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自从兰波将其中一间卧室分给魏尔伦, 便尊重那片空间成为对方的私人领域,从没有在不经过允许的情况下随意进入过。
魏尔伦会主动将它打扫得干净整齐,也会将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房间里保管。
八音盒与个人身份识别狗牌是最重要的, 另外还有要看的书、兰波买给他的衣服,以及一些用自己薪水购买的喜好品。
兰波一进他的房间就闻见了一点淡淡的洋梨香气,于是忍不住笑——被对方发现了,换来没什么气势的一瞪。
喜欢吃洋梨怎么了,就算边看书边吃洋梨也很正常吧?
不过,魏尔伦体力消耗太大,洗完澡的眼下更是又困又累, 连眨动鸢眸都显得格外有气无力。
比起直接朝着床铺倒下、放任自己跌落进柔软被窝里的魏尔伦,唯一体力消耗是将对方精力彻底榨干的兰波仍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他用单手随意拢了把过长的黑发,姿态闲适的在魏尔伦身边躺好, 又扯过被子给他们盖好。
魏尔伦用的被子仍然很薄,是兰波在夏季也绝不会使用的厚度。
但他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受冻,魏尔伦已经十分主动地挨了过来, 就像之前度过许多个夜晚那般,充当起好用又恒温的人型暖炉。
在洗过澡后迅速被寒意占领的身体, 终于又逐渐开始恢复。
兰波无声吐了口气,觉得自己就算没有像魏尔伦那般耽溺于情欲,也已经陷入了另一个蜜糖陷阱里。
罪魁祸首还要发出几声愉快的轻笑。
“真的不用我帮你吗?”他甚至主动问道,“今晚都只有我在一个劲的享受。”
虽说到后面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享受, 而是混杂着一些相当磨人的愉悦责罚……但总体而言,确实是只有他一直被动的体验。
“不用,”
兰波哑然失笑,用动手关灯的方式催促对方快睡,“我对这件事并非特别热衷。”
为了任务而学习是一方面, 自身是否会喜欢又是另一方面。
像波德莱尔先生就是无师自通的天赋型选手,格外喜欢依靠这种方式释放压力、找点乐子——在加入DGSS时,他都不用学这项就是满分。
何况,他们都躺在干净的床上了,再来一次岂不是又要弄脏?
到时候他们就只能睡沙发上去。
“嗯。”
魏尔伦乖顺地闭上眼,喜欢身边稳定传来那股熟悉的、带着点甘菊与沉木的安静香气——就像兰波本人一样。
“谢谢你,兰波。”
过了会儿,他又在黑暗中低声开口说道,带着十二分的认真。
没想到会听见这句话的兰波怔愣片刻后,回应的话语带笑,“这是保罗在和我道谢,还是出自人格程式的标准应对?”
“我也不清楚。”
在这片黑暗里,兰波看不清魏尔伦的表情,但能听见他的声音清澈而平静,像被雾雨洗过的皎月。
“但是,你已经给这串字符命名为【保罗·魏尔伦】了。”
无论那是否仅为一串指令程式运行后得出的结论,只要兰波认定这是保罗在向他道谢就好。
至于他自己……或许就像兰波所说,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慢慢寻找。
…………
之后的休假时间都十分平常的度过了,没有意外发生。
兰波后来又将那位竟敢乱教魏尔伦的克莱芙拉入他的私人频道,很是严厉的警告了她一顿。
尤其是禁止再教魏尔伦超出他年龄范围的东西。
但克莱芙半点不虚自己这位老同事。
克莱芙:[欸——既然你都这么气势汹汹的来找我了,就证明魏尔伦真的对你用过啦?]
克莱芙:[怎么样怎么样,管用了吗?有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期待)]
兰波:[……请先计算他从苏醒到目前为止的时长,再斟酌下你这句话。]
克莱芙:[哼哼,你还想催眠自己,把他当成一岁不到的幼儿看待呢?你明明清楚他的自我认知年龄与你同样,学习能力也半点不差。]
克莱芙:[还是坦率点,承认自己超级喜欢他,然后痛痛快快的滚在一张床上吧?]
克莱芙:[反正我又不会笑话你和军刀结婚。]
克莱芙:[何况魏尔伦那张脸也是大伙公认的格外漂亮,你不亏啦。]
兰波:[……]
克莱芙的手速超级快,兰波还没编辑完一句话的功夫,她已经噼里啪啦发送了好几条,每条都在调侃他,连语气与神态都能具象化得活灵活现。
再加上这帮人在sOx上面的观念都以一种稀松平常的开放态度讨论着,倒显得他格外保守,甚至还带着点口是心非的嘴硬。
但他这次联系克莱芙,倒也不是完全为了讨论到底能不能和刚诞生一年的人造异能生命体做深入交流的那点伦理或道德问题。
兰波:[先不提这个。我发现魏尔伦很介意自己的归属,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身为人类。]
兰波:[他之前几次心理评估测试都是你做的,有办法帮忙分辨出来吗?]
克莱芙:[嗯?给他体检的医学专家没办法通过基因或者别的什么身体检查判断出来?]
