得半死不活,但还在长,还没有结束。 丽诗充满知性优雅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传播。 威廉能够用自己平生最好的耐心,最精湛的技艺画下脑海里她的面容。 可是,那终归不是她。 丽诗总会叹着气,在他耳边道:“今年的春天,院子里的那棵树似乎又开得更好了。” 今年的春天吗? 赫尔辛基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温和湿润,气候性质让这个北方的日都不会有太明显的气候变化。 春天吗? 今天的春天也快到了吧。 威廉饮下最后一口啤酒。 他倒在沙发上,却并没有睡着。 有些长的睫毛静静不动,像一只被做成了标本的蝴蝶。 他似乎有点喝醉了,头有点晕。 恍惚间,就像是看见了房间里的一切。 没有关的电视,没有光的房间,满是奖杯和荣誉的墙。 威廉安静地想着。 如果醉倒了,能看见光就好了。 这是顾时舟和谢闻湛向威廉求学的最后一天。 天气逐渐转寒,顾时舟给威廉买了一条围巾。 和他第一次遇见丽诗时,丽诗递来的围巾差不多是一个款式。 那个款式很难找,他们在商店里逛了很久都找不到,最后还是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镇角落才买到了快要绝版的围巾了。 顾时舟想,花大手笔买下的会不会是丽诗呢。 谢闻湛只是笑笑,道:“这个款式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了,被市场淘汰,绝版也是正常的。” 顾时舟点了点头,但没有在说什么。 顾时舟安静了一会之后才说:“今天过后,我就要离开赫尔辛基了。” 男人开车的手一顿。 顾时舟又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 谢闻湛静静地听着,没有言语。 顾时舟问完那句话后,也不再说些什么。 可能,问出这个问题后,引起了胃痛吧。 顾时舟并没有等到谢闻湛的答案。 谢闻湛只是静静地说:“我答应你留在赫尔辛基,你是要我失信吗?” 男人紫色的瞳孔映衬着赫尔辛基的大雪,呼啸的北风径直吹过路边的树林。 那一瞬,男人眼中的光又暗了暗。 像极了黑夜中燃烧的红烛,曾经有过耀眼的时刻,却也因为耀眼走向了熄灭。 人活着的每一步,都是在向死亡走去的每一步。 顾时舟安静地想,离开赫尔辛基后,要去哪里呢? 谢闻湛牵起顾时舟的手,道:“如果离开赫尔辛基后,你陪我去佛罗伦萨的话,那就不算失信了。” 顾时舟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回去佛罗伦萨。 那里,对于彼此而言似乎都存在一些不好的记忆。 一个流浪的艺术家,一个被拐卖的孩子,在佛罗伦萨分开的两人,在赫尔辛基相遇的人,却要再次回去佛罗伦萨。 顾时舟问道:“你是要和我重新认识吗?” 谢闻湛轻轻笑出了声,他说:“我想要和你重新认识一下我们的初遇。” 顾时舟问道:“那为什么不算失信?” 谢闻湛道:“你不是想要回到佛罗伦萨和我重新认识吗?” 顾时舟没有回答,看向了窗外的海。 谢闻湛也不强硬,又继续开了车。 威廉依旧在户外,靠近海的地方等待他们。 他离海离得有些近,顾时舟有些担心。 听到停车的声音,威廉转过身来,面向他们。 他没有邀请顾时舟他们进入房间,只是在别墅外。 他静静地说:“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们的了。” 说完那句话后,男人安静地转回了身子,静静地感受着海风。 顾时舟把围巾递给了谢闻湛,让他送给威廉。 威廉接过时,摸了摸围巾的布料。 他问道:“这是在哪里买的?” 顾时舟解释道:“在小镇偏僻的角落买到的,具体位置说不清。不过也不用去找了,它说这个款式的围巾已经绝版了。” 威廉带上了他们送的围巾,说了声谢谢。 然后,他又保持安静了。 谈不上的奇怪,但他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人。 顾时舟和谢闻湛安静地陪了威廉站了一会。 他们总感觉,威廉有些孤单。 又总觉得,他似乎还有话要说。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一昧的安静。 就像是霎那间的海浪拍打到海边的大石块上,大石块浑然不动。 威廉许久后,才开口:“你们有看丽诗的比赛吗?昨晚是她的决赛。” 顾时舟道:“有看,丽诗前辈拿了冠军。” 不知道是不是顾时舟的错觉,他似乎听到了威廉十分轻的笑声。 只是一刹那,还没来得及探寻真假,便已经消失了。 威廉转过身,道:“我很羡慕你们。” 顾时舟不明所以。就听见威廉接下来的话。 “要遇见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一件事。难的是,遇见之后又该如何。” 他的声音像极了一个饱经岁月沧桑,看透历史人类的智者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雪落在威廉的身后,最后一句话与前面那些话,顾时舟听不清。 或许是威廉的声音太低了,又或者是海浪声太大了。 总之,就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威廉道:“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问丽诗穿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了。” 也许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穿搭,也许是她已经尝试了新的事物。 但无论如何,她似乎总将自己计划到了她的人生规划。 顾时舟听见谢闻湛道:“她穿的是一件墨绿色的裙子,她说,那是她和爱人第一次种下的树,被她摘下的叶子的颜色。这抹颜色是她生命里见过的最美的颜色之一。” 威廉这一次的笑声不用探寻,像极了北风下的空木,沉默而寂寥。 远如天空般的人,近在眼前的人。 也许该留一点时间让他独处。 谢闻湛拉着顾时舟告别时,顾时舟还不放心的频频回过头。 直到在谢闻湛拉着他,打开车门时。 顾时舟的神色一僵,想要挣脱开谢闻湛握着自己的手。 谢闻湛愣了一下,抓住他的手陡然加大了力度。 顾时舟的挣脱只挣扎了一瞬,然后就没有了。 谢闻湛回过身去看,刚刚站着威廉的海岸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谢闻湛颤抖着声音道:“威廉可能觉得外面太冷了,然后回去了。” 他忘了,从刚刚就一直频频回头的顾时舟能够目睹整个过程。 他们距离海岸的距离有点远。 等跑去的时候,那上面只留下了一条被风吹走挂在院子树上的围巾。 顾时舟安静地将他拿了下来。 谢闻湛静静地看着海岸下。 那里,泛着浪花。 所有的解释在此刻都变得苍白了。 谢闻湛转过身去看顾时舟,想要告诉他离这里远点。 