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果然,他是把她当成宠物来对待的
经过姜桃的一番思想建设和安全保证, 小蛇终于决定留下来,在府里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只是见到哪吒立刻就拖着尾巴滑进草丛里,或者干脆钻进罐子里,总之很怕他, 看得姜桃心中柔软, 在伙食上很照顾它, 经常给它加餐。
作为一条蛇, 姜桃一开始也以为它超喜欢鸡肉, 可送过去几次,才发现它并没有很爱吃, 只在最开始那次表现出嘴馋的样子, 其余时候都兴致缺缺, 但也吃了,吃得漫不经心。
姜桃微微有些诧异,不过没怎么在意。有天她靠在自己房间附近的一棵树下,学着太乙真人和石矶娘娘打坐(实际只是走个形式,没有任何功力上的提升, 更像是冥想),忽然想到了敖丙给她买烤鱿鱼时的一个细节。
她后来才知道敖丙是龙,龙若是吃鱿鱼,定然是生吃, 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拿了生鱼过来。
不知为何就忽然想到了这个细节, 但她没有深入探究, 而是将思绪发散到了其他地方。
好想摸一摸龙角啊,手感是滑溜溜还是硬邦邦呢?
她好奇地想着, 嘴角偷偷傻笑起来,然后被两个焦急路过的丫鬟打断了冥想。
原来是新买的桃子不见了, 一整盘只剩下两只。那可是李靖的朋友从南方带过来的汁水饱满的大桃子,就连纣王都只能偶尔才吃上,因此十分珍贵。殷夫人本打算给家里每人发一只,所以派丫鬟小厮们到处寻找,试图找到桃子的下落。
“一定是被谁偷了,不然桃子还能长腿跑了?”一个丫鬟说。
“可咱们府上手脚都很干净,又不大可能进来外人,再说了,就算进小偷也不会偷桃子,又不是猴。”另一个丫鬟嘀咕道。
姜桃不想被人撞见偷偷用功,于是把身体掩在树干后,等两个丫鬟穿过院子,去往旁边的院子,才拍拍屁股起来,往屋里走去。
一进门,她就鼻尖一皱,隐约闻到了一股清香。
她脑袋嗡了一声,以比蛇还快的速度嗖地穿过厅堂,循着气味一路追寻到卧室。
殷夫人丢的那几只大桃子,就在她床底下,偷桃者正愉快地甩着尾巴,大口大口啃咬着其中最大的那只吃得不亦乐乎。
姜桃伸进手去,把它倒挂着揪出来,在半空中晃了晃。
“小偷居然是你,赶紧把桃子送回去,不然我就把你上交给哪吒——”姜桃威胁道。
小蛇登时畏惧,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那这只我都吃了,就还留给我吧。”还不忘讨价还价,看来是真喜欢吃桃子。
“你一条蛇,怎么喜欢吃桃呢?”姜桃把它放下来,蹲在地上,看它用尾巴把桃子一只只卷到一块布料上,然后熟练地打包,最后用尾巴挑着准备还桃。
“桃子是有仙气的,多吃可以提升功力。”小蛇解说道,然而看着它在地上一凸一凸蜿蜒的样子,她对这个说法深感怀疑。
明明连化形都维持不了,还谈什么功力?她的师姐能长时间维持人形,可功力也不怎么样,甚至还不如她,可见这条小蛇仍处在成妖的最初级阶段,若想再进一步,除非天赋异禀,否则至少三五百年吧。
不过它的上进精神倒挺值得学习,不像自己,有点太安于现状了。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小蛇就游动着回来了。
“这么快,你该不会又把桃偷偷藏哪儿了吧?”姜桃板着脸,手里上下抛着那只吃了一半的桃,凶狠问道。
至少自己觉得是凶狠的。
“我说话算话,答应还回去就还回去。”小蛇挺起胸脯,熟练地缠上她手腕,一口咬住桃子,吧唧吧唧吃起来。
“那你一开始干嘛偷那么多?”
“一时鬼迷心窍嘛。”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以后总不能一直‘喂喂’地叫你吧?”
桃子只剩下了个核,小蛇打了个饱嗝,意犹未尽道:“我在家里排行老六,你可以叫我小六。”
“小六。”姜桃拿手指头戳了戳它的脑袋瓜,觉得挺有意思。
忽然她手指顿住,联想到那天自己变成鸟后,哪吒也是这么戳她脑袋的。
果然,他是把她当成宠物来对待的。
她心情蓦地低落起来,抱着膝盖原地坐下来。
自从那晚之后,他对她的态度更加怪异了,有点装腔作势,又有点高不可攀,每次遇见她也不点头打招呼了,而是昂着头,一副纨绔傲慢的样子。
衣服也一天换一套,颜色对于他来说有点深沉,可他偏偏特别爱穿,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发冠里,模样儒雅规整,矜贵极了,只是骨子里的飞扬跋扈根本压抑不住,时不时就窜出来,摧毁整体氛围。
就好像小霸王硬要装文雅书生,幸亏长得美,不然就会有张飞葬花的极致反差。
可不理他吧还不行,她会在各个时候各个地方,以各种奇怪的方式偶遇他,直到她试试探探地冲他打声招呼,这频繁的偶遇才得以终结。
后来光是打招呼还不行,还得阳光灿烂地笑一笑,不然他仍然神出鬼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吓她一跳。
呜呜呜,太乙真人你快回来吧,把这个匪夷所思的小祖宗给带走吧——
可这里是哪吒的家,她避免不了与他相遇,更何况他们的房间,只隔着一个长满柳树的小院子。
近日春天来了,柳树都抽出新的嫩绿枝条,如烟如雾,很是美丽,姜桃闲来无事就靠坐树下,偷偷练习法术。
她对变形术情有独钟,所以就练它。每次练习时,小六差不多都在一旁懒懒地看着,顺便晒晒太阳,只是它的表情很古怪,像是憋着笑,也像是强忍着什么,总之就是怪怪的,令她颇为诧异。
“你会变形吗?”姜桃有点不高兴,气鼓鼓地问道。
“我会呀。”小六清脆地回答道,尾巴得意洋洋地扫了扫。
“那你变一个给我看看。”姜桃感觉胸口憋闷,有火气往上涌。
“那天不是变过了嘛。”
“那叫做幻化成人,才不叫变形呢,变形是指你从一条蛇变成一只碗或者旗杆什么的,再或者把桃子变成石头,这才叫变形。”姜桃黑下脸,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本来因为怎么练都毫无进步,心里十分自卑,被它这么一脸盲目自信地打断,心情就更加不美好了。
“切,变形有什么难的,等我恢复了体力就变给你看。”它自满地说道,如果有两只手,此刻已经叉起腰了。
鉴于它一贯爱说大话,姜桃很快就消了气,苦笑着摇摇头,为自己刚才跟它一般见识感觉到好笑。
“行,行,你最厉害,不仅会变形,还会腾云驾雾、移山挪海呢。”她点了点小六的蛇头,合上竹简,抻着拦腰回屋睡午觉了。
下午,哪吒似乎不在,一问才知道,趁着李靖不在家,殷夫人带着他去外面逛逛,借着上次救孩子有功,多刷刷脸,也刷刷大众的好感度。
会有成效的吧,毕竟哪吒现在又帅又美,人模人样,只要不犯病,妥妥的充满迷惑力,而且他只有面对妖怪才杀气腾腾,面对人类时,充其量也就是打个满头大包,不会下重手的。
也好,他出去了就不会出其不意地闪现在她跟前,或许还会交到新朋友,到那个时候,他就不会再纠缠于她了吧。
她乐观地想,可很快心里又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仿佛自己已经习惯了被他纠缠,一旦他不在,她反而空虚了——
可恶可恶可恶,又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吗?
她捧着微微滚烫的脸颊,钻进屋里,撩开被子就躺了进去,压到小六也浑然不觉,直到它扯着嗓子惨叫起来,才像抓袜子似的把它从被窝里抓出去,丢在地上。
临近傍晚,殷夫人唤她来帮忙,主要是给哪吒挑缝制新衣服的布料。
“这孩子可真是的,都给他缝了好几件了,他都不穿,非要穿金吒的旧衣服,连发冠也戴他的。”殷夫人抱怨道,“还有这么多布料剩下,要不给你做件新衣裳吧。”
姜桃连忙拒绝,后来拒绝不得,就挑了一匹藕荷色的看着很凉快的布料,拜托殷夫人做一件夏天的裙子。
确实,她也觉得哪吒的打扮不大适合他。哪吒少年气很重,有种意气风发又张扬的感觉,高马尾会更合适,衣服颜色也适合深浅交替,而非像金吒那样上下同色,儒雅温润。
她躺在床上,脑补起了换装游戏。她这个人脑洞一向丰富,一瞬间脑子里能塞满无数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说得好听点事思维活跃,说得不好听就是专注力差。
不过思来想去,他还是更适合红色和黑色,有种谁也比拟不了的明艳与张狂,而且还与他金色的乾坤圈风火轮十分配适。
如果给她一只哪吒娃娃,她一定这么装扮他,她开心地想着,进入了梦乡。
她熟睡的时候,小六从床底下爬出来,向屋外爬去,在游动出门槛的那一刻,蛇形褪去,人形直立而起,跳上门口一块大石头,盘腿坐下来,从衣服里头掏出几只大桃子,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还回去的,都是它用石头变出来的,反正人类也品尝不出味道差别。
虽说偷桃子有些冒险,这家的小鬼头很难对付,可它实在忍不住。
谁让它这辈子,最无法拒绝的,就是桃子的香味呢。
它使劲吸了一口,恨不得将整只桃子都吞入腹中慢慢消化,就像真正的蛇那样。
第32章 不过他刚刚,是真的想要吻她吧?
今天天气难得晴朗, 姜桃一早就抱着小垫,坐在李府东南角的池塘边,那里有几棵参天大树,还有一座漂亮的白石桥。
池塘里游着鲤鱼, 飘着荷叶, 姜桃往水面撒了些鱼食, 鱼儿们争先恐后拥来, 吃饱后又慢悠悠散开, 鱼尾甩出细碎涟漪。
姜桃支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恍惚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若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该有多好啊。
自己不必再面临那个悲惨结局, 哪吒也不用剔骨还肉, 李靖可以继续吹胡子瞪眼睛,殷夫人仍能每天换着花样给哪吒做新衣服——
如此想下去,岁月立刻就不静好了,淡淡的忧伤笼罩上来,她连忙甩甩脑袋, 把竹简从包裹里拿出来,盘起腿来继续练习变形术。
也不是毫无进展,至少杯子很结实,甚至能长久地维持杯子形态, 不会重新变回叶子。
书上说, 最顶尖的变形术, 是能让被变的东西彻底变成另一件物品。她隐隐觉得自己做到了,试着把杯子摔碎, 它也没变回叶子,可为什么外表却始终这么拉跨呢?