兰波:[不行,除去药物不耐受这点以外,他的所有身体指标都与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这点早就研究过了。]
克莱芙:[……唉。]
克莱芙:[无论什么心理测试,本质上都只是一种辅助人类认知的工具,我亲爱的阿蒂尔。就像你无法在挑选金鱼时,用判断它是否活泼的方式来判断它是不是一条金鱼。]
兰波:[看来,你知道魏尔伦的心理健康状态一直都不太好。]
克莱芙:[是的,我当然能分析得出来。但上面的人只在意他是否能继续为法国做贡献,不需要在心理上关照更多。]
克莱芙:[如果不是你主动向我提出这点,以上面的保密要求,我是没办法向你透露这些的。]
兰波:[…………]
克莱芙:[不过,你也别太紧张啦。魏尔伦虽然表现出一些人格解体障碍与轻度焦虑状况,但他显然十分在意你的看法,且会严重受到你的评判影响。]
克莱芙:[其实我很高兴哦,看到你们双方的症状都在逐步减轻。]
面对最后这句十分关切的讯息,兰波的眼神顿时柔和许多。
兰波:[克莱芙……]
克莱芙:[所以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做到最后?]
兰波:[。]
面对这位同样跃跃欲试在等第一手资料的同僚,他选择默默退出这个加密频道,连电源也一并关掉。
从心理方面没办法判断、从身体检测上也看不出端倪,这真是相当棘手的事情。
魏尔伦对自己[是否身为人类]这点感到如此得迷茫且痛苦,程度比兰波预想得还要深许多。
他本来打算先自己找出魏尔伦是人类或并非人类的确切证据,再斟酌要不要告诉对方。
【牧神】曾经写过一份研究资料,兰波仔细翻阅过,基本算是一份详细写明如何生成人工异能的制作流程指南。
如果将那份资料当成魏尔伦的制造记录的话……那么,他或许真的不是人类,而是将原型细胞移植到异能点内诞生的克隆实验体。
但万一,那份研究资料只是【牧神】的疯狂构想,而他本人其实使用了另一种方式才成功的?
当其它办法都行不通后,兰波不愿立刻放弃这个假设。
他其实希望自己能找到魏尔伦是人类的证据,这样一来,魏尔伦就不会被它困扰到深夜都无法入眠。
想到自己是如何发现这点的,兰波心底难得浮现出一点心虚。
最初,他以为魏尔伦听完几遍八音盒的旋律就会睡着,第二天也总是准时起床,坐在桌边吃他做好的早餐。
因此,兰波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他喜欢那样礼物。
后来做任务时,他们都习惯轮流警戒与浅眠,会对任何一点轻微动静做出反应——这点同样相当正常,大家都是这么出任务的。
再之后就是魏尔伦向他索要奖励的那次,因为醉酒再加过度体力消耗,比起魏尔伦“睡了过去”,更确切的形容是“昏了过去”……
直到在前几天的晚上,由于他再次把魏尔伦玩得太过分,连带让自己的整张床也被各种体丨液彻底浸透,彻底不能睡了。
兰波只好一口气洗掉所有床上用品,连床垫得费力清洗干净,再拿去阳台晒几天。
魏尔伦一边耳廓泛红,一边帮他的忙。
这次太过胡闹的结果就是他去魏尔伦房间里普通的睡了几天,才发现对方的失眠症状十分严重。
比如兰波才发现到平常睡觉的点时,魏尔伦只是闭着眼假装睡了,实际上大脑依旧清醒着,对他的任何一点细微动静都会有反应。
魏尔伦错以为自己假装得很好,但兰波的观察力比他强得多。
前几次能在他身边迅速睡过去,纯属体力消耗太大。
“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
打开床头台灯,兰波眉心紧拧,用已经很久没有摆出的严肃表情紧盯魏尔伦——而后者躺在他的身边,视线却低垂着,完全不敢看对方。
“这个……”
魏尔伦的声音越说越低,“之前也没这个问题,训练太累的时候,我都能立刻睡着的。”
因为他现在已经将训练项目完成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技巧性与理论的知识,体力消耗远没有之前高。
再加上执行任务的时候,大家精神都高度紧张,不可能安心睡过整晚是很正常的情况。
所以,直到任务结束的休假期间,魏尔伦才逐渐发现自己好像在晚上……不是很容易睡着。
他的精神总是紧绷着,大脑会不断浮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哪怕闭上眼睛一两个小时,也能够毫无睡意的坐起身。
在许多黑夜里,他会被看不见的情绪拉拽着,一直朝看不见光的深渊持续坠落。
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多,那个深渊就落不到底。
【绝望】——他在书里读到过这个单词,并认为它很适合用来描述那时的状况。
魏尔伦对此感到失重般的惶恐,却又清楚这种事情没办法向兰波述说。
对方是如假包换的人类,怎么可能理解他的心情呢。
如果被嘲笑的话,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继续这份平和的日常——但他又希望它能够维持下去,因为与兰波待在一起时,那些负面的情绪不会从阴影里伸出愈来愈多的绳索,将他勒得几乎无法呼吸。
而兰波对他请求的一次又一次纵容,也终于让他有勇气向对方坦诚,并得到了比预想中要好上一万倍的结果。
即使他只是被创造出来的人工产物,也愿意接纳他吗……
魏尔伦为此感到喜悦,且想要为兰波也做点什么。
既然对方这么怕冷,降温的晚上一定很难熬,那就和他一起睡吧。
——当时,魏尔伦将这份回礼想得理所当然,完全忘记自己还有另一个始终藏起来的小毛病。
才一起睡不过两天,就被对方发现了。
“是在怪我现在不给你安排体力训练了吗?”
