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落花坞内。
宋长乐侧卧在床榻内侧,后背绷得笔直。
她压根没有想到沈昭临会留宿。
此时人就躺在她身后,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锦被。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睡不着?”
沈昭临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惊得宋长乐睫毛颤了颤。
“妾身......”
她刚要转身,腰侧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得轻嘶一声。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掌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别动。”
沈昭临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几分无奈。
“府医说了,你这伤口再裂开,怕是要留疤。”
宋长乐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她能感觉到沈昭临的手从她肩上移开,转而轻轻搭在了她的腰间,位置恰好避开了伤处。
“侯爷......”宋长乐柔声劝道,“您明日还要早朝,妾身这样......”
“无妨。”沈昭临打断她,嗓音平和,“睡吧。”
宋长乐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反倒是沈昭临的呼吸渐渐平稳,似乎已经入睡。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月光打量他的睡颜。
男人素日冷峻的眉眼舒展开来,意外的多了几分柔和。
宋长乐看得入神,忽然发现沈昭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慌忙闭上眼,假装已经睡着。
黑暗中,沈昭临的嘴角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翌日清晨,宋长乐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她睁开眼,看到沈昭临已经起身,正在系外袍的扣子。
“侯爷......”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服侍,却被沈昭临按回枕上。
“伤未好全,逞什么能?”
他低声说道,随即转身走向门口,朝外间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香兰端着早膳轻手轻脚地进来,见宋长乐醒了,眉眼俱是笑意。
“姨娘今日气色好多了!”
她声音轻快,将托盘搁在床边的小几上。
“侯爷特意吩咐小厨房熬的血燕窝,用的是南洋进贡的好东西,侯爷说姨娘合该用最好......”
话未说完,沈昭临轻咳一声。
香兰立刻噤声,低头福了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能坐起来吗?”
沈昭临回到床边,声音柔和。
宋长乐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
她刚坐稳,一碗温热的血燕窝已经递到了面前。
“侯爷,这不合规矩......”
宋长乐慌忙摇头。
“妾身自己来......”
沈昭临不为所动,莹白的瓷勺已凑到她樱唇边。
“张嘴。”
宋长乐耳尖发烫,只得乖乖张口。
血燕窝熬得晶莹剔透,入口即化,甜里掺着些许当归气息,想是为补气血特添的。
“可还适口?”
沈昭临指节拭过她唇角,惊起一片酥麻。
宋长乐点点头,小声道。
“多谢侯爷。”
就这样,沈昭临一勺一勺地喂她,直到半碗粥下肚。
宋长乐实在吃不下了,轻轻摇头。
“就这些?”沈昭临皱眉,“再吃些。”
“妾身真的饱了......”
宋长乐小声推拒,却在沈昭临坚定的目光下又勉强吃了两口。
这一幕,恰好被来送药的采苓看在眼里。
她抿唇偷笑,连忙退了出去。
不到半日,侯爷亲自喂宋姨娘用早膳的消息便如春风拂过,传遍了侯府的每个角落。
几个洒扫的小丫鬟聚在回廊下,脸颊飞红,你推我搡地低语。
“侯爷那样冷峻的人,竟会亲手喂人用膳……”
“宋姨娘的命可真好……”
话里话外,满是藏不住的艳羡。
兰芳院内,薛明珠正倚在软榻上翻看账册,青柳匆匆进来,附耳低语几句。
“啪!”
薛明珠指尖一颤,账册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里的水纹一圈圈荡开。
她面色未变,可手却已绷得发白。
“夫人……”
青柳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
薛明珠忽地轻笑出声。
“好得很。我倒不知,咱们侯爷还有这般柔情似水的时候。”
外间,原本几个正叽叽喳喳议论着宋姨娘院里血燕窝有多金贵的粗使丫鬟已经被赵嬷嬷厉声呵斥。
“作死的小蹄子!再敢嚼舌根,仔细你们的皮!”
待耳根子清净了,赵嬷嬷才进屋低语。
“夫人息怒。夫人何必动怒?侯爷不过是一时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要毁掉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愧疚,最快的方法就是让他发现那女人的欺骗......”
薛明珠眯起眼。
“你是说......”
赵嬷嬷意味深长道。
“老奴听说,丹桂院的林姨娘身子不适,已经两日未起了。夫人不如......”
薛明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露出笑容。
“是啊,总得先把人从落花坞调出来。去,找个丫鬟跑一趟落花坞。”
另一边,沈昭临正陪着宋长乐在院子的鱼缸里观赏锦鲤。
缸里的荷花已经凋了,但一把鱼食撒下,依然引得几尾锦鲤争相跃动。
院门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香兰匆匆走来,欲言又止地望了宋长乐一眼,这才福身道。
“侯爷,姨娘,外头来了个脸生的丫鬟,说是丹桂院的人。林姨娘身子不适,想求您过去一趟。”
沈昭临眉头微蹙。
“请府医看了吗?”
香兰点了点头,声音渐低。
“说是瞧过了,也用了药,但迟迟不见好。”
宋长乐指尖一顿,鱼食簌簌落进水中。
她轻轻扯了扯沈昭临的袖角。
“侯爷快去看看吧。林姐姐素来体弱,若非实在难捱,定不会贸然来请。”
见沈昭临仍望着自己,她柔柔一笑。
“妾身这里有香兰她们伺候着,不碍事的。”
沈昭临凝视她片刻,抬手为她拢了拢鬓边碎发。
“你总是这般懂事。”
转头又叮嘱香兰。
“好生照顾你们姨娘。”
待沈昭临走远,宋长乐望着水中惊散的鱼群,眉眼间反而多了一丝轻松。
香兰忍不住嘟囔。
“侯爷才来院子多久,林姨娘也真是的。”
宋长乐打断她,轻轻摇头。
“难道后院就许我一人生病不成?”
她捻起鱼食撒向水面,看锦鲤争相逐食。
“侯爷若是再来,就说我歇下了,不必请他进来。”
香兰一怔:“姨娘这是……”
宋长乐莞尔。
“这鱼儿啊,喂得太勤反倒不稀罕,偶尔饿着些,才会追着饵跑呢。”
而另一边,沈昭临才迈出落花坞的院门不多时,忽地顿住脚步。
他抬眸望向丹桂院的方向,沉声问道。
“林姨娘的情况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