她挠着头发埋头钻研, 不一会儿膝盖上就摊满了树叶和各种形态的杯子。她太过投入,以至于哪吒出现在身后都浑然不觉。
“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你,原来是躲在这里了啊,桃桃。”他直挺挺杵在她投在地上的影子里,语调有些不大高兴。
这才上午九点不到,怎么就一天了?姜桃鼓着嘴巴扭头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偷偷练习变形术的场景被最不想撞见的人撞到了,心口陡然一沉,慌忙护住身前那些拙劣的杯杯碗碗。
“我、我、我看天气不错就过来随便坐坐。”她护住杯碗,竹简又骨碌碌滚落膝头,被他捡起,摊开认真扫了几眼。
“你在练习变形术吗,桃桃?”他合上竹简,蹲下来,好笑似的拿起其中一只大耳朵碗,左看右看,最后哈哈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呀,桃桃?碗吗?”他的笑声少年感十足,爽朗又清脆。
姜桃面色绯红,一把夺过来,护在手心里不让他笑话:“是、是碗啊,我们老家那里就用这种碗,左右各有两只耳朵,拿着不烫手,你不知道,说明你孤落寡闻——”
“哦。”哪吒出乎意料地轻易妥协了,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来,膝盖轻轻碰过她膝盖,她连忙往旁边挪了挪。
每次一沾染到他的气息,她就微微乱了分寸,一边想逃,一边又想被他继续浸染。
这个想法很危险,每次一涌上来,都被她无情掐掉,最后她将之归因于一种害怕,就是骨子里怕哪吒对她起杀心,以至于思维混乱,既想逃避,又想像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那般妥协屈从。
一定是这样的,她拿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有理有据分析道。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我教你。”他的声音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她登时小兔子般炸起尾巴,连连摇头。
“不、不用了,我也没有很想学——”她面红耳赤嘀咕道,手指在自己倾注了很多心血的小丑碗上收紧。
“可是桃桃,你变得很不错呀,真的不想再进一步吗?”哪吒单手撑着面颊,侧脸向她笑着道,“这些碗虽然奇形怪状,却非常坚固,即便被粗鲁对待也不会恢复原形,你还挺厉害的嘛。”
“真、真的吗?”姜桃像是被一缕冲破阴霾的光骤然罩住,惊喜地抬起头,对上了他如墨般的双眸。
“真的。”哪吒抬起一根手指,在她额心轻轻弹了一下,“不骗你。”
姜桃兴奋之下,忽略了他小小的失礼,身子往前凑了凑,鼓起腮帮子,语气仍然透着些许迟疑与害羞:“那……你就教教我呗,但你不许笑话我。”
“我不笑话你。”他保证道,语气颇为正经。
“偷偷笑话也不许。”她鼓着腮帮子约法三章道。
“我保证。”他唇角勾起笑意,身子向她斜过去,从她手中取过那只丑丑的碗。
他的肌肤略烫,骨节轻轻擦拂过她柔软的手指,袖口有莲花的清香,好闻极了。
他们之间距离很近,近到呼吸相挨,尤其是她仰起脑袋听他说话时,他们的气息慢慢交缠在一起,一个清冽干燥,像是清晨燃烧过的木柴,一个香甜软糯,仿佛枝头上亟待采摘的新鲜蜜桃,散发着快熟透的幽香。
他让她当着自己的面又变了几枚树叶,她一开始还有些扭捏,就像遇见了顶级学霸的吊车尾,但很快求知欲就打败了一切,按他的要求一次次变形。
哪吒不愧是哪吒,很快就指出了她的问题所在。
那就是想象力太丰富,过于发散,不够专注。
“变形的时候,只要想着最常见的碗是什么样子就足够了,把脑子排空,不要同一时间想好多事情,只在脑海中留下一只碗,一只你想变的碗。”他一阵见血指出她屡屡失败的原因。
他说这话时神情很专注,就像是一位业务精通的老师。
她诺诺点头,连忙照做,尽量排空脑中混沌纠缠的各种事物,只想碗的事,果真一次就成功了。
“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姜桃喜出望外,举着碗左看右看,眼中盈满雀跃。
她终于成功了一次,呜呜呜,太难得了。
“你好厉害呀,哪吒,居然一眼就看透了问题所在。”姜桃眼睛亮亮地望着他,“那你看着,我再变一次。”
她煞有介事地闭上眼睛,摆出发功的姿势,下一秒树叶变成了现代社会最常见的那种广口杯,一侧还带着把手。
甚至杯子上,还有她当时最喜欢的草莓熊图案,每根线条都栩栩如生,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只是材质还是青铜,看来就算是变形术,也无法变出超越这个时代的材料。
哪吒啧啧称奇:“桃桃,你也很厉害,只要脑中有所呈现,你似乎都能变出来嘛。”
“诶?”姜桃从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吗?
哪吒之前不也说过,只要是看过一眼的东西,他都能变化,而且他的这种变化,不只包括让其他东西变化,还能让自己也变化。
嗯,也对,哪吒毕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不能当作是常规,但既然他都这么说,是不是代表自己真有两把刷子——
她捧着脸颊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碗傻笑了好半天,几乎都有点欣喜若狂了。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感觉自己一瞬间成长了好多呢。”她抬起湿漉漉的小鹿眼,由衷地崇拜地说道,“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的,等这个练熟了,你再教我变形好不好?”
喜悦之下,便有点得意忘形外加得寸进尺了。
“好啊。”哪吒欣然应允,眼睛始终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和那双纯粹无害的乌黑眼仁,手指忽然往前探了探,但很快又落下。
而这边,姜桃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却看见他发冠微微松了,一缕发丝滑下来垂在额角,颇有几分勾栏样式,便抬手帮他捋上去,往发冠里塞。
青铜发冠坚硬不透缝,一根头发都塞不进去,她便直接解开发冠,打算帮他重新束一下头发。
他的头发厚重密实,坠在手中相当有分量,像是一批绸子,她不得不向上直起身子,双臂抬起擦过他面颊,仔细帮他束上。
摆弄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这个姿势很不妙,可也不能半途而废,就咬着牙继续绑头发。
哪吒竟异常听话,一动不动任她摆布,可她偏偏又不争气起来,束了半天也没能把头发绑成规整的发髻。
其实她只会绑小孩子的丸子头,松松垮垮系上就好,少年人和成年人的那种发髻她完全没实验过。
“你还是这样好看,更有朝气。”她想起了昨晚傻笑着给哪吒娃娃设计的那个发型,直接放弃盘发,而是将他的头发分成两层,一层束成一只高马尾,套进发冠里,一层则披垂而下,厚实地垂下肩膀。
稍稍离远看了一眼,果然惊艳。
唇红齿白的少年,乌黑的充满朝气的马尾,若是再披上一层铠甲,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女呢。
她满意地看着,脸上微微染上一抹桃红,一方面是因为欣赏,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打量间四目相对,她在他澄澈而幽深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而他——
微微俯身而来,唇瓣停在她唇边一指的距离。
近到只要谁动一下唇,就会紧密贴合。
姜桃骤然呆住,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他这是……想要吻她吗?
“哪、哪吒?”她轻轻唤了一声,饱满的唇珠差点擦上他单薄的唇。
可哪吒却仿佛中了定身术,一动未动。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桃桃的唇特别诱人,好想一口咬上去——
“把身体交给我吧,让我来告诉你,如何排解掉那股让你一直躁动不安的闷火。”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激起一片战栗。
是那个在他拼命撞击钟罩无果,愤怒而绝望的之时就浮现过的声音。
无比熟悉,无比亲切,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只是更加沧桑,更加狂妄,还带着一种看热闹似的玩世不恭的调调。
“将身体的主动权交给我吧,臭小鬼。”那声音戏谑地笑道,轻狂而傲慢,“就像上次在山洞里那样,把一切都交给我,我来帮你摆平。”
胡说,他才不要信他,那次他妥协了,却险些夺不回控制权,以至于在撞破钟罩的那一刻,思维陷入混沌,挣扎了很久才将它重新压回去,再也不许它出来。
可这次,没有那样的危机与急不可耐,它怎么又出来了?
不行。
他使劲一咬牙,唰地将双唇挪开,站起身向后退了半步。 ?
姜桃一头雾水愣愣看着他。
“桃桃,你……好好修炼吧,我先走了——”
说罢,单手捂着嘴巴落荒而逃,惊起树丛间小麻雀无数。
他这是怎么了?姜桃百思不得其解,还哈了一口气闻了闻。
没什么难闻的气味呀,怎么搞得像被自己熏走了似的——
姜小桃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又哈了几口气使劲闻了闻。
真是奇怪,她悻悻地收拾起散落的书简和碗具,没有继续练习的心情了。
不过他刚刚,是真的想要吻她吧?
她边走边想,耳朵热热的,心跳也莫名加速,进屋时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第33章 喂,三只眼,你有过女人吗?
接下来的几天里, 哪吒不再想方设法偶遇她,有的时候她甚至都不确定他在不在家。
总而言之十分古怪。
不过怪就怪吧,反正自己终于学会变形术了,虽然只能以物变物, 但这种幸福感足足持续了好几天, 并将一直持续下去。
她愉快地在屋子里蹦来跳去, 将石子和树叶变成各式各样好玩的东西, 还变了一条贝壳手链, 可怎么调整细节都照集市上买的差远了,她只好作罢, 打算有时间再去买一条。
最近她经常感觉屋子里有股淡淡的怪味,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存了太多石子树叶的缘故, 但味道越来越明显,她皱着鼻尖嗅了嗅,然后弯身掀起床单,朝床底下看去。
小六正在堆东西,床底下俨然已成它的小宝库, 里面有好多布满苔藓的大石块,湿漉漉的草皮,甚至还有老鼠干。
石块和草皮她可以忍,老鼠干属实过分了。她一把揪住它的尾巴, 把它提拎出来, 以凶悍的口吻勒令她把东西全扔出去, 不许再带进屋子里来。
小蛇眼泪汪汪,说自己离了潮湿的土壤睡不着觉, 看着它可怜兮兮的样子,姜桃想起同样寄人篱下的自己, 心中一软,把它放回地上,坚持说石块和草皮可以留,但老鼠干必须扔走。
小蛇难过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卷起五六只老鼠干,泪珠还挂在眼角,一蹭一蹭地往外蠕动。
姜桃心一软,在附近的一棵树下给它挖了个坑,让它把老鼠干存在这里,绝对不许再带进屋子。
小六感激涕零,一个劲地拿身体蹭她:“阿桃你对我真好。”
可说着说着,又掉下眼泪来,嗖地滑下她手臂,之字形滑进床底下,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姜桃也不缺玩伴,作为一个i人,她自己就能玩得挺好,留下小六主要是看它之前中了毒,伤病未愈,而自己恰好就有解毒的功能,便以行善事的心理将它暂时留下,顺便观察观察自己的这个功能到底是如何发挥作用的。
如今,又添了一份同病相怜之感。她在李府,其实也没有那样心安理得,吃穿用的都是他们的,却什么作用也没起,还害得人家的小儿子三番五次受伤。
如此一想,自己简直就是个扫帚星。
她心里难受,便自告奋勇陪着负责采购的丫鬟一起去买这几日的水果,又用私房钱买了两只大桃。
虽不及那日的,却也新鲜芬芳,令人食指大动。
回到房间,她正要弯腰掀开床单,将桃子送给小六当作惊喜,却隐隐听见卧室里有极低极细碎的说话声,直觉让她停住脚步,侧身躲在屏风后,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我不想干了,求求你,停下来吧……呜呜呜,我好喜欢阿桃……求求你了。”
声音时断时续,又夹杂着的哽咽,因此很难分辨,姜桃隐隐只听见了几个不连贯的字。
发出声音的只有小六,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哭腔却很明显。
又不是演话剧,谁自言自语还带哭腔?姜桃诧异万分,又屏息听了一会儿,声音却再也没响起。
屋内重归平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姜桃蹑手蹑脚走进去,轻轻掀开被单,只见小六盘着身子,脑袋埋进自己身体形成的圈圈里,像是在睡觉或休息。
“小六?”姜桃试探地问了一下,小六缓缓升起脑袋,朝她吐了吐芯子,眨了眨眼。
“阿桃,你回来了呀。”
它的样子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是平时这个时候它大多都在外面(府外)钻来钻去,只有夜幕降临时才窸窸窣窣从洞口钻进来,舒服地将自己盘成一团,或者攀上姜桃的胳膊,陪她一起看书。
“你刚刚是在说梦话吗?”姜桃好奇地问,把新买的桃子放到它盘着的身体旁。
“嗯。”小六乖顺地点点头,眼睛里确实闪烁着残留的泪光,“我梦见父母和兄弟姐妹了,他们都被那只坏狐狸杀掉了,坏狐狸还当着我的面取出了它们的胆——”
说到这里,它打了一个巨大的哆嗦,以至于整个身体都散开,绳子一样半瘫在地上。
姜桃连忙把桃子往前推了推,温声安慰了几句。
小六没有吃桃子,只是嗅了嗅就不感兴趣地缩回脖子,继续沉浸在悲伤里,姜桃安慰了好半天总算让它振作起来,在床底下玩起了自己抓自己尾巴的游戏。
姜桃站起身,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又过了两天,它仍然没有吃桃子,桃子都开始长斑点,出现腐烂的征兆,它也一口未动。
明明前些天还很爱吃,馋得不得了,如今竟懒得问津,真是怪哉。
而且那天她虽听得断断续续不真切,可分明听见了“阿桃”两个字,它若是梦见了过去得遭遇,为何自己的名字会出现?
姜桃只是疑惑了一小下,并没有当回事,毕竟在这个神鬼妖人并存的世界里,什么都不值得奇怪。
话说哪吒在干什么呢?她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吃饭的时候也不见踪影,李靖也不在家,基本每天都是她陪着殷夫人一起吃饭。
“说是去乾元山完成师父交待的任务。”殷夫人一脸天然呆地回答道。
“仙长不是闭关了吗,如何交代任务呀?”姜桃不解。
在这个世界,闭关就是闭关,非常严格,哪怕山崩地裂都不能出来,否则就白闭关了。
“可能是通过那个师兄传达的吧。”殷夫人乐观地说。
“您不担心他在外面……惹祸?”姜桃斟酌了一下用词。
“不会的,吒儿做事有分寸,而且自从你来了之后,他听话多了。”殷夫人笑笑,“他每天有点事做我也很开心,本来就是闲不住的孩子,不应该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
姜桃感慨于她的大度与眼界,但也在她眼中看见了一丝心疼与不舍。
到底也是怀胎三年生下的幼子,对自己儿子的爱只会比寻常母亲更深。
难以想象她看见哪吒自刎时,会有多撕心裂肺。
“夫人,您想过修仙吗?”姜桃忽然问道,“我是说,如果日后哪吒和两位兄长都飞升成仙了,您若是也修成正果,就可以一直陪在他们身边了。”
殷夫人一愣,呆呆看着姜桃,筷子上夹的肉块都掉了也浑然不觉。
显然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
乾元山中,哪吒完成了太乙真人遗留下来的最后一项任务,正盘腿坐在金光洞门口,对着门口一颗桃树发呆。
忽然,他一跃而起,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前方坐在石凳上擦枪的杨戬身后,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在他背上戳了戳。
杨戬回过头,看着他。
“喂,三只眼,你、你……”哪吒骄傲地昂着下巴,却磕巴了半天才继续道,“你有过女人吗?”