兰波的嗓音温和,却比普通人生气时的大喊大叫还要来得恐怖。
“不是……”
只抬眼瞥见兰波十二分不赞同的责备目光,那些尝试辩解的音节便尽数停在卷动的舌尖,令魏尔伦只能摆出认错的温驯姿态。
“我以为自己能克服的,”
安静了一会,他还是小声开口,“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尤其是听到兰波原来是那样看待他之后,压在心头的沉重阴霾已经消散大半。
“是吗,”兰波淡淡道,“现在是0点46分,今天的你似乎依然没能克服这点‘小问题’。”
魏尔伦顿时说不出话了,只能低着头反省。
盯着眼前这个金发脑袋半晌,兰波轻叹出口气。
“来尝试一种特殊疗法吧。”
他边思索着【可能得再秘密去一趟牧神曾经的藏身基地】的近期规划,边动手将自己的袖口朝臂弯挽去,露出光洁而苍白的小臂与手掌。
听到动静的魏尔伦抬起鸢眸,露出一点不解的表情。
“跪起来,脸朝向我。”
兰波口吻冷静的下达指令,简明扼要,却让意识到对方准备做什么的魏尔伦顿时愣住。
然而,他的本能却已经驱使着身体条件反射绷紧,体温迅速升高。
那些黏稠的、欢愉的记忆也在此时全部涌上心头,烧得他指尖开始发颤,喉咙干渴。
“动作快些,”
兰波同样坐起身,将袖口又做了点整理,好确认它不会在等下的动作里松落;那双因夜色而显得幽暗的金眸也冷漠地眨动,宛若即将进行一场狩猎狮子的残酷仪式。
“我可不希望你这床被褥也报废。”
第42章
“再忍耐一下。”
熟悉的指令又再度响起在耳畔。
魏尔伦腰背绷紧, 呼吸逐渐变得短而急促;有些许哽咽似的气音被断断续续吐出,又压抑地闷回那因吞咽而不断滚动的喉结间。
他的小臂撑在床面,整条胳膊都已经开始轻轻颤抖。
兰波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慢慢抚上去, 能摸到一层薄而细密的汗珠。
在这种时刻,魏尔伦全身的感官反馈早就已经混乱成一团——他放任自己的一只手被兰波牵起,全身都因为重心的被迫转变而原地趔趄了一下。
不知道这一动作导致哪里被骤然刺激到,魏尔伦发出了猝不及防的一声剧烈喘息。
他的身体总是对兰波的触碰反应很大。
被对方用指尖摩挲的是手腕与掌心,魏尔伦却连这样的动作也受不住般,五指无意识屈起又松开,发出一点难以忍耐的声音。
他的上方同样传来几声柔和的笑意。
“——好了, 自己接住。”
那只手被对方牵引着往那里探去,在终于得到释放许可的同时,也将那些东西尽数接在掌心。
“呼…呼……”
倒在床上的魏尔伦胸口急促起伏, 那只手仍下意识合拢着,掌心朝上,防止它滴脏原本干净的床褥。
这次, 兰波拦住了魏尔伦,没让他自己舔掉那些。
也不是多美味的东西, 没必要每次都这么做——还平白考验他的定力。
兰波示意魏尔伦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自己则去浴室拿来一条拧湿的毛巾,给对方仔细地一点点擦干净,连每根指缝也没有漏掉。
对方的神情太认真, 让魏尔伦有点不好意思扭过脑袋,目光落在隐约透着月光的窗台上。
“做得很好。”
在最后,对方还要用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脑袋,好似成了他们之间的某种惯例互动。
但这句话以前都是夸奖他训练进度的,现在却总是用在这种地方, 真的合理吗……
“还要不要继续?”
