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远处的怪物在发出毁天灭地的咆哮, 人类站在它足下渺小如蚁兽。
“你念一遍那个解放程式就好,我会跟着复述。”
在这无数光与暗的明灭交替下,在漆黑卷涌的风暴与流焰之间, 夜色下的魏尔伦深吸口气,这么对兰波说道。
“等我死后,你可以用你的异能吸收我。做得到的吧?毕竟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彩画集】可以吸收死去的异能者,并将他制作成供你驱使的异能体。”
他见过很多次,兰波的异能可以吸收亚空间内的尸体,将他们制作成异能生命体驱使——还可以保留有生前人格与记忆, 乍看上去与活人没有分别。
如果驱使的是【异能者】,兰波甚至能让对方继续使用他的异能。
魏尔伦不知道兰波当初被派去摧毁【牧神】的基地时,是否也有这层考量。
但这一次, 是他甘愿赴死。
注视着兰波那双缓慢睁大的、不可置信的金眸,魏尔伦的心头忽然涌上了一点小小的得意感。
看,他也是能成功把兰波吓一跳的。
而且,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兰波露出明显在预料之外的反应,盯着他的眼睛都睁得圆圆的, 失去了往日那一贯游刃有余的从容不迫。
“怎么了,兰波?”
问出这句话时,魏尔伦唇边甚至露了一点点狡黠的、坏心眼的笑意来。
“连道别的话也说不出来,是舍不得我吗?”
魏尔伦以前从来不曾问类似这样的问题, 眼下却也可以半笃信半调侃的将它说出口了。
有人牵挂的感觉确实很好,就像飞高的风筝也知道它的线正被谁坚定地牵在手。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兰波展开的亚空间再次被冲击出裂痕,也唤回了他那惊诧到愣住的神智。
“……确实被你吓了一跳,保罗。”
兰波闭了闭眼, “也确实舍不得你。”
“因此,要我在眼下就说出道别的话,还为时太早。”
〖汝之憎恨、汝之麻木、汝之绝望、以及往昔那饱受苦恼的兽性,
如同每月一次鲜血过剩涌流,汝向吾等复仇,
噢,汝,无怨无恨之夜。〗
兰波最终说出的话语内容并非对亲友的道别,而是一段发音拗口艰涩的诗歌。
魏尔伦一字不差的将它复述了出来,声音平稳,神情宁和。
不可思议,无怨无恨之夜。
在下一波漆黑的、似怒涛似烈焰的能量冲击朝兰波狠狠撞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没必要继续发动【彩画集】了。
一只手抬起,轻松挡住了那股极其庞大恐怖的类黑洞攻击。
属于魏尔伦的那双浅鸢色眼眸已彻底被浑浊黯淡的白占据,不再具有哪怕半分自我意识。
而那双伸出的手臂、包括从领口露出的脖颈到面颊的肌肤,皆有类似古文字的繁复纹路扭曲着浮现,一道接一道地缠绕在他的躯体之上,宛若在为某位古老神明献上祭祀的蛮荒图腾。
【重力操纵】不过是特异点在封印状态下的普通外在表现,此刻展露出的兽性状态才是属于魏尔伦的真正实力。
无数细雪般的裂隙在他周身悄然浮现,漆黑的粒子仿若狂暴风卷下的扬尘,却足以扭曲无法以肉眼观测到的微小空间,产生连绵不绝的轻微爆裂声。
只用一记便止住怪物的攻势,魏尔伦大笑起来。
然而,那笑声却已经与人类的声音相去甚远,更近似于某种沉闷滚雷的轰鸣、或者岩层摩擦时发出的共振地鸣,将那反复交叠的声波尽数怒吼着释放出去——与之同样被释放出去的,还有庞大的、缠绕着微弱淡红光轮的完美“黑洞”。
在这个“黑洞”所过之处,一切质量都被彻底吞噬,混凝土也不过是大一些的泡沫碎块,轻而易举便被高温烫出黄油般的横截面,使得原本就残缺的研究所再度坍塌一次,连谨慎的砖瓦废墟与大地都被轻而易举地削平、挖空,仅残留焦褐色的烧灼痕迹。
那头高达数十米的怪物被魏尔伦投掷出的“黑洞”击中,漆黑的轮廓啃噬出一小块空洞,同样发出模糊不清的吃痛怒吼,附着有黑焰的整个躯体缓慢朝一侧歪去。
这是两只超过人类认知的【兽】在战斗,黑洞与黑洞的能量相互碰撞、湮灭,如同光带状的线束被不间断发射又抵消,扫射的一瞬间就足以在本就已成焦土的大地上再犁出一道深刻裂痕。
兰波被迫一退再退,在亚空间壁障的掩护下来到极限安全的范围内,目光始终紧盯彻底解放的魏尔伦对暴走特异点的无情讨伐。
比起那个彻底失控、无限制朝外释放能量的特异点,魏尔伦虽然也失去了理智,却能凭借本能战斗。
自由操控自身重力的他就这么漂浮在空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躲过了怪物的爪击,又反手为对方喂下了更大、更多的黑洞球体。
怪物发出的黑洞不足以抵消这些攻击,体型又笨重到根本无法闪躲,只能令自己如同被秃鹫啄走的腐肉,逐渐曝晒出惨白的骨架。
魏尔伦为这场战斗放声大笑着,又高高举起双手,在头顶凝聚出愈发庞大的、边缘勾勒着深红光轮的静谧黑洞。
他虽然无知无觉,但手臂已然开始颤抖;那些漆黑的纹路正在赋予他力量,同时也在撕碎这具人类身体的每一寸肌肉,彻底崩毁才会停止。
除非魏尔伦能强制让体内的那只兽再度沉睡下去,让表层的意识重新占据主导地位,否则,他就会以兽性的状态持续活动,直到肉丨体先一步撑不下去,迎来死亡。
原本是【牧神】使用他制造的特殊装置来控制魏尔伦的状态切换,让他在毫无自由意志的同时,保留了他的性命。
但此刻,被强迫压入体内最深处休眠的、属于魏尔伦的自我意识,在露出平和的笑意。
这次,是他主动选择的死亡。
是他违背了基因的求生本能、也没有受到任何人操控,仅是在不经过任何利益考量的情况下,由他自己思考后做出的抉择。
真是太好了。
虽然只有一秒钟,但他在最后,成为了【人类】。
兽性状态的魏尔伦仍在肆意大笑,朝怪物投掷出手中那个超大的黑洞,浑浊的白瞳却滑落两道殷红的血痕。
他的身体已经要撑不住了。
已经残缺不堪的怪物张开巨口,仓促凝聚出的能量球与魏尔伦投掷过来的庞大漆黑球体碰撞、挤压,随后悄然湮灭——随之而来的,是它同样被那继续前进的黑洞彻底吞噬,发出最后一声漫长而不甘的憎恨悲鸣。
被这两股超越物理法则极限的力量而扭曲的空间逐渐恢复死寂,周围的森林倒塌了一大片、地上也是满目疮痍,唯一不变的是头顶星空仍旧璀璨,在静静照耀着这里。
找不到攻击目标,魏尔伦依旧悬浮在空中,却没有任何恢复神智的迹象。
原本就是这样的发展,在没有特殊装置的外力辅助控制下,魏尔伦不存在自我回归的可能性——哪怕他的自我意志再如何强烈也不行。
但在他的左臂上侧,还有佩戴着那条兰波赠给他的袖箍。
赠送生日礼物的时机有些特殊,导致兰波没能告诉魏尔伦一件事。
这条看似普通的袖箍,其实皮革包裹内使用的材质是包含【牧神】异能的虹色异能金属。
它就像经过改造的便携式特殊装置,仅剩两个作用。
一,可以屏蔽外界对魏尔伦下达解放特异点的指令式。
——以及二,可以让佩戴者自由控制解放程式的启动与关闭。
兰波从腰后拔出手丨枪,对准空中的那道身影。
此刻的魏尔伦依旧没有任何意识,只会针对指向他的攻击起反应,并立刻予以回击。
只需要一颗子丨弹,兽性状态下的魏尔伦就会调转注意力,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而后——
冲过来!
兰波丢开手里的枪,没有任何防御地伸出双手,将那道身影牢牢接在怀里。
他收紧双臂,第一次给了对方一个满怀的拥抱。
即使他们已经上过床,也互相坦诚过那么多次,却从没有像此刻般拥抱在一起,亲密如坠入爱河的伴侣。
兰波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硬片刻,随后又彻底脱力地放松下来,连脑袋都歪靠在他肩头,毫无顾忌地在那身昂贵衣服上蹭出一大片血渍。
但他没有去在意那点小事,而是微笑着对怀里的魏尔伦说道。
“欢迎回来,保罗。”
“啊,回来了……”
魏尔伦全身到处都疼,视野模糊到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依旧坚持着没有昏迷,而是先用格外不满的声音对兰波抱怨道。
“你送我这个礼物,竟然一直不跟我说,害我都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
他虽然很想表现得生气,但精疲力竭后的声音太过含混而模糊,听起来倒变成了一点不成气候的撒娇。
“抱歉,我实在找不到机会告诉你。”
抱着魏尔伦的兰波相当诚恳地道歉,边小心将他背起,用慢慢步行的方式离开这处仿佛被陨石群砸过般坑坑洼洼的地方。
那座占地颇广的研究所早就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一个超大的深坑遗址。
“好在我前段时间回去了一趟,从废墟里翻出了【牧神】以前改造过的半成品。否则,我确实没有办法唤回你的神智。”
兰波边与魏尔伦聊天,边仰头望向星空,仔细辨认后援接应的方位。
“是吗,”魏尔伦发出有气无力的哼笑,“你偷偷……藏了我多少事?”
他的衣服在刚才的激战中撕裂大半,上半身只剩那截袖箍还完好无损;整个人也软绵绵靠在兰波的背上,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
或许魏尔伦只是开个玩笑,但兰波不可避免的想起那本手札。
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但宣告了他死亡未来的那本预言之物,兰波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它了。
直到这时,他才隐约想起在那本手札里,他似乎是在三年后才挖出包含【牧神】异能的虹色金属,并将它制作成了帽子送给魏尔伦……?
“兰波?”
对方半晌没回应,魏尔伦顿时变得警觉,“你不会真的还有事情瞒着我吧?”
“非要说的话,你还不认识我的父母。”
兰波被他的话拉回注意力,面不改色回道。
毕竟那是他接受这份工作时就不得不断掉的血缘联系,魏尔伦没见过也很正常,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我知道了。”
魏尔伦重新把脑袋埋回兰波的肩头,也不再追究兰波瞒着他的事情,不知道在独自思考着什么。
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只要他们此刻还活着,且之后终于能结束任务、返回法国。
“说起来,”
过了一会儿,魏尔伦又不放心的开口问道,“不担心德国再造出第二个人工特异点吗?”
“不怎么担心,”兰波说,“他们会允许那个研究员留在A区,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研究那种极其危险的不稳定能量聚合体了。”
“哦。”
魏尔伦闭上眼睛,脑袋又倒回兰波的肩头。
这样也好,倘若有谁在这世界上再造出一个像他这样的怪物,可没有第二个兰波去救他了。
又过了一会儿。
“我们这是直接回去法国?”
魏尔伦浑身疼得想昏都昏不过去,只好又继续找兰波聊天。
“嗯。”兰波温和应道,“福楼拜负责收尾,别担心,他很擅长这个。”
“那我们这次任务,算成功了吗?”魏尔伦又想起这件事。
毕竟他把对方的整个研究基地都轰没了。
“很成功,回去政府会嘉奖我们也说不定。”
兰波的眼底露出笑意。
魏尔伦想了想,“我可以有别的奖励吗?就像前几次那样的。”
“你又想再许与性相关的愿望?”
兰波偏头看了眼那个毛茸茸的浅金色脑袋,开口便一针见血。
魏尔伦故意摆出纯良的表情,“不可以吗?”
“………唉。”
兰波收回目光,无奈说道,“你还记得你和我的约定吗?等你……”
“【等你能听出我的话里没有用上honey trap的时候】。”
魏尔伦一字不差复述出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而且我上次也没有用honey trap。”
兰波无语片刻,“…………上次是上次,那是你的生日愿望。”
魏尔伦立刻接话,“这次也不会用honey trap。”
“………”
兰波没想到这场劫后余生没过多久,他就在要异国的土地上和自己搭档讨论上床到底有没有用honey trap的问题。
不如说,他当时话语背后真正的意思是让魏尔伦思考并理解上床这个行为所代表的含义与责任,而不是单纯的一夜情动……
但最后,兰波只能无可奈何的对他叹出口气。
“你先把身上的伤养好再说。”
第52章
这场灾害实际波及的范围太广, 倘若不是发生的地方足够偏僻,其杀伤性不亚于往市区投放了一枚导丨弹,不知道要造成多少无辜平民死伤。
幸好那个暴走的特异点已经被消灭, 他们也平安无事。
赶在德国安排军队彻底介入这场前,兰波就带着消耗严重的魏尔伦登上提前联系好的客货混装船,沿北海航线回到了法国。
这一天多的时间里,魏尔伦始终都昏昏沉沉睡在房间,只在兰波从餐厅给他带饭回来时,才勉强醒来一会。
甚至在他伸手拿刀叉时,第一下捞了个空。
“视力出现了问题?”
发觉不对的兰波主动将刀叉递给他。
“嗯…有点模糊, 休息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魏尔伦努力眨了眨眼睛,似乎感觉有所好转,便动手慢慢切割起面前的牛排。
他还用不太上力气, 按住刀柄的手有点发颤。
但如果连切牛排这点小事都要让兰波来帮忙就有点太丢人了,所以魏尔伦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做得很轻松。
兰波看出了对方不愿意被帮忙的勉强,便佯装没有发现。
虽然从外观看不出来, 但那些不断撕扯的重力其实带给了魏尔伦身体内部很大的伤害,等回去后需要立刻去医院做全面身体检查, 再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慢慢吃完饭的魏尔伦又去睡了,兰波则收拾掉餐盘,并拒绝了船员“拿钱来找点乐子”的提议,返回那间随海浪起伏的逼仄舱房。
这次真的辛苦他了。
兰波坐在床边, 用指尖慢慢将他那头睡乱的金发梳理整齐。
半张脸柔软压在枕头里的魏尔伦侧躺着,眉眼舒展,依旧睡得很沉,没有对兰波的触碰提起哪怕半分警觉心。
虽然从结果来看,超额完成这次任务是一件好事。
但实际上, 他们最后其实是被迫动用了封印在魏尔伦体内那份的力量,可以说是当时没有办法的办法。
毕竟,这意味着政府即将知道魏尔伦可以主动控制兽性状态的开关,成为一个真正可控、且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研究成功的【人工特异点】。
魏尔伦会被当成一样便利又好用的高杀伤性异能武器来对待,而不再是普通的DGSS特工。
收回手的兰波拿了本书,静静陪在魏尔伦身边。
……他得想个办法才行。
…………
回到法国的魏尔伦被兰波第一时间送去做身体检查,得到的体检报告果然不出所料。
魏尔伦的身体与常人没有任何分别,兰波便没有动用DGSS那边的资源,而是先将他送去了一间普通诊所。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是被坦克从身上碾过去了吗?!”
开这间诊所的医师年纪颇高,不知见过多少稀奇古怪的病例,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像魏尔伦这样身体内部各处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挫伤与撕裂,人居然还能活着的!
这要命的伤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被放在大摆球上做高速离心实验??
“对了,还有他身上那些淤痕,需要报警吗?虽说比起被坦克碾过来说不算严重,但有新有旧,而且都是近期发生的,莫非是遭受了暴丨力丨虐丨待,还是xing……”
医师紧跟着又想起那些相当暧昧的虐待痕迹,但未说完的话随即被黑发青年抬手制止。
旁听的魏尔伦后知后觉的缓慢眨了下眼,配合因视力模糊而略带虚焦的眼神,反而让医师内心不由自主的开始痛惜。
“……这个不方便透露,”
兰波轻咳出声,将一个沉甸甸的信封包装放在医师的桌上,“还望您理解。”
医师的眼镜惊到都往下滑了点,“这……”
兰波默不作声,只是又在那上面叠加了一个同样厚度的信封。
“…也都是些小伤罢了。”
医师严肃地将眼镜推回去,话锋立刻一转。
他写起病历本时,腰背都挺得板直,还向兰波叮嘱了些静养时的注意事项。
“没关系,总归都是些吃点消炎药就好的外伤,不过眼睛的轻度角膜损伤需要注意,我额外开点眼药水给他,回去后记得坚持滴。”
“如果过了段时间感觉哪里不舒服,欢迎随时再来。”
医师亲自将他们送出了门外,态度亲切、和善又不失恭敬。
“…………”
等走出一段距离,魏尔伦哑然看向兰波,显然没想到后者会做出【用钱堵住医师的嘴】这种操作。
“…………”
被盯得有点不自在的兰波轻咳一声,强行解释起自己为什么不带他去与DGSS合作的医院、而是来这家小诊所的原因。
“我暂时不能让DGSS发现你能控制自己释放‘兽性状态’。”
“‘兽性’状态?”魏尔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是指我念出解放式后的形态吗?”
“嗯,我擅自命名的,用了【以及往昔那饱受苦恼的兽性】这句里的其中一个单词。”兰波道。
“这样确实比较好懂。”
魏尔伦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其实更想问“为什么不能让DGSS发现他能控制自己的兽性状态”,但眼下有更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不可能会得到什么好结果。
伤势没好,魏尔伦看东西的视野依旧有些模糊,走路的速度也很慢。
兰波便牵起他的手引路,二人沿着街边慢慢逛回去,并不着急赶时间。
有广播正在放送最近的新闻,“【……让我们聚焦德国柏林南郊三日前的爆炸事件:德国指控法国进行“战争报复”,国际社会则在质疑德国进行秘密武器计划??。尽管德国政府紧急声明称“该起事件造成的人员零伤亡”,以及“接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有关人士透露,此举为法国的蓄意报复”,但未能提供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且有目击者声称自己在当时远远看见了有类似恐龙形状的巨大物体在缓慢移动……】。”
“【……多国怀疑这实为德国秘密研发新型武器的试验事故,而“法国袭击论”仅是转移视线的拙劣借口。法国外交部严正驳斥德方胡编乱造的指控,并质疑柏林所谓“零伤亡”说法的真实性……】”
“【…目前,法德两国所在的东欧战线还在僵持阶段,不排除因此再次爆发冲突的可能……】”
听完这段新闻的兰波轻叹了口气,新闻发酵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要快。
毕竟那场战斗的动静太大,想瞒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果不其然,到家没多久的兰波就收到了来自高先生的联络,要他与魏尔伦尽快来分部基地,对方已经在等着了。
不过,兰波先盯着魏尔伦吃完了医师开的药,又回房间乖乖躺下后,才动身出发。
看来法国高层也很关心这次任务的结果,才会这么急着找高先生要细节,而高先生又被催得匆匆来找他。
“大体结果我们都知道,德国的人工特异点研究必定是失败了的,”
高先生神情严肃,“但上面相当关心一件事情:你们是如何打败了那个失控的人工特异点?”