杨戬英俊的面孔上原本全是淡定,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
“没有。”半晌,他不急不缓地回答道,低头继续擦枪。
“有过好感的女人也没有吗?”哪吒绷着脸追问,莫名地执着。
杨戬又抬起脸来,依旧是惜字如金的回答:“没有。”
“你好无趣啊。”哪吒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一副赖皮模样,也不吭声,就是撑着一侧腮帮子干坐着。
杨戬嘴角又抽了一下,忽然扬起一抹轻笑:“虽然没有过,但不耽误给你指点迷津。”
他唇边笑意神秘,仿佛了然了一切似的。
哪吒重重咽了咽口水,眯起眼睛盯住他,像是在分析他是否可靠。
这时,哮天犬颠颠跑来,嘴里叼着一只盘子,绕着杨戬开始高速转圈,撒欢似的。
杨戬在一团残影里精准地捞到盘子,往远处一扔,哮天犬立刻停止转圈,箭一样飞扑出去,追逐着盘子,最后干脆腾起云彩,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哪吒黑着脸看着这一幕,心里越发觉得这个男人不大靠谱。
不过他长得确实英俊,身材又高大,气场成熟稳重,和他大哥金吒某些方面有些酷似,想来会很招女人喜欢吧。
桃桃不也喜欢这一款嘛,他表情忽然凶狠了一瞬,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
没办法,谁让自己身边靠谱的适龄男性就这一个呢,豁出去了——
“那、那你说吧,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要如何才能获得她的好感?”哪吒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膝盖一个劲儿地抖个不停。
看着像是烦躁,实则是为了掩盖慌张。
杨戬放下长枪,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有点狡黠地笑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倾囊相授,不过有个条件,你要让我耍一耍你的火尖枪。你放心,就借一天,你若是不适应,我可以把哮天犬借你用。”
“我才不要那只总淌口水的瘦狗呢。”哪吒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挑眉道,“好,我答应你,你说吧。”
与此同时,东海龙宫。
“那条蛇没有再来吧?”东海龙王敖光负手站在案后,听巡海夜叉汇报近期海底巡查状况,听完后问了一嘴。
“没有,就只见到了那一次,应该是误闯进来的。”夜叉回答道,“本来差点就抓到它了,可竟被它逃脱了。不过只是一条小蛇,应该没什么大碍。”
“不可放松警惕。”敖光皱起眉心,“定海神针是我族的镇海法宝,一定要加强巡逻,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许靠近。今日是一条蛇,明日就可能是别有企图的妖人,切不可怠慢。”
“诺,属下明白。”夜叉连忙低头道。
“敖丙近来如何,最近总不见他身影?”提起儿子,敖光神色陡然和缓,眉眼间温柔许多,“他的伤不要紧了吧?”
“前日属下去询问过,说是好差不多了,只是时常疲乏,便很少出来走动。”
“我这些日子公事繁忙,顾及不到他,这孩子也是,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到陆地上调查,幸好只是些截教散徒,若是遇到歪门邪道之辈,以他的功力怕是难以抵挡。你说他遇到了陈塘关总兵李靖家的儿子?”
“没错,叫做哪吒,就是那个生了三年才生下来的小怪物。”夜叉回道,“记得当初他出生的时候,我们还发生了海啸,真是个不祥的征兆啊。”
敖光没有答言,垂眸想着什么,良久才出言道:“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连纣王都忌惮的孩子,当初若不是李靖死命担保,他都活不下来。这样的人,天生带煞,比妖族还可怕,以后让敖丙不要再靠近他了。”
“诺。”
“定海神针附近的安保一定加强,上次那种事不许再发生了。”
“是,是,属下马上安排。”
第34章 她似乎不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懂
这几日, 李府上下又有了新的忙碌的事情。
那就是陈塘关总兵李靖,三十六岁的生辰宴。
这在古代可是一件大事,首先李靖是一家之主,还是一方总兵, 每年生辰宴都颇有排场, 今年更是他的本命年, 因此殷夫人和管家商议, 要办得比以往还要隆重些。
原本是打算先给哪吒举办拜师宴的, 可哪吒突然长大,太乙真人又有紧急情况需要闭关, 所以为拜师宴筹备的很多东西就失去了用武之地, 正好可以无缝用在生日宴上, 既能隆重,又不浪费。
姜桃自告奋勇揽下了一些活。她想象力过于丰富,变出好多在古人看来奇奇怪怪的工具,比如简易传送带、定滑轮还有凳子,因为在这个时代铁还没有被发掘出来, 所以金属部分都是铜制,偏脆些,不能承受太大压力,但也足够下人们减少很多工作量, 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殷夫人赞叹连连, 姜桃趁机又提起了修仙的事, 但殷夫人摇了摇头,对着她温柔笑道:“人各有命, 我这一世的命就是成为吒儿的母亲,能好好守护他这一世, 我就知足了。”
姜桃心里有些遗憾,但也没再说什么,直到有一天,她蹑手蹑脚钻进李靖书房还书,看见殷夫人正好奇地摊开一本类似修仙入门的书,认真地看着。
果然还是心动了呀,她又蹑手蹑脚退出去,晚上才去还书。
还书的时候,竟然在书架的角落看见了哪吒,吓得她小老鼠般“吱”了一声,拍着胸口问他在做什么。
“看书呀。”哪吒吊着高马尾,手里捏着一册竹简,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将竹简背到身后,“桃桃你又要借书啊?”
姜桃老实地点了点头。
时值深夜,烛光摇曳,气氛有一丝暧昧,姜桃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说只是来还书,这样把书往里一塞就能跑。
她只是有些无法承受与他单独在一起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暧氛围,一方面渴望,一方面又特别想逃。
然而哪吒只是点了点下巴,颇有种霸道总裁的云淡风轻,然后背着手从她身边经过,过到她身前时,手又挪到了前边,连带着那册被他借走的竹简。
哪吒也是在学习吗?姜桃好奇地瞅着他的背影,然后踮起脚将借来的竹简一一塞回原处。
因为来的次数频繁,她几乎已经记住了每个书架上的大致内容,发现少了两册书,一册是夫人上午看的修仙入门,一册则是李靖私藏的话本。
内容倒也没什么,不过是男欢女爱的故事,比晋江文学城还清水,姜桃曾好奇打开了几册,匆匆扫过只觉得无聊,都是现代人听烂了的贵族小姐爱上穷小子、落魄贵女与王族公子二三事等等,不过一想到一脸古板的李靖,私底下居然偷偷看这种小说,她就忍不住想笑,憋得好似公鸡打鸣。
哪吒拿走的正是这样的一册话本,不过内容她不知道是哪一本,太多了她没有一一打开过。
果然不是臭小鬼了,居然主动搜索起这样的书,要是搁现代,不就等于浏览××网站吗?
她撅起嘴巴,没啥借书的心情了,鬼使神差也挑了一册话本,洗漱之后跳进被窝,靠在床柱上读了起来。
小六正在盘在她床帐上,看样子是睡着了。烛火点点,映照着竹简上女奴隶被奴隶主爱上,然后脱离苦海的远古玛丽苏故事,姜桃看得满脸黑线,最后心情复杂地合上了竹简。
几千年过去了,人类的喜好就从来没有变过,霸总与小白花的故事永远有市场。
她自己其实也蛮喜欢的,偶尔看一下当作调剂。
她吹熄蜡烛,躺在枕头上,忽然身子一僵。
自己与哪吒,怎么仿佛也是这种模式呢……
她心头一惊,一把扯下迷迷糊糊的小六,塞进被窝里压压惊。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微有些阴沉,看样子白天会下雨,姜桃还有些采购工作没有完成,想了想决定推到明天,反正也不着急。
可哪吒一早就敲响了她窗户,他没有逾矩进来,而是隔着窗户告诉她,殷夫人让他们去集市上采买些装饰的绸带。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交给经验丰富的管家么,为什么让他们这两个愣头青去呢?而且天气也不好,出去多半会挨浇——
可哪吒一身漂亮的新衣服,头发也束得风神俊朗,宛如一道彩虹架在了她窗口,她根本不忍心决绝,便点了点头,迅速洗漱过,随他出门去了。
他们在路边摊上吃了烤饼和黍米粥,姜桃总是隐隐感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扭头瞅了瞅,好像也不是哪吒,他正吃得一板一眼,目光全在那些粗糙的米粒上。
是错觉吗?她歪头想了想,和以往一样决定不予深究。
只是在距离他们大约五十米的位置,确实有人在仔细观察着他们。
确切地说,不是人,是一只栖息在枝头的猫头鹰,若是凑近仔细看,能看见猫头鹰其实有三只眼睛,第三只竖着隐藏在毛发下,不是很明显。
哪吒看似专注地喝粥,实际上脑子里思绪纷纷。
三只眼给他支了招,只是这些招需要循序渐进,一步步进行,若一招不慎,便会踏入万劫不复。
三只眼说这话时表情极其严肃,连哮天犬在旁边悲惨嚎叫求关注都不搭理,吓得他直咽口水。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害怕。
三只眼说,首先要确定那女孩对你有没有好感。哪吒悻悻地耷拉下眼皮,说他不知道。
于是,三只眼决定亲自观察一番。按他的说法,通过观察女孩的肢体动作与眉眼神态,能分辨出个七八分。若是女孩对他有好感,便可直接采用第一计划,但女孩要是没有好感,就不可以冒进,得循循渐进拉长线。
一脸寡淡的三只眼说起这些话时,竟意外地神采飞扬,而且隐隐有股看热闹的意味,这令哪吒颇为不爽,却也无可奈何和,只能顺着他来。
啊啊啊,好麻烦,就不能遵照着身体本能,直接抱住桃桃,像啃桃子那样把她一口吞掉吗?
至于怎么吞,他其实是知道的。
趁姜桃埋头于碗里的粥,哪吒扭头给猫头鹰使了个脸色,猫头鹰扇扇翅膀,在半空中丝滑地变化成一只蚊子,嗡嗡地落在哪吒耳边。
“不行,看不出来,你再做点什么呗,比如主动摸摸她的手。”三只眼的蚊子在他耳膜旁嗡嗡道,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说是要循序渐进的不是你自己吗,怎么这会儿又让他冒进了,到底靠不靠谱啊?
哪吒只觉得手心痒痒,很想一掌拍死这个不靠谱的队友。遥想自己当初因为他长着一张沉稳寡言的脸就对他推心置腹,如今想来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他隐隐有种直觉,依靠他还不如依靠哮天犬靠谱,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恋爱高手——
可已经这样了,就只能顺着计划往下走了。
但摸手什么的,绝对不可以。
虽然他现在还不到五岁,但每长大一次,心智都会跟着刷新一波,拥有与外表匹配的认知与感受,桃桃一定还以为他内里还是小孩子,才会用哄小孩的语气跟他说话,关于这一点他很不爽。
他已经长大了,他才不要桃桃把他当成小孩子呢。
桃桃其实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在山洞里,以那种姿势为他疗伤,还毫不忌讳地触碰他肌肤——
她似乎不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懂。
桃桃对其他男人,也会这样做吗?