对方偏偏还要用在训练时的语气来问他——简直就像自己今晚并非在sOx方面被他折腾到筋疲力尽,而是正经的特训那般严肃。
……难言的羞耻心在偷偷轻挠他的神经,令耳廓连带小半个颈侧都开始发烫。
“……不用,”
魏尔伦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发出那点回应也闷闷的,转音间还带着一点黏连的小尾巴,就像正在闹别扭的猫或犬类。
“我已经……嗯,很累了。”
也很像撒娇。
兰波笑了笑,下床去洗完毛巾,将它重新挂回浴室里——这块毛巾原本是他洗脸用的,眼下已决定之后都用作清理专用毛巾了。
而这次特殊疗法果然很有效,等他再回到床上躺好时,对方已经困得连眼睛都闭着,只循着动静往他这边靠过来些。
往后几天亦是如此。
虽然魏尔伦的失眠无法立刻好转,但既然被兰波发现了这个情况,就不可能还放任对方一动不动在床上躺好几个小时,直到最后才勉强睡过去。
问了下克莱芙,也说是心理因素大过身体原因。
[如果排除掉饮食、作息、噪音或温度等等外界情况,那就只能怀疑是情绪问题带来的压力了,]克莱芙回道,[先想办法从心理干预入手吧,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可以开一些助眠药物。]
[不了,谢谢,我暂时有其它管用的办法。]
兰波婉拒了她的好意,并拒绝满足对方[什么什么,还有什么办法很管用]的求知欲。
如果没严重到不得不使用的最后时刻,兰波不会寻求药物治疗。
毕竟魏尔伦的身体对药物成分太过敏感,作用与副作用都会变得格外有效——前者尚且无所谓,后者还是注意些。
就像在之前那场大醉后,兰波还特意禁止了对方在不经自己许可的情况下买酒喝。
结果,还是只能继续使用“特殊疗法”吗……虽说魏尔伦对它倒也不怎么抗拒。
只是,兰波会担心对方太过沉溺于这方面,之后变成波德莱尔先生那样过分浪荡的家伙。
好在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魏尔伦的身体反应虽然逐渐脱离生涩,倒也没有变得过分渴求。
他会用那种眼神偏亮的鸢眸望过来,也会带着在难耐下逼出的星点水光缓慢合上,任由那只手在结束后柔软地压在他发顶,说出一句“做得很好”。
从始至终,魏尔伦都显得格外温驯,一切都交由他来掌控,不会做出自我过度追求快乐的行为。
兰波也稍微放松了些。
说到底,这种办法只是临时措施,等到魏尔伦失眠症状缓解之后,就要彻底停止的。
当然,这件事也并非对兰波全无好处。
由于这种特殊疗法需要他亲自动手,魏尔伦到底是不是装睡这件事也需要他亲自判断,导致自那晚之后,他们一直都睡在同一张床上——或是他的,或是魏尔伦的。
也是第一年,兰波没有受到入秋后夜间降温的苦恼,能够安稳而暖和的睡过一晚又一晚。
有时醒来得晚了些,睁眼还能看见对方那双偏浅的鸢眸已毫无困意,似乎盯着他看了许久。
兰波刚蹙起眉毛,魏尔伦立刻先一步出声解释。
“我是刚刚才睡醒的,不是没睡也不是提前醒了,”
他朝对方露出一个格外放松的微笑,“早上好,兰波。”
仔细审视了他一番后,兰波才慢慢点头。
“早上好,保罗。”
——在二人执行任务之外的寻常一天,便从这句互相打招呼开始了。
他们的早餐非常简单,酥脆的煎吐司抹上炼乳、黄油或果酱,再搭配一杯热饮。
魏尔伦的身体对咖啡因的反应也比较厉害,兰波便也不再喝咖啡,而是泡上两杯可可或橙汁。
上午则是魏尔伦惯例的学习时间,兰波也会坐在他身边看些高先生发过来的资料,间或细心解答他的疑惑。
如今的战争进入白热化状态,后方的市场物资供应开始缩紧,导致他们的午餐食材变成来来回回的老几样——卷心菜、胡萝卜、土豆、鸡蛋、奶酪、火腿和面包。
虽然只要他们向上申请,身为法国政府内部单位的DGSS就可以提供给他们品类足够的食物;但在战局如此紧张的时刻,他们这样的行为就变成了某种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特权,自然不可能去申请。
如果下午的阳光足够灿烂,兰波会在能晒到太阳的窗边摆一把藤编的摇椅,躺上面惬意眯一会儿。
魏尔伦则继续看着手里的书,边不时抬眼确认兰波是否睡得安稳——如果对方有感到冷的轻微动静,他就会暂时放下手里的书,先回房间里拿条毛毯给对方轻轻盖好。
等太阳彻底落下,他们的晚餐会吃得比午餐更好一些,但轻易不搭配红酒,而是改成不含酒精的葡萄汁。
兰波以前还会在闲暇时偶尔抽烟的,现在也彻底戒了;在几场连绵的阴雨后,木制的烟斗更是长满小片霉斑,最终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等他们洗过澡,就是魏尔伦既忐忑又期盼的“特殊疗法”时间。
兰波总有办法让他陷入一波比一波更深的刺激地狱里不能自已,完全掌控了他每一次被欲望煎熬的灼热吐息、每一次颤抖着绷紧的腿根与手臂,每一滴自下颚缓慢滑落的汗水——直到身体筋疲力竭、连大脑都失去思考能力为止。
这种办法很有效,他虽然依旧不会做梦,但内心已不再因这一点而感到痛苦。
亲密的抚摸、温和的夸奖、微凉的体温以及平稳的呼吸……这些东西能带给他的慰藉,其实比兰波预想中的还要更多。
在这段时间,魏尔伦也反过来帮了兰波几次。
就算再怎么对情丨欲淡薄,兰波好歹也是发育正常的青春期生理男性,不可能完全没有需求。
倒不如说,他们直到现在都只到用手这个程度,已经让那帮八卦的同事上蹿下跳地着急,在出任务的间隙还要时不时来打听“进展到最后了吗”、“什么时候和你家军刀结婚”之类的问题,把兰波烦得开始思考向开发部申请增加拉黑功能。
不过,他目前更需要专心的是另一件事。
为了孤身再次前往【牧神】那个秘密基地一趟,他特意拜托高先生在不引起魏尔伦怀疑的情况下,给对方安排一个需要出差两到三天的单人任务。
“这是要做什么?”
连高先生都好奇起来了,“你终于决定不再当时时刻刻看顾小狗狗的……”
“不是,”
兰波无奈制止对方半点也不正经的揶揄,并给出一个早就想好的理由,“我打算给他准备一周年生日的礼物。”
如果能找到确定对魏尔伦就是人类的证据,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礼物吧。
“又是惊喜,啊哈?”