“虽然你大概不清楚,但我们国家的研究员已经计算过,失控的人工特异点比任何龙卷风或……”
“黑洞。”
当高先生又继续开口时,却因兰波的出声而提前止住。
“我们见到的那个怪物,它的攻击呈现方式是黑洞,夹杂着大量的高能光束。虽说主要攻击手段是黑洞,但缠绕在它周身的,还有某种相当恐怖的原始能量——虽然有人看见了大片漆黑的火焰,但那其实只是它被释放出来时顺带的余波。”
“原来如此,这样就好理解了。”
高先生听得很专心,“那些研究员竟然拿各种术语来当作形容词,可真难懂啊,我还是头一次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呢。那么你和魏尔伦呢?是如何战胜了那样的危机?”
“……很惭愧,其实我们并不算是战胜了它。”
兰波垂下眼睛,用一种庆幸略带懊恼的语气回忆起那惊心动魄的战斗细节。
“当时,我们潜入研究基地的行踪被发现,负责这个项目的研究员竟然选择直接引爆了这颗不定时炸弹。”
“我只是依靠【彩画集】,外加魏尔伦的掩护攻击,一直拖到了它的躯体彻底崩毁。”
“由于它本身就是失控暴走的特异点,躯体的构成并不稳定,且不断释放的能量不仅会破坏周围,同样能摧毁它自己。”
“幸好我与魏尔伦的能力撑到了它躯体彻底瓦解的那刻,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魏尔伦最后还为我挡下了致命的一击,虽然身体没什么大碍,但眼睛受了些伤,正在安全屋内休养,因而不方便过来。”
这已经是兰波第二次在高先生面前撒谎,甚至比上次还要更显平静而稳重,挑不出任何破绽。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上帝保佑。”
高先生沉吟许久,又抬眼看向兰波,“我会如实向上面传达这些内容的,可以拜托你之后将这些内容再整理成纸质报告,尽快请联络员送过来吗?”
“没有问题。”兰波应下。
“负责这个项目的研究员死亡,研究基地被彻底摧毁,德国这次付出的代价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高先生没有怀疑兰波的说辞,而出朝他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
“你这次做得很好,我们短时间内都不必再担心德国成功研究出军用人工特异点,投放在战场上进行威慑了。听说英国那边原本对这份研究资料也蠢蠢欲动的,如今同样放弃了研究。”
毕竟研究成功的可能性太低,失败后的代价又大到难以估量。
他们误以为是法国将研究资料的核心部分藏了起来,殊不知他们拿到的也同样残缺,而真正成功的仅有由【牧神】创造出的唯一一例,已再无复刻的可能。
不过,这样也好,德国确实因此被震慑住了,在战争上的举动也变得格外谨慎,反而给了他们进攻的大好时机。
“接下来就安心休息吧,你将会得到一个很长、很长的休假。”
高先生站起身,笑着拍了拍兰波的肩膀。
兰波听出了他这句话里的意有所指,扭头看向对方的眼里逐渐浮现出诧异,“您是说……”
“你的生日在下半年吧?”
高先生笑而不答,反而先提起另外一个话题——得到兰波应“是”的答案后,才继续慢吞吞说道。
“到那时,我也该让自己轻松些了,恰好上面对你执行任务的成果非常满意,连总统都没忘记你替国家抓出了‘一只肥鼹鼠’的功劳。”
“除去年龄外,你是各方面都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本人也有这个意愿。”
“因此,”高先生继续笑着说道,“我们商量过后,决定等你过完生日后,就将你提拔至DGSS特殊作战处的代理处长,军衔及待遇暂时等同于少校。”
高先生之所以先提了下兰波的生日,意思相当明白:说是【代理处长】,完全是兰波太过年轻,暂且还够不上这个职位的硬性条件。
等再过一年,兰波就可以彻底接任处长的职位,并在总统的看好与高先生的提拔下步步高升。
“万分感谢总统先生与您的栽培。”
这确实个很好的消息,兰波抚胸欠身,向高先生诚恳致谢。
“现在可以提前想想你未来的直属副手了,阿蒂尔。”
高先生笑呵呵的,看着这位自家后辈的心情也十分愉快。
“虽然我也可以直接给你安排一个,但果然还是你自己挑的更合心意些。司汤达的性子不错,虽然比较内敛,但同样很沉得住气;加缪的异能不适合出任务,本身就长期负责后勤文书类的工作,这方面是他擅长的;左拉的话……”
“我的人选已经想好了,高先生。”
兰波趁对方沉思的空隙间出声提醒,也让令他从捏着下巴斟酌的动作中讶然抬头。
“什么,就已经决定了吗?”
高先生脱口问出这个问题后,反应极快,“你是在说,魏尔伦?”
兰波口吻笃定:“是。”
“……不是我想泼你冷水,我亲爱的阿蒂尔。”
高先生叹息,“先不说他的能力只适合作战,光是看他的履历,就会有一群人反对——去年才从实验室诞生,不具备任何相关知识与技能,只完成过一次单人任务……这是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岗位,你确定要把它交给魏尔伦吗?”
兰波二次笃定道:“我确定。而且,保罗的学习与理解能力并不差,我不认为他在学习一段时间后,会依旧出现无法胜任这个岗位的情况。”
“…………”
这次,高先生沉默了更长时间,才再次提醒他,“你与魏尔伦的关系并非无人知晓,倘若确定要用他,往后可能会被人攻击滥用职权……即使这样也没关系?”
“是。”
兰波第三次笃定的回答道,没有半点迟疑。
连那双金眸也透着往日的温和却坚定,在此刻又变得格外固执,面对自己的长官同样半点不让。
“……真是败给你了,”
高先生揉了揉额角,发现自己确实拿这小子毫无办法,“看你这模样,魏尔伦可真是把你迷得不轻……”
听到这里,兰波反而失口否认,“…………这倒是没有。”
……要说也得是魏尔伦被他迷得不轻。
“没有?”
高先生放下手,眼含戏谑的看向这个被再三提醒都不肯改口的自家学生。
“你是想说,你选择魏尔伦没有半点私心,一切都是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按照所有适格人员的客观条件投票选拔出来的吗?”
兰波:“…………”
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是出于我的私心。”
但这也是掩饰魏尔伦能够控制兽性状态的最好办法——与他一样放弃危险的前线任务,转向偏护卫性质的工作。
即使他其实并不需要护卫。
因此,兰波才在得知自己即将升迁这个意外的好消息后,毫不犹豫就选择了魏尔伦当他的直属副手。
只听从他的命令,平时协助处理他的工作事务及资源调配,出行时负责他的部分安全保障任务,紧急时刻可代行处长权职。
“你这样坦荡的承认,我反而没有话可以讲。”
高先生最后叹了口气,神情重新恢复严肃,“那么,你需要保证他在经过培训后,胜任处长直属副手这一工作,阿蒂尔·兰波。”
“否则,我会连你也一起换掉。——就是这样。”
兰波复述完长官的最后一条命令,对正坐在沙发上紧张等待滴眼药水的魏尔伦说道。
他们此刻的姿势一上一下:兰波单膝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倒过来的眼药水;魏尔伦则坐在沙发上,配合他指示的仰起脑袋。
魏尔伦还是第一次滴眼药水,感觉十分紧张——虽然他希望自己能表现得很好,但身体的本能太过抗拒,总是会在兰波挤下水珠的瞬间条件反射闭起眼,让它沿着面颊往下流。
兰波反复试了几次都不行,便开始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说有个好消息要讲给他听。
于是,他把自己与高先生的谈话都原样复述了遍。
魏尔伦已经知道的前半部分不提,但这最后一句,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
这也意味着,他在接下来的培训表现,对兰波的升迁之路至关重要。
仰头盯着那颗要坠不坠的眼药水,魏尔伦陷入缄默,甚至连目光都变得有点放空。
“…………”
……这不是更紧张了吗?
第53章
——我滴。
见魏尔伦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愣住, 兰波眼疾手快挤了下眼药水瓶。
但对方的身体显然具备对不明来源物的自我防御本能,又下意识闭起了眼睛,让那滴液体顺着眼尾流淌出一道痕迹, 又被兰波用拇指轻轻拭去。
手上的动作依旧既稳又轻柔,就是脸上的表情有点心累。
对这场任务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结束后给魏尔伦滴眼药水才是难度最高的环节。
“…眼睛往左上看,别盯着正上方的眼药水瓶。”
再次给魏尔伦滴眼药水失败,兰波只好又温声提醒道。
“不行,眼角的余光能看见那个轮廓……”
魏尔伦一直保持仰起头的姿势,看上去十分乖顺。
然而, 即使他放在大腿上的双手都紧捏成拳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能在液体滴落的一瞬间不闭起来。
不如说,以往对于反应能力的训练在此刻反倒成了累赘, 令魏尔伦的肌肉本能比头脑的思考速度更快,在眼睛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控制眼睑先一步闭紧。
每一次成功闪避掉眼药水的时候,都仿佛能听见魏尔伦的身体擦了把汗, 对他的主人得意地说“哼,不用谢”。
兰波:“………”
他同魏尔伦的身体本能斗争了半晌, 浪费眼药水数滴,依旧没有成功。
在兰波思考是否再想点别的办法时,放在茶几上的座机响了。
它是兰波他们搬入这栋房子时的标配,专门用来接公共服务通知、服务预约及账单查询等非敏感来电的内容, 平时极少响起。
因此,兰波停了片刻,才维持下半身姿势不变,仅略歪了些身体,伸手拿起听筒的同时按下免提键。
“嗨——我亲爱的阿蒂尔——”
一声超欢快的招呼立刻挤满了这间不大的公寓, 仿佛化作只摇着尾巴的小狗,转眼间就叼着立体音响蹿遍整个客厅,让这声音环绕在兰波身边。
也成功让兰波一瞬间就变得面无表情。
“福楼拜,你最好给一个不得不打【外部电话】联络我的理由。”
比起对方的格外欢脱,他的语气既冷又平静,特意在外部电话这个单词上咬了重音——鬼晓得对方是怎么拿到电话号码的,这根本不是他们平常交流时该使用的方式!
“哎呀,当然是我结束完善后工作,立刻迫不及待打电话来向你确认啦!”
福楼拜笑眯眯的,声音更是立刻变得充满揶揄,就像忽然将嘴凑话筒更近那般,将音量也压得低了些许。
“猜猜我用【兰蒂斯特】这个身份时,那些人背地里都喊我什么?”
“……我不想知道。”
兰波口吻硬邦邦的回绝道。
“平常完全看不出来呢,我亲爱的阿蒂尔原来这么会玩,”
福楼拜发出了一连串相当愉快的笑声,“在德国佬那边,真正在养病的兰蒂斯特少爷的风评已经被你干到负一百了吧?会不会找你算账啊?”
兰波:“………”
……果然又是来看他笑话的,而且都等不及走组织内线,直接打电话上门了。
坐在沙发上的魏尔伦视野仍旧模模糊糊,望着半晌都不想开口回应的兰波,实在有些想笑。
但他并不觉得那些“花样”是对身体的折磨,反而为兰波对他从始至终的注视而感到某种格外安心的满足感。
兰波一直都很有分寸,并没有让他真的受过伤。
不如说,魏尔伦甚至会感到有些遗憾——他与兰波真正的【更进一步】仅有一次,只在他为生日许愿的那晚被对方实现了。
可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真的很好,他并不介意再多来几次。
魏尔伦短暂的走了会神,又被福楼拜的声音拉回注意力
“当然啦,你是知道我的,阿蒂尔,我从来都很看好你们两个,也很愿意成为你们的婚礼伴郎,”
福楼拜太清楚自家同僚的性格了,便又笑着自顾自继续揶揄道。
“不过嘛,你是不是也要体谅下那位才刚满一岁的漂亮小男孩,不要一开荤就急吼吼地玩这么花,把易容成你家小男孩的布耶都听傻了眼——他可是个正经的老实人!当然,连我刚听到时也大为惊叹……”
——咔嚓。
兰波绷着脸,冷酷挂断电话。
他原本只是打算用点特效妆、再对着窃听器放几段提前录好的音频就糊弄过去的,但魏尔伦对他许愿了假戏真做。
而他好像真的有些栽进去了,竟然会如此纵容对方的意愿,甚至不惜打破自己的原则。
魏尔伦呢?他才从实验室诞生一年多,甚至还彷徨于对自我身份的认知里,根本不可能认识并理解到在人类之间的基础关系之上,还存在着某种更深刻的情感。
连抚慰乃至上床这类的事情,对魏尔伦而言,大概只是【追求肉丨体的愉悦】及【追求肉丨体更多的愉悦】这般区别。
但对兰波而言,一步比一步更深入的他再面对魏尔伦望过来的目光时,已经无法再将那些行为看作普通的、更具引导性质的奖励,而是缠绕在身上的无形丝线。
他会不由自主的往魏尔伦身上投注比之前更多的视线与精力,关心他的一举一动,发自本能的为他着想。
倘若这些行为都得到了对方在一无所觉下恰巧给予的正向反馈,就意味着他的感性会陷得更深。
他可以用理性压制,却没办法说服自己的本能为此感到愉悦。
萌芽的感情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而他因此而逐渐越界的支配欲,同样正烧灼如烈焰。
挂断福楼拜电话的兰波面色平静,重新看向魏尔伦——后者正为最后那段话而忍不住的笑,显然又想起他们回来检查身体时遇到的那位医师。
“如果你乖乖不动,”
兰波举着眼药水瓶的手相当稳,边逐字逐句对专注听他讲话的魏尔伦说道,“就有机会再次实现那个生日愿望。”
“——!!”
原本对此不抱希望的魏尔伦慢了半拍才理解兰波的意思,顿时瞪大了鸢眸,圆溜溜的,透出难以相信对方会同意的情绪——
滴。
这次,兰波终于将眼药水顺利地滴入魏尔伦眼中,而后者的身体反应还停留在震惊上,愣了几秒才想起来眨眼睛。
多余的眼药水又开始溢出眼眶往外流,被魏尔伦主动抬手抹去。
眼睛里第一次进眼药水的感觉有点刺激,但还在能够忍耐的范围内。
“习惯第一次,后面就不会再这么困难了。”
神情平淡的兰波拧紧瓶盖,将眼药水放回医药箱里。
“等下,兰波,”
魏尔伦急匆匆伸手拉住兰波正要起身离开的衣角,语气与表情都格外期待,“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我有机会?”
“当然,我不会对你撒谎。”
兰波泰然应下,好像他们刚才讲的只是一件关于喝水吃饭之类的小事。
“但是,你之前还不愿意,”
魏尔伦有点想不明白,苦恼拧起眉心,“就好像不希望我接触这个。”
“嗯,关于这点,我确实需要认真向你澄清一下。”
兰波语气温和的继续说道,“我之前对你的说法是【等我能听出你的话里没有用上honey trap的时候,我就会答应考虑更进一步的事情】。”
实际上,有机会的是他才对,而不是尚且对感情懵懂的魏尔伦。
虽然只要兰波愿意,这段不太健康的肉丨体关系可以无休止地进行下去;魏尔伦很乐意听他的话,对一些更激烈的玩法也不感到排斥,而他可以哄骗着掌控对方更多。
但兰波已经思考了很久,该如何在不使魏尔伦感到难过的情况下,向对方传达他真正的想法。
他并不打算只是贪图一时欢愉,更不是会逃避责任的类型。
“但事实是,这句话所指代的关键并不在于你是否有对我使用honey trap,而是一种更微妙的、难以形容的感情——喜欢,或者说,爱。”
被欺骗着“甘愿”、“产生爱慕”,甚至因此而诞生的虚假感情,并不是兰波所追求的——或者说,是他作为特工伪装过太多身份后,最鄙夷且不齿的一项行为。
“保罗,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会产生亲近感、会依赖我,或许只是因为我是你第一个会如此亲密相处的人;而想要与我做的那些事情,也只是因为你能求助的对象除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不论是最初单纯的追求快乐、或是后来治疗失眠的特殊办法、乃至被克莱芙蛊惑到的“更进一步”,对于社会化认知并不强的魏尔伦而言,都像是某种好用的工具。
他或许会因此感到些许羞赧,但从本质角度出发,魏尔伦不会将那些事与感情联系起来,只会单纯且直白的认定“我与兰波做这些事情感到愉快”,便执着地向人索求更多。
说到这里,兰波的话语里带上了些许歉意,似乎很惭愧是自己在任务中太过追求高效率,反而使得他在监狱那晚给对方开了个坏头。
“在这点上,我也一直在思考是否需要对你说得更清楚些。”
兰波轻轻叹息,“如果说之前做的那些姑且算作是在指导并帮助你,但在这次任务的执行期间,已经明显朝失控的方向发展——不只是你,还有我。”
“保罗,我需要你思考清楚的是,在有些时候,做【更进一步】的事情并不意味着仅是追求肉丨体的愉悦,更重要的是等你经历更多事情、体会过各种复杂的感情后,仅愿意对唯一一人说出口的【爱】与【忠诚】。”
“我现在说出口的【爱】不算?”
魏尔伦一直都静静听着,直到最后才对兰波问出口。
“你认识的人还太少,唯一亲密接触过的更是只有我,还难以理解这个单词的真正含义。”
兰波失笑,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眸始终柔和,像透过沉沉雾霭的灿金暖阳。
“我唯独不希望你在未来会对此感到后悔,保罗。”
“………”
魏尔伦的视力仍旧模糊,看不太清关于兰波的细微表情,只能从那话语中分辨出极柔软的情绪,藏在每一个发出的音节与单词里。
这静默的对视过了不知多久,魏尔伦才率先开口。
“这不公平。裁判员是你,就算我理解了什么是【爱】,你到时也可以说我没有。”
即使看不清站在对面的人,他也认真看向对方,将这些话说出来。
“况且,我从来没有说过那些事情和谁做都可以——如果你说我不理解【爱】,那么。就等于承认我现在知晓什么是【忠诚】,兰波。”
魏尔伦单手抚上自己胸口,指尖正在感受那颗炽热的、跳动的心脏。
“我只愿意为你下跪。”
第54章
“称呼?”
“…阿蒂尔·兰波。”
“性别?”
“…男。”
“年龄?”
“…………你这是在做什么, 克莱芙?”
“哎呀,难得能见到老朋友来找我预约心理咨询呢,人家想走个正式的流程嘛。”
终于是坐在自己办公室里接待兰波的克莱芙笑嘻嘻冲他眨了下眼睛, 收起手里的客户资料表,“我之前看你的心理状态好转很多,怎么会突然过来?”