顾时舟却没有听谢闻湛的话,而是径直走了过来。 从这里到海岸下的大海,这段距离,其实并不高。 只是在这里看着,这里怎么都不像一个结束生命的好地方。 他曾经听丽诗说过,医生说过威廉的身体很不好,多年前的意外,再加上成长的营养不良,让这个内心坚强的男人,身体和健康方面却是格外脆弱。 有一年,他患上了风寒,那一场病,病了三个多月。 差一点,威廉就先一步离开丽诗了。 他后来问丽诗:“他如果那个时候死了,你会怎么办?” 丽诗却是两眼弯弯,道:“他那个时候没死,不是吗?” 后来,丽诗才说:“那个时候,他如果死了,我应该会发呆吧。毕竟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担心他的病,他身体上的病,他的心病。其实,那个时候死了的话,我应该还会替他难过一会吧。但如果是命运的决定,那我也无可奈何。如果是他自己的决定,我应该会支持他吧。毕竟,有勇气自杀的人,死亡也是一种痊愈吧。” 如丽诗所言一般,威廉最终选择自己结束了他并不如意的一生。 丽诗收到顾时舟的信息时,她正安静地放下了奖杯。 收到威廉的死讯时,她什么感受都没有。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这会不会是威廉的一个玩笑,想要回来时给她一个惊喜,告诉自己他眼睛痊愈了。 自己内心里,其实忘不了那个眼神中充斥着对画画的热情和昂扬生命力与自信的男人。 但其实,只要是那个男人就好了。 这里的休息间,十多年来,一直都没变过。 冠军在决赛的第二天会在这里举办一场小型的音乐会。 她忽然间就想起,许多年前,也是在和这间休息室一摸一样的地方。 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拉着一个在音乐会上恶意鼓掌打乱音乐会节奏的男人。 她安静地看着,不知道这位长相英俊的男子到底要干什么。 旁边恶意捣乱的男子脸上已经挂了彩,比长相英俊的男子要惨得多。 至少对方的领带还戴在衣领上,而他的领带则是绑住了手。 男子给他道了歉后,便踉跄着匆忙离开。 那个英俊的男子十分绅士地介绍道:“我是威廉,一位灵魂画家。” 灵魂画家吗?透过威廉的灵魂,她看到的是一片浪漫的世界。 她安静地看着威廉,心里在想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威廉则是勾起了一抹笑容,道:“我觉得,你有和我爱人同频的心跳。” 思绪被过来邀请她登台表演的工作人员打乱。 丽诗整理好自己的裙子,在要出门的那一刻,却又停住了脚步,走回房间重新换了一套衣服。 那时她第一次登上世界比赛时穿的衣服,是在和威廉在一起后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收到的。 那个时候,她自己都忘记了这条裙子的意义,只是隐约地记得自己穿着这条裙子,参加了一场很重要的比赛。 那个时候,是威廉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参加世界比赛穿的裙子。” 思绪回笼,她换上了这条裙子。 这一次,音乐会圆满结束。 丽诗在结束的那一刻,安安静静地看着周围。 几十年来不断登上的舞台,已经习惯了的密密麻麻的人群。 她最后一次告别,用最虔诚的礼仪,弯下了腰,和她热爱的音乐告别。 告别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没有半分不舍。 她已经用自己的一生在追求自己的热爱了。 威廉的葬礼在丽诗结束音乐会的第二天就举办了。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但大多只是匆匆献朵花后救走了。 这些人,后来在问丽诗时。 丽诗淡淡开口道:“可能是他认识的人,可能是他帮助过的敢于追求理想的人吧。” 丽诗到赫尔辛基的时候,已经是葬礼结束的第二天了。 她感谢了顾时舟和谢闻湛帮忙举办好葬礼。 谢闻湛静静地看着她。 他和丽诗不熟,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个女人,即使匆忙赶回来,却依旧不显一丝疲惫,自己相伴了二十多年岁月的爱人死了,但她似乎也没有任何感受。 谢闻湛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像顾时舟一样。 顾时舟走到丽诗旁边,无数次张开嘴却又闭上了。 丽诗向他们两人笑了笑,以示自己无碍。 半晌,她才问道:“我想去见见他。” 去的时候,丽诗靠着车窗静静地吹着风。 她突然间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顾时舟解释道:“他是从别墅旁的海岸直接跳下。” 丽诗点了点头,又突然间问了一个问题:“那跳下去的时候,会痛吗?” 顾时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丽诗自顾自说道:“我想,他跳下去的时候,应该看见了大海的颜色,天空的颜色,还有赫尔辛基吧。” 顾时舟静静地听着。 丽诗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她和威廉的过往。 包括,其实威廉车祸后,眼睛失明还是有参加几场小比赛。 那个时候,是丽诗在旁边弹着自己的琴。 威廉说:“通过音乐,他可以感受到丽诗的感情,可以看见丽诗看见的东西,比如阳光、色彩还有世界。” 然后,其实结果取得都挺可以的。 他本来可以取的更好的成绩,但是因为主办方欺负他是个盲人,对他进行了恶意压分。 丽诗愤愤不平,想要找主办方质问。 而威廉只是静静地拉着丽诗的手,说:“这样就足够了。” 丽诗听完那样的一句话,全身的力气都卸下了。 她没办法不顾威廉的感受。 这些比赛,最开始时允许威廉参加是觉得威廉是个盲人,参加了对结果也没影响。 但她自己却忘了,这些比赛对威廉来说其实挺难得的。 所以,不管分数被压得多低,威廉还是有足够的耐心去参加。 而什么时候,他才不参加的。 丽诗对这件事沉默了许久。 后来她才突然间想起,威廉退出比赛的那段时间里最后参加的一场比赛,刚好和她要参加的一场国际比赛重合了。 那个时候自己的比赛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那场比赛蛮重要的。 可是对于自己而言,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而当时威廉要参加的那场比赛,则对他意义重大。 如果他在那一场比赛赢了的话,他可以作为特邀选手去参加他曾经因为车祸没能参加的那场国际比赛。 所以,丽诗偷偷地退了赛,和威廉一起去参加了。 但那场比赛,威廉最后分数还是被压了。 另外一名选手拿到了特邀选手的名额。 比赛结束的时候,威廉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丽诗在出门前,告诉他:“今天是四月十三日。