他脑子里飞速膨胀着各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涨得脑仁直疼,手一抖打翻了半碗粥。
“怎么了,哪吒?”姜桃侧过头,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见他嘴角上还沾着一粒米,与他这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很不相称,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抬起手帕给他擦去米粒。
他垂眸,两人目光就这样对上了,姜桃蓦地心头一慌,指尖微微抖了一下,没再继续擦拭,慌忙垂下手腕,扭过身继续喝粥。
停在哪吒肩头的蚊子,三只眼同时一亮。
“有门。”它砸了砸几乎是两只黑点的拳头,饶有兴趣道,“哪吒,按计划继续,我接着观察,确认一下我的判断。”
说罢就飞走了,下一秒,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多了一个身姿窈窕、风情万种的白皙美女。
与哪吒目光相碰后,她还轻佻地抛了个媚眼,成功让哪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心够呛。
但计划还是要继续,三只眼这个名义上的师兄,莫名有股既靠谱又不靠谱,既不靠谱又靠谱的诡异气质,他现在别无选择,只能按计划行事。
吃过早饭,他们随处逛了逛,他发现桃桃特别喜欢那些可爱的小东西,蹦来跳去地挑选,一身藕粉色,更像是一只鲜艳欲滴的大桃子了。
但很快,桃桃就跳到卖衣料的店铺,扯下一块与混天绫颜色相近的红布,披在他肩上。
“上次就觉得适合你,果然更帅了。”姜桃笑嘻嘻地说,又比量了两下,爽快付钱,说是送给他当作救命的礼物。
付钱时,一只小牛从后面凑过来,在她身上蹭了蹭,眼里全是讨好。
姜桃无奈,熟练地抬手摸了摸,忽然意识到哪吒也在,慌忙收回手。
哪吒别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姜桃见状,又偷偷摸了几下小牛顺滑的毛发,顺便薅了一把牛角。
这次骤然变大后,哪吒发现自己对于接近桃桃的小动物没那么戒备了,尤其是雌性生物,他变得完全不在意了,不再像之前那样连只猴子、麻雀都嫉妒。
正如此宽宏大度地想着之时,一个小男孩被石头绊倒,哐当一声扑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手中的糖葫芦也滚落在地,沾满污泥,再也吃不了了。
小男孩不到五岁大,哇哇大哭起来,却引不起任何人关注,毕竟这个时代孩子都散养粗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征兵上了战场,或者不幸沦为奴隶压去朝歌,小伤小痛从小就得适应。
可姜桃毕竟是现代人,看在眼里很心疼,连忙转过身,帮男孩揉了揉摔痛的膝盖,起身在旁边摊位上买了串新糖葫芦,弯腰递给他。
糖葫芦比他那串还大,还多了一块山楂,男孩立刻破涕为笑,举着新的糖葫芦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真可爱,虎头虎脑的,姜桃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嘴角始终是翘着的。
然而刚一转过头,就看见哪吒黑着脸,嘴角死死绷着,一副极其不悦的神情。
“你又怎么了?”姜桃眨眨眼睛,觉得哪吒的阴晴不定倒很有成为霸总文男主的潜质。
“那种走路都会平地摔的笨蛋,管他做什么?”哪吒幼稚地嘟囔道,并暗暗在心里加了一条。
小动物,雌性生物暂时可以接近桃桃,但雄性人类,无论年纪大小,都不许接近桃桃。
姜桃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个大怨种哄走,他们绕过几条胡同,来到人群更熙攘的杂货区,走到尽头,就是几家有装饰性红绸出售的店铺。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伴随着人们的呼喊声和四处奔逃声。
姜桃回头看去,只见一只雄壮的脱缰之马正朝他们的方向飞奔而来,所过之处人群和家畜四散奔逃,很快就闪出一条尘土飞扬的大道。
姜桃下意识也要往旁边跑,可突然,一个容貌娇美的年轻女子被人群挤了出来,一个没站稳,竟扑倒在了大道上。
眼看着马蹄就要踏上她柔弱的身板,想要搭救已经来不及——
一道红色残影滑过她视线边缘,站在她身后的哪吒飞身跃起,行云流水一般骑上那匹暴躁的白马,单手一扯缰绳,瞬间就将那匹高头大马制服。
他肩上还披着她刚刚给他挑的红绸,如披风一般在风中猎猎飞舞,配合着那一头飞扬的乌黑发丝,俊美而英武,令人一时间移不开视线。
就挺帅的。
姜桃呆呆看了好半天,直到他长靴一踩,将马头调转个方向,才慌忙收回目光,抬起手指使劲掐了掐自己绯红微热的脸颊。
“这位少年英雄,多谢你救了奴家。”趴在地上的女子柔情楚楚地仰起头,眼波流转,妩媚得连姜桃这个女孩子都酥了三分,“哎呀,奴家好像摔断了肋骨,你能好人做到底,扶奴家一把吗?
啥?
姜桃鼓起眼睛,瞪着这个明显没啥伤、纯粹硬凹造型的女人,心口涌上一股火气。
不要脸。狐狸精。
她在心里暗暗骂道,嘴巴撅得老高,愤愤看向哪吒。
哼,能扶你才怪呢。她心想,以一种恶婆婆的心态等着看她笑话。
然而哪吒居然跳下马来,慢吞吞将女人扶了起来。
而那女人,袅袅亭亭地站起,膝盖还没站直,就软塌塌扑进他怀里。
“哎呀,奴家的腿好像也骨折了,小英雄,你能背我回家吗,抱着也行。”
说罢,还转过头来,挑衅似的望了姜桃一眼。
那双眼睛妩媚上挑,看得姜桃头顶冒火,可除了干瞪眼别无他法。
这么多人看着,总不能阻碍哪吒救人吧。
可恶,她差点忘了,哪吒的外表对于异性有多大吸引力了,尤其是这种风流少妇,最好这一口了。
第35章 反正杨戬对这个方案是信心满满
“我说你, 差不多行了,赶紧起来,别再往我怀里蹭了,恶心死了——”哪吒低着头, 有点咬牙切齿地小声说道。
“哎呀, 小英雄, 救人救到底嘛, 戏都做到这份上了, 索性就做彻底呗,我看出了些门道, 你且按照我的指示继续就行。”杨戬笑嘻嘻道, 完全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哪吒气得磨牙, 但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在先,且他说已经看出了门道,若是断然放弃着实可惜了,便只能任他黏糊糊地往他怀里钻,还拿手臂揽住了他脖颈。
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几个年轻女孩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挂着八卦的笑容,姜桃小脸一沉,攥了攥拳头, 母猩猩一般端着肩膀走上前。
“这位姑娘, 男女授受不清, 还是让我来背你吧。”她将影子投在他们之间的缝隙中,皮笑肉不笑地提议道。
美女从哪吒肩膀抬起脑袋, 再度以挑衅的目光打量她一眼,掩口轻笑道:“姑娘你身娇体弱的, 如何背得动我呢,万一路上再把我摔了可怎么办?”
姜桃一时语塞,深刻觉得这个女人是知道如何气人的。她不知怎么的就赖上哪吒了,还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
“桃、桃桃,还是我来背她吧,刚刚她说她家不远,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哪吒第一次眼神躲闪,吞吞吐吐说道,被美女勾住的脖子梗得僵直,宛如冻僵的死鱼。
而实际上,他心里想的是,这种“经验丰富”的男人怎么可以让桃桃触碰呢,简直比那条蚯蚓一样的龙还令人不放心——
姜桃无可奈何,只能眼看着哪吒背起美女,按照她手臂指示的方位往前一步步行走,态度竟异常顺从,简直都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哪吒了。
果然是因为喜欢这种类型吗?
姜桃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风情万种的女人,心情像陨石一样迅速下沉。
原来哪吒喜欢美艳成熟挂的女子啊。
自己跟美艳和成熟完全搭不上边,顶多只能算清秀耐看,她沮丧地握了下袖口,抬起脚步紧跟上去。
哪吒走得不快,似乎是刻意等她跟上,他们以一种诡异的氛围慢慢踱出人群,拐出集市,来到人香烟相对稀少的郊野。
目之所及都是青黄交杂的田野与树丛,春风尚未完全唤醒大地,很多树木还是光秃秃的,但枝桠上已经开出了嫩芽,随时等待复苏。
“姑娘,你家在哪呀?往前走可就没有住家了。”哪吒扬声问了一句,手指在杨戬胳膊上掐了一把,声音骤然变低道,“我说你怎么越来越沉了?别在我身上使什么奇怪的法术啊,不然小爷我饶不了你——”
不对,手感不对,哪吒向后斜了一眼,发现伏在背上的美女竟变成了一座石雕,外表看上去还维持着人形,但质地却变成了石头。
“再辛苦你一会儿,我到那丫头身边做最后的观察。”杨戬不知何时化成了一只蝴蝶,从石雕上翩翩飞起,翅膀上的图案合起来是一只眼睛,分散开来看则是好看的孔雀翎毛般纹案。
姜桃正悻悻地跟在后面,越跟越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于是就放慢了脚步,用脚尖踢着路边的石子。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在意这件事呢?绿茶什么的,她又不是没见识过,何况这姑娘她第一天认识,并不了解,没必要以最深的恶意揣摩人家,可能她就是怕没人送她回家,才如此纠缠哪吒,或许把她送回家了,这事就彻底告一段落,他们之间的牵扯也就彻底切断。
不对,自己真正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女子本人,而是哪吒的态度。
诚然,他助人为乐是值得鼓励的,可她心里就是淡淡的不舒服,总觉得哪吒对这个女子的态度非同寻常。
依他的个性,不应该冷着脸闪到一旁,甚至可能一把将她搡开,说你别靠近我,自己找人送你回家,别缠着我,我只负责救你,其他的别来烦我——
可他却对女子言听计从,这才是真正令姜桃不开心,甚至是匪夷所思的症结所在。
一只嫩黄色的蝴蝶在她身边环绕,最后停在了她手背上,她抬起手背,放到眼前认真看了看,真是一只漂亮的蝴蝶。
她拿手指轻轻碰了碰它的翅膀,哪吒却嗖地转过身,警觉地朝她瞄了一眼。
姜桃自然没有感觉到,继续埋头逗蝴蝶玩,等发现哪吒不知何时停住脚步,半转着身子黑着脸朝她张望时,她已经与他距离很近了。
“差不多行了,赶紧给我回来。”她仿佛听哪吒恶狠狠嘀咕了一句。
也可能是风声造成的幻听吧,毕竟哪吒嘴唇都没有动。
蝴蝶随风而起,几乎是转瞬间就失去了踪迹,姜桃拿手罩着眼睛四处寻找,仍没能寻到那抹相当鲜艳的亮黄色。
真是奇了怪了,她放下手,朝哪吒看过去,却见他已经回过身子,重新朝前走,女子软塌塌地伏在他身上,不时拿手捋一捋乌黑的头发。
姜桃撅起嘴巴,重新踢起了路边的石子,还捡起几块,变了些小玩具缓解心情。
他们穿过一片密林,越走越幽深,等到姜桃愈发感觉不对劲儿时,女子指着前方道:“那有一座庙,绕过去就是我家了。”
出了密林,果然看见一座破败的庙宇,是谁的庙已经无可辨认,他们绕过它,按照女子的指示继续朝前行进。
“我看没问题,可以执行最终方案了。”杨戬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不用自己走路的快乐,“我猜那丫头,肯定也喜欢你。”
哪吒脚下一绊,差点将杨戬像白雪公主喉咙里的毒苹果那样颠飞出去。
“桃桃她,喜欢我……”他稚嫩而生涩地喃喃重复道,“你可不许骗我!”
“骗你作甚,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杨戬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答应了你的事,还收了报酬,我自会尽职尽责。好了,前面有座小屋,等会把我放门口就行,然后你们就走吧,快下雨了。”
哪吒在回味桃桃喜欢自己这件事,一耳朵进一耳朵出,还没到房门口就要把杨戬卸下来,后者无奈,只好把化形出来的房屋微妙地往前平移了几十米,才不至于露馅。
“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姜桃慢慢跟上来,简直难以置信。她没在女子身上感觉到妖气,说明她是人类,可人类怎会居住在这么荒僻的位置?
“奴家喜欢清静,适合修身养性。”女子靠在门框上,笑得神秘,“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啥?
姜桃鼓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她半晌。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连口水都不给喝的吗?
当然她根本就不想喝什么水,她巴不得和哪吒赶紧离开,可心里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
这时,天空乌云骤聚,雷声从遥远的山边一路想来,要下雨了。
还是大暴雨。
“我们快走吧,桃桃。”哪吒这会儿倒是来了铁面无私的劲儿,理都没理女子,拽着姜桃的手臂就要走,简直比她还迫不及待。
“哦,哦。”姜桃连忙跟上他的步伐,走出几步再回头看时,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似乎是进屋去了。
再走出几步回头,房子恍惚也不见了,但因狂风骤起,卷起很多沙尘与树叶,本身就存在看不清楚的可能性。
尽管他们脚步飞快,却还是被倾盆而落的大雨劈头浇成落汤鸡。
“桃桃,我们去那座破庙里躲一躲吧。”哪吒飞快提议道,扯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始终握得很紧。
“还是趁着雨势尚小,一口气赶回集市区吧,那座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避暴雨的。”姜桃说。
“可路上我们会挨浇的。”哪吒幼稚地辩驳起来,总之就是想往庙里钻。
姜桃抬头看了看天,只见乌云越发厚重,低垂下来,仿佛就压在头顶,随时都能降下更暴烈的雨水。
“那好吧。”她妥协了。
她本来也不是一个特别坚持己见的人,大事上固执,小事上挺随风倒的。
哪吒露出了几乎是喜出望外的神情,这让姜桃很奇怪,只是她并不知道这就是杨戬所说的‘最终方案’。
即两人在庙中躲雨。
孤男寡女,雷雨交加的荒野,被雨淋湿的无助少女,没有什么比这更容易促进感情的了。
反正杨戬对这个方案是信心满满的,至于能不能成功,完全取决于哪吒的个人表现。
秒回到乾元山的杨戬,抻了个拦腰,给哮天犬塞了一根骨头,靠在石头上摊开一册话本。
话本里讲的是一个贵族少爷追求家中侍女的故事,里面的某个桥段与他今天演绎的一模一样,他自己认为是最好的范本,也是他经验的唯一来源。
抖一抖麻袋,又抖落出无数“小说”,他翘起腿,搂着火尖枪美滋滋地读了起来。
果然言情小说不大对他的路,他还是更喜欢手中这本《干掉舅舅后,我成了仙界老大》,还有那本《狗的一百零一种养育方法》也不错,很值得反复细读。
至于那本贵族少爷爱上侍女的小说,只要哪吒按照书中主人公的做法,在寺庙中主动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女孩身上,并在她最脆弱最寒冷最无助的时候一口吻上她,就万事大吉了。
反正书里就是这么个走向。
一定能成功的,他满意地摸了摸下巴,继续读起了男主角干掉舅舅后大闹仙界的那一部分。
哮天犬在旁边啃骨头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欢快地仰天长啸一通,一人一狗俨然已经把这乾元山金光洞当成了自己家。
第36章 难道他真的喜欢自己?