抛开在DGSS任职的特殊工作以外,克莱芙的普通身份同样是挂靠在社会服务机构里的专业心理医生。
虽然薪水很低,但那些社会服务机构的自由度比较高,她可以动辄请一个长假去出任务,理由则宣称出国旅居或者陪伴家人之类, 也不会有什么人怀疑。
依照通常的规矩而言,特工之间只会在需要搭档出任务时才碰面,平时都是尽量避免联系, 甚至互相连通讯方式都不应该有。
但众所周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何况DGSS的成员都是异能者, 相对特殊的身份使他们天然会对同事产生好感,进而发展成为私交也相当不错的好友。
尤其是他们这批, 当时也是一起被高先生招募进来、并一同接受训练的。
因此,对于兰波能找到她这里来,克莱芙倒也并不显得特别意外——甚至相当开心。
哎呀呀,这可是阿蒂尔·精英特工·兰波先生第一次有事来找她呢!
克莱芙用力拍了拍身上的白大褂, 将那些小饼干屑都掸掉后,又翻好半竖不竖的衣领;紧接着,她再喝了一大口水,清了清嗓子,刚打算说话又想起什么, 拿出小镜子确定自己牙缝里没有午餐的食物残留,才重新看向兰波。
上半身也坐得笔直,力求一个良好的精神面貌与专业的工作态度。
兰波:“…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克莱芙。”
大家满身是泥在训练场地里打滚的模样都见过了,还会在乎这点细节吗。
“别在意,我这是情不自禁想要表示一下心里的激动,”克莱芙身体前倾,“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漂亮小男孩的事情?哼哼,我可是听福楼拜说了哦……”
一听连克莱芙也知道了这件事,兰波只想叹气,“他究竟跟多少人说过了?”
说好的任务内容绝对保密原则呢。
“哈哈哈,那我可不清楚了。”
克莱芙发出一连串格外暧昧的笑声,“不过嘛,福楼拜当然不会告诉我他去哪里做了什么,他只跟我说你和漂亮小男孩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咯——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很好。”
兰波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感想,反而令克莱芙的表情有点呆住,就像是忽然看见枯枝开花,难以置信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所以,你是来找我当伴娘的。”
半晌,克莱芙笃定开口道。
兰波:“………不是。”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一个想当伴娘、一个想当伴郎——再加上客串神父的雨果先生,说的好似他只要想,立刻就可以去教堂举办婚礼。
然后被真·神父挥舞着圣经打出来。
——玩笑般的联想画面暂且放到一边,兰波冷静看向克莱芙。
“任何联络手段都会留下痕迹,因此我特意亲自前来找你。”他说,“我已经能确定自己的想法,但对于魏尔伦的心理状态评估,你比我分析得更专业。”
克莱芙认真听着兰波的话,带着笑意的表情逐渐收敛,逐渐严肃。
“你的意思是,希望让我透露前几次关于魏尔伦的心理测试结果给你,即使这是严重违反规定的行为?”
“没错。”兰波承认。
“………这下真的让我惊到了,兰波。”
克莱芙睁大眼眸,对此感到相当难以置信,“不是因为你来找我,而是因为你为了魏尔伦来找我。”
“这也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情况,”兰波淡淡道,“你是心理专家,不需要我解释什么,已经能分析出很多东西了。”
从魏尔伦第一次接受心理测试开始,就是由克莱芙主导。
而兰波的陪同参与也让克莱芙察觉到了他在心理上的转变,从冷淡剥离自己的情绪到逐渐被触动,甚至从对方身上获得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平和感。
他的心理情况确实好转了,可那更多是通过不正常的相处模式,而他是那个唯一占据主导地位的人。
如果是一年前的他自己,兰波自然可以冷漠的说“这样倒正好,我本来就希望完全掌控他”。
但如今的兰波,无法再笃定自己可以再完全剥离情感的看待魏尔伦。
他会付出信任、会给予守护、会纵容、会妥协,哪怕在面对特异点暴走的绝境时,他也不会感到恐惧与踌躇。
而令人欣喜的是……这份付出,并不是单方面的。
上个任务,魏尔伦还没来得及从他这里了解袖箍的作用,却先一步愿意为了他牺牲性命,从头到尾也不曾犹豫。
兰波没有对魏尔伦说起过,他在听到魏尔伦让他念出解放式时,内心所受到的莫大冲击与震撼。
有人愿意为了他而死。
“是啊,当然,”克莱芙轻叹,“从一开始,你愿意将自己的名字送给他,我就该预料到这点。”
“…………”
沉默了片刻,兰波才缓缓摇头,“在送名字给他时,我并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感情本就是比理性更要难以捉摸的东西呀,我亲爱的阿蒂尔。”克莱芙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朝他微笑起来。
“你已经彻底栽啦。”
“或许是这样。”
兰波没有否认,那双以往积郁着寒色的瞳眸如今也染上些许温润,变得像琥珀或是蜂蜜那般澄澈又清甜了。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想知道魏尔伦是否自愿、或是出于你的控制而形成对你感到依恋的边缘型人格倾向吗?”
克莱芙脸上的笑意进一步扩大。
边缘型人格障碍,是指因各种或人为或遗传等因素导致的人格缺陷,在情绪、自我认知、人际关系及行为等表现上极不稳定,需要格外注意并进行治疗。
但相对的,边缘型人格倾向没有这么严重,可能会对个体的身份认同感到混乱、意图从酒精、奢靡、药物滥用、性以及其它极端行为获得存在感或缓解空虚的心理问题。
也可能体现在情感方面过于依恋某人,通过从对方那里获得认可,进而来获得自我内心的满足感。
“嗯,”兰波说,“我知道上面对魏尔伦的心理细节并不感兴趣,只想确认他是否还能继续为政府工作。但我……”
最后那句话只开个头便逐渐停了,他垂下眼,看着自己交握在桌上的十指。
“——好啦,原则上来讲,我是不能透露任何客户的资料给任何人的,何况还是汇报给上面。”
克莱芙没有等兰波将话说完,而是自顾自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沓纸。
“但是呢,这里有一份没署名的病历本,是谁的资料呢,好难猜呀——反正没有名字,看个五分钟也没关系吧——”
她笑眯眯说着这些话,将那份资料放在桌上,朝兰波的方向推了推。
“我可不是故意没有上交的哦,原文件都在档案室里存放着。”
克莱芙朝露出惊讶反应的兰波俏皮眨了下眼,“这些是福楼拜和我说完后,我觉得你会需要到这些,专门仔细回忆后默写下来的。”
哼哼,可别小看她这个心理专家!
“感谢你,克莱芙。”
兰波笑起来,诚恳的对她说道。
他迅速看完那几页纸,对上面一些重点内容做出标记:【严重的个体身份认同障碍】、【中度自我厌弃与焦虑,不排除向重度发展的可能性】、【社会通俗道德观念淡漠】、【对外界高度戒备】、【唯一情感依附】、【依恋模式异常】、【情绪表述能力异常】、【潜在的偏执与过激观念】……
都是些相当糟糕的形容词,但只要确定魏尔伦在表面上还能正常“运转”,政府就可以判定为合格,继续要他为法国服务。
“实际上,就与你同样,魏尔伦的这些症状也在逐渐好转。”
等他看完后,克莱芙好奇道,“真奇怪,我本来以为你们各自的症状都会加重的。毕竟你在面对激烈情绪的处理上更倾向于冷漠剥离的方式,而一些过度理性的强迫性丨行为会加重魏尔伦的焦虑、不安及自我厌弃心理……”
确实,克莱芙说的一点都没错。
兰波放下那几页纸,在心底缓慢舒了口气。
甚至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按照这几张纸的顺序看下来,情况反而一点一点变好了——无论他,还是魏尔伦。
莫非是他在得知手札上记载的未来后,想要尝试彻底的支配魏尔伦,反而因此给予了他几乎全部的关注与精力,导致双方都获得了正向的情感回馈?
兰波有些哑然。
他没有回答,但克莱芙大概猜到了什么。
“如果现在的相处模式没有问题,就这么继续下去也未尝不可,”她笑着说道,“没有哪条规矩定下了【正确的感情应该是这样的】,每个人追求的答案都有所不同。”
“只要你们互相认可,它就是最合适的。”
“但是……”
兰波欲言又止,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听到魏尔伦那句话后,才惊觉自己的培养方式好像出了点问题。
他希望将魏尔伦的心理状态引导到更健康的位置上,在这世界体验过更多事情后,再来确认与他的感情问题。
甚至为此而违背DGSS的规定,私下来到克莱芙拿到关于魏尔伦的心理报告,以确定之后的纠正方向。
“你现在的情绪比照顾小孩的波德莱尔先生还紧张,”
克莱芙笑眯眯道,“容我再次提醒,魏尔伦拥有与你同龄的认知能力与思考能力,他的身体或许是出自实验室的科技制造,但思想与普通人类并没有区别。”
“……波德莱尔先生什么时候有的小孩,我怎么不知道?”
兰波对后一句话避而不答。
“在护送雨果先生返回战场的途中捡到的,叫什么来着,阿尔丰斯·都德?”
克莱芙摊了下手,“也是异能者,但年龄有点小,连自己的异能都还不太会控制,波德莱尔先生正在手忙脚乱的照顾他呢,哈哈,你真该听听他那一箩筐的抱怨,雨果先生都被烦得不行。”
听到有名的花花公子波德莱尔先生惨遭小孩绑架,兰波的唇边也露出笑意。
“或许你说得对,我不该这么紧张。”
兰波站起身,“眼下的魏尔伦并没有任何不愉快,我何必打着为他好的言论,平白搅乱他的心情。”
“等到他年龄增长,对这份关系提出质疑的时候,我再放手也不迟。”
…………
踩着暮色的兰波回到家,正要伸手时,门已经提前一步被打开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
魏尔伦尽力压平自己的声音,让它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被呈现给对方。
“我一个人尝试过了,怎么也点不好眼药水。”
他的目光还有些虚焦,但在努力睁大眼睛,猫似的圆溜溜,像控诉又像埋怨——但很轻很轻,就像收起了爪子的肉垫,挠人也不会觉得疼。
“抱歉,我去了趟克莱芙那里,咨询她一些问题。”
兰波歉意摸了摸他的脑袋,“到沙发上坐好,我马上就过来。”
去克莱芙那里?魏尔伦还记得她是个心理专家,之前尝试教过他honey trap,但随即就被兰波无情拆穿,半点也没用上。
兰波为什么要特意去她那里问问题?因为他们昨天的对话吗?
魏尔伦有点坐立不安。
虽然昨晚的兰波依旧睡在他身边,而他的身体状况也暂时用不到“特殊疗法”就能入睡,但他依旧开始担忧起来。
兰波不会想要向克莱芙询问结束他们之间相处关系的办法吧?
抑或觉得他想法有问题,需要纠正?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眼下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安心且愉快,失眠的情况也在好转……
如果能和兰波更进一步,他会感到更加开心……
魏尔伦抿紧嘴唇,想要观察不远处的兰波在做什么。
可他现在的视野太模糊了,只能看清近距离内的东西,稍微远一些的物体都会变成晃动的重影,像隔着层装满水的磨砂玻璃。
看久了还容易头晕,令他被迫闭起眼睛休息;再睁开时,就发现兰波拿着眼药水站在他面前。
另一只空着的右手掌心朝上,看不清捧了些什么过来。
“我为昨天说你还不理解什么是【爱】而向你道歉,保罗。”
兰波的声音十分温和,“就像【忠诚】一样,每个人也拥有对【爱】这个单词的特殊理解,我不该固执地将我的理解强行施加到你身上。”
没想到兰波会向自己道歉,魏尔伦的鸢眸又因为惊讶而变得圆溜溜的,十分可爱。
“不过,既然你觉得现在的感情是【爱】,那么你就先这样认定也没关系。”兰波继续说道。
“等到你以后发现自己【不爱】了,可以随时再告诉我。”
要让魏尔伦来理解他的“爱”或许有些困难,但魏尔伦一定能分得清自己对他的“爱”与“不爱”。
“…………我不会。”
魏尔伦对最后这句话有点气,甚至向兰波蹙起眉毛表达不满。
“不急,我还有很长时间听你的答案。”
兰波微笑着对他晃了晃右手。
“我之前答应你的,如果你乖乖滴眼药水,会有机会再实现一次生日愿望。”
“这里有十张叠起来的小纸条,每天滴完眼药水就可以抽一次。”
“如果你能抽中写有字的那一张,等伤势痊愈后,就可以凭一张纸条,找我换取一次愿望实现的机会。”
第55章
“每天抽的纸条都是十张吗, 还是都从剩下的纸条里抽?”
魏尔伦只能看见兰波掌心里那些雾白色的重影,但不妨碍他跃跃欲试。
“我会准备新的十张,”兰波欣然答道, “你每次都拥有相同的几率。”
难怪兰波说的是有机会。
魏尔伦还是第一次与对方玩这个游戏,那份紧张与期待几乎要从他绷紧的表情里溢出来,似乎非常担心自己今天没有抽中,白白浪费一次机会。
成功让兰波滴完眼药水后,他用手指轻轻扒拉躺在兰波掌心的那十个纸团,整个人都是如临大敌的架势,就好像挑的不是纸条, 而是随时要爆炸的地雷。
那双眼眸的鸢色虹膜很淡,带着点要坠不坠的剔透水光,眼角还有点泛红。
配合那副格外凝重的肃穆表情, 莫名有点可爱。
兰波想笑,于是便放松的弯起嘴角,看着魏尔伦努力睁圆鸢眸, 试图透视出能换取愿望的那张中奖纸条。
可惜他在普通状态下的异能表现是重力操纵,可以控制纸条像炮丨弹一样射出去杀敌, 却不能隔着纸看穿里面究竟有没有写字。
来回挑了好一会儿,他才用谨慎地指尖捻起其中一张,收到自己手心。
“我要这张。”魏尔伦笃定道。
“不拆开看一眼吗?”兰波便收起剩下的九张,笑着问他。
“不了, ”魏尔伦说,“等最后再一口气拆开。”
这样的话,如果中途他运气不好,没有抽到写着字的纸条,也不会反复感到沮丧。
“好。”
兰波依着他的决定, 没有要求必须当场拆开——左右他在所有的纸条上面,都写了字。
嗯,这份惊喜还是留给最后把纸条全部拆开时的魏尔伦吧。
不得不说,兰波的方法十分有效,魏尔伦迅速就习惯了滴眼药水,身体也不会再排斥得下意识闭眼睛。
为了让魏尔伦好好养伤,兰波给客厅的窗边添置了把藤编的躺椅,底部是一个圆润的弧形,躺上面就可以像跷跷板那样来回摇晃。
魏尔伦意外很喜欢这把躺椅,会趁着好天气躺在上面晒太阳,放各种语言的电台锻炼听力。
兰波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看着书陪他。
在某些时候,魏尔伦会忽然问兰波一些他听不懂的单词或句子,但后者每次都能回答得上来,解释得简单易懂。
偶尔,兰波也会发现电台都播完了,魏尔伦都没有动手换台的意思。
每到这时,他就能看见魏尔伦已经眯起眼,在他身边睡得格外安心;明亮而温暖的阳光在他的浅金发丝与肌肤上折射出极为柔软的淡淡光晕,仿若神明眷顾祂爱的信徒。
兰波慢慢收回目光,好似担心这样也会惊扰了对方难得的小憩。
望着什么也没有摆放的窗台,他若有所思。
或许,可以买几盆花回来装饰一下。
在没有任务的时间里,他们的生活节奏也慢下来许多,倒真的像是普通人在生活了。
没过几天,走出卧室的魏尔伦就看见窗台上多了几盆明黄色的小花,在冬季仍旧热烈地簇拥绽放着。
由于视力模糊导致的重影,乍一看更是仿佛将整束阳光种在土里,鲜艳极了,也漂亮极了。
凑近些,还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是香水茉莉,一种在冬天到春天开的花。”
兰波正在厨房煎牛排,边用余光注意着魏尔伦的一举一动。
“听老板介绍是不怎么需要关照也可以长得很好的花,我就买了几盆回来。”
抱着花盆回来时还遇到了住在楼上的奶奶,相当热情的拉着他说了会话,还担心之前好长时间没见到他,是不是出事或者被抓去前线当兵之类。
战争陷入互相比拼损耗的僵持阶段,有民间传闻称政府已经考虑将征兵年龄进一步放宽,搞得人心惶惶的,青壮年都不敢走在大街上。
兰波专注听着她絮叨,逐一认真的回应。
他用类似“去当学徒了”的借口成功遮掩过去,并再三向她保证自己不会被随便抓走。
[战争还要打多久呢?]
面对奶奶的满脸忧愁,兰波只能沉默以对。
如果以手札为准,战争至少还需要三年结束——而且是一种相当出乎意料的方式结束的,那个组织里的人被统称为【七个背叛者】。
如果能将战争结束的时间提前一些……
兰波的思绪走神片刻,又被魏尔伦的声音拉了回来。
“原来如此,它们开的很漂亮。”
窗台边,他正笑着转头望了会在厨房里忙碌的兰波,又将目光落在那几盆盛开的香水茉莉上。
“兰波的眼睛颜色很像这种花。”
“不对,我是因为像你的头发颜色才买的。”
魏尔伦自言自语说了这么一句,被端着牛排从厨房走出来的兰波否认。
“不对,是你的眼睛颜色更像。”
魏尔伦难得据理力争,令兰波哑然失笑。
“我不要和你玩这么幼稚的拌嘴游戏,过来吃饭。”
虽然魏尔伦才刚过一岁生日,但他可是实打实生活了十几年的。
同样由于魏尔伦的伤势,他暂时没办法下厨了,只能乖乖坐在餐桌旁等兰波开饭。
兰波分别将牛排与奶油蘑菇汤端上桌后,又打开了客厅那台已经落满灰尘的电视,打算在吃饭时顺带听些新闻。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地看向拿起刀叉的魏尔伦。
“不用我帮忙切好吗?”