明天才是我的比赛。” 而在比赛结束的时候,威廉又问了一次今天的日期。 丽诗因为太过于担心威廉,也忘记了今天早上的话。 她说:“四月十四日,怎么了?” 威廉愈发安静了,此后就没有参加任何比赛了。 丽诗说:“也许,那个时候,流露出来的真情的怜悯,是对于他而言,避之不及的刀剑。而我,这个世上他最爱的人,将怜悯之剑磨得锋利,插进了他的心中。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爱人。” 到了墓园的时候,丽诗一个上了半山墓园。 顾时舟看着那个女人慢慢地在无数个墓碑中找到了威廉的墓碑,然后慢慢蹲下,抚摸上面无比冰冷的照片。 然后慢慢地直起了身子,慢慢地走了。 爱人死去的时间,对于死去爱人的人来说,一切都很缓慢。 回去的时候,开的车很慢。 丽诗回去别墅的时候,速度很慢。 顾时舟觉得丽诗一下子,似乎变了很多。 可是,再多的改变却说不出来了。 好像,她就只变老了。 威廉葬礼的第三天,丽诗回来的第二天。 顾时舟和谢闻湛向丽诗告了别,然后离开赫尔辛基回去佛罗伦萨。 他们告别的时候,丽诗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裙子,剪下了开出新的枝叶的院中那棵树的一片叶子。 听到顾时舟和谢闻湛的告别时,她只是安静地笑笑。 然后用平生最温柔,最有力量的话,如同第一次和顾时舟相遇一般对顾时舟和谢闻湛说:”好好的。再见。“ 他们走的时候,听到了身后丽诗剪下树叶的声音。 然后又听到了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 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回头,就像丽诗没有任何理由挽留。 他们走的时候,赫尔辛基的雪停了一阵子。 雪中,顾时舟踩着谢闻湛的脚印。 很久很久,他才看到。 满地浮雪,一人浅行。 那人有一双紫色瞳孔,眉眼高挑,长而细的睫毛,鼻梁高挺,性感的薄唇,金色的卷发凌乱却又不失感觉,温柔的眼神,专注的神情。 赫尔辛基,Helsinki,我要记住你。 第17章 Chapter 17 飞机上,顾时舟向空姐要了一杯水。 谢闻湛握着他的手,轻轻笑了笑。 顾时舟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问道:“回佛罗伦萨这么开心吗?” 谢闻湛笑了笑,道:“当然很开心,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顾时舟不言,又喝了一口水。 实际上,佛罗伦萨不止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我们第一次分离的地方。 顾时舟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住眼眸,看不清眸底的神色。 忽然,谢闻湛听见顾时舟清冷的声音。 “到了之后,你带我去看看你最喜欢的地方吧?” 谢闻湛愣了一下,侧过身子去看。 就看见顾时舟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额前的碎发稍稍有些长,盖过了睫毛,挡住了眼睛里的神情。 只是,就这样看着,谢闻湛就莫名觉得,顾时舟似乎很悲伤。 但这股悲伤,又来的莫名其妙。 顾时舟轻轻地伸出手,将挡在眼前的碎发给掀开。 一双眼淡淡地出现在眼前时,灯光慢慢闪过。 一瞬间,从他眼里出现了一道无比明亮的光,将整个世界都照得闪亮,就像是火在燃烧,烧得谢闻湛眼睛无比刺痛。 他已经习惯黑暗太久了,现在突然间看见了这么明亮的光,一时之间晃了神,然后就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想要多看他一眼,可是最后发现自己连看看他最平凡的样子的能力都已经失去了。 谢闻湛哑言,没有说话。 顾时舟也不要求他回答,只是一个人抓着谢闻湛的手玩。 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另外一个人的手中被轻轻地玩弄,接着带上了一个有些陌生的东西。 谢闻湛垂下眼眸,就看见自己右手无名指处的一抹异色。 那是在去莫奈花园里顾时舟突然让谢闻湛停下车,走进一家花店里买的一束花。 谢闻湛曾经问顾时舟,去莫奈的花园要买花吗? 顾时舟只是淡淡一笑,举起食指凑到嘴边,以示安静。 然后,他就只是无比平静地说:“这是我的一种……仪式感。” 他淡淡的神情带着一种近乎开玩笑的意味,谢闻湛也没有多想。 也许这种仪式感是对灵魂的一种告慰呢。 现在想来,看着那一抹异色,它明显已经涂上了一些颜料,将原先光彩非凡的色彩给涂淡了一些。 但依旧可以看得出,他原先的美丽。 因为威廉看不到世界,所以丽诗让她所处的世界和威廉能够感受到的一切一样黑暗。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看不了世界了,那顾时舟会怎么做。 他侧过头,“如果,我说如果?” 顾时舟慢慢转过头,带着好奇的眼神看向了谢闻湛。 在那样纯真的眼神,谢闻湛一时之间竟不想做出任何不好的假设了,他只想做出那些假设他们在一起后的美好未来。 应该比现在美好吧。谢闻湛想。 他说:“如果我们真在一起了。” 顾时舟撑起下巴,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道:“然后呢?” 谢闻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了想,最后才说出口:“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顾时舟似乎没有想到谢闻湛会问出一个问题。 他也没有想好这个答案。 收起支撑下巴的手,他轻轻地拍了拍谢闻湛的脸。 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要怎么样生活呢? 顾时舟轻声问道:“那你呢,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谢闻湛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握住了顾时舟的手。 眼神深情,眉眼专注地盯着顾时舟。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他的嘴唇,看着他一动一动,说出了一个或许有些答非所问的答案。 谢闻湛道:“我想,我会先适应看不见世界的生活。” 谢闻湛的神色冷静地如同询问今天午餐要吃什么一样,那么随意,那么简单地说了出去。 顾时舟安静地盯着他的眼睛。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慢慢开口道:“你想要说什么?” 