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室内转眼只剩下宋长乐、医女、采苓三人。
宋长乐使了个眼色,采苓会意,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确保无人靠近。
宋长乐这才看向医女。
“你且去周姨娘那里走一趟,就说我心疼她平白受了委屈,送些消肿的膏药去。”
说着她从枕下取出一个荷包,荷包里是些碎银子。
医女虽然上前一步,但却没有接,她压低了声音道。
“姨娘不必见外,奴婢昨儿收到了家中弟弟写来的信,说是得了举荐已经顺利入了国子监。”
她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宋长乐脸上,眼底带着几分探究。
一个背后有官员势力的人怎么可能沦落到卖身为奴?
宋长乐察觉到她的视线,轻笑一声。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左不过只是候府的一个姨娘而已。”
她顿了顿,眼神淡淡地瞥向门外。
采苓的身影依旧安静地守在门边,想来是这丫头给贵人透了信,捞了医女弟弟一把。
“国子监的入学门槛虽说宽容了些,却也只允许部分庶民中的佼佼者进入。”
宋长乐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深意。
“你弟弟若是不够优秀,得了举荐也是呆不长久的。”
医女闻言,立刻垂下眼帘,恭敬地福了福身。
“弟弟能有这个机会,全仰仗您提携。奴婢虽是个粗鄙人,却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她略一犹豫,又压低声音道。
“姨娘若有什么吩咐,奴婢愿效犬马之劳。”
宋长乐嘴角轻轻勾起,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还真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她微微倾身,耳语道。
“府里太安静,这几日种种,不妨让各院子都听听风声……这些话,说得越像‘无心之失’越好。”
采苓在门外轻咳一声,宋长乐立刻换了副虚弱表情,扬声道。
“我这胸口又闷得慌,劳烦医女再给我诊诊脉吧。”
医女会意,装模作样地搭上宋长乐的腕子,半晌才道。
“姨娘这是心气郁结,需放宽心才好。”
宋长乐叹了口气,语气哀婉。
“我这身子不争气,连累诸位姐妹受罪,府医受累了。”
待医女退出房门,采苓立刻闪身进来,低声道。
“姨娘,香兰说看见丹桂院的丫鬟在偏房后门处探头探脑的。”
宋长乐挑眉。
“林婉淑?她倒是因祸得福了,因着禁足这几日都没露面。”
她捻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
“无妨,她要的消息很快就会吹到耳朵里。”
周姨娘的厢房内。
葵儿正用包着冰块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敷着周姨娘红肿的脸颊。
周姨娘疼得直抽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轻些!你这丫头是要疼死我吗?”
葵儿手一抖,帕子险些掉在了地上。
“姨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周姨娘正要发作,却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谁?”
她警觉地直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奴婢奉宋姨娘之命,特来探望周姨娘。”
医女平淡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周姨娘与葵儿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去开门。
医女进门后,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然后取出一个药盒。
“宋姨娘心疼您受了委屈,特意让奴婢送来消肿的膏药。”
周姨娘接过药盒,指尖轻轻摩挲着盒面,心下有些动容。
她比宋长乐的出身高不到哪儿去,虽说是良籍,却也只是被官员献进府的舞姬。
因为打小被买入乐坊习舞,记不得家人父母,每逢旁人归宁的日子,她连个去处都没有,只能独自在房中发呆。
“难为宋妹妹还惦记着我……”
她声音微哽,随即又压下情绪,对医女道。
“你回去替我谢过她。”
医女福了福身,却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
周姨娘会意,对葵儿道。
“去膳房,悄悄晚膳可备下了。”
待葵儿退下,医女才低声道。
“宋姨娘说,今日之事她心中有数,绝不会让您白受这委屈。”
周姨娘眼圈一红,声音哽咽。
“我不过是看她可怜...那药闻着都苦的没边,哪是给有身子的人喝的...…”
医女不动声色地靠近。
“姨娘心善。宋姨娘还说,这府里谁真心谁假意,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周姨娘握紧了手中的药盒,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医女又安慰了两句,起身告辞。
她刚退出房门,就听见周姨娘在屋内对回来的葵儿低语。
“宋姨娘倒是个心善的,比那位强多了…...”
医女嘴角微微上扬,故意绕远路从回廊走,果然偶遇了林婉淑的丫鬟巧儿。
“这不是府医姐姐吗?”
巧儿杏眼弯弯,笑吟吟地凑上前来。
“这是去哪了?”
医女轻叹一声,压低声音道。
“去给周姨娘送药。哎,那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夫人下手着实重了些...…”
巧儿眼睛一亮,嘴上却道。
“这话可不敢乱说。”
医女连忙摆手告罪。
“是我多嘴了。你也别往外传,免得周姨娘难做人。”
两人分开后,医女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巧儿急匆匆往丹桂院的方向奔去。
丹桂院中。
金黄的桂花开了满树,风一吹,清甜的香气就席卷了整个院落。
林婉淑正坐在树下弹古琴,丫鬟们一面做着活计,一面悉心聆听。
巧儿匆匆归来时,只见自家主子发间、肩头落满碎金,衬的整个人越发清丽脱俗。
她凑近低语。
“主儿,听说夫人近日好大的威风,昨儿刚训斥了李姨娘,今儿个又赏了周姨娘一记耳光……”
琴声戛然而止。
林婉淑手指轻轻按弦,脸上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她这是想孩子想魔怔了,真把宋姨娘肚子里那块肉当成自己的了?”
说罢起身拂落满身桂花,走进内室。
在书案前沉吟片刻,她提笔写就一张字条折了折递给巧儿。
“你找个机灵的,把这字条塞给周……不,还是李姨娘吧。”
巧儿接过字条,隐约瞥见透出纸背的墨迹后,犹豫道。
“主儿如今禁足反倒躲了清净,咱们真要蹚这浑水?”
林婉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指尖将案上被风吹进来的一朵桂花碾碎。
“夫人压在我头上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岂能坐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