“我没问题的,只是区区视力模糊而已。”
不想要连这点小事都被照顾的魏尔伦自信十足,左手先对准餐盘里褐乎乎的那块牛排一叉子下去——
铛。
那把餐叉精准贴着牛排边缘,杵在了光滑的瓷碟上。
“……”
兰波轻咳了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刚才也没有差点想要笑出声。
魏尔伦抿紧嘴唇,显得有点不服气。
他默默将餐叉往右边移了些许,终于插在那块牛排上;又谨慎地让右手拿着的那把餐刀落在它旁边,慢慢施加力道、来回切割,将一小部分从牛排上分解出来……
很好,成功吃到第一块。
魏尔伦咽下口中的食物,刻意对兰波露出略带得意的骄傲表情。
随即,他又对这样的自己有点无话可说——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啊,就像兰波刚才讲的那样。
可魏尔伦清楚自己的心情真的很好,连一点小事都能让他的嘴角无意识上扬,该有的表情管理几乎忘了个干净。
兰波同样为朝他邀功般看过来的魏尔伦笑了起来,又想起他眼下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便跟着开口夸赞一句。
“做得很好。”
听见这句,魏尔伦捏着刀叉的手指条件反射蜷曲了下,连带声音也有点哽住似的,过了片刻才闷闷抗议。
“……你不要在这种时候用这句话。”
那些在视野内晃动着的地毯花纹,汗水沁进眼睛里的轻微刺激,既甜蜜又苦闷的喘息、耳畔带着笑意的一字一句,忍耐到极限后被允许释放的快乐……一瞬间涌现出的记忆鲜明而活跃,几乎要将他拽回那些粘稠的、旖旎的美妙夜晚。
以及最后总是响起在他头顶的,含着温和笑意的抚摸。
——你做得很好。
在魏尔伦这里,兰波说出这句话的含义已经越来越微妙,快要不能用正常态度去对待它了。
兰波被提醒了这么一句,才想起前段时间的他用着【兰蒂斯特】的身份,到底对魏尔伦做了多少“坏事”。
…………因为在养伤,魏尔伦甚至还没有发现其中有个后遗症有多要命。
到时候,可能会瞪他也说不定。
兰波边走神想着,边温声应了句“好”,答应魏尔伦不会再将它用在这方面。
听到兰波这么配合,魏尔伦紧绷的肩膀也重新放松下来,低头继续与牛排战斗——
铛。
再次插空的魏尔伦对着这块在视野内不断晃动的牛排缄默片刻,终于缓慢抬眼,与同样在关注这边的兰波对上目光。
“——噗。”
“哈哈哈……”
二人都没忍住,低低的笑声在这间公寓内荡开,过了好一会儿才随着窗台摇曳的香水茉莉而缓慢散尽。
在阳光静静洒落、气氛融洽的室内,连吹起的那些许寒风也显得柔和无比。
“帮我切吧,兰波。”
魏尔伦主动将自己的餐盘往兰波那边推了推,自己也放下刀叉,改成用勺子。
“好。”
兰波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碗,替魏尔伦将牛排仔细切成小块,又放回他的面前。
会愿意向他人寻求帮助,魏尔伦的心理问题确实在逐渐好转。
哪怕现在的情感依附只有他也无妨,毕竟,他自己也强不到哪里去。
但他们都在逐渐变好,这就够了。
…………
在精心静养下,魏尔伦因解放兽性状态而造成的伤势痊愈得很快。
那些鞭伤与绳缚的痕迹同样在逐渐淡去,由深转浅,如今只剩数道淡淡的红痕,藏在暖和的居家服下。
只有在晚上和兰波一起睡觉时,脱去衣服的身体才会将那些淡红的淤痕都暴露出来,被冷白肌肤一衬,倒变得极为醒目起来,像一次又一次被盖上所有权的专属印记。
另外最值得一提的,他的视力也在一周后重新恢复正常。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兰波生气,但魏尔伦其实希望自己的视力好得慢一些,最好能让他再多抽几张纸条。
可惜兰波的观察力很敏锐,只让他收集到了九张纸条。
到目前为止,魏尔伦还一张都没有拆,全部都收在抽屉里——在兰波宣布抽纸条游戏结束的此刻,也终于到了拆它们的时候。
晚饭过后,兰波坐在烧得暖烘烘的壁炉旁看书,魏尔伦则独自返回自己的卧室。
那些纸条堆在眼前,像一座小山包,让魏尔伦又开始有些紧张。
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张写着字的纸条。
如果真的运气很差,他一张也没抽到……不,先不要想象那么悲观的未来。
魏尔伦先挑出一张,带着砰砰直跳的心,用两只手小心将纸条展开。
[一个愿望]。
太好了,抽中了一个!
他的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开心的将这张纸条放在一旁,又仔细挑出第二张。
[一个愿望]。
第三张。
[一个愿望]。
……
“——兰波!”
壁炉里的火焰似乎都因这声呼唤而剧烈摇晃了瞬息,伴随着几许溅落火星的轻微爆裂动静。
“嗯?”
兰波从书里抬起视线,就看见魏尔伦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出了房间,气势汹汹地朝他这边走来。
“终于发现了?”
他的眼底浮现出笑意,但换来了魏尔伦在用整张脸向对方表达控诉的回应——因为表情做过了头,看上去甚至还掺杂着几分委屈。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其实所有纸条都写了字,我就不用担心这么长时间了……!”
“我还以为你会每天都拆开,这样的话,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会发现吧。”
兰波笑起来,“结果你说要留到最后,我就决定不告诉你了。”
魏尔伦哽住:“…………”
多少暗示他一下也好啊。
很生气,但又很高兴,这种复杂的情绪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同样是兰波才能带给他的。
况且,他本来就希望自己能每张都抽到写有字的纸条,兰波甚至也实现了他这个愿望。
“也不是说这样不行……”
结果,魏尔伦只能泄气般半跪在兰波面前,将手中那张写有[一个愿望]的纸条放在后者摊开的书页上。
而后,那双温润的浅色鸢眸自下而上看着人,在焰火的映衬下极为漂亮,又透着点不甘示弱的锐意。
“我申请今晚使用一张。”
第56章
壁炉里的火焰又跳动了一下。
安静注视了魏尔伦片刻, 兰波合上手里的书,连带将那张纸条也夹在里面。
“你的伤势才刚好,保罗。”
落在魏尔伦身上的金眸温和, 透着几分哑然失笑的包容,“再多休息两天也没关系。”
兰波只当魏尔伦是发现自己被耍了后不服气的回敬。
谁让他只表示“有机会抽中写着字的纸条”,却没说其实所有纸条上都写着字——100%的机会怎么不能算是【有机会】?
“我已经休息够了,这两天完成基础体力训练时,你还亲口对我说[状态恢复得很好]。”
魏尔伦很坚持,“我可以的,没有什么问题。”
倘若换个普通人说出这些话, 绝大部分人都会将这家伙当成一个猴急的色丨鬼,或是对相关体验懵懂无知、决意要证明自己的青涩少年。
但魏尔伦两者都不是。
除去真正做了的那一次外,他在sOx上的体验次数已经不算少;甚至在上次任务里时, 还接受了好几种刺激过头的新玩法。
因此,他应该早已被兰波带着摸索清楚了自己的极限,快乐与苦闷都被逼上过几近崩溃的边缘。
在这方面, 兰波总是更占据主导地位,也更擅长占据主导地位。
就好似他们都各自处在最安心的位置上, 互相向对方发出无声的亲密邀请。
并不是单纯沉溺在肉丨体的欢愉里,而是追求与对方共享的这份亲密关系——方式越亲密,就越感到安心。
倘若换一个人来邀请魏尔伦做这些,或许有着比兰波更好的技术与经验, 照样会被后者眼也不眨地杀掉,连一个字也不会想多听。
但在面对兰波时,他却可以直白且真挚地索求着,“我想要你”。
“我想要你的触碰”。
“我想要你的夸奖”。
“我想要你的注视。”
——“我想要你拥有我的一切,正如我将拥有你的”。
仅有他们两个人所在的静谧夜色里, 一切都将被毫无保留的互相分享,苦闷、欢愉、不安、满足。
与魏尔伦对视数秒后,兰波轻声向他确认,“你确定吗?”
“我确定。”魏尔伦毫不迟疑的回道。
“即使我像【兰蒂斯特】那样对待你?”
“就算那样也没关系。”
魏尔伦的意思很明确——只要是兰波给的,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接受。
何况,他也并没有对那些玩法感到排斥与抗拒……或许是因为忍耐会得到奖励,他的大脑已经建立了这样的正反馈机制,甚至会对此感到由衷的期待。
兰波也想到了这点,并毫无意外的清楚自己同样会在支配这份快乐的过程中,感受到另一种愉悦的、餍足的安定感。
——这是以前从未拥有过、只有魏尔伦能带给他的特殊体验。
他无声叹了口气,开口提醒道。
“现在不是任务期间,你可以设定一个[安全词]。如果觉得承受不下去,只要念出它,我就会停止。”
“我不需要那个。”
魏尔伦认真听完兰波关于[安全词]的解释,摇了摇头,依旧没有半分犹豫。
兰波惊讶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弯起小小的愉快弧度。
他站起身,从壁炉上的置物盒里取出一根皮筋,抬手将自己的长发拢成一束,扎成马尾。
留了一年多,原本仅到锁骨的黑发已越来越长,接近腰部,哪怕被扎起也带着几分松弛的卷,优雅如月光下起伏的深色波浪。
“你选择在这里,还是回房间?”
在扎起长发的短暂时间里,兰波又问了魏尔伦最后一个问题。
魏尔伦看了眼散发着炽热暖意的壁炉,火焰正在里面熊熊燃烧着,将整个客厅都烘烤得暖洋洋的。
“这里。”
他做出了选择。
兰波眼底又露出点笑意。
“好吧,保罗。”
他从魏尔伦的身前走过,去拉紧客厅的窗帘,“就在那里脱掉衣服,面朝壁炉跪好。”
魏尔伦照做了。
他穿的本就是宽松的居家服,由于体质并不畏寒,他比兰波穿的那身要薄得多,脱起来也十分方便。
纽扣一颗接一颗地灵巧解开,叠起,工整放在旁边。
散开的浅金发丝略显凌乱地落在冷白肌肤上,又被手指随意拢了一把,似乎嫌末端刺得有些痒。
前段时间留下的痕迹还没有彻底消失,像一根根颜色浅淡的红线,若隐若现地缠绕在魏尔伦身上。
特殊材料制作的袖箍被紧贴着肌肤束在左臂上方,是全身上下唯一一抹镶嵌着宝石的墨黑色。
兰波拉紧窗帘后,没有急着对端正跪好的魏尔伦做什么,而是先去厨房倒了一小杯红酒。
盯着那簇燃烧火焰的魏尔伦看不见兰波去厨房做了什么,但能闻见葡萄酒的香气,相当清晰的飘了过来。
酒……?
魏尔伦的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单词,那杯酒已经递到他的唇边,倾斜——
来不及细想,他先就着兰波的手喝了一口杯里的红酒。
“咳咳咳咳……”
猝不及防的辛烈感混着果香涌入口中,魏尔伦呛咳出声。
“可能度数有点高。”
以魏尔伦的体质来说,醉得也会更快。
那杯红酒被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五指苍白而修长、屈起时骨节分明的手。
而自后背缓慢压上来的,也是对方的身体。
魏尔伦发现自己以一种相当亲密无间的姿势被兰波揽在怀里,后者仅需要微微歪头,就恰好可以贴着他耳畔说话。
有几绺黑发因此垂落下来,轻而迅速地撩过他的肌肤,擦起一片细密的痒意。
“我这次不会约束你,你想什么时候释放都可以。”
对方发出的气音很低,带着点不可言说的暧昧笑意——好似连他也知道自己之前几次太过恶劣了般,这次的动作温柔而缓慢,却依然轻易便令怀里这具躯体的呼吸加重,喉结滚动,体温也开始迅速攀升。
酒精的效果也变得明显,魏尔伦的身体紧绷,每次吞咽都仿佛能闻到葡萄香气,大脑有点晕眩,分不清到底是身体传来的刺激,抑或被刻意搅乱的思维……
“唔…!”
在一次刻意加重的摩挲中,魏尔伦那劲瘦的腰身承受不住得弓起,整个人紧贴在兰波怀里,双手也无意识去捉那只手腕,却被兰波用另一只手轻轻挡开。
“说好的,我没有限制你。”
兰波确实做到了他的承诺,全程都放开对魏尔伦的管制,既没有“让他忍耐一下”,也没有用物理手段强制制止。
但随着对方的动作,魏尔伦反而发出了愈发急促的抽气声,缓慢眨动的鸢眸雾蒙蒙的,被火焰晃出漂亮的难耐水光。
“不、不行…做不到。”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连脑袋也往后仰,逃避苦闷似的蹭在兰波颈窝处,金与黑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像编入黑夜的金砂。
地毯上的深色水渍在一点一滴地逐渐扩散,香甜的酒气更浓郁了,几乎要从魏尔伦的身体里逸散开来。
那双压暗的金眸始终柔和注视着他,手上的动作灵巧而亲昵,却将魏尔伦逐渐推向极限,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早已绷紧——却只到这里为止。
再又一次失败后,魏尔伦发出格外明显的一声哽咽,金发也随着脑袋的低垂而滑落至眼前,无数末梢始终在空中轻微颤动。
他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要,声音……”
之前的铃铛,不,那不重要……是想要听见兰波的那句话……
“努力一下,”兰波贴着他耳边轻声道,“做到不用声音也可以。”
他都特意先喂了一口红酒,就是想反向训练魏尔伦,让他不会再依赖其它的声音才能解脱。
关于铃铛的游戏玩了好几天,魏尔伦的身体已经被养出不受他意愿的条件反射,连带什么时候说了算都只能交由兰波掌控。
兰波在试着将他的影响抹消掉。
但很显然失败了,他的技巧并没有问题,魏尔伦却只能一次接一次地被强迫濒临极限,又一次接一次苦闷而狼狈的退了回来。
那根弦就这么绷紧在他心底,必须要得到对方的许可才行。
“兰、兰波……”
“我们再试一下。”
听见兰波的再次拒绝,魏尔伦挣扎似的在他怀里转过头来;他的鬓发连带面颊都湿漉漉的覆着层薄汗,仅剩下用那双眼角被逼红的鸢眸瞪着对方的力气。
他以前想……的时候,兰波偏总说要他忍耐一下;现在他没办法自己做到了,对方反而总要他再试试……!
这和要他再忍耐一下有什么区别…!
魏尔伦整个人都烫得厉害,莹亮的丝线黏连在张开的五指间,坠在空中半滴不滴;兰波的每一次动作,纵使再如何缓慢都会令身体随之僵硬,片刻后又好似终于汲取到能够救命的氧气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但兰波想要看到的结果,始终没有发生。
倒是那一点点响起的水声,愈发明显。
“兰、兰波……不行,已经……”
在他又尝试了一次后,魏尔伦终于再次发出声压抑的抽泣,整个人都跪不住得朝后倒,被后者稳稳接住。
兰波在接稳这具近乎脱力的身躯后,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可以,我准许了。”
“……!!”
伴随这句恩赐般话语响起的,是魏尔伦下意识绷紧的身体,以及因那份骤然降临的极乐而微微颤动的鸢色瞳眸——连呜咽都慢了几秒才发出,闷闷蹭在兰波的肩头。
而在那只松开的掌心里,已毫无意外地溅上更多的液体,裹挟着葡萄果酒的馥郁香气。
“呼…呼……”
过了片刻,仍在大口喘息的魏尔伦半侧过身,一只手抓着兰波肩膀的布料,另一只手则撑在地上,好让自己不要坐到地上去。
他没想到在数天的休养间隔之后,兰波只需要用一句“试一下”,自己的体力消耗就会比之前经历的那些游戏还要大。
关于铃铛的后遗症,此刻的魏尔伦终于发现了。
难怪当时,总是躲在窃听器另一端的那个布劳恩会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明明什么物理手段都没有用上的控制,他却已经没办法离开兰波的声音。
心底的弦始终都绷得极紧,令他无论怎么主动都没有办法,只能苦闷而空虚的煎熬着,一次又一次从临界点退下来。
“再试一次。”
等确认魏尔伦平复的差不多时,兰波又开口说道。
他的话语仍旧温和,却令魏尔伦连回绝的机会也没有给,就这么再度被带着瞬间坠落向蛮不讲理的极乐炼狱。
……
“再试一次。”
……
那双鸢眸早已湿漉漉的涣散,被层叠涌起的浪潮拍得彻底失去抵抗的力气,连思维也恍惚着,被搅入由兰波亲手制造的漩涡深处。
好想……
魏尔伦失去对时间的概念,感官同样变得迟钝,吐出口的嗓音带着脱水与精疲力尽的沙哑。
直到那只五指被伸到他的眼前、似乎要向他展示什么东西时,沾染着汗珠的长睫微微眨动,魏尔伦几乎没有怎么思考,便已用舌尖轻舔了一下。
随即,他条件反射蹙起了眉心,对这个味道表示排斥。
头顶传来了点轻笑。
“我是说你成功了,保罗。”
兰波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摸了摸那头汗湿的金发,鼓励般地说道,“暂时就到这里为止吧,”
“——你做得很好。”
在听到这句话后,魏尔伦终于合上眼睛,彻底放松地昏睡在对方的怀里。
……嗯?
兰波眨了下眼睛,似乎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答应魏尔伦的这个愿望……还没进行到后半段呢。
第57章
最终, 兰波还是另挑了个时间,把后半段补齐了。
毕竟是说好的一张纸条实现一次愿望,不做完整可不算数。
虽然第一次被折腾到几乎是半昏半睡过去了, 但魏尔伦实际上还挺高兴的,毕竟用一张纸条换来了两个夜晚。
但还有个小问题是兰波的纠正效果并没有完全奏效,在大多数时候,魏尔伦依然需要得到兰波的口头许可才能释放。
哪怕没有任何东西束缚着他,魏尔伦也总是会在最后时刻心底陡然一紧,身体下意识要去捕捉兰波的声音——就像必须等另一只靴子落地才能彻底安心。
兰波对魏尔伦的这个情况有点苦恼,后者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甚至更希望兰波不要太执拗于这方面, 可兰波的性格里天然便拥有些许固执的成分,一旦认定某件事的某种状态才是预设中的最好,近乎是无论如何也要达到那一目标的。
这同样也是兰波习惯性支配的体现, 他十分排斥让局势脱离自身掌控,且会采取各种举措去避免它的产生。
这点放在训练或任务上固然是相当完美的特质,然而, 轮到“关于铃铛的小游戏后遗症”时,魏尔伦就显得有些难以招架了。
愿望纸条交换的是“做到最后一步”, 但治疗铃铛小游戏后遗症却并不需要用到愿望纸条——遑论魏尔伦本身还有失眠的问题,以及兰波针对性使用的“特殊疗法”。
二者重合,兰波便又在夜间惯例辅助魏尔伦治疗失眠时,顺便让后者再多试几次, 争取做到完全不必依赖他的声音就可以释放。
魏尔伦无法拒绝,但身体也不受大脑控制,令他又被连着折腾了数个夜晚,每次都是精疲力竭昏睡过去的。
几天下来,魏尔伦依旧不能完全摆脱他的声音依赖, 让兰波有些苦恼。
当然,对于辅助治疗失眠这件事而言,这几天的效果倒是好过头了。
不过嘛,这个后遗症倒也不是什么很紧迫的事情,慢慢来也没关系……主要是再尝试下去,兰波发觉魏尔伦都快要变成反向声音依赖了。
……还是顺其自然吧。
兰波从书里回过神,看向魏尔伦正忙碌的身影。
他无意识抿起嘴,很认真地给香水茉莉修枝、松土、浇水;有本养护植物的书就摊开在窗台上,好能对照着看,确保每一个步骤都有仔细做到位。
这是魏尔伦前几天用自己的薪水购买的,兰波没有提过,他对养花这种事不太敏感,购买盆栽的时候也是让老板给他挑最容易养活的那种。
魏尔伦却对养花表现得很有兴趣,不仅在空闲时查阅香水茉莉的相关资料,乃至对光照强度、??温度管理、浇水原则,乃至土壤的酸碱度与花盆的材质都很有研究。
看得出来,他不单是因为兰波买了这几盆花才主动养护,而是本身就对养花这件事有着很浓厚的兴趣。
那几株香水茉莉被打理得特别漂亮,叶片都泛着莹润的翠绿,衬着明黄的一簇簇小花,生命力旺盛得格外鲜活。
如果魏尔伦的爱好是喜欢养花……兰波沉吟了会,决定过两天去把那老板说的“新手千万别养花”也搬回来几盆。
倘若一切顺利,他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离开巴黎了。
只是,在魏尔伦收到高先生安排人送来的处长直属副手培训排程前,他还需要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在任务后固定进行一次“心理疏导”。
兰波依旧全程参与。
又在不同的心理咨询师见到同样的克莱芙,魏尔伦与兰波已经见怪不怪,各自挑了张沙发坐下。
“你们半点都不惊讶,让我很没有成就感啊。”
还特意戴上假发、伪装成索菲医生的克莱芙长叹口气,表情很是失落。
魏尔伦、兰波:“…………”
都这么多次了,还会惊讶才奇怪。
“哼哼,不过我听说了哦,兰波下半年要升迁了吧?”