冲进旧庙中时, 他们浑身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衣服冰冷冷地黏在身上,鞋子在脚下直打滑,姜桃接连打了好几个趔趄, 幸好哪吒扶得紧, 才没摔个狗啃屎。
庙的里面比在外面看大多了, 四周空空荡荡, 只有一尊辨不出模样的神像孤零零坐在最深处, 边缘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唯有身前一道红色较为显眼, 也是这昏暗破败空间内的唯一一抹亮色。
不管怎么说, 雨水总算是被隔绝在外了。小庙看着不起眼, 挡风效果却一流,进入其中就一点也感觉不到肆虐的寒风了,姜桃轻轻把手腕从哪吒手中抽出来,摩挲着双臂四处查看。
其实也没什么可查看的,这庙里面除了神像, 就只剩下四散零落的大大小小石块,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从墙壁上坍塌下来的,布满了霉和苔藓。
“桃桃,你冷了吧, 我这就生火。”哪吒忽然变得特别拘谨, 从她身边挪开去寻找柴火时, 甚至同手同脚了好几秒,看得姜桃愣愣的, 不明白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傲娇的哪吒,冷酷的只杀不渡的哪吒, 绕着她上蹿下跳的哪吒,还有会眯起眼睛恐吓她的哪吒,她都一一见识过了,但如此刻这般模样的哪吒,倒还是第一次见。
总感觉偷偷酝酿着什么似的,可惜她没有证据。
不一会儿火生了起来,因为是三味真火,驱寒效果一流,很快就没那么冷了,但黏在身上的寒意早已深入毛孔,刺入骨髓,冷热交杂间,姜桃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哪吒从一开始就直挺挺坐在一旁,像是一直等着这一时刻,他一把扯下披风和外外袍,犹豫了一瞬后,将二者都披在姜桃身上。
三只眼就是这么指导他的,可他总觉得他的计划漏洞颇多,很多步骤都有些突兀,可三只眼看上去信誓旦旦,对自己的方案极其自信,他也就没提出异议,打算全盘遵照。
而如今实践起来,更感觉处处都是破绽。首先自己的袍子也湿哒哒的,披在桃桃身上她会不会更冷了?
他垂眸看下去,果然看见姜桃眉心微微蹙起,肩膀瑟缩了一下,却并没有推开他的衣服,就这么让它们搭在她肩膀上,一双小鹿般乌黑湿润的眼睛盯着火堆,两只脚怕冷似的互相踩着,一副沉静秀美又有点拘束的模样。
哪吒忽然决定,不完全依照三只眼的计划了,他把披上去的外袍又取下来,在姜桃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将外袍摊平,举在火焰上烤。
见他起身,姜桃小心翼翼把湿漉漉的脚丫探出去,探在火堆旁烤一烤。
“阿桃,你把衣服脱下来吧,我也给你烤烤。”见外袍和披风差不多干爽了,他扭头说道,却把姜桃吓得一激灵。
“不、不用了,哪吒,我不冷——”姜桃耳尖泛红,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我不偷看你。”哪吒孩子气地把脸别过去,拿一根树枝挑着衣服往她手边送,“你……先换上我的,等我把你的衣物烤干,再换回来。”
说罢,又补充一句:“不必担心我,桃桃,我天生体热,又有三味真火护体,就算掉进冰窟窿也不会冷的。”
他的一句话堵住了姜桃所有的借口,她只好接过他的衣服,确保他真的不会回头后,躲在一块大些的石头后面,窸窸窣窣换了起来。
贴身内衣自然是不能给他烤(虽然也湿得很透),她也只脱下外袍,然后裹上他的带着淡淡莲花清香和火焰热度的衣袍,小心翼翼站起来,将自己褪下来的衣物递给他。
哪吒很守规距地一直扭着脸,他只穿一件白色里衣,身形高挑劲瘦,乌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发冠松散,原本高高束着的马尾微微斜向一旁,几绺发丝贴在面颊上,将他原本就玉白的肌肤衬得更加白皙。
他的发尾还在向下淌着水珠,身体虽然转过去,脚尖却还固执地半朝向姜桃的方向。
这幅画面不知怎么的特别触动姜桃,以至于她不忍心打断,原地僵滞了好几秒,才拿指尖戳戳他温热的后背,将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搭在他手臂上。
哪吒回身时,眼珠子往旁边瞟了瞟,故意不去看她,等她重新坐在火堆旁,才偷偷瞪大眼睛,贪婪地看着她穿自己衣服的样子。
她虽然看着有点肉肉的,身量竟比他小一圈还多,穿着他的衣袍像是罩着一只麻袋,毫无美感,可却令他心跳骤然加快,凭空生出一股热气在体内四处乱窜。
他又有了那日在山洞时,她帮他疗伤触碰他肌肤所带来的那种感觉,尤其是当她手逶迤到他腰腹时,所产生的那种感觉。
他连忙分神,将桃桃的衣服翻了个面。
姜桃脱下鞋子,把鞋子倒扣着放在火焰尖上烤,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怕三味真火灼烧,便直接探进火焰里烤,很快就烤得半干了。
期间,她一直避免抬头。
他的衣服穿在身上,营造出一种不言而喻的暧昧,更要命的是,她觉得哪吒似乎很知道这种暧昧是什么,要不也不会这样不断地看她,又不断地挪开视线了。
为了缓解尴尬,她起身到其他地方转转,最后来到那尊神像前。
离近了才发现,不是模样辨不出,而是根本就没雕刻五官,甚至身形都很草率,身前还蜿蜒着一道红色的漆。
姜桃呆呆地仰头望着,忽然生出一种恐怖的感觉,她仿佛在神像与周边黑暗的交界处,影影绰绰看到了些什么。
她惊叫一声,掉头跑到哪吒身边,拉住他手臂。
“鬼,有鬼!”她像只被捕鼠夹夹住尾巴的小老鼠,什么暧昧都忘了。
“鬼?”哪吒诧异地歪了歪脑袋,“你连妖怪都不怕,竟然会怕鬼?”
在这个世界,鬼魂等级很低,就算怨气极深,也没有多强,稍稍有些修为的妖怪就可以完胜,姜桃会怕鬼完全是因为人类的本能。
“哦。”意识到这一层,姜桃讪讪地松开他手臂,可他却突然反抓住她手臂,幡然醒悟似的建议道:“我陪你一起去看看,要是有鬼,我现在就渡了它。”
姜桃心底也是好奇,便点头同意了,瑟瑟缩缩随他来到神像前。
他随手就唤来一簇火焰,火焰脱离他身体,分成好几簇,跳跃在神像四周,照亮了它的边缘。
姜桃屏息定睛看着,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先前影影绰绰的,不是什么魔物,而是这尊神像侧面还生着另外两只头颅和手臂。
它虽然模样模糊,却有着三头六臂,每条手臂都很细致,甚至能看见手指弯曲时手背上突出的骨节,但也只有这一处细致,其余地方仍旧草率得宛如土坯房。
“这是什么邪神,好丑啊。”哪吒皱了皱眉,不大欣赏地吐槽道。
姜桃额角滑下一滴汗,讪讪笑了一声,心说这不就是你吗?
中国本土三头六臂名气最大的神,就只有他和殷郊了,可这尊神像显然都不是,殷郊此刻应该还是快乐的皇子,而哪吒距离生出三头六臂则差得更远了。
“我倒觉得挺帅的。”姜桃忽然笑笑,“三头六臂,打起仗来很方便,当然做起家务来更方便。”
哪吒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两人便转身离开,重新回到火堆旁,哪吒继续烤衣服,姜桃则坐在一旁,一面毫无必要地拿着树棍拨火,一面遥遥地望着神像发呆。
那会是什么神呢?为何这么像哪吒,又为何被人放在这破庙里?
恍惚之中,她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宿命感,但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下一秒她想重新抓住这种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了。
“妲己是公狐狸,还有两个同样难缠的兄弟,琵琶精和雉鸡精。”
小六的话,突然浮现脑海,毫无征兆地。
姜桃不明白这句话和方才那一缕稍纵即逝的感受有何关联,可冥冥之中就是觉得他们之间密不可分,存在着某种相关性。
她想深入探寻,可它很快也断了,再也寻不到了。
她收回飘远的目光,视野里重新出现昏暗的庙宇,明亮的篝火,和认认真真为她烤衣服的哪吒。
看着眼前画面,那种岁月静好之感再度涌上心头,姜桃忍不住脱口问道:“呐,哪吒,你心目中最美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呀?”
哪吒愣了一下,睫毛被火光投射出浓长一片的阴影,他略想了想,忽然笑着道:
“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吧。我喜欢打仗,每天去外面打仗,然后回来都能看见桃桃你,我们就这样一起烤烤火,一起吃好吃的,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去打仗——”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继续有条不紊地烤着衣服,他也把鞋子脱了下来,随便扔在火堆旁干烤着,身子一半在昏暗的阴影中,一半映在明亮的火焰里,但眼眸是微微斜向她的,诉说的语调也很温和,姜桃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听到如此温情柔缓的声音,一时竟有些恍惚了。
“桃桃,那你呢?”哪吒忽然转过身来,凝视着她问道。
“我也一样。”姜桃嚅嗫道,意思略显含糊,并没有像哪吒那样明确交代对象是谁。
哪吒微微有些失落,但忍住了没表现出来。三只眼让他强吻她,可他觉得此时此刻并不妥,何况上次在山洞里,他险些就这样做了,反响并不好,桃桃明显开始怕他了,所以这次他不能鲁莽,要小心翼翼行事。
可恶的三只眼,支的都是什么鬼招,从头到尾都很匪夷所思。
“阿嚏——”姜桃又连打了几个打喷嚏,哪吒眼前一亮,唰地捧着衣服坐到姜桃身旁,将她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他的外袍外面。
三只眼虽然不靠谱,但有一点还是可以采用的,那就是借着桃桃孤立无援,迅速展开行动——
不能强吻,但些微的肢体接触总是可以的吧……
“桃桃,你是不是还是冷?”哪吒深吸一口气,一把搂住她肩膀,将她往怀里按,动作既突兀又笨拙,“我身上挺暖和的,帮你取取暖吧。”
姜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他一把摁进了怀中,她小小挣扎了两下,可他连力道都没有松开分毫,眼睛视死如归般盯着前方,整个身体也岿然不动。
姜桃扑腾了两下就不扑腾了,一是因为他怀抱里真的很暖和,还很好闻,莲花的幽香被体温裹挟,香得更馥郁、妖娆、暧昧;二则是因为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砰”“砰”“砰”,急促而响亮,回荡在她耳旁,令她心跳也跟着加快,血液涌上面颊与耳尖。
为何他的心跳会如此之快?他斩杀妖魔时,连睫毛都不眨一下,此时此刻却在她耳旁心跳如擂鼓,这说明了什么呢?
他也很冷吗,还是说——
姜桃脸色越来越红,她不敢想下去,就势将整颗脑袋都埋进他臂弯,感受着那种无边无际的安全感和温暖。
他的心跳一直都很快,直到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平缓下来,两人就这么雕像般僵持着,谁也没有再进一步动作。
实在太尴尬了,姜桃忍不住了,抬手薅住他系在胳膊上和腰间的混天绫,拿手指勾着玩,以此缓解慌乱与无措。
她始终没再试图挣脱,身子还小小的往他胸口靠紧了些,每做这个动作时,他的心跳又会骤然加速一刻,后来姜桃干脆不动了,以免自己胡思乱想。
“桃桃,你脚露在外面也会冷的吧。”哪吒总算开了口,姜桃闷闷地“嗯”了一声,一下秒,他骨节分明的一只脚掌,就轻轻地覆在了她白生生的小脚丫上。
姜桃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脚背传遍四肢百骸,她打了个哆嗦,哪吒还以为她又冷了,加大了束缚的力道,脚也踩得更紧密了,仿佛想将她整个都融入自己体内。
姜桃此刻俨然成了一只呼呼冒热气的电炉,她索性闭上眼睛,在他的拥抱下竟打起了盹,手里还握着被拧成麻花的混天绫。
没过多久,雨停了,天色慢慢亮起来,姜桃从小睡中醒来,见哪吒还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不禁有些想笑。
“哪吒,雨停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她在他怀里仰起头,轻声说道。
哪吒点点头,但延迟了好几秒才松开手臂,让她一点点把自己支棱出来。
互相换回衣服,熄灭火焰,(姜桃)对着神秘雕像拜了三拜后,他们在沉默无言中离开庙宇,并排行走在返回集市的路上。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仿佛刚刚在庙里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只是姜桃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们两人,都可以轻易变出一把足够结实的伞,或者一个挡雨的结界,可他们却仿佛同时忘记了这茬,都默认着进入了这间小庙……
姜桃压下心口躁动,知晓自己潜意识里,是有些期待与哪吒单独相处的——
集市很快就到了,她赶紧清空这些念头,与哪吒一道买了殷夫人要求的东西,然后返回府上。
李靖不在家,家规便不怎么森然了,殷夫人见两人都淋了雨,赶紧吩咐烧热水,然后他们就分开了,一直到傍晚入睡前,都没再见过面。
姜桃撑着腮帮子,盘腿坐在案前发呆。
哪吒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主动拥抱她的呢?是因为喜欢她吗?