他没告诉过谢闻湛,他已经了解过他的一切了。 谢闻湛只是指了指左眼的刀疤,道:“这道刀疤,你曾经问过它的来历。” 顾时舟点了点头。 不会忘记的,这道刀疤,从第一眼看到,再到后来从季卿的口中得知这个刀疤的来历,还有后面的一切。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忘不了吧。 毕竟,都和谢闻湛有关。 顾时舟轻声问道:“现在,你愿意说了吗?” 谢闻湛只是笑笑,道:“其实,你只要问,我都愿意说。只是,我怕你不愿意听。” 顾时舟道:“为什么怕我不愿意听?” 谢闻湛道:“我怕你真正看穿了我,知道我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勇敢,那么坚强,那么强大。” 顾时舟没有回答,只是说:“你说吧,我愿意听。” 男人的嗓音像是冬天的雪,北风吹过时,悄然落下。 春天来时,雪又在温暖的东风里,悄然而逝。 如今吹的是东风了吗。 谢闻湛简简单单地把这道留在身上七年且或许会越来越久的刀疤用了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就讲完了。 他讲完的时候看了下手表。 过了十分钟了,过了十分钟而已。 谢闻湛自己都没有想过,困住自己七年的刀疤,它的来历,竟然可以如此简单,简单到用十分钟的时间就可以把它的来龙去脉给讲得清清楚楚。 谢闻湛轻轻抚摸了自己左眼的刀疤。 顾时舟拉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哈了一口气出来。 带着一点温暖还有湿润的意味。 谢闻湛愣神地看着顾时舟。 顾时舟问:“会冷吗?” 谢闻湛怔怔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什么话都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久,谢闻湛才在顾时舟的等待,慢慢摇了摇头。 顾时舟轻声说道:“你已经足够勇敢了,至少,你勇敢到活下来见到我了。” 不会像威廉那般,耗光了勇气。 可是,他也在耗光勇气之前就已经见到了丽诗。 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飞机已经落地。 他们到了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西方的“翡冷翠”,文艺复兴的兴起之地,充斥人文主义的地方。 这里是艺术与建筑的摇篮,这里有众多的历史建筑和博物馆。 这里是文艺之城,在日落黄昏处的浪漫,从中世纪的旧时光,到如今的时代,依旧美而震撼。 顾时舟走在文艺复兴的道路上,静静地转过身。 日落黄昏下,百花大教堂恢弘的建筑景观前站满了人。 他测过身,身旁的谢闻湛手插在口袋里,戴着一个顾时舟不知道是在哪里买的地摊货墨镜,然后侧过脸去看人群后的百花大教堂。 这所独一无二的建筑,是世界上第三大教堂。它是佛罗伦萨的标志,也是佛罗伦萨市内最高的建筑。 它外表恢弘而震撼,是文艺复兴时期充满人文主义的代表性建筑。 教堂使用鲜艳的红色、墨绿色和白色大理石等材料,配合组成各式图形,它古典、优雅、自由,是浪漫与肃穆精美的完美结合。 顾时舟侧过身去看。 谢闻湛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动。 他带着墨镜,看不清他眼睛里流出来的感情。 顾时舟想,他在怀念吧。 怀念那段离经叛道的日子。 一个人来到佛罗伦萨,在理想的道路上挨饿,受冻,委屈,却又顽强活着的那一段或许不是特别完美的日子吧。 谢闻湛站在那里,整个人和周围的一切完美得融合在一起。 同样充斥着人文主义气息的浪漫的灵魂。 他似乎,属于这里,而不属于我。顾时舟这样想。 然后他苦涩地无声笑了笑。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只属于自己,而不会属于另一个人。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谢闻湛,似乎这样就足够了。 谢闻湛慢慢转过身时,从缝隙中,顾时舟看见了,他眼里的一丝怀念。 他果真在怀念。 顾时舟勾起一抹笑,问道:“你为什么喜欢这里?” 谢闻湛静静地发着呆,没有回答顾时舟的问题。 他似乎也不会回答了。 顾时舟站在原处等着谢闻湛回过神来。 可他就那样子愣着,一直看着百花大教堂。 可是,循着他的方向看去。 顾时舟发现,他不是在看百花大教堂,而是在看被百花大教堂挡住一半的落日,还有半边天际的黄昏。 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似乎也是这样情景。 然后,他等到了谢闻湛的答案。 谢闻湛静静地开口道:“我不喜欢百花大教堂。“ 接着,他又补充道:”但我喜欢百花大教堂的落日。。” 很美,很美。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谢闻湛被墨镜挡住的紫色眼睛。 即使被挡住了,自己也依旧能想象到,那双墨镜下的眼睛,在说出这句话时,眼神透露出的自信,如果配上初遇时的神采,应该很美很美吧。 顾时舟静静地想。 黄昏日落后,空中暧昧的气息渐渐散去时。 顾时舟直起身子,靠着床头。 谢闻湛轻轻地给顾时舟揉腿。 半晌,他突然抬起头:“你要不要,带我去看看你在佛罗伦萨最喜欢的地方?” 最喜欢的地方吗? 顾时舟眨了眨眼,像极了窗外的群星。 许久,他慢慢闭上了眼,头靠着床头。 思索了许久。 喜欢佛罗伦萨吗? 被迫来到佛罗伦萨,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颠沛流离的日子。 似乎没有什么喜欢的地方啊。 顾时舟静静地想着。 又或者说,与其说是喜欢佛罗伦萨,不如说是喜欢在这个地方里自己的成长。 从弱小到强大,从懦弱到坚强,从顺从到争取。 成长的具体化,即使是被迫的,但长高的时候其实还是蛮开心的。 那群被抛弃的孩子,现在也在好好活着吧。至少还活着吧。 顾时舟静静地笑。 男人等得有点不耐烦,火热的气息席卷而来的时候。 顾时舟想,或许有那么一个地方了。 他钻进佛罗伦萨的怀抱中,吮吸着一瞬的温暖。 窗外是日落黄昏下的佛罗伦萨,它在时间的流逝下已经渐渐转暗了。 只是,这里依旧是充斥着人文主义的翡冷翠。文艺复兴的起源地,古典与优雅的结合,浪漫与肃穆的经典之作。 能在这里遇见一个对的人,其实满荣幸地。 顾时舟渐渐伸出了手,握住了谢闻湛的手。 原谅彼此的熟悉,带给对方最大的温柔。 如果,我们真的最后会在一起的话。 那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吗? 重新开始,从现在这一刻。 让所有的一切,都从初遇那一刻开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初遇从来都不是他所想的时候。 