高先生显然还记得上次的八音盒事件,笑着冲他挤挤眼,“你倒是也终于变得浪漫起来了嘛,这才像我们法国人。哦,就是对象还不到一岁这点听上去不太妙。”
兰波:“…………”
面对连那双金眸都威胁式眯起来的自家部下,高先生又没忍住笑了两声。
“好了好了,我知道他其实与你同龄,你会喜欢上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会帮忙的。”
他轻轻颔首,同意了兰波的这份不情之请。
“感谢您。”
兰波心底放松些许,欠身向上司道谢,“听说您很快就要兼任第二厅厅长了,提前向您道喜。”
能当上第二厅的厅长,距离国防部长的职位也不再遥远。
“是波德莱尔那小子告诉你的?”高先生笑了,“真是的,我回去得说说他才行。”
兰波眨了眨眼睛,知道高先生并不会真的呵斥波德莱尔——后者也是他早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干员,如果不是性格过于轻佻散漫,接班人的位置还轮不到他这里。
“不过,你要抓紧时间做完这件事。”
提到正事,高先生的表情恢复严肃,“虽然目前还在查探阶段,但我们在德国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说他们同样在研究特异点的人工异能者化,而且已经取得了一定进展。”
是之前雨果先生私下向他透露的情报。
兰波极冷静地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明白了。”
既然高先生会在这时候和他说这件事,就意味着这个任务很快就会交给他和魏尔伦。
魏尔伦的存在与诞生方式本应该是个秘密,但在被前国防部长泄密给德国、让他们知道特异点有办法成功操控后,后者也开始疯狂追求起那份过于恐怖的力量。
而法国政府必定十分担心德国成功掌握人工异能生命体的制造方法,并批量制作出这种大杀器,投放到战场上。
假设对方只研究出了【仅能使用一次】的半失败品,造成的杀伤力也足够毁灭小半个欧洲。
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法国必须派出能对抗人工特异点的特工潜入德国,销毁实验体及相关研究资料。
如此一来,自然也只有同样身为人工特异点的魏尔伦,以及异能天克它的兰波最为合适。
见到兰波能迅速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且依旧表现得如此沉稳,高先生目露满意之色。
“别担心,”他在最后安慰兰波道。
“对方同样不知道特异点解放式,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
没过几天,魏尔伦收到了一份单人任务,要求他独自前往罗卡地区,协助搜捕之前那个反动组织的残留份子。
这不是什么很难的任务,动作快的话四天就能回来。
魏尔伦将任务资料来回的、仔细的看了三遍以上,才敢相信这上面真的没写兰波的名字。
面对那双惊讶望过来的睁大鸢眸,兰波总感觉对方似乎在控诉自己竟然被放任独自一人。
如果这副表情被福楼拜他们看见,对方就真的要被当成雨天遗弃的小狗狗了。
他为这段不合时宜出现在脑中的画面轻咳出声,温和安慰魏尔伦道。
“这种小任务用不上我们两个人,高先生大概是想要锻炼你独自行动的能力,正常表现就行。”
“……好。”
捏着那份任务报告的魏尔伦有点沮丧,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目送魏尔伦坐车离开的兰波在不久后,也拎起了自己的手提箱,前往另一列停在站台上的火车。
之前【牧神】所在的秘密基地实际上被伪装成了一个陈旧的地窖,从外观上很难看出端倪。
随着魏尔伦脱离控制后的力量爆发,这个地窖彻底坍塌成了废墟,一半被彻底埋在泥土里,一半被魏尔伦那时释放出的“黑洞”吞噬了。
在这个任务结束不久,政府也安排人员来挖掘过,但地窖的位置太深,另外一半又塌得太彻底,以至于只有一小半东西被成功挖出来,还被研究所的异能技师断定为没有任何价值的废品。
唯一关键的就是兰波带回的那份研究资料,但他们至今也没能成功制造出第二个人工异能生命体,更别提破译操控魏尔伦的指令式。
倘若要继续花大力气将剩下的全挖出来,难度高不说,性价比也实在太低,政府索性就放弃了继续挖掘,转而专心研究资料。
如今,兰波重新进入了这处偏僻的丛林,前往记忆中的基地位置。
经过近一年的风吹雨淋,这个垮塌的地窖已经再无曾经被挖掘的痕迹,转而灌了大半浑浊发黑的死水,表面布满青苔与海藻。
旁边的泥土也是松软的,只有动物行走的痕迹。
如果是夏天,靠近它可能还会传来恶臭。
这种被彻底掩埋的状况,如果要兰波用一把铁铲独自挖掘,还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
不过,他可是异能者。
兰波根本不需要完全靠近这个地窖——他所需要做的,只有抬起手而已。
在这一刹那间,迅速展开的亚空间壁障裹挟着不断流淌的深红色泽,完全挖起了这片区域。
随之而来的,是普通人永远无法做到的恢弘光景。
在这片随他意志展开的庞大空间之中,物理法则被何等轻易的颠覆了。
浑浊水液混杂海藻落向天空、数不尽的泥土纷纷浮起、腐蚀生锈的设施器材如同一个个升起的气球,拨开那些碍事的泥土瓦块,乖巧飘到兰波的眼前接受审视。
而兰波自始至终都背着手,站在将他托起在空中的小型立方体之上。
这就是【彩画集】的能力之一。
他的黑发末梢同样微微起伏在空中,那双冷酷的金眸将所有与【牧神】相关的东西逐个检查过去,眉心越拧越紧。
纸质材料自然早就被腐蚀到什么也不剩下,但从这些研究设施的种类与用途上,还能勉强拼凑出一段不那么令人愉快的过往。
从所有这些零零碎碎的痕迹来看,【牧神】的研究过程都与那份资料里所记载的内容相符,他确实设计了一场毫无人性的疯狂实验,并在十一次失败后,成功制造出【黑之十二号】——也就是如今的魏尔伦。
这可算不上他能带回去的惊喜礼物。
兰波难得感到一阵烦躁,于是这片亚空间也响应了他的情绪,发出低沉的嗡鸣声,所有东西都开始畏惧般轻微振动起来。
——只除了一样。
“……嗯?”
