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奕快步上前,低声道。
“回侯爷,今早管家来报,林姨娘已两日未出院子。听伺候的丫鬟说,咳得厉害,连药都咽不下去。”
沈昭临眉头微蹙,脚下步伐不觉加快。
穿过几重回廊,远远便见丹桂院朱漆大门紧闭,往日常闻的琴声笑语全无踪影,只余几片枯叶在门前打着旋儿。
此时,丹桂院内,林婉淑正靠在榻上,愁眉不展。
巧儿在一旁伺候汤药,眼中满是担忧。
“主儿好歹再喝两口,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
林婉淑虚弱地摆摆手,锦帕掩唇轻咳两声。
“横竖喝了也要吐出来,何必糟蹋这些好药材......”
她望着窗外飘落的金桂,总觉得这场病来得蹊跷。
府医诊不出病因,连偷偷请来的外头名医也连连摇头。
“婉淑。”
沈昭临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林婉淑猛地抬头。
她慌忙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沈昭临制止。
“侯爷怎么来了......”
林婉淑受宠若惊,声音微微发颤。
沈昭临径自在榻边坐下,目光扫过她消瘦的面容,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毫不作伪的惊喜之色。
这反应......
他眸色微沉,心中已然明了。
方才去落花坞传话的丫鬟,果然不是丹桂院的人。
“听说你病了,府医怎么说?”沈昭临沉声问道。
林婉淑勉强笑了笑。
“不过是小风寒,不碍事的......”
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
巧儿连忙递上帕子,上面赫然带着一丝血迹。
沈昭临眼神一凝。
“吐血了?”
林婉淑慌忙将帕子藏于袖中,强撑着柔声安慰。
“没事的,侯爷别担心......”
沈昭临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三指精准地搭在脉门上。
片刻后,他脸色阴沉下来。
“这不是风寒。”
林婉淑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府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气血两亏......”
沈昭临转头沉声吩咐。
“玄奕,拿我的令牌,去请太医。”
林婉淑急得又要起身。
“不必了侯爷,妾身真的没事......”
她顿了顿,犹豫着问道。
“宋妹妹如何了?听说她平安回府,妾身本想去探望,又怕过了病气......”
沈昭临神色稍缓,语气也温和了几分。
“她已无大碍,你且安心养病。待太医来了,正好一并为你二人调养。”
林婉淑闻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那就好。那日在猎场,若不是宋妹妹挺身而出......”
她突然噤声,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沈昭临眸光一沉。
“你知道什么?”
林婉淑咬了咬唇,轻声道。
“妾身只是听说,宋妹妹为了救侯爷,孤身引开了狼群......”
她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这般勇气,妾身自愧不如。”
沈昭临沉默片刻,忽然道。
“莫要妄自菲薄。你温婉贤淑,自有动人之处。”
林婉淑闻言一怔,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低声道。
“侯爷过誉了。宋妹妹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妾身这般病弱之躯,实在......”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轻咳。
而此时,赵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侯爷,夫人头疼得厉害,请您过去看看......”
沈昭临眉头一皱,起身道。
“你好生休息,太医一会儿就到。”
林婉淑连忙撑起身子。
“侯爷快去吧,夫人要紧。妾身真的没事......”
沈昭临点点头,大步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林婉淑脸上的温婉神色渐渐敛去。
她接过巧儿递来的茶盏漱了漱口,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茶水。
“主儿,侯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您这是何苦......”
巧儿心疼地替她拭去唇边的水渍。
林婉淑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薛明珠想要人,我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侯爷来得突然,多半是被她诓来的。”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
“想借我的手对付宋长乐,我偏不如她的意!”
她摩挲着腕间的玉镯,眼里满是权衡。
“让侯爷去看看她打的什么算盘也好。宋氏的孩子掉了,这府里,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巧儿忧心忡忡地看着主子苍白的脸色。
“可您的身子......”
林婉淑的秀眉舒展。
“没听侯爷说吗?要请太医。”
她轻哼一声。
“等侯爷查出来,有她薛明珠好受的!”
兰芳院内。
薛明珠半倚在贵妃榻上,额间煞有其事地系着一条浅色抹额,脸上却遮掩不住胜券在握的笑容。
沈昭临大步走入,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
“夫人身子不适?”
他声音冷淡,目光扫过薛明珠红润的脸色。
薛明珠起身相迎,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侯爷,妾身确实头疼得厉害,原是不想惊动侯爷的,只是.....”
她顿了顿,轻拍手掌。
“事关重大,妾身不敢隐瞒。”
赵嬷嬷立即领着医女走了进来。
医女垂首敛目,脊背绷直,指尖在药箱带子上攥得发白。
“侯爷,”
薛明珠声音轻柔,却藏着锋芒。
“府医有要事禀报。”
医女扑通一声跪下,偷瞄了薛明珠一眼,见她正用茶盏掩着唇,眼神却凌厉,吓得一哆嗦。
“侯、侯爷。奴婢发现宋姨娘脉象与寻常孕妇不同,似有.....”
沈昭临冷眼看着这场戏,顺着话问。
“似有什么?”
医女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抬头。
“似有服药伪装之相。奴婢医术浅薄,先前诊出喜脉实乃药物所致……”
薛明珠脸色微变,立即打断,语气痛心。
“侯爷,这还不够明白吗?宋氏分明是服药假孕!如此欺瞒主上,实在罪无可赦!妾身身为当家主母,不得不......”
“本侯问的是府医,不是夫人。”
沈昭临寒声打断,目光直直刺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医女。
“你确定?”
医女被他盯得脊背发凉,喉间发紧,半晌才颤着声挤出几个字。
“奴婢,确、确定......”
沈昭临忽然低笑一声,语气玩味。
“有意思。本侯亲眼所见宋氏为救本侯小产,你现在告诉本侯,她从未怀孕?”
医女面如土色,瘫软在地。
“这、这......”
沈昭临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医女。
“本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若有一句虚言……”
他分明在问医女,视线却淡淡地扫过薛明珠。
“本侯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