所幸克莱芙这份刻意装出来的失落来得快去得更快,立刻又变得兴致勃**来,“恭喜啊,以后要成为我们的顶头上司啦。”
她冲着兰波俏皮眨了下眼睛,很是活泼,看起来是真心实意为兰波感到高兴。
兰波没有否认,“你的消息很灵通。”
魏尔伦倒是露出有一点疑惑的表情,似乎在好奇克莱芙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昔日的同僚变成上司,甚至越过了雨果和波德莱尔那一批资历更老的前辈,不会感到不甘心吗?
读懂魏尔伦表情的克莱芙轻快哼笑两声,冲他摇摇食指。
“高先生其实也问过我们意向的,但怎么说呢,会答应他的人他看不上,他看上的人会答应的几乎没有。”
“比如我,我才不要被困在政府那些笑面精英的嘴脸里呢。等战争结束后,我就会离开DGSS,去世界上最穷的地方开所有人都能看得起的心理诊所。”
克莱芙笑着,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到那时,我一定会比现在还要开心得多。”
“你会实现的。”魏尔伦肯定道。
克莱芙向他露出一个超级灿烂的笑脸。
“是哦,像福楼拜他们、还有你认识的波德莱尔先生和雨果先生,差不多都是这个想法。”
她摊了下手,“所以大家都不怎么想接高先生的位置,可以说同意的人里面,兰波是最佳人选了吧,我们也都支持他接任。”
实话说,她还以为兰波也不会同意的,以前一起训练时,他就没有表露过任何在政治上的野心。
这也是魏尔伦带给对方的影响?
克莱芙的目光在魏尔伦身上转了一圈,想起兰波甚至担心对方有芥蒂,而将【心理测试】改成【心理疏导】、还坚持自己陪同参与的做法。
两个人都要参加任务后的心理疏导,和一个人在任务后强制参加政府安排的心理评估测试,观感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是十分具有人文关怀的组织福利,后者则是人类组织对非人类生命体的严苛防备。
兰波是可以在这方面进行一点小小的改动,但也意味着在上面的某些人眼里,魏尔伦依旧不能被当成普通人类来看待。
倘若战争的局面再恶劣些,或许魏尔伦也会被送上战场,当作被人工制造出来的、纯粹而高效的杀戮武器。
是担心出现这个结果,兰波才改变自己的意愿,想要以身入局,带着魏尔伦踏到比那些笨蛋更高的位置去吗?
虽然比当DGSS的特工还要更辛苦些,但确实是个能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克莱芙的脑海里瞬间翻涌过万千思绪,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现,只是笑着又朝魏尔伦比出一个拇指。
“当然嘛,你们决定结婚的时候,我是随时都可以赶回来当伴娘的哦!不用谢!”
魏尔伦的鸢眸都睁大了,“结、结婚……?”
他压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做出这、这种应当是与他全然无关的事情……!
“……”兰波冷静提醒,“克莱芙,魏尔伦刚过完一周岁生日,至多再加三个月。”
“噢,对,他还是个漂亮小男孩呢。”
克莱芙笑眯眯捧起脸,像哄小孩一样的哄他,“不好意思哦,说了点大人才会聊起的刺激话题。”
魏尔伦:“…………”
实在不想再让克莱芙再聊些与正事无关的话题了,兰波让克莱芙快点开始这次的心理测试。
克莱芙泄气嘟囔着“还想再打听下你们之间关系的最新进展呢”之类的话,但总算是开始干正事了。
即使本人再如何八卦,她的专业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熟悉流程的二人也相当配合,一系列测试完成得非常快。
“好了,就到这里。”
目送兰波与魏尔伦离开时,克莱芙笑着朝他们二人挥手,“我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测试了,所以送给你们一点小礼物——哼哼,不用太感谢我哦。”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眼里带着小小的得意,又透出极为聪慧的狡黠。
兰波了然朝自己这位同僚微微颔首,动作轻柔地将门关拢。
“送给我们什么礼物?”
魏尔伦跟在他身边,满头雾水。
“上面的大人物是不会亲自来考察我们的,不值得他们浪费精力。”
兰波温和解释道,“因此,她的报告对上面那些人来说,十分具备参考价值。”
以克莱芙对自己职业道德的严格要求,她肯定不会篡改魏尔伦的测试结果——但这不意味着,她不能将有利于他的结果着重注明出来,再稍微改一下措辞。
只要让上面那些人在看完后,认为兰波对于掌控魏尔伦来说至关重要就足够了,他们自会考量兰波将魏尔伦提拔成直属副手的必要性与合理性。
高先生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才会特意透露给她这件事。
克莱芙提交上去那份测试报告时,在心底笑着揶揄起自家老板。
结果啊,口头说出了那么严肃的话,背地里还是在为他们着想嘛。
…………
没过多久,魏尔伦就收到了DGSS内部联络员转送来的口信。
他很快就要与兰波一同出发,前往位于巴黎东部第20区的总部,努阿基要塞。
这里靠近巴尼奥列郊区,位置极为偏僻,附近仅竖起数栋单调的居民楼,其高度也被禁止超过努阿基要塞的围墙,以防有国外间谍从窗口窥伺。
魏尔伦跟着兰波通过身份认证,一路从外围走向内部建筑时,能看见沿途布置有许多监控摄像头,比他在德国分部见到的要多上好几倍。
“哦,很多都是假的。”
见魏尔伦一直在好奇地打量那些摄像头,特意被安排来接他们的左拉头也不抬揭穿道,“吓一吓那些潜入的间谍用的,反正他们也分不出来到底哪个是真的,只能一律当真的来戒备。”
魏尔伦:“………”
想出这个方法的人,头脑还真是怪灵活的。
“就是我想出来的,”
看出魏尔伦的哑然,左拉用鼻子得意哼出一声,“我是标准的实用派,只要点子好用,无论什么建议我都采纳。”
“爱弥尔·左拉,隶属于DGSS下属的反间谍处,专门负责保护我们在海外的情报人员安全,以及对内部间谍的侦查及防范工作。”
兰波对魏尔伦介绍道,“他的说话比较直接,但工作没出过差错,大家都很喜欢他。”
暗示这位脾性坦率的左拉会愿意告诉魏尔伦这种内幕消息,其实是将他当成自己人看待。
魏尔伦点了点头,“这样。”
他其实不太在意左拉怎么看他,但很喜欢兰波会在这种细节上也对他极为妥帖。
魏尔伦能看出来,左拉自然也能看出来。
他的目光在这两人间来回这么一扫,半眯着笑起来。
“很在意这小子嘛,兰波,”左拉说,“坦白说,我刚开始听见你会选择一个人工实验体——”
“保罗·魏尔伦。”兰波抬手打断他的话,并纠正道。
“——魏尔伦作为唯一的搭档,”左拉从善如流的改口,“都感觉超级不可思议。原本像你这种在情感上相当淡薄的家伙,难道不是只负责教会他就够了,之后就放他出去边做任务边磨炼经验吗?结果啊,没想到这么尽心尽力。”
兰波并不打算与左拉争辩自己情感到底是否淡薄,“我更好奇,总部是只有你这么称呼魏尔伦,还是大部分人都这么叫。”
他更关心这点。
“哦,抱歉,我跟着他们这么喊习惯了。”
左拉立刻理解了兰波的意思,向魏尔伦的道歉也没有任何迟疑。
“毕竟之前没见过魏尔伦,这个称呼的指代性又比较强,大家一听就知道是谁。”
“没关系。”
魏尔伦慢慢摇头,接受了左拉的道歉,脸上却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放松或者安心的表情。
左拉这么喊,就意味着他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见到的任何人,对他的记忆点都只会是印象更深刻的【人工制造出来的实验生命体】,而不是【保罗·魏尔伦】。
“……你知道魏尔伦的诞生过程吗?左拉。”
兰波忽然开口。
左拉好奇“嗯?”了一声,“没有啊,这种机密资料怎么可能被透露给我们知道,都被保管在防守最严密的资料库……哦,之前被前任国防部长偷了一次。”
提起这件事,他还挺垂头丧气的。
毕竟负责抓内部间谍的人的是他,结果没想到自己的最高长官竟然就是最大的间谍。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都不清楚。”
听到左拉这么说的兰波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即压低了些声音,“其实你也知道,那份资料是我从【牧神】基地里带出来的,这就意味着……”
“!你看过那份资料。”左拉立刻接话,“但你要告诉我们吗?不会被送上军事法庭吧?”
“我怎么看得懂那些专业术语,脑子根本没记住。”兰波施施然微笑道,“不过,大致的过程我还是有点印象的,就算讲给你听,你也复述不出来。”
魏尔伦有点愣住的眨巴了下鸢眸,不太理解兰波为什么要忽然在这里给不相干的人讲述他的诞生过程。
以地下酒窖改造的实验室为母体、以营养液为羊水、以圆筒形容器为子丨宫、以连接线为脐带——他就是这样被制造出来的,有什么详细描述的必要吗?
他的心脏陡然跳了一下,像石头被抛入海中缓慢沉下去,深得触不到底。
“好好好,你就随便这么一讲,我就随便这么一听。”
左拉是个底线相当灵活的人,一听兰波说这不会违反规则,当即就表示自己要听。
“实际上,【牧神】怎么可能只用一堆代码就模拟出人类那独特的、复杂的灵魂?”
兰波淡淡的说道,语气相当轻蔑,“他不过是走了点捷径而已。通过一些修改基因的手段,强行使魏尔伦的身体能通容纳能量无限的特异点、又可以使用程式命令罢了。”
“但这样做是相当违反人性的实验行为,如果是拥有正常人类记忆的魏尔伦,他一定会承受不住的暴走。”
“于是,【牧神】在不经过魏尔伦的同意下,悄悄抹去了他的记忆,又制造出特殊装置来操纵他。同时,【牧神】还辅助施加一些洗脑手段,对魏尔伦谎称他是自己制造出来的【成功实验品】,是属于他的东西。但实际上……”
“魏尔伦依旧是人类,只是被改造成了能够使用特异点的特殊身体?”左拉下意识接话。
“没错,这些就是我还记得的全部了。”
兰波露出满意的微笑,甚至故意又对他强调一遍。
“我只是随便这么一说,你也只是随便这么一听。”
“理解理解。”
左拉打了个响指,又抬手拍向听到呆住的魏尔伦,表情既痛心又同情,显然是完全相信了兰波刚才说的那些内容。
“兄弟不容易,真是受罪了啊。那些研究疯子搞起项目来,是真的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何况你的过去呢。”
这个机密情报实在太震撼了,他们根本不清楚原委,只清楚魏尔伦是反政府组织造出来的特异点武器,被兰波救出来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出任务,没想到真正的内幕竟然如此令人心酸……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与其他人私下交流了!
此刻,只剩下听到懵然的魏尔伦呆站在原地,与含笑望过来的兰波对上视线。
兰波说的……是真的?
第58章
如果是真的, 为什么兰波之前一直没有和他说起过?
魏尔伦的思绪瞬间乱成一团,太多疑问挤在心脏剧烈跳动的胸口,几乎压得他想要立刻就向兰波问出声。
然而, 当他对上那双温和的浅金眼眸时,那团燃起的汹涌烈焰在顷刻间又被柔和抚平下去。
没有关系,现在左拉还在身边,他可以暂时忍耐这份无谋的冲动,等到只有他们二人的夜晚再询问兰波。
就算是魏尔伦也能轻易猜出来,兰波特意对左拉说这番话的用意。
他在暗示左拉他们,魏尔伦其实也是实验的受害者, 不仅被那个研究疯子绑架,往身体里植入随时可能会反噬的恐怖能量,基因还经过了蛮不讲理的改造, 只为了强迫他听从自己的命令,以妄图掀翻当下政府的统治。
魏尔伦不是被克隆技术培养出来的实验体,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是他们的同胞。
——不论以上这番说辞的真假, 兰波都对左拉叙说得仿佛是真正的核心机密。
而作为出色完成多次任务的精英特工,兰波太擅长读懂目标的心理、并令其按照他的想法行动了。
遑论左拉这种已经认识很久的同僚, 兰波想要拿捏他的心理更是毫无难度。
此刻,左拉都将魏尔伦当成被无辜卷入非人实验的幸存者、甚至还是个被强迫完全遗忘自己过往的小可怜,表情都变得同情极了。
“你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和双亲吗?”
在这条长廊上,左拉边走边将单手搭在魏尔伦肩头, 好兄弟似的将脑袋凑近,压低声音道,“我可以帮你去查查,你知道的,我有这个权限。”
抓内部间谍嘛, 肯定拥有人员户籍那边的调查权限,包括一些血缘及亲属相关方面。
这就意味着如果魏尔伦点头同意,左拉真的能帮忙找出他这具身体的原本双亲,以及登记在官方资料库里的过往——接受的学前教育、读过的小学初中,参加的社团与比赛……
都近在咫尺。
魏尔伦沉默着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已轻微颤动着,难以让自己像表面上那样继续保持伪装的镇静。
左拉提出了一个诱惑力太强的帮助提案。
反正就算兰波的话是假的,他是【牧神】用原型体细胞培育出的克隆试验品,那位原型也早就已经不在了;而拥有相同样貌的他哪怕宣称自己其实就是原型,也没有人能提出质疑。
——只需要点头,他就能拿到属于这具身体的一切过往。
他就可以说服自己是人类,也是在双亲的祝福下诞生的、拥有灵魂与自我的真正个体。
“…………”
魏尔伦安静了太长时间,左拉没有催促。
兰波的目光始终温和,等待并支持魏尔伦做出的一切决定。
这番说辞确实是他临时想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左拉与这栋建筑里的其他人,不要以那种看待试验成功的小白鼠的态度去看待魏尔伦。
但倘若魏尔伦想要将它当成真的,兰波就会说这是他后来从废墟里挖出来的资料,但那时已经被水和泥泡烂了,没办法带回来,他可以凭记忆再“默写”一份。
等他走向更高的位置,这份虚构的资料哪怕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只要魏尔伦希望听见这个结果。
在一段时间的静默等待中,魏尔伦终于开口。
“……谢谢,不用了。”
他牵动嘴角,朝左拉露出一个似无奈似认命的笑意。
见左拉露出相当诧异的不理解,魏尔伦便继续开口解释。
“我以前的记忆已经找不回来了,DGSS特工的身份又需要严格保密。就算现在告诉我双亲是谁,我也没办法见他们;那些过往也同样,在我眼里其实就与看一份陌生人的资料没什么差别。”
他看向兰波,分辨出后者眼底同样浮现的轻微讶异——因为与兰波的相处时间已经很长、关系又十分亲密,魏尔伦开始能读懂对方在那张不动声色的面容下所隐藏的真实情绪。
而此刻,察觉到兰波惊讶的魏尔伦有点得意,还有些许不服气。
“刚开始失去记忆的日子确实比较孤独,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学习,也没有什么群体的归属感,就像燃烧生命飞行在宇宙里的彗星,周围是遥远的星球、是被黑暗笼罩的虚无、是流浪了数万年的死寂……”
停顿片刻,那双漂亮的鸢眸偏向一旁,声音逐渐压低。
“但就算是如此孤独的彗星,在划过这片世界的星空时,也能被人看见,短暂的接近一刹那吧。”
听上去或许有些难懂,但这是魏尔伦经过自我思考得出的答案。
假使他是那颗孤独燃烧着生命的彗星,如今也正被兰波认真注视在眼底,没有半分偏移。
“有点深奥呢,感觉不是对我说的。”
听完这段内心剖析的左拉似懂非懂,不过还是大力拍了下魏尔伦的肩膀,换来超级响亮的一声“啪”和后者吃痛的瞪视。
“哈哈,总之后续你还要在我们这里培训一段时间,我们会慢慢熟起来的!放心,你还会变成被很多人看着的漂亮彗星——”
说到最后那个半调侃半安慰的玩笑时,左拉还冲他比了个别担心的拇指。
魏尔伦:“………”
……感觉遇到了更开朗的男版克莱芙。
兰波轻笑两声,在对上那双有点委屈的鸢眸时,难得用不那么正经的耸肩来回应。
左拉就是这样的性格,虽然工作起来很靠谱,但平时交流反而更像个还没踏出校园的活泼学生。
“啊好了好了,来这边——”
走到岔路口,三人的聊天就此告一段落,左拉带着魏尔伦走左边,而兰波要独自去右边报道。
魏尔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和兰波分开,看向后者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我会在下班前来接你,”
兰波双手负在身后,温和笑着对魏尔伦叮嘱道,“不用费心与他们打好关系。”
左拉哑然,“哪有你这么教手下的……”
还以为会说些【好好相处】、【留下个好印象】之类的话呢!