兰波让那样古怪的东西飘到自己眼前,伸手接住。
抹干净表面的泥土,也只能看出是一截金属似的材料,十分柔软,用点力气就可以轻易弯折。
举起在光线下,能看见它流淌出一点虹色的光芒。
这种特征,倒有点像他曾经见过的特殊金属粉——【牧神】曾经用来操控魏尔伦、又被后者彻底毁掉的那种。
难道说,这一截材料是【牧神】制作出来,但还没来得及使用的半成品?
幸好没被政府挖出来,万一他们发现对魏尔伦使用这样东西的同时再配合输入指令式就能再次成功操纵他的话,魏尔伦会彻底沦为战争傀儡。
兰波将这截金属材料仔细收好,又反复扫视这些剩下的东西,确定再没有第二块类似金属的异能材料后,才重新将土埋回那个深坑里,解开自己的异能。
这次,他将土压得更加严实,那些属于【牧神】的设施遗骸全部被埋在最深处。
从表面上看,甚至已经很难判断出这处地窖的精确范围。
兰波的行动很快,等他又坐最近一趟的火车回到家里时,魏尔伦还没有结束他的任务。
但一天没有合眼的兰波几乎没有休息,他放下手提箱,换了身不引人瞩目的衣服,又动身赶往另一处地方。
——关于这块可以操纵魏尔伦的异能金属,他有一个想法。
第43章
轮渡的鸣笛发出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今日天气十分晴朗, 海鸥振翅滑过天际线,在绷直的缆绳上落成挤挤挨挨的一排。
海岸边人头攒动,大多都是装卸工人在忙碌, 将那些又大又沉的木箱货物从旁边的货轮上装卸下来,码上旁边的运载车。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响起,海鸥也被惊飞一片,扇动翅膀盘旋在空中。
在如此繁忙的噪杂动静中,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带着几名保镖站在码头等候——她穿着版型利落的裤装,偏红棕的发色盘起在脑后,气场十足。
她的身旁同样站着另一位拥有显著日耳曼人特征的中年男性及随行人员, 皆穿着考究的三件套西装,连领结都打得一丝不苟。
即使阳光充足,冬季海风仍旧冷得刺骨, 令体质差些的几位已经开始打起轻微的冷战。
所幸他们并不需要等太久,搭起的舷梯上已经传来硬质靴底轻叩着金属的动静——
连带出现于众人眼前的,是两道不紧不慢走下来的身影。
走在前方的那位男性样貌相当年轻, 深咖色羊绒长款风衣将身体裹得格外严实,露出的小腿往下部分也仅能看见长筒纯黑皮靴, 纯手工的制作令每一处细节都透出精细且昂贵。
他的颈间绕了条同样保暖的围巾,戴有纯黑皮革手套的其中一只手拎着便携手提箱;另一只手则将那头微卷长黑发的一侧随意别在耳后,任由其余部分被海风吹得拂起又垂落,直至露出那油画般忧郁的浅金眼眸与苍白的肤色。
与这位一眼就令人联想到欧洲旧贵族的年轻男性不同, 略落后他半步的那位穿得比前者单薄许多——虽然样貌同样年轻,但他的金发被编成一束搭在肩侧,全身是标准的纯白内衬加马甲加黑西装的护卫造型,走动间显出十足利落的力量感。
“只有两个人?”
中年男性身后传来了一声压低的惊呼,被他以眼神喝止。
只是, 所有人都在心底嘀咕这不合常理的一幕。
毕竟身为CGM集团的继承人、法国运输巨头之子——兰蒂斯特·杜波利耶,怎么说也不该只有一个保镖吧?
何况,那个保镖也太过年轻……不,比起年轻,容貌更是俊美到不合常理的程度……情人?