回想他先前的种种行径,她一直以为他对她,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个玩具,有股病态的执着与依赖,可孩子虽然有可能拥抱自己的玩具,却不大可能用脚心去蹭玩具的脚丫子,难道他真的喜欢自己?
姜桃原本是个凡事都往积极方面想的性格,可在这件事上,她积极不起来,因为她与哪吒的接触时间真的不算长,他也才长大没多久,没理由对她生出爱恋……
啊啊啊,好烦啊——
她烦闷地敲了一下桌子,小六从桌下爬上来,尾巴还卷着一只杏子。
姜桃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脑袋,看它一口一口咬着杏吃,这时窗户上传来熟悉的敲击声,小六反应极快地卷着杏核嗖地钻进床底,姜桃则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轻轻拉开窗格。
果然是哪吒,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肩膀上是她送他的披风。
“这个,给你。”他异常文静,从身后拿出一只圆鼓鼓的桃子,眼睛躲闪了几下后,才重新聚焦在她脸上。
此情此景,与一个月前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强行装酷的小屁孩,而此刻,却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不必装酷,仅凭月光下的一个侧影,就足以让她小鹿乱撞,面红心热,自此春闺梦中便多了他的影子。
“谢谢你,哪吒。”姜桃接过桃子,甜甜地笑了。
哪吒呆呆看了半晌,才挠挠后脑勺,有点局促地说:“那、那我就回去了,你要好好休息哦。”
“嗯,你也是。”姜桃两只脚尖互相踩了踩,有股既尴尬又不舍的感觉。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哪吒摆摆手,转身大步离开了,直到他身影消失,姜桃也没关上窗子,而是趴在上面,用力嗅着桃子的清香。
真的好香,仿佛是一百只桃子堆在一起散发出来的香气,这股香气很快传进屋内,让小六扔下那只枯燥乏味的杏子,探头出来。
只是它原本竖立着的瞳孔,变成了普通动物的瞳孔,两只眼睛斜下方各生出三对鳞片。
然而离近看去,就会发现那并不是鳞片,而是三对摞在一起的毛茸茸的耳朵。
它满足地在空气中使劲嗅了嗅,在姜桃关上窗户,蹦跳回卧房前,收起耳朵,重新钻回床底。
第37章 阿桃,我们去海边玩好不好?
李靖的生辰宴就在几日后, 府里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忙碌,布置场地、罗列宾客名单、筹备酒席等等,总之有忙不完的事。
管家整日像陀螺一样旋转,丫鬟小厮们也频繁鱼贯出入, 捧着摞得高高的挡住视线的各种物什, 慌慌张张在院内穿梭, 时不时就发生小小的磕碰事件。
姜桃捧腮趴在窗户上, 望着大家来去匆匆的身影, 发了好一阵呆,直到一阵清风拂过, 才回过神来, 继续完成殷夫人交代的书写请帖的工作。
会发请帖的, 都是稍有些头面的人物,包括当地富商、读书人、同李靖一样修过道的人,还有其他有过特殊贡献的居民,林林总总加起来近百人,都要一一书写请帖。
买绸布回来的第二天, 她就向殷夫人请求任务,不然实在坐立不安。殷夫人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她干体力活着实有些添乱,便将这项任务分给了她。
幸好是这项任务, 不然她就得在院子里奔来跑去, 而奔来跑去, 就有很大概率撞见哪吒。
一想到哪吒,她手指抖了一下, 一团墨迹洇湿了上好的绢布,不得不换新的重写。
自那日归来, 他们没有再单独见面,只在半路上和吃饭的时候互相交流几个眼神,仅此而已。
就连那些眼神,都很矜持,保守,对视时间甚至不超过半秒钟,然后就双双移开了,笨拙地移向身边能找到的任何物体。
仿佛是两个连恋爱都不知是什么的纯情小学生。
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虽然捅破了,但似乎还差些火候,只是这时候,谁都不敢冒然突进,都开始谨慎了,开始以防守代替进攻了。
不过每天晚上,哪吒都会敲敲她的窗户,送来一只苹果或者桃子之类的,也不多说什么,指尖轻轻捏一下她手心,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当初那个不惜冲破结界,将自己割得遍体鳞伤也要千里追来,只为了问一句她为何失约的哪吒,那个阴恻恻地提着蛟龙头颅,说要永远做她的豚豚的哪吒,如今居然为了一点点肌肤相触,露出如此餍足明媚的表情,这实在令姜桃不得不想入非非,偶尔生出些自不量力的想法。
他真的是……喜欢自己的吧?
她脸颊如烧,磕磕绊绊回到床上,一路带掉了书墨茶盏若干,可她都没心情去捡,把头埋进被窝里直打滚,还嘿嘿傻笑了几声。
小六正盘在她被窝里打呼噜,让她惊扰得飞快窜出,揉着被她一头捶痛的尾巴,嘶嘶吐着舌头。
但它对姜桃的“误伤”已经习惯了,重新盘起身子,沉默无言地打量着她扭来扭去的身影,眼角忽然涌出星星点点白色的泪光。
良久,它埋下脑袋,钻进床底,缠住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头,慢慢阖上了眼睛。
府里忙碌依旧,姜桃已经完成了一百零一份请帖的书写,并通过了管家检验,她拍拍手心,来到殷夫人房门口,打算问问还有没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
殷夫人看着端庄靠谱,温柔识大体,其实有些小迷糊,经常忘记东西放在哪里,有次手里捏着缝衣针,急慌慌地扯住姜桃手臂,问她看没看见她缝衣服用的针。
姜桃刚要叩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李靖的声音。
他终于回来了,嗓音还透着疲惫。
姜桃本想晚些时候再过来,却被夫妻俩的对话吸引住了,刚刚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
“那三百个送去朝歌的壮丁大体是凑齐了,也给了家属一些补偿,但陈塘关的劳动力一下子减少三百人,于春耕不利啊。眼看着春天马上就到了,哎,怕是有不少田地要荒废了。”是李靖的声音。
“那些土地荒废了确实可惜,不如发布一项政策,让有劳动力富余的家庭承包下来,多种多得,再把他们交上来的承包费,分发给田地原本持有者的妻儿,让她们也能稳定生活,这样田地也不至于因为一整年闲置而导致来年减产,那些被送去朝歌的男人也能稍稍安下心。”殷夫人细声慢语道。
姜桃以前就知晓夫人母家是殷商王室,只是没想到她竟这么有政治头脑,感觉比某些人还适合当统治者,至少治下百姓能吃得饱饭。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行,就这么办,这样我的愧意也会减少一些。”李靖很痛快地采纳了,但马上语气又回归低落,“陈塘关百姓对我如此信赖,我却辜负了他们,实在是愧疚难当,要不今年的生辰宴就别举办了,我受之有愧啊。”
“老爷,我能明白你的心境,但这种事情并不怪你,征集壮丁的是当今的王上,你只是在执行他的命令,否则他便会发兵陈塘关,那时候会死更多的人,也会有更多的人沦为奴隶。”殷夫人劝慰道,起身给他倒了一盏茶。
“哎,暴君无道,祸害苍生啊。”李靖喝了一口茶,无奈叹道。
趴在门口偷听的姜桃却小小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李靖是个有点迂腐的君权拥护者,经过后续种种变故才开始转变观念,支持以姬发为代表的西岐势力,未曾想他此时此刻就已经看纣王不顺眼了。
而且他当真是很爱护西岐百姓,换成别的当官的,区区三百人算什么,三千人三万人都能毫不愧疚地送出去。
“依我看生辰宴还是照旧吧,很多百姓都已经送来了贺礼,而且咱们的宴席一直也都招待百姓,这次更可以增加桌次,让想来的人都能吃饱喝饱,也算是弥补一些遗憾了。”殷夫人说道。
“好,就按夫人说的来吧。对了,哪吒这些天怎么样,没给我惹事吧?”
听见“哪吒”的名字,姜桃身子一僵,赶紧提着裙角原路返回,却在两座庭院的交界处与正主撞了个满怀。
“唔”她捂着额头,眼冒金星地后退半步,哪吒也触电般往后退了一步,见她摇摇欲坠,又上前捞了一把,她于是自然而然又到了他怀中。
熟悉的肢体相触的感觉苏醒,他忽然上头,手臂使劲揽了一下,姜桃再傻也明白了他的意图,两只手臂迟疑半晌,含羞带怯地环抱住他腰身,与他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嗅着她发丝的馨香,她则肆意感受着他怀抱的温热与霸道,一时间谁也没开口,就这样紧密拥抱在一起,直到他俯下唇,轻轻地却很有存在感地吻了下她的头顶。
然后又一下,比先前更热烈,更长久。
姜桃小猫似的蹭了蹭,脸蛋红成了番茄,却没有拒绝,任凭他试探般循序渐进。
可他却像是做错事一般骤然松开了怀抱,眼睛左右飘忽一瞬,从袖口掏出一只苹果,唰地塞给她。
这是把她当佛供了啊,今天一只桃明天一只苹果的。
“桃、桃桃,你这些天忙坏了吧,早些休息吧——”他挠着头发,支支吾吾说道,然而此刻天还没黑,晚饭还没吃呢。
有脚步声靠近,还不止一个人的,姜桃将苹果滑入袖口,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哪吒却突然扯住她手腕。
“桃桃,我明天去乾元山取火尖枪,顺便和三只眼喝两杯,等回来后我帮你一起忙。”他诚恳地说,眼珠转了转,有点吞吐地又道,“桃桃,你能再……笑一个吗?你笑的时候特别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姜桃怔了下,忽然觉得哪吒虽然已经比她高一头,但心里年龄上还是比她小很多,时不时就会有这种时而霸道时而无礼,时而又特别可爱的行为。
想着想着她轻轻笑出了声,扬起一张带着两只小梨涡的鹅蛋脸,笑容如涟漪徐徐散开,乌眸明亮,唇红齿白,比百花盛放还明媚娇妍。
笑得哪吒心口一颤一颤的,他贪婪又餍足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脚步声和交谈声近在咫尺,才不舍地松开几乎是滚热的手掌,欲言又止的挠了挠头,对她道了声“晚安”,匆匆离去了。
姜桃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手指摩挲着被他攥过的地方,心口一点点盈满滚热的复杂的情绪。
两个丫鬟与她擦身而过,她微微侧过脸,没叫人看出异样来。
次日,哪吒果然一早就去了乾元山。李靖的生日宴就在后天,府里比先前更加兵荒马乱了。
姜桃无事可做,为了避免添乱,就来到人迹罕至的石桥边晒太阳,小六一凸一凸地跟过来,盘在她身边用尾巴拿草叶编手绳。
编着编着,或许是感到无聊了,它咬了咬她袖口,一脸期待地抬起亮晶晶的眼睛。
“阿桃,我们去海边玩好不好?”它恳求道,“总困在府里好无聊啊,我们可以去海边捡些贝壳编手绳,我可会编了呢。”
姜桃从小就生活在内陆城市,对大海自然十分向往与好奇,可那里属于东海,自己去真的好吗?
虽然她也十分想念那串莫名其妙断了的贝壳手链。
“去吧去吧,我们还可以用沙子盖城堡,对了,中午的时候会起浪,浪花打在身上可舒服了呢。”小六执着地安利着。
姜桃完全被说动了,她托腮想了想,自己不过是去海边玩玩,哪吒应该不会生气的,而且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哪吒了,连小六都能容下,不至于会因为她去东海转悠一圈而生气的。
“好吧,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姜桃愉快地同意了。
第38章 这里就是三太子的寝宫,你们随我来
“阿桃, 快来,快来,这边有好多彩色的贝壳——”
小六兴奋地拍打着尾巴,在沙滩上蛄蛹出一道道凌乱的痕迹。
姜桃正用手帕包刚刚拾捡起的几只扇贝, 她这辈子没怎么去过海边, 饶是寻常的贝壳都挺令她惊艳, 宝贝似的一一收集起来, 听见小六说有彩色贝壳, 眼睛倏地一亮,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貌美极了, 特别像唐三彩的配色, 就算是现代工艺都很难调和出这种鲜艳明亮却不刺目的饱和度。
姜桃赶紧往手帕里增添存货, 添了一只蓝绿色的,一只珊瑚红的,那只鹅黄与天蓝撞色的也好看……她挑花了眼,恨不得一路捡到海底下。
可她必须有所取舍,不然某个醋坛子又要打翻了, 于是把先前捡的扇贝只留一个,余下的全是彩色贝克,还有一只精巧的海螺。
也不知道敖丙怎么样了,他有交到新的朋友吗?