“魏尔伦不是我的手下。”兰波淡淡回道。
“欸,但高先生不是说……”
左拉迷茫。
左拉沉思。
左拉恍然大悟,甚至露出一个偷感十足窃笑来。
“懂了懂了,我会好好关照他的——”
左拉又冲兰波竖了个拇指,才将抿起嘴没吭声、但怎么看都很开心的魏尔伦领走了。
兰波笑着目送他们——主要是魏尔伦——离开后,继续前往他要去的那间办公室。
这种岗前培训无论对魏尔伦还是兰波都没有什么难度,他们的头脑聪慧、记性也很好,执行任务时需求最关键的灵活与悟性在此处也同样适用。
虽然兰波对魏尔伦说的是“不打好关系也没关系”,不过据他去接人时观察的众人反应,似乎都相当喜欢魏尔伦。
也可能在听完兰波对左拉说的那些背景故事后,把魏尔伦看成了身世可怜、命运颠沛、但本人仍旧上进努力的心理年轻刚过一岁的宝宝。
再加上魏尔伦那张漂亮的脸也是很大的优势,可以轻松让外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只是比起分外热情的其他人,魏尔伦显得有些许不自在;等终于看见兰波出现在门口时,近乎是三两步就来了他身边。
“哎呀,竟然真的来接了!”
“果然把人看得很紧呢,嘿嘿嘿。”
“这么担心我们欺负他?我亲爱的兰波,你把你的同事想得有点坏哦。”
“你快问问他有没有,先说好肯定不是我,我还特意喂给他小饼干当零食呢!”
七嘴八舌的调侃与善意的玩笑立刻就响了起来,待在兰波身边的魏尔伦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了,只在面上还勉强保持镇定。
“嗯,咳,走吧。”
他用非常不经意的口吻催促兰波快些离开。
“——好。”
兰波先用眼睛扫视了圈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事,才笑着对魏尔伦轻轻点了下头。
与其在那里遮掩,冠冕堂皇说什么魏尔伦是他公平公正选上来的直属副手之类,还不如直接挑明自己就是出于私情——而且是很大的私情。
本来直属副手这个职业也并非往上升迁的必经之路,一旦干不好还容易被直属上司厌恶,进而排挤出圈。
做副职处长也比当直属副手强嘛,只是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个方便传达政令的随行助理而已。
哪怕有人想给自己的职业履历镀金,它也是最次的选择。
因此,兰波选择半公开式地向众人表明自己与魏尔伦的关系,又特意用一段话来让其他人降低对非人类生命体所产生的潜意识排斥,转变成他们对魏尔伦的同情与关照。
但同时,兰波也清楚等他们回去后,自己肯定会被魏尔伦询问。
吃过晚饭,来给壁炉添柴火的魏尔伦踌躇了会,还是看向兰波。
最近的气温愈发冷了,在家里的兰波穿得不算很厚实,便愈发喜欢坐在暖融融的壁炉边上看书。
照料过那几盆花后,魏尔伦会陪着他坐在这里度过晚上的闲暇时间——有时从窗边搬来一把椅子,有时干脆倚着兰波的椅子侧面、屈膝坐在那条厚实的长绒地毯上。
等到夜色再深些,他们就会让壁炉一直燃烧着保持温度,回到卧室睡觉。
大多数时间里,他们都睡在兰波的房间;但有时要是不小心弄脏了床单或被子,也会去魏尔伦的房间里睡一晚。
现在是晚上八点过,离睡觉还有一点时间。
“那段话,就是你对左拉说的那些,”魏尔伦提起白天的那个话题,“是假的吧?”
“这么肯定是假的吗?”
兰波有点意外。
他还以为魏尔伦会问他“是真是假”,没想到后者直接认定那些话是假的。
魏尔伦笑了下,神情反而十分淡然。
“如果是真的,”——说着,他指了指束在自己左臂的那个袖箍,“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就不会是这个了。”
“为什么?或许也有可能是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兰波撑起下巴。
“我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但怎么说,”魏尔伦想了想,“或许,我也开始变得了解你。”
兰波定定凝望他片刻,唇角弯出柔和的弧度。
“这是好事。”
他轻声开口道,“不过,对于你的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不知道。”
魏尔伦眨了下眼,“不知道?”
“你的身体,即使请最顶尖的医生和生物专家过来检查,也分不清究竟原本便是人类,还是被【牧神】制造出的人工异能体。”兰波说。
“而我曾在基地里找到的那些研究资料,未必就是最正确且完整的,最好的选择莫过于直接讯问【牧神】。”
“只是,当时的你在脱离控制那刻直接杀死了【牧神】,我没与他对话过,因此也没能知晓你的来历。”
——说到这里时,兰波忽然若有所思,“收尾及清扫工作是后勤部的同僚帮忙做的,如果我能找到被收殓的【牧神】尸体,用我的异能读取他……”
就可以得到【牧神】的所有记忆,自然也可以彻底解开魏尔伦的身份之谜。
虽然过去一年多,尸体肯定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但这对他来说无所谓,【彩画集】的发动条件是只要有尸体就行。
但总体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就是找尸体肯定要费点功夫,还不能打草惊蛇,让上面发现他在做什么……
“我想,不用那么麻烦。”
就像回绝了左拉那般,此刻的魏尔伦也婉拒了兰波的规划——只不过,他的表情始终是笑着的,平和而愉快。
“嗯?”
兰波恍然抬眼,却发现魏尔伦正在椅子前半跪下来,与他平视着伸出双手,在无声向他索要一个拥抱。
那双被火焰点燃的鸢眸也掺进蜜似的流光,朝人微微弯起。
于是,兰波欣然伸出手,给予魏尔伦一个坚定而有力的拥抱,连体温都亲昵交融。
“你觉得我是人类,我就是人类。”
魏尔伦将脸埋进兰波的长发里,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如果你觉得我不是,你也会接纳我、肯定我。对吗?”
他还是更倾向于自己并非人类,所以才不想知晓原型体的双亲与过去,所以才会拒绝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所以他才会说,自己孤独得就像划过这片天空的彗星。
兰波这么想着,又为此刻终于开始尝试着正视自己的魏尔伦感到欣慰。
“即使你只是一颗漂亮彗星,我也会一直注视你的。”
这句学着左拉那句“漂亮彗星”的调侃,成功让魏尔伦抬起头,佯装恼怒地瞪向兰波。
他已经感到后悔了,那个左拉根本就是个大嘴巴,回部门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兰波还有他说的那些话全都告诉给了所有人——现在他们都开始喊他“漂亮彗星”了…!
还有以为他喜欢天文的,说要把闲置在家里的望远镜送给他!
对魏尔伦的反应,兰波只是露出更明显的笑意,又轻声对他说道。
“你能诞生于世,我真的很高兴。”
他们的相遇是一次不可思议的奇迹。
一时间,仅有柴火被烧灼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魏尔伦怔然几秒,忽然对兰波开口。
“我现在能使用一张愿望纸条吗?”
“现在?”
兰波疑惑了下,倒也没有拒绝,“可以。”
但他正要起身,却又被魏尔伦双手收紧,牢牢压在椅子上;转过目光去,也能看见对方的脸也重新埋回他发间,看不清什么表情。
“你只写了一个愿望,没有指名具体内容。”魏尔伦的声音既轻又哑,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我的这次愿望就是,再抱十分钟。”
第59章
一年后。
距离英国约230公里以外的大西洋公海区域, 有一艘体长约340米的大型豪华邮轮,正缓慢行驶于蔚蓝磅礴的海面之上。
邮轮内部包含剧院、泳池、赌场等综合娱乐区域,仿佛一个小型的移动基地, 通常载客量在五千人左右,确保旅客在跨洋航行期间也能享有悠闲的度假时光。
但与通常邮轮不同的是,与这艘游轮随同航行的是两列排水量4500吨级别以上的护卫舰,以肃穆而庄严的战斗戒备姿态将游轮拱卫在中间。
意味着这艘邮轮已被军方临时征用,目的只有一个——
【战争和谈】。
“这位是法国国防部长,奥诺雷·德·巴尔扎克上将。”
“这位是英国国防参谋部部长,詹姆斯·威廉·戴维斯上将。”
“这位是德国总司令部部长, 卢卡斯·费舍尔?上将。”
“这位是日本……”
在天花板呈现高挑圆拱形、地面铺满绒毯的欧式奢华宴厅内,各个国家的战争和谈代表团依序入场。
他们皆身穿代表各自职阶的威严军装,每一根头发丝都妥帖打理到极致, 脚上皮靴亮得反光。
只不过,真正的和谈并不会立刻就开始,眼下只是正式和谈前的晚宴时间, 也可以算是提前进行自由交流的好机会。
法、英、德三国自然是主持此次和谈的关键,也是这场大战中的军事实力处于第一梯队的三国。
由他们领头, 其余参战国家都没有异议。
甚至连这三支代表团的一举一动,都会惹来无数目光与窃窃私语。
哪怕在英法德代表团的内部,互相也会不动声色的进行较量。
“阿蒂尔。”
站在法国代表团最前方的巴尔扎克上将朝身旁偏了些视线,低声唤出跟在他身边的黑发青年名字。
“是。”
被喊到名字的青年——兰波面容冷淡, 身穿少校级别的军服,长而微卷的黑发被束成低马尾,压在佩戴端正的制式军帽下方。
“你看,英国果然也把他们的[钟塔侍从]也派过来了。”
巴尔扎克上将朝那边轻轻努了努嘴,说话时几乎没有张口, 声音也低得几近细不可闻。
直属英国国务机构的[钟塔侍从],与他们所在的DGSS类似,是一个主要成员皆由异能者组成的秘密异能机关。
“您怎么知道那是[钟塔侍从]?”
兰波隐蔽而飞速地往那边掠了眼,没能找到他认识的面孔。
“当然是我曾经和其中一位打过交道了。”
巴尔扎克上将笑呵呵道,语气还颇有些怀念,“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我甚至还没有被称呼为‘高先生’的时候。”
“对方会认出您吗?”兰波问。
“哦,不会,我那时用了异能。”
国防部长巴尔扎克上将——也就是高先生,毫不迟疑的回答道。
他的异能力名为【人间喜剧】,是化身类的异能,只要满足一定条件,就能变幻为某个职业最具代表性的外在形象。
虽然不能附带获得相关职业的专业能力与技术,但对于需要在任务中伪装成各种假身份的特工而言,简直是再适配不过的能力了。
但也有另一个缺点,那就是【人间喜剧】并不具备正面击溃敌人的战斗力。
“好,”
兰波轻声应道,“我等下提醒保罗,让他也注意戒备。”
这次的和谈是三方好不容易促成的结果,甚至是在扯皮多日后,才勉强都同意将地点定在不受任何一国政府管辖的公海上,各自派出一部分兵力护航。
时间与地点皆为机密,不对外公布,仅有参与方才能知晓。
倘若有哪一方想要破坏这个场地,好不容易有停火希望的战争只会又继续下去,没完没了。
因此,已经坐在国防部长这个位置的高先生才会特意带上兰波与魏尔伦,他们的异能一守一攻,都足以媲美【超越者】的级别。
只是曾经需要秘密执行任务,他们的样貌与能力都必须保证不被外泄。
如今的兰波正式踏入政治这个阶层,又有他在上面关照提携,哪怕将异能暴露出一部分也无所谓,只会在他国想要搞点小动作时,被狠狠震慑到。
法国拥有【超越者】的实际数量,可并非只有明面上的那几位。
“想来德国那边也必定会派出不曾在战场上露过面的异能者随行,”高先生面带微笑,“呵,大家都紧张得很呢。”
“嗯。”兰波轻轻颔首,对这次和谈的戒备程度再提高几分。
“好了,等会晚宴就要开始,你记得去甲板把魏尔伦喊回来。”
说到这里,高先生脸上的笑意不由真切几分,“真是的,没想到竟然还会晕船。”
“对不住。”
兰波露出有点歉意的赧然。
可能是第一次坐船偷渡的体验太过糟糕,让魏尔伦在已经习惯轿车与飞机的情况下,仍旧对船这种运载工具有着深刻的阴影。
以前伪装成【亚德尔安】跟着他搭船前往德国时,哪怕住的是开窗就能看见漂亮海景的豪华舱房,魏尔伦也需要躺在他的腿上闭眼休息,才能勉强舒服一些。
偏偏这次来邮轮是举行国际级别的和谈会议,魏尔伦只能强忍着难受登船,没多久就站得面色苍白,用手轻轻拉了拉兰波的衣角。
但现在就回房间休息不太合适,兰波便让他先去甲板吹会风、看看远方。
“没什么,等会让他露个面,稍微吃点东西就好,”
高先生摇头,“也不是刻意难为他,只是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候不出现,难免会被有心人怀疑我们是不是在暗地里动手脚。”
“我能理解。”
兰波轻轻点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会场里。
能否彻底结束战争,就看这一次谈判的结果了。
———与此同时,无人关注的甲板上。
魏尔伦挑了个侧面靠里的位置坐着,既能眺望到辽阔的海面,也可以避开强烈的海风与日光。
为了避嫌,他也没有特意挑选护卫舰的监视死角,反正自己身上这件制丨服足够让那些人认出他是法国代表团中的一员,而不是什么可疑人士。
晕船的感觉相当不好受,但他多少也算熟悉了,让自己尽量放松身体、后仰着脑袋靠在舱壁上,视线跟随远处那翻涌的海浪起伏。
一想到他要在这艘邮轮上待至少一周,就有点淡淡的绝望。
还有养在窗台的花,虽然他临走前给它们做了个简易的滴漏装置,肥料也添得很足,但可千万别出现虫害或者枯萎之类的……
——笃笃。
古怪的敲击声舱壁另一侧传来,声音极其轻微,但成功打断了魏尔伦的走神。
他收回目光,疑惑看向身后的这间舱室。
笃笃笃。
这次的动静更加明显,更像是有人握拳在里面努力敲出声音——但奈何邮轮的舱壁太厚,即使费尽全身力气也传不出多远。
难道是有人困在里面了?
魏尔伦沉吟片刻,手指按在那间舱壁上,让重力像雷达的电磁波一样从指尖放出,瞬间扫过与它接触的物体。
还真是只有一个人,从鞋码的尺寸来看……
正好靠在舱门旁的魏尔伦研究了下它的构造,直接单手旋动拉栓,将那扇沉而重的门稳稳打开。
一道小小的身影立刻扑了出来,紧接着啪叽倒在甲板上,慢吞吞翻了个身,开始吭哧吭哧地喘气。
“啊——得救了!没想到会从外部上锁的,讨厌!差点要闷死在里面了!”
连声音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救赎感,还有对这间储物仓库的巨大抱怨。
魏尔伦的目光朝下,落在这位依旧躺得毫无形象的女性身上。
——确切地说,女童?少女?
从外貌来判断,大概率还是正在上初中的年纪。
“你是怎么进去仓库里的?”
他淡淡问道,“这可不是普通用途的邮轮,会有专人反复检查过很多遍才对。”
正在抱怨的话当即一顿,连带对方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心虚。
“这个,嗯,这个……”
她期期艾艾地想着解释,眼睛也到处乱飘,“如果我说我是一不小心就上船的……”
“那我就一不小心再送你下船。”
魏尔伦眼也不眨接道,一句话就让对方气呼呼瞪大了眼睛。
“好过分,你难道就不能假装没有看见我嘛!”
“那你再回里面去吧,重来一次,我肯定不给你开门。”
魏尔伦对着那间光线黢黑的储物仓库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架势,风度翩翩,优雅至极。
“…………”
这位年纪颇小的少女彻底哽住,难以想象把她救出来的帅哥长着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说起话来竟然如此狠心…!
“决定要说实话了吗?”魏尔伦慢吞吞开口,“你再不讲,护卫舰上的人就该来问我什么情况了。”
实际上,就算不说他也猜到了一些。
这家伙一开口就使用的英语极为流利,发色与样貌又是明显的盎撒人种——大概率是英国那边的,小概率是间谍演戏。
毕竟他来甲板吹风的位置是随机的,能察觉到她的求救也纯属运气。
因此,魏尔伦全程也使用了英语与她对话。
对方好像也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法国代表团的成员。
“唉……好吧,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说不过魏尔伦,少女只好举手投降,“我叫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古德温·雪莱,你可以喊我雪莱,也可以喊我沃斯通克拉夫特。哼哼,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博士!正所谓天才!”
魏尔伦上下打量这位身量比大号行李箱高不了多少的少女,有点难以想象她能是一个博士。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你难道比我的学历更高吗!”玛丽·雪莱撅起嘴,“快点告诉我你的名字啦。”
“保罗·魏尔伦。”
反正都成为代表团成员了,名字和经历已经不再是什么保密项,魏尔伦便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没上过学。”
然而,仅是语气平淡的这么一句就让玛丽·雪莱的表情当场破功,变成瞪着眼睛来来回回扫视他,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原来是个笨蛋啊。”
——甚至在最后,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大家都听得清的话。
“……”魏尔伦挑起眉梢,“请注意你的言辞。”
“抱歉、抱歉啦——”
玛丽·雪莱拖长了声音,软软的和他道完歉后,口吻立刻又是一变,“当然,博士什么的不值一提,我更重要的身份是天才!唔不全面,是刚加入英国研究机关的天才异能技师!”
异能技师,通常是指能够制造包含异能效果的特殊战术武器,也被称作异能武器。
拥有无限能量的特异点虽然是各个国家都在研究的对象,但他们也不只是在研究特异点的军用化,还有各种其它更易实现的高杀伤性歼灭武器。
不过,据说这其中还有对改造人体的研究、生化武器的研究……尽是些丧心病狂的设想。
但不论如何,这些与异能相关的理论,都需要这些数量稀少的异能技师才可以实现。
与此同时,他们也是各国政府里的香饽饽,被精心看管在安全的研究所里,轻易不会放人出来。
玛丽·雪莱竟然说她也是异能技师,确实令魏尔伦惊讶了下。
“这么小?”
“啊你这人说话真过分,天才当然从小就是天才,哪有半途出家变成天才的!被雷劈过吗!”
终于歇够了的玛丽·雪莱从躺着的甲板上跳起来,冲魏尔伦生气。
但她身高只到魏尔伦的腰部,再如何转着圈跳脚表达自己的愤怒,魏尔伦也只能哑然盯着她那不停甩来晃去的发辫。
这感觉,就像在看一只小猫发脾气没什么两样。
“还是快点来讲你为什么偷偷登上这艘船吧,雪莱小姐。”
魏尔伦完全不受玛丽·雪莱的垃圾话影响,只抬手点了点系在腕上的表盘,示意对方没有多少时间了。
实际上,他已经向护卫舰打出【无异常】的暗号,这是所有人上船前就统一商议好的联络手势。
否则,玛丽·雪莱刚露头的一瞬间,整艘邮轮都会疯狂拉响警报。
“……等下,你受伤了?”