这好像更说得通,很多大家族的继承人自幼就见识过太多东西,除去实用性以外,倘若不是足够极端或足够特殊,根本不值得留在身边。
在众人互换眼神间的功夫,兰蒂斯特已经带着他的保镖来到中年男性面前。
“朗格部长,初次见面。”
他开口就是十分流利的德语,令对方眼前一亮,同样用德语回道。
“欢迎您的到来,兰蒂斯特先生。”
不过,这位兰蒂斯特显然身体不太好,虽说在发音吐字上非常优雅,但中气不足,听上去轻飘飘的,令人感觉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走。
当然了,这点小事压根不需要他来操心,有的是家庭医生等着排队给他调理身体。
“向您介绍这位来自希腊的世界船王,朱莉安娜·奥纳西斯。”
朗格部长退后半步,让身侧的那位女性成为对方视野的中心;后者也配合上前半步,那双明亮的栗色眼眸来回端详这两人,显得极为好奇。
“初次见面,奥纳西斯女士。”
兰蒂斯特朝她欠了欠身,彬彬有礼的问好,“能拥有与您合作的机会,真是万分荣幸。”
比起因身份问题而不能乱说话的德国联邦经济发展和对外贸易部部长朗格,朱莉安娜·奥纳西斯讲话就没那么需要注意分寸了。
因此,她在打量完一圈后,问出了相当直白的问题。
“身边这位,不打算给我们介绍下吗?”
她露出一个相当富有侵略性的笑容,“看上去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呢。”
“很在意他?”
兰蒂斯特朝站在他身后的金发男性摊开一只手,轻声开口说道,“嗯,确实,只有他陪着我过来,怎么看都很引人瞩目吧。”
“没有错。”朱莉安娜唇边的笑意更深,“这么漂亮的面容,我还是第一次见。只做保镖可有点太浪费了。”
面对朱莉安娜明晃晃的暗示,兰蒂斯特只是轻轻叹出口气,扭过头对自己的保镖抱怨——但即使如此,他的声音依然放得很轻,听不出任何生气或发怒的迹象。
“你总是会惹来不必要的觊觎呢,亚德尔安。”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果然,下次还是把你的脸挡住更好吧?用口罩?还是面具?”
被称为【亚德尔安】的金发保镖抿紧嘴唇,但没有发出任何不满或反对的声音。
他默认自己可以随意被对方处置,没有任何条件。
“算了,”
没有等任何人开口,兰蒂斯特自己先再次叹息了声,示意对方动手,“给他们看看吧。”
“哦?”
朱莉安娜发出半是疑惑半是兴致盎然的声音,那双眼瞳一眨不眨地睁大,望着亚德尔安抬起手,压在那柔软遮住自己右眼、一直落在面颊的刘海之下。
随即,他用那只手缓慢撩起那些过长的额前碎发,露出光洁白皙的右侧鬓角——以及那行纹在肌肤上的花体字母,墨黑的笔触细而清晰,流畅勾勒出一个不容置喙的单词。
【兰蒂斯特】。
兰蒂斯特将自己的名字纹在如此醒目的地方,只为向他人宣告一件事情。
——包括这具躯体在内,亚德尔安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所有物,再没有第二重身份。
“哎呀,关系果然要更特殊一些吗。”
朱莉安娜用染着朱红的指尖虚掩在唇前,发出优雅但遗憾的轻笑。
“他是父亲以前收养的孩子,长得不错,身手也很好,一直都是我的玩伴兼护卫。虽然性格闷了些,但不会动歪心思也是他讨人喜欢的优点。”
兰蒂斯特口吻淡淡,“既然由我继承了父亲的一切,自然也该将他也一并继承了。”
有细微的动静响起在这支欢迎队伍的末端,似乎对他的言论抱有难以认可的异议——但兰蒂斯特并不需要在意那些喽啰的话,就像蚂蚁在大象脚边叫嚷。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朱莉安娜却表示赞同,根本不认为这种在常人看来是十足侵犯人权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难怪他的打扮可比普通保镖高级许多。”
“希望你能够见好就收,朱莉安娜女士。”
兰蒂斯特轻声说道,“我也很烦总被问来问去,遑论有些人总是哪怕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后,还要再三询问,甚至妄想出价从我手里买走他。”
后面的话,兰蒂斯特没有继续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价格能被堂堂CGM集团继承人放在眼里?那些都是毛毛雨似的小钱,是能拿来大把大把烧着玩也无所谓的死物。
这帮自幼养尊处优长大的继承人们,更喜欢收集稀有的东西。
“当然,方才仅是些许好奇而已,本人唯一的目标只是来寻求商业合作罢了。我看您的身体不好,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寒冷潮湿的海风可是健康的大敌。”
朱莉安娜的笑容不变,伸手邀请他们一同上车离开。
“说的也是,我已经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冻僵了。”
兰蒂斯特轻呵了口气,将手中那个手提箱交给身后的亚德尔安,自己先坐进开着空调的轿车内。
这支车队即将开往德国政府安排的高规格宴客厅,或许此刻已经有许多宾客在等着了,但今夜宴会的主角毫无疑问是航运巨头之子兰蒂斯特,以及世界船王朱莉安娜。
在这场接风宴上出席的不仅有负责德国对外贸易的朗格部长,还有德国自卫队德里贝根司令部的霍夫曼上校——他的到来令在场所有人发出阵哗然动静,似乎不敢相信会看见前线指挥官亲自到场。
“看来,德国方面对这次商业合作的态度很诚恳呢。”
朱莉安娜微笑着用手中的红酒杯挡在唇前,轻声对兰蒂斯特说道。
在场倒也不是没有其他认识的商业合作伙伴,但她这次的业务大头都在这位新晋继承人身上,自然要找机会和对方多聊些天,打探口风。
“是吗?我倒认为,是他们狗急跳墙了。”
那位气质忧郁而典雅的大少爷用金眸轻轻看过来,连嘲弄的话语也说出夸赞的意味。
虽说在这种战局焦灼的关键时刻,德国政府与民间企业的合作是该慎重些,但也不存在需要司令部上校前来镇场的道理。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太过看重这次合作,并认为一旦洽谈成功,他们就会拥有扭转战场局势的能力。
也不怪德国政府会这么想,毕竟放眼望去,这处规格高档的宴会厅不仅有跨国运输业的巨头,还涉及到军工、石油、矿产、粮食等方面的资本家。
可以说能站在这里举杯的,都是各自领域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但战争已经打到现在,德国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说动他们合作?最后只会有一种结果——出卖本国的固有资产,土地、能源、劳动人口、国有产业等等,一切可以被端上桌的筹码都会被贪婪的瓜分干净。
“哈哈。”
朱莉安娜愉快笑起来,为他的直言不讳而举起手中的葡萄酒;但有兰蒂斯特与她碰了碰杯还不满足,目光一转,又落到站在他旁边的亚德尔安身上。
“不一起喝一杯吗,亚德尔安?”