那日他站在夕阳下, 说“我一直没什么朋友, 能认识你很开心”时那掩不住的落寞神情, 始终令姜桃心中酸涩。
这时,小六忽然害怕似的跳进她臂弯, 尾巴指着不远处一个黑点:“糟了糟了,鲨鱼来了——”
姜桃吓了一跳, 差点把贝壳都抖落了,她警惕地朝小六尾巴指向的方位看去,却见一个身材高大强壮的男人正从海面一点点浮上来。
他肩膀和胸口覆着铠甲,腰间别着一把硕大砍刀,手里握了一团白色的东西,整个人气质凌厉干练,很像军训时的教官。
“鲨鱼?”姜桃歪歪脑袋,有点哭笑不得,方才她甚至都做好了遭遇五头鲨袭击的准备,“明明是个人嘛。”
不过定睛细看,会看见男人的皮肤是水泥灰色,和鲨鱼的颜色很像,莫非本体是鲨鱼。
正看着,男人也注意到了他们,转头看过来时,姜桃有种看见了干柿鬼鲛的既视感。
比干柿鬼鲛帅些,面部除了皮肤和牙齿,其余部分与人类帅哥别无二致。
男人只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背过身朝与她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认识他?”姜桃好奇地问小六。
小六点头,身子攀上她脖颈:“是龙宫三太子的贴身侍卫,你看他手里拿着的就是那三太子换下来的绷带,看来毒还没好,还在往外渗血呢,毒劲儿可真大。幸好我遇见了阿桃,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啦——”
它细细碎碎地叨咕着,然而姜桃的注意力却长久地停留在那句“毒还没好,还在往外渗血”上面。
“你怎么知道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她低头问道。
“不是和你说过嘛,我就是偷偷舔了他换下来的绷带才中毒的,在潜伏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听见他们的对话,自然知道那个鲨鱼男每天都按照三太子吩咐,将换下来的绷带带到海面上处理掉,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小六口齿伶俐地解释道。
竟是这样,这都过去快半个月了,敖丙的伤竟一直都没有好吗?
“小六,你说过我有解毒的能力,”姜桃郑重其事把它从自己脖子上拽下来,捧在膝盖上,认真地问道,“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我的什么可以解毒,气味吗?”
姜桃记得小六中毒初期,特别爱在自己胳膊脖子和腿上缠绕,尤其是有动脉的脖颈,它时常把身体在她脖子上绕几圈,然后脑袋搭在她动脉附近,打起瞌睡。
“是血呀。”小六甩甩尾巴,“也可以说是气息,不过归根溯源是你的血有解毒功效,而且效果极其显著,我光是闻闻你血散发出来的气味,就足以治愈了。”
原来如此。姜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里忽然涌上一个有点冲动的念头。
“那个,前面那个鲨鱼大哥,请你等一等——”她唰地站起身,小六被无情甩在沙滩上,朝鲨鱼男背影大声喊道。
鲨鱼男闻声停住,警觉而冷漠地转身,姜桃跑到他跟前,朝他手里那团白色看了一眼,果然是夹杂着斑斑血痕的绷带。
“敖丙的伤还没好吗?”她有些焦急地问。
鲨鱼男一愣,眯起眼睛迅速打量她一番,姜桃见他一副口风很紧的样子,连忙解释说:“我就是上次和他一起困在山洞里的人,他说海底有专门针对这种毒素的药,让我别担心,可为什么他的伤还没好呢?是药不管用吗?”
“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孩啊。”鲨鱼男嘀咕了一句,没有那么警惕了。
但他没有回答她的话,用某种力量将绷带化成雪花一样的碎片,任由它们随风散去,散向四面八方。
“不知为何,毒素很复杂,海底并没有能彻底治愈的药,不过三太子是龙身,迟早会好的,不劳姑娘担心了。”他说道,做出要离开的姿态,似乎不想与她牵扯过多。
“龙身也不行啊,这样慢慢耗下去,对身体肯定有损害的。”姜桃想起敖丙负痛时眉间微蹙,强忍着与她说笑的样子,一时心如刀绞。
鲨鱼男紧紧攥了一下拳头,欲言又止。
“你带我下去,我可能会有办法治他的病。”她咬了咬唇,要求道。
若是自己的血有效,那么就分一点给他,反正自己血厚,没什么大碍。
“真的吗?”鲨鱼男面露惊喜,惊喜中还参杂着怀疑。
姜桃笃定地点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应该可以,但我不敢肯定,不过总要试一试,你现在就带我去,我不能停留太久,日落之前必须回家,抓紧吧。”
“好,我这就带姑娘入龙宫。不过龙宫有规定,外人入内,必须请示龙王,姑娘你这个形态没办法避人耳目,你会变形吗?”
姜桃刚想说会,却想起自己只会把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暂时还不会将自身化成他物,心下顿时一急。
“我来帮你吧。”小六不知何时已到了身旁,扬起脑袋吐着信子幽幽说道。
“你居然会这么高级的变形术?”姜桃诧异不已,她一直以为小六是个爱说大话的小迷糊,没想到它竟深深藏不露——
“我可是很厉害的。”小六得意地甩了下尾巴,攀上她手臂,念了一串什么,姜桃就觉得身体一轻。
来不及细想,她被变成了一条热带小鱼,五颜六色的,而小六自己则变成了一只章鱼,用触手攫住她,将她放在自己脑袋瓜上。
“这样就没问题了,跟在我身后。”鲨鱼男也不废话,交代完毕就纵身跃入海中,小六和姜桃连忙跟随。
他们一路游啊游,鲨鱼男似乎施展了什么避水的法术,以至于她们跟在后面无比畅通、迅速,沿途遇见巡逻的虾兵蟹将,也都没有起怀疑。
海底世界奇谲美丽,壮阔宏伟,可姜桃只匆匆看了几眼,心思全在敖丙的伤情上。
他们又游了好一段,总算停在了一处规整、宽阔的宫殿前。
“这里就是三太子的寝宫,你们随我来。”鲨鱼男指着门口说道,领他们从正门进入。
守卫见到他,点头行礼,对于身后多出来的章鱼和小鱼,丝毫没关注,姜桃就这么顺利地进到了敖丙的宫殿。
宫殿的装饰十分精美考究,却不奢侈,很符合姜桃对敖丙的印象。无数夜明珠点缀在高处,水母拖拽着漂亮的光团悠闲舞动,几只比目鱼绕着最大的那颗夜明珠转圈圈。
“好美啊。”姜桃一边吐着泡泡一边感慨道。
“这边请。”鲨鱼男对她的态度明显恭敬了些。
很快,姜桃就在寝殿里,见到了斜卧在榻边,水蓝色长发披散在身前的敖丙。
“阿、阿桃?”敖丙目光扫过来时,倏然顿住,难以置信地盯着姜桃道。
姜桃抬起双鳍,摸了摸自己的鱼脸:“诶,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从小六头上游出去,游到敖丙身旁,绕着他转了一圈。
果然是十分虚弱的模样,气色都很苍白。
敖丙笑了一下,探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侧鳍:“你的气味很独特,我一直都记得。”
姜桃小小的羞涩了一下,忽然想到正事,连忙喷着泡泡说道:“别说这些了,敖丙,我好像有办法治你的毒,你、你喝一点我的血,看看有没有效果——”
此话一出,鲨鱼男猛地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她先前说的治病是这种方法。
然而敖丙却丝毫没有露出惊讶,他眸光看向姜桃,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姜桃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血可以解他的毒。
就像他刚才说的,她的气味很独特,而气味主要是从血中散发出来的。
可他为何就不和她说呢——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姜桃想叉腰,却做不到,鱼鳍太短了。
敖丙吞吞吐吐半晌,才吞吐出一声“嗯。”
姜桃一急,竟“噗”地变回了人形。失去游动能力的她,在重力作用下,沉重地坐在了敖丙的腿上,手臂还不知怎么搂住了他脖子。
鲨鱼男连忙侧目,小六也拿好几根触手捂住眼睛。
姜桃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把手腕往前一伸:“快喝吧,你是龙,伸出獠牙咬一口试试看。”
敖丙抬起漂亮的水蓝色眸子,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她皓白的手腕,迟迟没有回应。
但姜桃注意到,他一直搁在身下的一只手,手指慢慢在床褥上抓出几道深深的褶痕。
第39章 阿桃,千万别松开我的手——
“阿桃, 我不用,再过一段时间毒素就差不多排干净了。”敖丙低垂着眼眸,淡淡摇头道,两只修长漂亮的龙角在姜桃视野中轻晃。
姜桃知晓他是那种温柔却倔强的类型, 认定的主意不会轻易改变, 她撇撇嘴, 把手腕又往前送了送, 几乎就要怼到他嘴唇上了。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 我给你一口血喝,你让我摸摸你的龙角, 好不好?”她竖起一根食指, 口气轻快地建议道。
敖丙还没做出反应, 鲨鱼大哥先惊了,或者说怒了:“岂有此理,龙角之于龙族是最高傲尊贵的象征,岂能任你——”
“够了,阿钺, 你先退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敖丙打断他,语气虽然还是温和的,却自带一股压迫感, 阿钺瞬间埋下头, 道了声“是”, 就转身退了出去。
“阿桃,不用给我血, 你也可以摸摸看。”敖丙转头看向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容还是很苍白,显出一种羸弱病态的美,看得姜桃保护欲爆棚。
这样长发披垂、肌肤雪白的病弱大美人,根本抵抗不住——
“那怎么行,我这个人一向不想欠人情,你让我摸你的角,就必须喝我的血。”
“那……好吧。”敖丙无奈,轻轻拉过姜桃的手,俯下面来,紧贴唇角的一颗牙齿慢慢变长变尖,变得像是吸血鬼的獠牙,慢慢刺了下去。
姜桃只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他埋头吸了几口,就缓缓抬起头来,舌尖舔去唇边残留的血迹。
接着姜桃就看见了奇特的一幕,他角上的纹路像荧光灯那样亮了一瞬,身体上也浮现淡淡的血管纹路,只是很快又消失了。
敖丙的气色肉眼可见健康起来,嘴唇也红润起来,他惊讶地看了看姜桃,这才想起她伤口还在渗血,连忙俯下唇,唇瓣刚刚贴上她手腕肌肤,又触电般移开了。
“那个,阿桃,我、我帮你止一下血,你别在意,龙涎能止血——”他有些局促地解释道。
“嗯,谢谢你,敖丙。”姜桃自然听出了他话中含义,为了避免双方都尴尬,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反正咬都咬了,沾点口水也没啥,而且据说龙涎很香,完全不会感到膈应。
得到她的应允,敖丙才放心地用舌尖舔了舔她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伤口也渐渐呈现愈合的趋势。
“真神奇,感觉好多了。”敖丙掀开衣襟看了看,迟迟未愈、每天都要渗血的伤口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姜桃满意地叉起腰,手心开始痒痒:“那我要上手喽。”
说罢,弯腰在敖丙的两只龙角上,贪婪地摸了摸。
坚硬冰冷,却触感细腻,仿佛是最上等的美玉,她拿指腹摩挲了好几下,感觉皮肤都变得嫩滑潮湿了。
还想再继续揩揩油,却见敖丙耳朵尖都红透了,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嗖地缩回了手,眼神往旁边飘了飘:“那个,敖丙,莫、莫非龙角很敏感?我不知道啊,对不起,对不起,太失礼了——”
确实是她太馋龙角,外加想让他痛快地接受自己的血,而疏于考虑了。
敖丙脸其实也红了,他假意咳嗽两声,拼命找补道:“没事,没事,小的时候父王总是咬我的角,堂兄也爱咬我,我都习惯了……”
两人相互沉默好半晌,是小六打破了尴尬。
“阿桃,龙宫好漂亮啊,我们能到处逛逛嘛,难得来一趟。”它眼睛亮闪闪道。
“当然可以,我这就领你们逛逛。”敖丙拢了拢衣襟,站起身,熟练地将多余的头发束成发髻,“我给你施加一种法术,让你在外人眼里就是一条鱼的模样。”
他说着,手心放出淡淡白光,在姜桃肩膀拍了一下,姜桃毫无感觉,可小六却惊奇地“哇”了一声。
“阿桃,在我看来你变成了一条特别漂亮的小鱼,还长着长长的睫毛呢。”惊奇过后,它捧腹大笑,触手都卷曲起来。
敖丙在一旁安静地笑着。
接下来,他领她们参观了超级绚烂壮观的海底世界,姜桃眼睛都快看晕了,却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各种奇观,这个还没看够,那个又接踵而至,五彩纷呈,奇谲浪漫,隐隐还有种不可名状的深邃之感。
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珊瑚阵,由无数不同颜色的珊瑚组成,静止时就是普通的极美的珊瑚群,而念起咒语后,它们又会形成繁复强力的法术阵,可以困住敌人,且极难脱困。
“因为很多珊瑚有致幻的功能,一旦被困入其中,除非法力特别高深,否则都会被抛入幻觉,久久难以挣脱。”敖丙轻盈地游动在她们身边,耐心解释道。
“厉害。”姜桃惊艳地感慨道,又随他转了好几个地方,其中有平日在图片中看到就极其恐惧的黑色海沟,但敖丙说它们只是看着可怕,实际上没什么危险,反倒是越澄澈的地方,越容易危机四伏。
小六一直在旁边默默跟着,并没有如姜桃那般大惊小怪,不断地啧啧称奇,它显得别有心事,眼睛一直滴溜溜转着。
“时候不早了,敖丙,我差不多得上岸去了。”姜桃有点不舍地说,“我答应夫人要在日落前回家。”
敖丙微微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子,但嘴角却是笑着的,语声依旧温柔,听不出异常:“嗯,我知道,我这就送你上岸去。”
好不容易认识的朋友,却连见面都只能这般仓促。
果然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今天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有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领略大海风光,谢谢你呀,敖丙。”感应到了他细微的低落,姜桃连忙说道,“以后有机会我们还能见面的,下次我带你到陆地上玩。”
话说出口,姜桃就有些后悔了,不是说她不想和敖丙玩,而是这个承诺未必能够实现,毕竟哪吒不怎么喜欢他,万一被发现,她怕他会有危险。
哪吒应该不至于为这点事就闹海,但毕竟是神话传说的走向,她还是谨慎些为妙。
此言一出,敖丙肉眼可见开心起来,看得姜桃一阵心虚,就在这时,小六冷不丁插了一句:“那边发出淡金色微光的,是什么地方呀?看着很与众不同呀。”
它的口气充满好奇与讨好,敖丙微微顿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说道:“那是定海神针,我们东海的镇海之宝。”
“定海神针”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小六眸色骤然压深,它举起一只触角,朝神针的方向指了指:“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敖丙将目光转向姜桃:“你想去看吗?”