第18章 Chapter 18 黑夜和白昼共存的时间里,留下的只有日出时的美。 海平线渐渐升起一抹明亮的色彩,散发着五彩的光芒,照在佛罗伦萨建筑与高楼大厦的顶上。 顾时舟静静靠着栏杆,看着这场等来的景色。 他再次和谢闻湛来到佛罗伦萨了。 这是这场日出给顾时舟最深刻的感受。 他转过身往后去看,谢闻湛还躺在床上。 顾时舟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就出去买了份早餐。 谢闻湛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身旁空无一人。 他错愕地抬起了头,直起身子,靠着床头,环顾四周,没有人。 谢闻湛揉了揉脑袋,彻底清醒后他穿好衣服,下了床,到处去看。 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静静地站在房间门口,眼神流露出自以为第三次被抛弃的失落。 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时钟滴答滴答地转动。 感受时间的流逝,还有房间的空荡。 他终于控住不住自己,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一样倒在了门上。 门发出很大一声的声响。 谢闻湛就那样静静地顺着门慢慢坐在地板上。 他慢慢抱住自己的脑袋。 看着自己手心处被按断了的郁金香手戒,谢闻湛静静地握住了它,十分用力地握住了它。 顾时舟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 他意识到谢闻湛可能醒了。 他轻轻敲了门,可是房间里的人却并没有来开。 他轻声喊道:“谢闻湛,是我。我没有走,我只是出去买了份早餐。” 男人说完的那一刻,门就打开了。 谢闻湛站在房间里,身姿修长,静静地看着他。 眼神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顾时舟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悦。 他轻轻地走了进去,手上拿着给谢闻湛买的早餐。 顾时舟叹了口气,抬起头,道:“我就和你说吧,只要你在佛罗伦萨看不见我,你就会觉得我偷偷离开了。” 顾时舟又道:“你不想让你觉得我离开你了。我想要,告诉你,在我生命结束的前一刻,我也会待在你身边。不管多久。即使你不再需要我。”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他放下了手中的早餐,静静地抱住了谢闻湛。 力道有些急,勒得谢闻湛有些痛,可是这样的感受却又能很好地告诉他,顾时舟没有离开,他还在。 失而复得的喜悦,像是潮水一般,一股又一股涌上来。 其实,这种感受是第二次了。 谢闻湛抱住顾时舟,力道像是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血肉一样。 顾时舟轻轻地推开了他。 他手指了指自己买的早餐,道:“吃早餐吧。我在回来的路上吃过了。” 谢闻湛“嗯”了一声。 充斥人文主义的街道,一对世间寻常的恋人静静地漫步于这里。 他们一起看着街道两旁风格迥异却又有着共同主题的建筑,手牵手漫步在佛罗伦萨的土地上。 顾时舟安静地开口讲述他道听途说的这些建筑的一些故事,谢闻湛安静地听着。 那一瞬,时间静止于谢闻湛的笑容。 顾时舟淡淡地歪着头,如同孩子般真挚而又纯洁的表情,伴随着佛罗伦萨百花大教堂的钟声和远处人们的歌唱声,幸福而又美好。 顾时舟淡淡地问道:“他们很好,那你呢?” 谢闻湛用平生组织得最有文采的语言,道:“他们的好是属于喧嚣尘世的,我的好,是只属于你的。” 用尽平生所有的好,来描述你的好。 最后发现,似乎连千分之一都描绘不了。 这里是世界艺术盛行的都市,是西方无数艺术家的梦想之地。 这里是名为浪漫的百花之城,它叫佛罗伦萨,它叫翡冷翠,它是Florence,西方古典与优雅完美结合的城市,人文主义的盛行之处。 这里的爱在日落黄昏处,这里的爱在日出拂晓时。 这里,有你啊,谢闻湛。 顾时舟道:“我收回我的那句话。” 谢闻湛愣了愣,似乎不知道顾时舟是要收回哪句话。 顾时舟当然知道谢闻湛的疑惑,他轻轻笑出了声。 用平生最对得起佛罗伦萨的浪漫的语气道:“因为,这里有你,所以,我收回那句佛罗伦萨没有我喜欢的地方。只要和你走过的地方,我都喜欢。最喜欢的地方,是你的怀抱。” 谢闻湛上前抱住了他。 顾时舟吮吸着这个怀抱给予自己无数次的温暖和熟悉。 原来,怀抱也能如此美好。 日出的佛罗伦萨沐浴在金色光泽中,这里的建筑色彩挥洒自如,壮观而优雅,像极了一幅油画。 画中没有他们,但现实有了。 顾时舟很想再看谢闻湛画一幅画。 现在的画,因为此时此刻,佛罗伦萨有他们。 路过的行人看见他们在拥抱,只是微笑着祝福。 偶尔会有几个大胆的行人,上前问道:“你们是恋人吗?” 遇到这种情形,谢闻湛总会用顾时舟不熟悉的意大利语对着这几位意大利人温柔开口。 顾时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几位意大利人听完谢闻湛的话后,便笑着对顾时舟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对。 所有的话,顾时舟都听不懂。 但是看着谢闻湛含笑的眼神,他想,大概说的是一些会让谢闻湛开心的话。 这样也挺好的。 他没有去问谢闻湛那些人说的是什么话,他只需要知道,谢闻湛很开心就好了。 路边有一家主打鸢尾花的花店。 它的名字叫做“暗哑”。 谢闻湛和顾时舟路过的时候不约而同站住了脚,静静地看着那家放着许许多多鸢尾花的店。 两个人对视一眼,就知道彼此的想法。 顾时舟问道:“你想买?” 谢闻湛静静地笑了笑,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 谢闻湛问道:”你不是也想买?“ 少年时期的诗人但丁,在佛罗伦萨的旧桥,遇到了九岁时为之生命脉搏震动的少女贝雅特丽齐,她身着一袭浅色长裙,手捧着鲜花,从但丁面前经过,却没有留给但丁一个眼神。 因为误会而分开的两人,旧桥下的阿尔诺河静静流淌着,直到无数年后。 贝雅特丽齐成为具有时代意义的《神曲》里的天堂引路人,被但丁用四十七年的时光在怀念。 ”暗哑“开在距离旧桥不远的地方。 站在这里,似乎还能听到阿尔诺河流淌的水声。 顾时舟轻声开口:”不要钻石,我要你从佛罗伦萨带来的那朵鸢尾花。我想要读懂它的花语:暗中仰慕、爱情使者的思念。“ 像很久之前说的那样。 阿尔诺河静静地流淌,漫步街头的二人并未如旧桥上的故事一样错过。 他们四目相视。 风渐渐吹过暗哑前的顾客。 他抱着一束鸢尾花,绑住紫色鸢尾花的包装的带子在风中被吹起,像一只即将飞翔的蝴蝶。 谢闻湛将花递给顾时舟。 然后单膝下跪。 他说:”我给你,从佛罗伦萨带来的那朵鸢尾花,我给你,鸢尾花的花语,我给你暗中仰慕的情愫,我给你爱情使者的思念。