玛丽·雪莱不知道自己还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甚至都没在意魏尔伦的时间威胁,而是被他身上的伤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虽然她脸上戴着巨大的圆框眼镜,但她仍然敏锐察觉到魏尔伦在抬手的一瞬间,小臂上隐约露出一道淤红的末端——并不严重,但被冷白肌肤一衬,分外醒目。
“不是受伤,你别转移话题。”
听见对方的惊讶,魏尔伦仅抬手瞥了那处一眼便略过了,表情平淡得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普通不过的小事。
毕竟兰波的力道如今已经掌控得很精准,挥落的鞭痕并不会影响到他的行动。
“看你的衣服,应该是代表团的吧,没想到连这样的身份也……”
但玛丽·雪莱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望向他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水汪汪的同情与不忍,“那我和你说哦,你不要告诉别人。”
魏尔伦没得商量,“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不会告诉除一个人以外的所有人。”
“该不会就是……”
虽然年纪小小,但头脑超级聪明的玛丽·雪莱立刻就猜到魏尔伦指的是谁——肯定是让他受伤的那个人啊,还用得着猜第二个人吗!
好变态的家伙,竟然以欺负魏尔伦为乐!
就跟她以前学校里那些喜欢欺负别人的混蛋没有两样!
要是魏尔伦不告诉他的话,肯定又会被狠狠欺负吧!
“好吧好吧,我允许你告诉那个人。”
玛丽·雪莱露出有点嫌弃的表情,但还是勉强答应了这个条件,“我是来找一样东西的。”
“描述得仔细点,船上有人拿走你的东西了吗?”魏尔伦道。
“没有,那其实不是我的东西。”
玛丽·雪莱摇头,“不过,怎么说呢,那样东西很危险,是在我隔壁的研究组,威尔斯参与研究出来的一种‘半成品装置’。”
魏尔伦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是异能武器?”
“既然对异能技师并不惊讶,也清楚异能武器的概念,说明你也知道异能这种力量的存在,”玛丽·雪莱想了想,“那我从头和你讲起吧,还记得德国在一年前在柏林郊区发生了诡异的特大爆炸事件,最后还宣称没有伤亡吗?”
“嗯。”
魏尔伦当然清楚,他还是那起事件的当事人。
“其实,那是一次人工特异点失控的研究事故。在两年多快三年前,法国有一个研究疯子成功制造出了可控的人工特异点,威力大到如同自炼狱爬出的原初魔兽……但据说,最后被法国政府秘密销毁了。”
玛丽·雪莱侃侃而谈,完全不知这位传闻被销毁的“原初魔兽”就站在她面前。
“后来,窃取到那份研究资料的德国尝试自己也制造并操控人工特异点,这样就可以在战场上获得优势——当然,他们的努力失败了,代价是一个研究所的彻底消失。”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魏尔伦突然问。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嘿咻……嘿咻……”
玛丽·雪莱努力踮起脚也够不着魏尔伦,还是后者主动俯下身,让她能说点咬耳朵的悄悄话。
“那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英国也派出异能者,想要摧毁那个人造异能体。”
“不过,谁也没想到德国直接爆发了研究事故,迫使他们彻底放弃了这项研究。”
“但没得到研究资料的英国政府这边反而又不死心了,觉得【如果做不到特异点的异能者化,那就让它变成一次性的高杀伤歼灭武器】。”
“威尔斯就是这样被哄骗的,她原本的目标是制作出一个能把特异点能量转换为新型可控能源的装置——就像煤炭、水、风那样,特异点的能量也可以作为发电的能源之一。上面也很支持她的想法,给她拨了一大笔军费。”
“结果呢,当她努力研究出来后,军方的人说不需要她构思出的可控部分,只想要它中心温度高达六千度的热能释放效果!可恶!一群冷血的变态!”
说到最后,玛丽·雪莱又开始气得鼓起脸,喵喵咧咧的骂人。
“难怪你说这是半成品装置。”
但魏尔伦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声音也冷了下去,“这个东西,现在被人带上了邮轮?”
想要制造恐怖丨袭击?还是在会议上亮出来,好威胁他们签署不平等的和谈条约?
“我不能肯定,威尔斯是这么告诉我的,她被软禁起来了,只能尝试逃离。”
玛丽·雪莱摇了摇头,“我则被她拜托前来回收这样东西,如果能想办法摧毁更好。”
因此,她才在打听到这艘邮轮的停靠码头后,仗着自己身材娇小,趁看守薄弱的间隙,提前偷溜进了货舱里,还躲过了好几次货物清点——也多亏那些船员干活一点也不仔细。
就是没想到货舱的门也被从外锁上了,要不是魏尔伦正好因为晕船而出来吹风,玛丽·雪莱觉得自己会被闷歇菜。
不愧是没有参与过战斗的研究人员,压根不存在计划或者谋略一说,完全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
“……我明白了。”
魏尔伦严肃沉思半晌,对她点头,“现在还有个问题,你能确定英国政府机构里没有德国或其它国家的内奸吗?”
玛丽·雪莱愣住。
玛丽·雪莱惊恐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没错,”魏尔伦开口,“如果德国那边也得知了这个消息,那现在的局面就会变成多方混战——大家都想抢到那样武器。”
那样“歼灭性异能武器”被命名为,【壳】。
以【壳】的引爆点为中心,最大设定烧毁半径为35千米,范围内会释放出足以与太阳表面温度相媲美的六千度超高温,将该球体内的一切物体等离子化为分子水平,最后仅剩下被风吹散的茫茫白烟。
如果在平民居住的城市引爆,会有合计约为四百万人被烧死。
这种灾难性的武器根本就不该被研发出来,如今竟然还被偷拿到各国代表团都在的邮轮上了!
玛丽·雪莱也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其他人也知晓这件事的可能,立刻变得慌张起来。
“那、那我们怎么办?”
“我……”
魏尔伦刚开口,就见到兰波正在朝这边过来,当即直起身并止住话头,先轻唤了他一声,“兰波。”
“嗯,我来带你回去用餐。”
兰波温和的朝他微笑了下,才看向魏尔伦身边这个外貌年龄小得跟萝莉没什么两样的少女,“这位是?”
“英国的一个异能技师,偷溜上船的。”
魏尔伦简明扼要地将来龙去脉都告诉兰波——而在此过程中,玛丽·雪莱的表情则从好奇逐渐转变为惊恐。
之前魏尔伦就说他只会讲给一个人听的!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啊啊啊,明明看上去长得一表人才,暗地里竟然是会偷偷欺负魏尔伦的变态!
由于玛丽·雪莱的表情实在没有半分掩饰,令兰波听着听着,目光逐渐朝她那边望去。
为什么用这副表情看着他?
本来内心就在尖叫的玛丽·雪莱被那双寒金色的眼眸一盯,立刻吓得往魏尔伦身后躲——又被后者毫不留情地提着衣领拎出来,放到兰波面前。
玛丽·雪莱:“………”
这也是个一点都不体贴的坏家伙!
好在,那个被魏尔伦叫做兰波的人在听完那些话后,并没有想要来揍她。
“确实是非常糟糕的情况,”兰波开口,“不止德国,其它国家同样可能派出了我们没见过的强大异能者到这艘船上。”
英国政府内未必只有德国间谍,也可能拥有其余国家的眼线;法国这边没得到消息,并不意味着这份情报就没有被泄露。
魏尔伦点头,“我们要先想办法找到那样东西。”
“有点难。这里是公海,意味着没有任何国家对此处拥有管辖权。”
“而聚集在这艘邮轮的人不止有来自各个国家的最高军事代表,还有随行的军事、情报、外交、法律等领域的专家,他们不可能会同意接受搜查,会被视作严重的侵犯人权。”
“倘若直接公开【壳】的存在,并不意味着英国会成为所有国家攻击的目标——最糟糕的结果是这艘邮轮陷入大混乱,每个国家都开始争抢它。”
“为什么会这么肯定?”
听到最后,玛丽·雪莱实在没忍住好奇的问道,甚至忘了对兰波的害怕。
“因为英国总参谋部的部长和[钟塔侍从]也来到了船上,”兰波轻声解释,“如果这是英方策划的袭击或威胁,不仅没必要搭上[钟塔侍从]的性命,牺牲部长本人的概率就更低了。”
培养上将的难度可比培养十万名士兵还要高,如果英国铁了心要把各国高层都聚集起来杀光,直接找个替死鬼,在确定他们登上船一瞬间引爆就足够了。
现在这种情况,更大可能是和谈成员外的某个第三方组织干的,打算用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做威胁,向各国政府提出某个诉求。
既然他们曾经能潜入去德国研究所偷东西,自然也有人能潜入英国研究所去偷【壳】。
那位威尔斯小姐估计是被怀疑成协助者,才会软禁起来的吧——结果她本人反而误认为是英国高层想要过河拆桥。
“船员?”
听完兰波猜测的魏尔伦立刻开口。
“有可能,但不确定。”
兰波沉思片刻,“我们在这里太久了,先回去参加晚宴,之后再考虑怎么做。既然对方没有立刻引爆,就意味着我们还不会这么快就死。”
“好。”魏尔伦没有迟疑。
只有玛丽·雪莱当场惊得跳起来,完全顾不上脑补和害怕。
“你们都走了,我该怎么办?”
她捂着肚子,朝这两人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还有我现在好饿,我也想吃美味的晚饭……”
就算有可能挨一顿揍也没办法了,吃饭要紧,呜呜。
“先去保罗的房间,正好此刻所有人都在餐厅,不会有人看到你。”
兰波没有忘记这位勇敢冲上邮轮找【壳】武器、但除此之外完全没谋划的英国异能技师。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笔,在玛丽·雪莱的掌心画了个简易地图,标注魏尔伦的房间。
魏尔伦也配合将登船时领到的那张房卡给她。
反正他肯定会睡在兰波的房间里,有没有这张房卡都无所谓。
“到时候,保罗会因为晕船而提前离场,可以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兰波又接着叮嘱玛丽·雪莱,并看见对方开心得都快高举双手欢呼“好耶!”。
虽然是天才,但也是完全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的小家伙。
兰波笑了下,在目送玛丽·雪莱蹦蹦跳跳地离开后,才和魏尔伦返回餐厅。
“噢,你们终于回来了。魏尔伦先生的身体好些了吗?”
“感谢您的关心,他现在已经好了些,我让他来吃点东西再去房间休息。”
魏尔伦离场时的动静并不算大,但必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并特意打听到他是因为晕船才出去甲板上的。
而此刻,兰波带魏尔伦回餐厅落座时,身旁的人也都客套着关心了下魏尔伦的情况,被兰波微笑着应付过去。
魏尔伦也面容苍白着朝他们点点头,露出些许歉然的笑意。
由于是高规格的国际性宴会,主厨严格遵照法式用餐流程,餐前酒、前菜、主菜、面包和奶酪、甜点和咖啡一样不少,配餐的口味也一视同仁。
对魏尔伦而言,那杯口味偏淡的餐前酒还好,黑漆漆的咖啡才是他格外讨厌的食物之一。
而且,整套用餐的流程要持续两个小时以上,每道菜之间的流程还超级长。
兰波知道魏尔伦会等到不耐烦,便笑着主动对高先生开口道。
“让保罗先回去吧,他本来就是被我强行拖过来用餐的,其实现在还难受得很。”
“嗯,让他先回去好好休息,等会叫厨房额外送一份到他房间里。”
高先生不仅答应了,还体贴省掉兰波等会打包食物的麻烦。
魏尔伦自然没有异议,颔首致歉后,先离席返回自己房间。
玛丽·雪莱很聪明地躲在衣柜里,见到是魏尔伦才放心出来,跟他一起等饭吃。
“今晚我要睡这里吗,”她眨巴眨巴眼睛,“那你怎么办呀?”
“我本来就要去和兰波一起睡。”
魏尔伦没有脱衣服,直接在床上躺下,假装身体不舒服的样子——虽然他的身体确实也不舒服,晕船的症状只是减轻了一些,没有完全消失。
“什么,你要去和他一起睡??”
玛丽·雪莱捂住嘴巴,但吃惊的语气依旧从每一个字里漏了出来,“那他岂不是,岂不是还会对你……”
等了半天没有下文,魏尔伦缓慢朝玛丽·雪莱打出一个问号。
“对我什么?”
“对你,就是,对你……”
玛丽·雪莱努力思考怎么回答才能不会直接到伤害魏尔伦的自尊,憋了半晌才小声道,“欺负你。”
但这个单词的引申含义实在太多了,比如福楼拜和克莱芙也喜欢用“兰波是不是又在欺负你”这个句式来调侃他们间的关系。
因此,魏尔伦只是惊讶睁开眼睛看她,“……你发现了?”
也是,那道他无意间露出的鞭痕确实暗示得相当明显,是兰波前几天刚留下的印记——以他消耗了一张愿望纸条为代价。
“当然啦,我戴着眼镜呢,”玛丽·雪莱气鼓鼓道,“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越想越气,她抬手宣布:“我决定了,要帮你把他欺负回来!”
魏尔伦:“…………”
魏尔伦:“嗯??”
第60章
躺在床上的魏尔伦眨了下眼睛, 又眨了一下眼睛。
“欺负回来……你说的是什么样的欺负回来?”
他迟疑开口。
无论怎么看,这个小姑娘的年龄都还没到可以随意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吧。
还是说,英国那边的普通人竟然是这么开放的性格吗?
“嗯………我也没想好!”
玛丽·雪莱愁眉苦脸的抱着手臂坐在船舱的地板上, 努力动用自己的那颗天才大脑思考。
“既然会被欺负,说明你打不过那个兰波,那我肯定也打不过……嗯嗯,那就得动用特殊道具了啊。”
虽然表面上是个格外无害的少女,但能够成为异能技师的她,当然也拥有那份特殊的能力!
魏尔伦:“……特殊道具?”
这话听上去,怎么感觉更加微妙了。
“哼哼, 毕竟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天才!”
玛丽·雪莱神气活现地伸出一根手指,对准魏尔伦。
“听好了,我以后肯定会当上了不起的异能技师!因为除了我的头脑以外, 我的异能是【无论怎样的设计,都能让其实现】!”
“无论什么都能实现吗?”魏尔伦确实有些惊讶了,“这个异能确实很了不起。”
被拥有漂亮脸蛋的帅哥夸奖——尤其对方还救了自己一命——玛丽·雪莱顿时高兴得快要把不存在的尾巴翘上天。
“话虽如此啦, 还是需要先造出可以施加异能的硬件呢。就像想要马拉车,首先得拥有一辆车嘛。”
不过啦, 她也不会真的把自己吹嘘得无所不能,很认真地阐明了自己异能同样拥有局限性。
但对于现在这个情况来说,肯定够用了!
她要用自己的异能和头脑,来帮魏尔伦反过来欺负兰波!
“你有没有什么用来禁锢人的东西?比如手铐或者绳索之类的。”
玛丽·雪莱想了想, 问魏尔伦。
“…………来参加和谈怎么会带那种东西。”
魏尔伦哑然失笑,“负责安保工作的同伴应该有手铐吧,我可以找他们要一个。话虽如此,兰波可不是会被那种小玩具就被困住的人。”
别说兰波,哪怕他被手铐锁住, 也可以在一秒内就挣脱出来。
动用异能就更简单了,他甚至可以将那副手铐搓成随意弯折的铁丝。
“可不要小看我的异能。”
玛丽·雪莱得意一推自己的眼镜,“那就这样决定了,作为你帮我找到【壳】的报酬,我会帮你制造能够困住兰波的道具哦!”
“这样吗,好吧。”
聊到现在,魏尔伦大概清楚了玛丽·雪莱其实没有真正搞懂“欺负”这个单词背后的另一种含义。
不过,既然她这么有干劲,魏尔伦便也没有扫了她的兴致,而是有点好笑的答应下来。
“如果得到【壳】,你打算怎么做?先不论你该怎么带回英国研究所还不被盘问这点,难道不担心它又被拿去当成【歼灭武器】?”
曾经当过特工的魏尔伦头脑同样敏锐,直指问题中心。
“既然威尔斯会告诉你‘回收’,而非仅有‘摧毁’,就说明在很大概率上,它只能以引爆的方式摧毁,而无法依靠更无害的方式解除危险性吧。”
反正是一次性武器。
“呃唔……”
看玛丽·雪莱心虚到说不出话的表情,魏尔伦就知道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所以,你得动用自己的天才大脑,想出一个能解决这问题的办法才行。”
看在境遇相似的份上,魏尔伦特意提醒她。
毕竟,如今的他能平安待在法国政府的机构里、且不被上面任何势力觊觎、当成便利好用的武器不停地卖命,全靠兰波愿意为他顶住了所有压力。
不仅在其余人面前毫不动摇的维护他、执意要他当自己的直属副手,还特意制造【他其实也是人类】的传闻。
甚至最后那个传闻传到后面,还得到了研究员的认可,表示确实有很大可能如此。
但魏尔伦清楚,那其实是因为他们无法根据资料复刻出成功的研究成果,又遭到上层接连催促,便只好顺势采用了那个传闻,并宣称他的体质是不可复制的特殊。
最后这份研究报告终于彻底说服了法国政府,让他们打消了继续研究人造异能生命体的念头,不再将数额巨大的经费支出投入到看不见成果的开发上。
这样也好,不会再有第二个像他这样的怪物被制造出来了。
魏尔伦无声吸了口气,又让身体放松些许。
此时的他气场平和而安宁,早已一点一点褪去了紧迫似的、对整个世界的戒备与敌意,变得像是随便哪条街道上都能遇到,坐在长椅上晒着阳光的平凡青年。
而眼下的他,同样在好奇玛丽·雪莱的答案。
既然会选择冒着生命危险溜上船找回【壳】,说明她也不赞成政府研究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吧。
那么,等她真的将这个歼灭武器拿到手,又打算怎么做呢?
还是以为自己能让政府改变心意,让它可以被使用在正确的地方吗?
“……是啊,确实得解决这个难点。”
玛丽·雪莱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显得有点沮丧,“我原本打算在回研究所前,带着它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引爆掉的……”
“如果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成功回收,你的想法确实没有问题。”
魏尔伦开口,“但如果兰波的猜测没有错,它马上就会变成大家都知道其存在的东西了。”
听到这句话,玛丽·雪莱沮丧垂下脑袋,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发展。
唉,如果造成了更大的伤亡,她该怎么回去面对威尔斯呢……
就在房间里陷入静默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打扰,魏尔伦先生,我是来送餐的——”
玛丽·雪莱闻言惊得跳起来,赶紧蹑手蹑脚地藏回衣柜里;魏尔伦则扬声回了句“这就过来”,从床上坐起身。
开门后,侍应生将餐盘端给他,毕恭毕敬,“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什么了,只是希望之后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需要好好睡一觉。”
魏尔伦的面色依旧苍白,连说话都显得格外虚弱,依然是格外难受的模样。
“好的,稍后我会在房间门口挂上【免打扰】的标牌。”
侍应生鞠了个躬,便离开了。
魏尔伦则重新关紧门,将餐盘放在桌上,让玛丽·雪莱出来吃饭。
“好了,之后有人敲门也不用开,”
他对饿得正在埋头苦吃的玛丽·雪莱说,“我要去兰波的房间了,你就在这里睡下吧。”
嘴里塞满牛排的玛丽·雪莱顿时抬头:“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魏尔伦:“……食物咽下去了再说话。”
就算是他刚苏醒那会儿,吃相也没糟糕成这个样子……算了,毕竟那时候就有兰波教他。
“我说,”玛丽·雪莱努力咽下那一大口牛排,“其实你不过去也没关系,我可以睡在衣柜里,这样你就不会被他欺负了!”