姜桃想都没想就使劲点了下头。那可是定海神针啊,童年男神齐天大圣的金箍棒,谁能不想去亲眼见证一番呢?
“好,我带你去。”敖丙见她眸中全是期待的光芒,便爽快地答应了,游在前面,将他们带进只有东海龙族才能进入的防护法阵中。
守卫的士兵见是自家三太子,便未加阻拦,以为是来巡查的。姜桃张开双臂,像壁虎一样贴在神针硕大宽广的表面上,就像是一只蚂蚁贴在帝国大厦上。
和定海神针相比,他们太过渺小了,姜桃脖子都仰酸了,也没望见神针的最顶端。
“太酷了。”她激动道,惊喜间没注意到小六在她手腕上轻咬了一口,将她手腕上红绳咬断,藏入一只触手中。
“定海神针是支撑整个东海必不可少的法宝。”敖丙说道,“东海本就是四海之中最大的一个,所拥有的定海神针也是威力最强,父王很重视它的安全。”
姜桃点了点头,这些她自然都知道,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若是神针不见了,会怎样呢?”
敖丙神色骤然严肃下来:“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整个东海都会失控、倾覆,海啸会吞没四周一切,直到定海神针重新回到海底。”
竟这么恐怖吗?记得《西游记》里好像没这么夸张吧,定海神针被抢走后,东海似乎没什么实质变化,顶多就是龙王觉得蒙羞,非要告上天庭,大闹一番。
不过《西游记》的时间要到很久之后了,或许有些规则改变了也说不定。
“那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姜桃谨慎地说,扯了扯敖丙的袖角。
“嗯,阿桃,我现在就带你回海面,天色不早了,你回去的时候一定注意安全。”敖丙很郑重地措辞道,因为太过郑重反而显得古板,还有一丝可爱。
姜桃隐约感觉到,他长这么大,好像很少接触外人。
按理来说不应该呀,好歹也是东海三太子,莫非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切事物都不需他操持,所以才养成这样一副温柔谨慎的性子?
姜桃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按照各种版本,敖丙都有点好斗,不然也不会跟哪吒起冲突,当然也不排除误会的可能性。
他们向上游去,在即将离开守护法阵时,小六落在最后,偷偷切断了自己一只触手。
触手迅速化成它的模样,随敖丙和姜桃向上游去,而它本人则变化成一只蚂蚁大小的生物,留在了法阵内。
游到深海与浅水面交界处时,敖丙忽然停住,姜桃险些撞到他身上。
“奇怪,有些不对劲啊……”敖丙蹙起好看的长眉,疑惑地四处张望。
“怎么了?”姜桃循着他的目光四望,除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黑色暗影(海沟),并未看见任何可疑之物,折射着粼粼波光的浅水面就在头顶上,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敖丙第一次忽视了礼节,一把将姜桃扯到身边,手紧紧握住她手腕,“别离开我,是真的有些奇怪。”
他话音还未落,一团暗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朝他们飞来,仅眨眼不到的工夫,就劈头将他们吞没,根本连反抗都来不及。
“阿桃,千万别松开我的手——”姜桃被骤然抛入一片纯黑之中,耳边传来敖丙大声的喊叫,只是这叫声传到她耳边时,显得极其遥远而飘渺。
可他们明明就近在咫尺,他的手还牢牢握着她的手腕。
乾元山,金光洞。
“我说,哪吒,你有的时候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就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奇怪,有些不真实,仿佛周边的一切都是一场虚幻,你却像一个外来者被骤然投入其中,隐约觉得这里不是你的世界,可又无法证明这一点,只能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度过每一天?”
喝了几杯酒,杨戬忽然如此问道,听得哪吒一愣一愣的。
“啥?”他剑眉一挑,从石桌旁站起来,探身过去,抬手在杨戬脑门上摸了摸,“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下次说人话。”
杨戬叹了口气,抛了几粒花生米给哮天犬,仰脖又喝了一杯。
“话虽如此,我倒时不时会感觉,和你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哪吒重新坐回去,把玩着手中酒杯,忽然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说道。
“可能我们前世见过吧。”杨戬倏尔一笑,笑得莫名阴险。
“得了,你可别肉麻了,恶心死了。”哪吒重新回归暴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罢,像是真被恶心到了,一口气连喝了三杯酒。
杨戬垂眸看着身旁散落的小说,再度陷入沉思。
话说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染上的读小说的爱好呢?这些小说的内容,虽然很对自己胃口,却怎么看都不符合眼下世界观,比如天庭,比如玉帝,比如西王母,现在有这些号人物吗?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酒杯上的青铜纹路,觉得自己有必要付诸实践,亲自探查一番,找到那股不和谐的来源。
第40章 想不通这样的敖丙要如何与哪吒起冲突
也不知过了多久, 围绕在身边的黑色漩涡渐渐消散,姜桃眼前重新恢复清明,可以看见自己仍身处原地,手紧紧抓着敖丙的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惊魂未定, 手指开始微微打颤。
不对, 哪里不大对劲——
太静了, 就算在海底, 也安静得过于恐怖, 仿佛是身处二元图片之中,一切都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静止的速度在运转, 除了他们。
敖丙也觉出了异常, 他仰头朝上望去, 又扭头朝四周望了一圈。
“阿桃,你别离开我身边。”他认真道,“这里看似还是刚才的地方,但我敢肯定绝对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空间扭曲的状况,但我们一定要加小心, 千万不要分散开。”
姜桃咽了咽口水,点点头,巴不得把自己缝在敖丙袖子上。不管什么空间,这里毕竟还是大海, 是他生活了几百年的家, 跟住他是不会吃亏的。
“啊, 小六不见了——”姜桃这才留意到那条变身为章鱼,一只默默跟在身后的小蛇并不在附近, 也不在目之所及的任何地方。
敖丙眉心微蹙,指尖摩挲下巴, 若有若有所思道:“我猜它应该是没被卷进来,可能它离咱们比较远,幸运地逃过一劫。它是你的朋友吗?”
“嗯,是我之前在路上救下的一条小青蛇。”姜桃没有说它曾潜入龙宫,偷偷舔过他血的事,“然后就一直留在家里了。”
“家里?是李府吗?”
“嗯。”
“没有被那个人扔出来?”敖丙忽然笑了下,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可能因为小六是女孩子吧。”姜桃讪讪地笑笑,挑了个不会伤他自尊的理由来解释,“也可能因为它比较弱小,他没太当回事。”
敖丙垂下长长的睫毛,没有再问,他们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互相松开,但身体距离还很近。
“真的很古怪,我在海里生活这么久,从未见过甚至听闻过这样的情况。”敖丙微微咬唇,将精力转移到正事上,“阿桃你也注意了吧,这里的水流速度接近于无,而且方圆数里都看不到活物,可却明明又是刚才的地方。”
姜桃点点头,这点她也发现了,而且敖丙在水下的视力肯定比她强得多,看得更远,他说看不到活物,那她可以推断,整个海底应该都没有活物了。
她一下子联想到了《寂静岭》,那里有“里世界”与“真实世界”之分,他们此时此刻的处境,像极了“里世界”。
她迅速将自己的感受讲给敖丙听,当然换了一种说法,说是跟在石矶身边时听过这样的现象,听过后敖丙也沉默了,最后两人对视一眼,决定游回到方才经过的那些地方看一看。
珊瑚群,定海神针,甚至那些黑色的海沟奇观都还在,且毫无异常,只是游动的鱼群没有了,任何活着的生物也都没有了,这座海底仿佛在瞬间失去了一切生命,唯有他们两人在其中移动,像是遵循着完全不同的规则。
未知才是最恐惧的,这也是姜桃此刻不安的来源。她隐隐感觉,这个忽然而至的奇异现象,是针对她来的。
到底是谁要害她?她一个无名小卒,有任何值得迫害的地方吗?
或者说,迫害她,只是某个计划的一环?
这个念头短暂浮现了一下,又沉了下去,她现在得集中全部精神逃离这个鬼异空间,至于其他的,脱难后有的是时间思考。
他们紧接着又游了很多地方,确定这海底空无一人。因为水流接近于静止,他们游起来需要花更多的力气,很快就筋疲力尽了,敖丙带她来到一处凉亭,那里有琉璃做成的椅子和摆满奇珍异宝的桌子。
“小的时候我身体不好,父王不让我和兄长们一起练剑,我就偷偷躲在这里自己练习,法术也是偷偷学的。”敖丙笑着说道,将姜桃安顿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她对面,与她隔桌相望,“先休息一下吧。乐观点想,至少我们没被追杀,还有空闲思考对策。”
姜桃“嗯”了一声,抬起眼睛看了看敖丙,越发觉得他跟自己某些方面挺像的,比如都曾偷偷练法术,还都身体不好,凡事都会努力往最积极的方向想……
呜呜呜,敖丙你为什么不是个女孩子呢,如果是,一定会和自己成为最好的闺蜜的——
姜桃心里遗憾地想。
“那你的两位兄长呢?他们是不是都很受你父王器重?”姜桃带着点好奇问道。
敖丙垂下眼,半晌后回答道:“我大哥在一千年前就失踪了,二哥也在一次大战中牺牲了。”
“抱、抱歉,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了。”姜桃额角渗出虚汗,心里一阵绞痛。
这东海龙族也太惨了吧,若是哪吒真的闹海,那老龙王连最后一个儿子也没了,难怪会那样愤怒,非要哪吒以死谢罪。
“没事,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过拜这些所赐,父王对我看得很紧,很少让我去海面上,也从不给我安排任何有风险的任务,我时常感觉很对不住父王,也对不起整个龙族和东海的子民。”敖丙唇角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声音像是沙漏里的流沙,有种令人抓不住的飘渺感与易碎感。
“所以那次你才偷偷跑出去,想要追查那些将罪名扣到东海头上的人贩子?”姜桃心疼地往前倾了倾身,眼角已经泪光盈盈了。
竟然是病美人人设,姜桃实在想不通,这样的敖丙要如何与哪吒起冲突,怎么看都是打不起来的类型。
休息了大约一刻钟,他们决定游出海面看看。随着时间流逝,姜桃心中又多了份焦急,若是哪吒回到家中看不见自己,会不会抓狂?
“对了,小六不是没有被卷进来嘛,它或许会回到李府找人。”姜桃乐观地说,重新燃起了希望。
敖丙没有看她,含混不清地“哦”了一声,仿佛心不在焉,或者在思考着别的什么。
他们很顺畅地来到海面,沙滩上一切依旧,甚至连她们先前捡贝壳的足迹都还在,夕阳已大半落入海平线,晚霞漫天,只是与落霞齐飞的飞鸟不见了踪影,连带着其他各种活物。
不只是海底,陆地上也一样被抛入了一个诡异的空间,而且时间就凝固在他们被黑洞卷入的那一刻。
这下真有点糟了。
“会用这种法术的,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敖丙蹲下身,捡起一只贝壳,“我听父王说过,最最最顶尖的高手能够操纵时间,不过这样的法术,怕是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都做不到,毕竟时间的流逝是不可逆的;而稍逊色一等的,是能够操纵空间的高手,这种也不多见,且大多需要借助法宝,所操纵的空间范围也很有限。”
姜桃有些发怵:“所以说,将我们困住的人,能力至少介于你所说的两种高手之间,毕竟如此大范围的空间法术应该很难施展。”
敖丙点了点头,神色冷静理智:“也很难维持。阿桃,我觉得一定会存在漏洞,我们现在就是要找到这个漏洞所在,击破它,或许就能够出去了。”
姜桃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因为海风接近于静止,她吸了一口寂寞,但借由这个动作,好歹情绪得以缓解,没那么慌张了。
怎么说,都比自己一个人被困其中强得多。
只是她不知道,敖丙是不幸被卷入其中,还是也是某个未知计划的一环。
不知为什么,她隐约感受到了一阵强烈不安,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厄运将至之感。她抱紧了双臂,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尽快闯出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