“ 最后,一字一句,他坚定的神色,深情的眼眸,专注的情感。 他的声音温柔如春风:”我给你,堪比佛罗伦萨人文主义美景的浪漫。“ 顾时舟接过了来自佛罗伦萨的鸢尾花。 他侧着头看着面前单膝下跪的男人。 问道:”那你呢?你给了我我想要的东西,你想要我的什么?“ 谢闻湛抬起头,给出了一个从始至终都不会改变的答案:”我要你,坚定而专一的爱。“ 风吹过暗哑的鸢尾花,阿尔诺河的流水声,伴随着行人的散步声与街头表演的艺术声。 暗恋者的情愫早已人尽皆知。 顾时舟道:”我很早之前一直觉得,贝雅特丽齐错过但丁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那么爱她的一个人却因为误会而分开了。” 顾时舟回过头去看,身后是已经关门的“暗哑”。 他说:“就像我读懂了鸢尾花的话语一样,却没有读懂”暗哑“的意思。我读懂了但丁的爱,却没有读懂贝雅特丽齐的情感。” 阿尔诺河是佛罗伦萨的母亲河,旧桥是在它之上最出名也是最古老的桥。但丁在这里相遇并一见钟情于梦中的情人,也在这里与它分开。 顾时舟在这里等待黄昏。 他靠在桥上,身旁是拿着紫色鸢尾花的谢闻湛。 比黄昏到来之前更先到来的,是夕阳的余晖。 远处的天际晕染开斑斓的色彩,金色余晖下,阿尔诺河平静地像是时间被冻结达到了永恒。老桥静静伫立在阿尔诺河上,时间在此刻被无限延长,伴随着人群渐渐散去的脚步声,日暮下,佛罗伦萨随着逝去远方的河水渐渐变得安静。 顾时舟转过身看向谢闻湛,静静地等待。 太阳落下,却不代表白天结束。 在夜晚时,有更多的街头艺术家手持乐器站到街头,用音乐来表达自己。 是苦是乐,是喜是悲。 佛罗伦萨接受你。 流淌着岁月与时光的道路,延伸至不知通向何处的远方,街道上的灯,温柔的光在落下光明帷幕的佛罗伦萨静静地照射着谢闻湛和顾时舟即将走过的路。 第19章 Chapter 19 透过窗去看佛罗伦萨,就像是去看一幅油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 顾时舟转过头去看谢闻湛。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了解自己的过去。 顾时舟自己偷偷了解谢闻湛过去的一切,他在想,谢闻湛为什么不来了解自己呢。 谢闻湛静静地解释道:“因为,爱不是需要在衡量一个人的过去,现在之后才会有的情感。”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他,两天前确定关系的人。 甜言蜜语还没说个够,自己却突然间像弱智一样问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他问:”你有没有想过了解我的过去?“ 谢闻湛淡淡的神色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从未想过。我只想记住和你共度的现在。“ 顾时舟笑了笑,道:”那你可会怕你不够了解我导致自己的爱错付了。“ 谢闻湛轻声说道:”从未怕过。“ 话说是如此,可他却突然间想让谢闻湛去了解下自己的过去。 在酒店里待了一个上午,顾时舟终于想好要让谢闻湛去了解下自己的过去,至少让他知道他爱上的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轻声说道:”可我想让你了解我。“ 谢闻湛放下手中的被子,掏出一张纸擦去嘴角的污渍。 他抬起眼眸,用一种无比神圣而端庄的语气道:”我也想了解你。“ 所以,在靠近顾时舟曾经住过的地方。 在靠近之前,他害怕自己会迷路。可是刻在脑海里那段印象深刻的痕迹,即使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却还是对着脚下的路有着灵魂一般的共鸣。它在指引我该怎么走。即使闭上双眼,我也能走到那里。 一时之间,他有点要退缩。 万一,他在了解完自己不堪的过往,发现自己完全和他想象中的一切相反如何。 万一,他知道自己曾经一心喜欢过一个人,那又会怎么样。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来,让谢闻湛和他一起了解曾经的自己。 那段岁月,明明就不该提起。 比他想出借口让谢闻湛不要去了解他过去要更先到来的,是故人。 在最开始来到佛罗伦萨见到的金发少女挽着一位年长他几岁的少年从街道深处出来。 看见顾时舟时,金发少女挥了挥手,和顾时舟打招呼。 然后,她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她递给了顾时舟,道:”我今天是回去和我父母收拾我祖母的遗物的,然后在她的书柜里发现了这份没有寄出的书信。日期是在我祖母病重的那几天。我想,这封信是给你的。” 顾时舟接了过来,信封上带着熟悉的味道。 想起了那个在小院子里叫自己”小舟“,教自己如何用郁金香去做一个花戒的那个温柔慈祥的女人。 他将信封打开,上面先出现的是一张照片,照片是院子里的一束他和女人一起种下的一束本该因唯一会种花的顾时舟离开就不该再开放的花。 想起了七年前,他即将跟着许听松离开的时候。 女人温柔地对他说:“走了好,走了就要开心啊,不要再回来这里。如果有机会,等我学会了一首中国的曲子,我就去中国找你。小舟。” 女人在他的脸颊上落下温柔和不舍的一个吻,然后就看着他离开。 那个时候,女人已经病重到需要拄着拐杖才能直起身子了。 自己走后,她该怎么办呢。 金发少女迪莎问道:“怎么了吗?你看着很伤心。” 顾时舟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他将照片拿了出来,照片底下是一封信。 信上似乎还有指尖的温度。 顾时舟将照片放进怀中,轻轻地如同打开宝藏盒一样打开了迪莎祖母的那封信。 信上是秀丽颀长的文字,带着熟悉的感觉。 信上就几行字: 小舟啊,抱歉啦,直到我生命结束的前一刻,我才学会了一首中国的曲子。只是我再也不能吹给你听了。带你走的那个人他似乎不爱你,但没关系,如果你过得好的话,那也很好。过去的一切,就都过去了。珍惜未来就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顾时舟将信重新折好。 然后和迪莎道了声谢。 迪莎和她男朋友走后。 顾时舟转过身,和谢闻湛道:“抱歉,我似乎今天没有状态去和你介绍我的过往。” 谢闻湛温柔地笑笑,安慰似的揉了揉顾时舟的脑袋。 他说:“没关系。至少我了解了你的现在。” 将了解过去的想法放下,那剩余的时间该怎么做。 顾时舟牵起谢闻湛的手,既然没办法告诉你我的过去,那我就和你去共同经历我的现在。 米开朗琪罗广场上充斥着纷至沓来等待日落的世界各处的游客,他们坐在广场的台阶上,轻声与不知来自何处的陌生游客交谈。 所有的一切都在佛罗伦萨相遇。 谢闻湛和顾时舟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慢慢坐下。 