“…………”
魏尔伦静静盯着她看了会儿,发出轻声的短促呵笑,便头也不回地关上门走了。
“唔??”
留下一只手叉起整块牛排,满脸迷茫的玛丽·雪莱。
…………
兰波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魏尔伦已经蜷躺在床上,裹着薄被,闭眼睡得极为安静。
那身脱下来的衣服则随意搭在椅背,连最里面那件也没有保留。
就算到了外面,魏尔伦也依然保留了在家里的睡觉习惯——或者说,特意为兰波养成的睡觉习惯。
“感觉还好吗,保罗?”
兰波没有急着洗漱,而是先坐在床上,抬手抚上魏尔伦的脑袋;后者已经在兰波开门的时候就醒了,此刻也只是将身体蹭过来些,与兰波亲昵贴贴。
对方的掌心冰凉,是始终畏寒的体质,却为了服饰统一而不得不穿着礼仪性质的军装,一点也不保暖。
虽然房间的温度可以随个人喜好调节,但兰波考虑到他会感觉太热,便只让它维持在他感觉适宜的区间里,没有调得过高。
“好些了,”清楚这点的魏尔伦开口催促,那双淡色的鸢眸被灯光浸得分外温润,“快点上来,兰波。”
兰波失笑,“好,我去洗个澡。”
曾经困扰魏尔伦的失眠早已在“特殊疗法”,以及每夜与兰波相拥而眠的温馨中彻底好转。
如今,“特殊疗法”不再继续,后者却一直保留下来的原因,是魏尔伦知道兰波同样有畏寒的睡眠困扰。
除非兰波穿着过冬棉衣、盖着厚被子睡觉、还要把壁炉的火烧得旺旺的,否则他极容易在半夜被冷醒。
而魏尔伦的体温始终很高,是最趁手不过的人形暖炉兼抱枕,足以令兰波也能安稳睡上整夜。
于是,从魏尔伦第一次与兰波睡在床上起,他就极少再独自睡回自己的房间里。
甚至延续了曾经当【杀手13】时的“睡觉习惯”。
毕竟隔着衣服,总是会差几分温度。
或许也正是由于兰波察觉到这点,那股盘亘在心底的焦躁与不安才得以逐渐散去吧。
不过,这次还有点需要注意的地方。
从兰波掀开的薄被一角,能明显看见那道被玛丽·雪莱窥见的红痕不止一处,而是不那么均匀地分布在魏尔伦的脊背、肩膀、手臂以及胸膛等肌肤上,与那身漂亮的肌肉线条既交错又融合,宛若在冷白的霜上绽开一朵重瓣赤花。
还有那截镶嵌着宝石的纯黑袖箍,即使睡觉也不曾从他的左臂取下,是另一种禁忌般的顺从感。
“需要涂点药膏吗?”
兰波轻声问道,换来魏尔伦的摇头,“不怎么疼。”
是真的不怎么疼,兰波的力道远比他当【兰蒂斯特】时轻得多。
在他身旁躺好的兰波叹气,“没想到你会用纸条换取这个愿望。”
魏尔伦的眼底浮现笑意,主动朝兰波挪过去了些,好叫他的身体不要那么冰凉。
“克莱芙说的,”
魏尔伦毫不心虚地供出这个主意的始作俑者,“我问她你最近看起来压力很大该怎么办,她就给了我这个建议。”
虽然原话是【欸呀,当然是大干一场比较能释放压力啦,波德莱尔先生不就最喜欢这么做吗?然后再加点比较刺激的玩法…嘿嘿……】
比较刺激的玩法……魏尔伦想了想,对刺激过头的电击还有铃铛都有点心理阴影,便选择了兰波用过的玩法里相对比较温和的一种。
为此,还特意用掉了一张宝贵的愿望纸条。
在透过玻璃窗的皎洁月色下,兰波哑然看向认真注视着他的魏尔伦,没想到对方的出发点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而是想让他发泄压力。
心底最深处部分被柔软地触动了,像落进一捧温暖的阳光里,连触碰着对方的指尖也开始发烫。
“……下次不要听克莱芙的建议,她就喜欢看我们热闹。”
过了一会,兰波终于叹息着开口,“而且,人有压力才是正常的,不要随便就让我以伤害你的方式释放它。”
“没关系,我能接受这个。”
魏尔伦并不在意,“你现在还感到压力吗?”
“知道船上现在有一个能把我们都烧得连灰也不剩下的待起爆异能武器,没有压力才很奇怪吧?”
听见这句话兰波笑起来,用带着点玩笑的口吻对魏尔伦说道。
“也对。”魏尔伦同样露出笑意。
“不过……”
过了会儿,兰波又不紧不慢地开口。
魏尔伦“嗯?”了一声。
“我希望那些纸条都用在能让你开心的事情上,而不是为了我。”
兰波将后半句说完,那双金眸始终温和着注视魏尔伦。
“再许一个愿望吧,我还欠你一个。”
虽然魏尔伦认为这张愿望纸条消耗得很值,但兰波总是如此关照他的想法,并不愿意要他受半点真正的委屈。
魏尔伦的嘴角抿起笑意,便佯装认真的想了想。
于是,他的身体又朝人贴得更亲密了些,脸也埋进兰波颈侧的长黑发间。
“其实,晕船有点难受,我睡不着。”
魏尔伦的声音被压得有点闷,吐出的音节间还有点含混着黏连,听起来倒与撒娇没什么区别。
“可以帮帮我吗,兰波?”
夜色更深了些,但那片月光已然被拉起的窗帘遮挡,不再能窥探这间舱房内的分毫。
有低沉的喘息长长地、慢慢地响起,好似一块磋磨到极致的暖玉,被随意把玩在五指间,难耐而煎熬。
“兰、兰波……”
魏尔伦发出一点点喘不过来的气音,十指始终紧抓着身侧床单,犁出数道极深的压痕。
“再忍耐一下。”
许久没有响起的熟悉话语夹杂着笑意,轻而柔和地拂在他耳畔,烧得魏尔伦头晕目眩。
自从关于铃铛的后遗症终于勉强被解决后,兰波基本上都不再怎么为难他,很顺利就能释放出来。
反而是魏尔伦在主动帮兰波时,偶尔会起一点坏心思,想看总是温和从容的兰波在这种时候,会出现什么反应。
但兰波只是倚在床头,带着一点急促的呼吸看他;那双总是显得忧郁的浅金瞳眸被情丨欲压出几分偏暗的雾蒙,在柔和的夜色下,具有独一份的蛊惑魅力。
不必他开口再说什么话,魏尔伦便已主动松开了手。
……然而,此刻的兰波掌控起他来要游刃有余得多,那双金瞳也幽深着,仿佛在观察猎物状态的某种蛇类,一举一动皆轻巧且灵活。
他在享受这一刻,没有半点掩饰,这才是真实。
魏尔伦的呼吸急促,心跳也在加速,劲瘦的腰腹同样绷得很紧,甚至开始轻微颤抖。
那点滑且黏腻的水声钻入他的耳中,在寂静的深夜里一点一点变得更明显,也逼得他无意识仰起头,整个人格外难捱地挣动着,却又强迫自己的身体禁止逃离,必须乖顺地躺在对方掌下。
这种濒临极限却仍然献上自己的克制,令魏尔伦的呼吸愈发急促,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他的视野已经朦胧,半睁的鸢眸深处被一次接一次不能达到顶峰的欢愉给硬生生逼出来的水光,越积越多,终于在最后那次允许中彻底颤落面颊,又被微凉的指尖温柔擦去。
“好了,快睡吧。”
在那道同样温和的声音里,魏尔伦缓慢眨动眼睛做出回应后,便在对方怀里安心睡了过去。
或许,这也能变成可以有效解决魏尔伦晕船症状的“特殊疗法”了。
做完清理的兰波脸上露出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无奈笑意,又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此后,一夜安眠。
…………
第二天用过早餐,负责谈判事宜的各国代表便准时入座,身旁皆站有三两部下。
兰波与魏尔伦一左一右守在高先生身后,神情冷淡,暗自十足戒备。
随心意发动【彩画集】更是捏在兰波的指尖,随时都会展开那足以隔绝空间的深红壁障。
对于能够从世界里再切割出一块亚空间的【彩画集】而言,它不仅可以完全阻挡普通的火药或刀剑,即便是电击、射线,声波之类的非物理质量攻击,都可以全部隔绝在壁障之外。
但引爆的【壳】本身属于特殊触发的特异点爆丨炸,既是足以媲美太阳坠落的超高温烧灼,也包含着最原始的能量攻击。
兰波不确定这种情况下,【彩画集】能抗多久。
曾经在德国研究所面对暴走的特异点时,他的壁障几乎支撑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被那股能量冲碎,全靠魏尔伦解放兽性状态才逃过死劫。
但要在所有人面前,让魏尔伦再解放兽性状态吗?
不,绝对不行。
这里的各国代表太多,又不能灭口,如果让他们知道魏尔伦就是那个成功的人工特异点,他以后面临的麻烦会永无止境。
兰波向魏尔伦打了个隐秘的手势,示意在没有他的许可下,只允许使用普通状态下的重力操纵异能。
魏尔伦表示收到。
而这张分列两排的谈判桌上,一方坐着以德国及日本为代表的同盟派系,另一方则是对抗他们的联合战线,以英国与法国为首。
虽然严格来说,英国与法国本身之间也会互相发起战争,但在此刻,他们倒也配合默契地结为盟友,向同盟派系内的所有国家代表施压。
主要施压目标是德国,哪怕日本就坐在旁边,也不会被英法两方放在眼里。
日本又没有能够改变战争局势的【超越者】,需要在意吗?一旦被德国丢弃,英国或法国随便派出一个【超越者】,就能让他们天皇瑟瑟发抖地跪下来求饶。
只凭军队的力量,在新的战争体系里,不过是连上桌资格都没有的蝼蚁。
而所谓的和谈,也是占据战场优势的英法联合,与德国商讨大家各自能接受什么条件,才愿意停止战争。
德国并不想吃亏,就看他是打算让其它同盟国帮忙支付这份代价,还是继续僵持到底。
战争本就是这样,打的不只是战场上的胜负,还有战场外的。
法国的前任国防部长是主战派——毕竟战争打得越乱,他个人能赚到的收益越高——连带他提拔上来的参谋长与司令也同样不接受和谈,只一味强调要打出压倒性的优势。
而如今成为国防部长的高先生是主和派,不仅换掉了前任提拔的主战派部下,也说服总统对外释放出接受和谈的意愿。
在这次关键的参战三国里,只要有一方起了个头,后面就好推动下去了。
可以说,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促成这场和谈,对各国来说都是相当不容易的。
家底雄厚的大国还好说,其中一些小国已经快要连普通国民的物资都要供应不上了。
在这种时候,竟然有人想要暗中破坏这场和谈……
兰波神情凝重,视线不动声色地在这些人员里来回逡巡,却始终找不到任何异样的痕迹。
直到一整天的各国互相扯皮结束,预想中的爆炸也没有发生。
第三天与第四天也同样。
如果不是玛丽·雪莱信誓旦旦的说【壳】肯定在船上,兰波又能看出她没有在撒谎的话,大概早就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恶作剧了。
与心底愈发浓郁的凝重同样的,还有谈判桌上的焦灼场面。
主要的英法德三国谁都不愿意让步,每天都在进行无意义的口水战。
直到第五天。
就在德方代表拍桌时,会议室内那个始终关闭的巨大电视屏幕忽然亮起。
“谁开的?”德方代表一愣,随即吩咐身旁的手下,“把它关掉。”
但在被吩咐的手下尚未行动时,电视屏幕已出现了一道身影。
“请不要动。”
长至腰后的黑发微卷,浅金眼眸忧郁而缱绻,戴着保暖的兔毛耳罩,身穿深栗的长风衣,颈间扎了条红黑格子花色的围巾。
比起装束,更值得注意的是那张脸。
瞬间全场哗然,无数目光都看向站在高先生后方的兰波——他与出现在电视屏幕里那张脸根本一模一样!
“冷静,各位。这并不是我提前录制的视频,更有可能是某人故意装扮成我的模样。”
成为全场瞩目焦点的兰波神色冷淡,根本不受这些视线的影响。
“没错,”高先生也沉稳抬手,压下这片爆发出来的窃窃私语,“我方登船时间比德方更迟,怎么可能提前准备这东西。”
这么说很有道理,在场众人的声音逐渐安静下去,目光也重新回到电视屏幕上,似乎想看看这到底在搞什么鬼。
全场就属魏尔伦最生气,身侧的指节都捏得发白,想要即刻去教训这个敢假装成兰波模样的混账。
“哦?安静得比我想象得要快。”
电视屏幕里的【兰波】开口,竟然也与兰波的声音毫无分别。
“那么,就让我们尽快开始下一流程吧。”
“首先,我要给大家介绍一样非常厉害的歼灭武器,【壳】。”
最大设定半径35千米,爆炸范围内的温度高达6000摄氏度,一旦启动,没人能活得逃离。
关于【壳】的描述一出,全场再次哗然,似乎难以想象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杀伤性武器,而它竟然能被成功研发出来!
“或许有人不相信它的威力,这没关系,我想英国方面已经十分紧张了。因为你们本来想偷偷来船上回收这样武器,却始终没有找到它的下落,不是吗?”
此话一出,英国代表的面色大变。
包括站在他身后的女性也同样握紧拳头,不复镇定。
这种掩藏不住的反应,坐实了【壳】武器确实存在且丢失的事实。
“现在,我会给大家一个公平的,能够获得它的机会。”
电视屏幕里的【兰波】继续开口,神情却要比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要呆板些,看上去确实像是某人为了隐藏自己的真正身份,特意用某种手段窃取了兰波的模样。
“那样东西是真的?”
日本代表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就在这里?怎么得到它?”
“天真,你觉得是会用普通方式得到吗?想要给自己搞到杀手锏?”
另一国的代表发出嗤笑,“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小命吧,搞不好他说的公平是指把我们全都送去天堂。哦,你也有可能是下地狱。”
反正已经吵了四天,互相阴阳怪气几句是家常便饭。
日本代表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但也不吭声了。
电视屏幕里的【兰波】耐心等着他们吵完,才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其中一只手,朝下方指去。
“此刻,那样歼灭武器正躺在某一处海底。”
轻描淡写说出口的答案,令众人感到困惑——在海底?这怎么找,派遣潜艇下去慢慢打捞?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大西洋海底的平均深度在3.6千米左右?,就算是海沟的最深处也不过9.2千米?,依然在【壳】的设定范围内。”
“按照这艘邮轮设定的航程,十分钟之后,它会行驶到【壳】的上方;而与此同时,【壳】将被引爆。”
“提示就到此为止。”
听到这里时,魏尔伦忽然发现电视屏幕里的【兰波】始终呆板的目光似乎动了一下,朝他这边看来。
但下一刻,对方的视线落点都变成僵硬着直视前方,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错觉。
“那么,请容许我先提前向胜利者祝贺吧。”
这句话的尾音落尽,电视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在场大多数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仍有些难以置信。
搞什么,他们只是来参加一个战争和谈会议,马上就要被这个新型武器炸死了?开什么玩笑?
——但与此同时,也有人反应极快。
英国代表身后那位女性立刻就冲了出去,兰波紧随其后。
既然十分钟后的邮轮会行驶到【壳】的上方,反过来说,就意味着只要提前算出邮轮十分钟后会航行到哪个坐标上,潜入海底就能找到【壳】!
虽然这艘邮轮随行的只有护卫舰,并不具备潜艇功能,但在座的并不只有普通人,还有异能者。
譬如兰波的【彩画集】就可以劈开海浪,让自己平安无事地沉下去!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魏尔伦留下来保护高先生,兰波立刻动身冲向驾驶室。
必须先拿到航行坐标才行。
但拥有这个思路与能力的不仅有兰波,甚至不只有那位英国代表身后的女性——在前往驾驶室的路上,另一位青年同样如鬼魅般出现。
“看来,违反规则的并不是只有我们这边呢。”
他微笑着抬起手,那位英国女性的身形猛然一滞,躲开了那道提前预判在她身前的无形攻击。
“嗯?感觉还挺敏锐。”
“德国那边的啊,果然他们还藏着厉害的异能者。”英国女性冷哼出声。
“彼此彼此,你与另外那位,”——他指向兰波,“不也一直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过吗?该怎么称呼?”
“简·奥斯汀。”隐瞒身份已无意义,那位女性开口。
“阿蒂尔·兰波。”兰波也淡淡道,“你是弗里德里希·席勒。”
他早就记下了名单里的所有人,自然也能认得出眼前这个青年是谁。
“真荣幸,你竟然认识我。”
席勒露出灿烂的笑容,“不过呢,看来只有我们有能力拿到那个【壳】武器了,对吗?”
就算有其它国家同样有派出异能者参与这场和谈,也未必有能力在不乘坐潜艇的情况下,独自潜到3.6千米的海底。
“是啊。”
兰波冷冰冰开口。
在下一刻,凭空构筑的深红障壁、被无形切割开的大气,以及陡然翻涌的滔天巨浪,瞬间狠狠撞在一处!
邮轮被卷入这场庞大力量裹挟的风暴,近乎被卷抛到浪尖,又从倾覆的边缘狠狠落下。
随即,已然隔绝出亚空间的兰波抬手将笼罩着他们三人的深红立方体升起,如浮岛般静立于邮轮之上。
“了不起,竟然能构筑出这么大的空间领域,”席勒仰头感叹,“你以前真的寂寂无名吗?”
“在这里说什么废话,时间要紧。”
简·奥斯汀冷脸站在原地,一个海水形成的球体包裹住她周身,形成柔软又难以攻破的防御。
“确实啊,”席勒抬起手,“只是空间而已,切割起来并不比黄油困难多少。”
剑拔弩张到极致的尖锐对峙,在涌动的深红雾霭之内,一触即发。
“在十分钟之内,必将分出胜负。”
“快点结束吧。”
“东西是属于英国的。”
三道不同的声音响起——即将于此处爆发的,乃是超越者级别的、震天撼地的异能大战。【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