听着陆陆续续有人表演的声音,顾时舟靠着谢闻湛的肩头,在他耳边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谢闻湛道:“我自然记得。” 顾时舟又继续说道:“当时的时候,那个男生会被我惹怒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在米开朗琪罗广场上和一位女生求婚。然后再在酒馆里见到他时,他和一位男生在搞暧昧。” 谢闻湛没有说话,沉默着听了下去。 顾时舟道:”那个时候,我笑了他,然后惹怒了他,就是你英雄般地出场了。“ 顾时舟接着又用一种戏谑的语气道:”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笑的话,我估计就不会和你认识了。还好,我当时笑了。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谢闻湛轻声说道:”不。你想错了。“ 顾时舟愣了一下,接着而来的就是谢闻湛的吻。 落在自己唇上的时候,顾时舟愣了一刹那。 男人将他的头摆正,和他两眼对视。 他的眼睛,紫色光芒和远处米开朗琪罗广场上开着的几朵绿丛中的鲜花交相呼应。 谢闻湛整个人美的就像一朵花。 谢闻湛说:”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麻烦。即使你不笑,你可能见到的就是搭讪的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有没有去笑那个男生。我们都一定会认识。“ 谢闻湛瞳孔中的情愫像爆发一般,变得无比强烈。 充满野性的各种各样情感在这里疯狂爆发出来,疯狂生长成参天大树,让徘徊在其中的顾时舟几乎不见光明,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抓住了谢闻湛的手,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我一定会和你认识?“ 谢闻湛没有回答,他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顾时舟甚至都没有力气去阻拦他,就那么看着他走向一个男子身边抓起男子的衣领。 那个男子离顾时舟不远,所以顾时舟能清楚地听见谢闻湛的声音。 他声音冷冰冰地对着那个男子说:”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被谢闻湛冷冰冰的声音吓得几乎破了胆的男人急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顾时舟眯起眼,看了一下那个东西。 似乎是刚刚看到的一个女生摘下来放进包里的项链。 男子把项链给了谢闻湛之后就灰溜溜跑了。 谢闻湛收好项链后,也不去追,就静静地回来了顾时舟旁边。 他对顾时舟轻声说道:”抱歉。“ 谢闻湛的声音从刚刚的冷冰冰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 顾时舟还是没有从刚刚的对话中回过神来。 他抓住男人的手,问道:”为什么那么确定?“ 谢闻湛在顾时舟旁边坐了下来。他安抚地看了顾时舟一眼,拿出了那条被偷的项链。 谢闻湛道:”等这条项链的主人回来找它时,我就告诉你答案,好吗?“ 顾时舟没有说好不好,他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它的主人会回来?“ 谢闻湛轻声笑了笑,他的声音被米开朗琪罗广场上的声音吵得有些破碎。 可依稀还能听到他说的话:”honey,没人比我更懂失去的感觉有多难受。“ 那种感觉就像是天破了一个洞,你不刻意关注它的时候,你就不会有多大情感。可是,即使不刻意的时候,恍然间抬起个头,也还是会想天塌了该怎么办。就像丢了东西一样,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是,当意识到的时候,可能就只有遗憾和难受,还有后悔。 他们从下午等到了黄昏,等来了一场婚礼。 婚礼上的祝福,伴随着米开朗琪罗广场上的喷泉声,和音乐家的声音,随同震撼天地的欢呼声。 新郎轻轻吻了新娘。 新郎抱起了新娘,欢呼着转了一圈。 新娘手捧的鲜花扔了出去。 人群欢呼着簇拥着在抢新娘抛出的鲜花。 热闹非凡的一侧是冷寂。 顾时舟静静地等着。 他有些焦急,似乎那个女生不会再回来了。 他很想这么说,可是看着谢闻湛的脸色如此平静。 莫名地。内心也多了一种信任,她应该会回来吧。 婚礼结束后,米开朗琪罗广场上的人就渐渐散了。 坐了一整个下午的顾时舟脚有些酸痛,可他还是坚持着等了下去。 终于,在他们坚持到的最后一刻。 一位焦急的女士在四周寻找着东西。 顾时舟走过去问道:”你是丢了什么东西呢?“ 女人说道:”对对。我丢了一条项链。“ 顾时舟激动地走了过去,告诉谢闻湛说:”那个丢失项链的人回来了。“ 谢闻湛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抬起眼眸看了眼顾时舟,道:”不是她。“ 顾时舟愣了一下,什么叫做不是她。 顾时舟侧过身去看女子,确实有点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女生。 他问道:”你丢的项链是什么样子的?我们捡到的可能不是你丢的。“ 女子愣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后什么形状都说不来。 谢闻湛歪着头看向女人,道:”你跟那个偷东西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女人又愣了一下,急忙摆手:”不不不,我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只是刚刚有一位先生和我讲,帮他要回这个项链,他就资助我去读书。我并不知情他是小偷。“ 谢闻湛什么都没说。 女人离开的时候渴望地看了一眼谢闻湛手上的项链。 但没办法,只能离开了。 离开的那一刻,谢闻湛喊住了她。 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祝福她好好坚持下去。 女人走后,便是继续再等。 等到天黑,等到第二天天亮。 顾时舟再也熬不住睡了过去,独留谢闻湛一人在那里等着。 直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睡在酒店的床上。 身上换了一套衣服,想来是谢闻湛给他换的。 谢闻湛坐在一旁看报纸。 看到顾时舟醒来时走了过来。 顾时舟问道:“为什么那么确定?” 谢闻湛笑了笑,道:“你真的觉得那个人会回来拿?” 顾时舟道:“我信你。” 谢闻湛轻声说道:“我和你说过的,我们的初遇是在佛罗伦斯,但是,时间要提早很多年,在你和许听松离开这里之前。” 顾时舟愣了一下,这是以前幻想过的答案,可是从谢闻湛口中说出来时,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多年前,谢闻湛孤身一人来到佛罗伦萨,身上的钱被偷的被偷,花了的被花,然后没有钱在垃圾桶旁边睡着的时候。 是顾时舟路过,但他没有看清楚是谁,只是把自己买的一个面包给了谢闻湛。 后来,他自己都有放一个面包给了谢闻湛。 只是,始终都不知道。 谢闻湛靠着顾时舟的面包活了下去,也找了一份工作,能够有能力活下去之后他就想着好好生活去见顾时舟。 中间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顾时舟。 当他再次再见时,顾时舟他已经陷入了麻烦之中。 顾时舟去当了一位变态画家的人体模特,然后等顾时舟完成工作之后,那位变态画家却不肯放过他。 顾时舟逃走之后又被抓住了。 那个时候,谢闻湛就在旁边,也是那一次的怯懦让他懂得失去到底有多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可以阻止,但那个时候,他又太过于怯懦,因为他还没有好好生活,没有勇气去面对顾时舟。所以,他让当时来找自己的表弟许听松去帮顾时舟。 然后就是许听松出场帮助了他。 然后顾时舟就跟他走了。 顾时舟和许听松走的时候,谢闻湛就在机场外看着顾时舟带着重获新生的笑容。 真好。 后来,顾时舟回来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知情。 他没有勇气去知道顾时舟的生活,他觉得他应该会过得很好。 而那样子,自己就更没有勇气去面对顾时舟了。 所以,他也离开了佛罗伦萨。 在后来,就是顾时舟了解到的经历。 谢闻湛轻轻抱住顾时舟。 顾时舟笑了笑,说:“那样子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慢慢倒了下去。 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握住了自己的手。 原来一切都是那样子。 我们的初遇是在那么多年前啊。 谢闻湛送顾时舟进了医院,医生把顾时舟的病情都告诉了他,包括他的现状。 或许原先的三个月是基于他安安稳稳地生活,可是这么一看,他并没有如医生想象中安稳地生活。 谢闻湛接过顾时舟的病情单去交了费用。 然后就坐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顾时舟苍白的面容。 他想起了,在巴黎分开的事。 顾时舟走后,自己回去酒店的房间发现的那幅画。 他叹了口气,说:“在费尔蒙班夫温泉城堡酒店把你从走廊送回房间的人是我,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你的画我一直都收藏着。” 原先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顾时舟会跨越半个地球去到费尔蒙班夫温泉城堡,但是现在突然间就明白了。 你想要去理解死者的世界,是吗? 顾时舟的睫毛动了动,然后又静了下来,像一只失去了所有力气的蝴蝶。 男人再次醒来时,是在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的第二天。 他没有问自己的病情,或许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谢闻湛在病房外接到了他家族的电话。 他们家族愿意联系一个在胃癌手术方面的专家来诊治顾时舟,但前提条件是要谢闻湛答应回到家族,放弃理想,做一个瞎子,然后不要和顾时舟在一起。 顾时舟静静地看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的头条消息是,二十八岁天才画家尤利安。 他点开了头条,看到了那个佛罗伦萨相遇的画家。 这个时候他在直播。 顾时舟点进去看。 直播的内容是关于尤利安的灵感。 尤利安侃侃而谈:“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他有很大的魅力,他让我觉得,他是我的缪斯。我画的每一幅画都来源于他的魅力。” 记者采访道:“那请问你觉得,你所画的著作中有没有比他魅力更大的呢?” 尤利安微笑着道:“一个画家的灵魂是无可比拟的。” 记者又问:“那你觉得你的画作能有他多少的魅力?” 尤利安微笑着道:“我会画一千幅画来形容他的魅力。但这不代表我画的画有他千分之一的魅力,相反,我觉得这一千幅画里的任何一幅画,千分之一的概率,百分百和他的魅力有关。” 尤利安对着镜头温柔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但我想告诉你:每一幅画都源自于你无穷的魅力。” 顾时舟放下手机的时候,谢闻湛走了进来。 谢闻湛的脸色看着很不好,应该没有休息好了。 顾时舟让他把他行李箱拿过来。 自己在里面找了很久,然后终于找到了尤利安送给自己的一幅画。 他将画给了谢闻湛。 谢闻湛愣了一下,看着画的落款。 他问道:“你送我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顾时舟轻声说道:“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无论是继承家业,又或是继续走在理想的道路上。” 他又问道:“你送我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顾时舟轻声说道:“去做……” 话未说完,便被谢闻湛打断了。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送我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顾时舟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留在你身边。” 说完这句话,就像是支撑着身体的最后一口气散了,顾时舟失去了所有力量,倒在了病床上。 谢闻湛在手术室外坐着,手中握着那张画。 在他做出决定之前,顾时舟已经先替他做好一切决定了。 参加完顾时舟的葬礼时,佛罗伦萨慢慢下起了一场雨。 男人将紫色鸢尾花放在一个已离开尘世的人面前。 他带着墨镜,轻声说道:“honey,我要走了。” 飞机从机场飞出的那一刻,谢闻湛摘下了墨镜。 看着佛罗伦萨金色余晖下的落幕。 他笑了笑,靠着飞机座椅。 安静地想着未来的生活。 其实,这样一个人也挺好的。 带着那个人的画,走下去。 就像一切都在重新开始。 佛罗伦萨早春的大地,一切生机都在重新勃发。 生命的伊始,伴随着结束。 一切的开始,也伴随着一切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