主动邀请对方加入的她心情很好,但亚德尔安没有理睬她,兰蒂斯特也仅是投来阴郁的一眼。
“我早就禁止他喝酒了,在宴会上也不准吃任何东西。”
兰蒂斯特冷冰冰回道,一听就是之前受到了类似的教训。
“看得可真紧,”
朱莉安娜眸光转动,又看了眼容貌漂亮、但从始至终都不出声的亚德尔安,“他不饿吗?我可以保证我给的食物没有任何问题。”
“不必,”兰蒂斯特再次回绝,“等散场回去后,他会有合适的东西吃的。”
这话听上去实在太过暧昧,足以引发许多令人浮想联翩的引申含义。
“没想到一直以来从不露面的兰蒂斯特先生,竟然是如此的语出惊人,”她捂嘴笑着道,“我原以为你的养病生活会十分无聊,看来也是胡乱猜测。”
兰蒂斯特:“………”
兰蒂斯特停顿片刻,才回了她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这也是乐趣之一。”
朱莉安娜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哪怕是始终凝神戒备周围的亚德尔安,也难掩困惑的瞥了她一眼,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古怪。
算了,反正重点不在她身上。
那个德里贝根司令部的霍夫曼上校,才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亚德尔安——魏尔伦又跟着兰波在宴会厅里走动了一会,感觉这身西装实在有些拘束动作,领带更是勒得他有点难受,甚至有些找回之前被项圈勒住呼吸的既视感。
但兰波和他说这才是西装的正统穿法,不仅每一处手工缝制的线条都完全贴身,还要营造出一种优雅的挺括弧度,连衬衫袖口露出西装的长度都格外讲究。
但魏尔伦对这种场合与着装都不怎么适应,只觉得憋闷至极。
好在以他这次的身份,这里并不需要他开口说话,兰波会全部挡下那些各式各样的目光与试探性的询问。
“看看你惹出来的这些事,亚德尔安,我好像反过来成了你的管家。”
类似的对话来回重复几次后,兰蒂斯特不耐烦了。
他示意亚德尔安别动,自己则用指尖沾了沾杯中的红酒,将对方那些过长的右侧刘海都朝后拢去。
被浸湿的发丝极容易就被固定着梳理在一起,让整张脸连带纹有【兰蒂斯特】名字的那处鬓角都彻底暴露了出来。
在白皙肌肤与浅金发色的对比之下,纹样漆黑的单词是如此醒目,明晃晃倒映在所有看过来的人眼底。
亚德尔安温驯地一动不动,任由自己的头发被对方折腾,也毫不在意额头被纹上主权宣誓这种羞辱意味极强的画面被曝光在宴会所有人面前。
等兰蒂斯特满意收手时,亚德尔安的小半发丝变得湿漉漉的,被强行固定在脑后;仅剩两三绺拇指长的碎发始终不听话,沾湿了也仍倔强地垂在眼前。
葡萄的香气在他身上也变得尤其明显,就像某种用料高档的果木香水,一丝一缕的弥散开来。
就在兰蒂斯特仔细端详的功夫,有一滴殷红液体在亚德尔安的鬓发间沁成水珠,沿着额头一路滚落至眼尾,刺激得他微微眨动睫羽——却反倒将它扇得继续滑落,直到在面颊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
亚德尔安还没来得及主动抬手抹去,兰蒂斯特先从口袋里取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将那道红痕擦去,就像对待自己心爱的玩具那般仔细。
那双金眸始终专注地看着他,令魏尔伦的心脏陡然一跳,回忆起对方在对他实施特殊疗法的那数个夜晚。
只需要用指尖触碰上他的身体,就可以轻而易举操控着无限的快乐、苦闷,还有更多难以分辨的东西。
包括这次特意设置的情人身份,只是为了方便继续帮助他入睡,还是掺进了别的因素考量?
魏尔伦忽然很想向兰波问到一个答案。
“还真是很喜欢你的漂亮情人呢,兰蒂斯特先生。”
但他还没有开口说点什么,旁边先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是逛完一圈又回来的朱莉安娜。
她来回打量着这两人,忽然开口问道。
“我很好奇,你们接过吻吗?”
第44章
朱莉安娜的这个问题太过直接, 瞬间触及到二人间更深入一层的隐私关系。
本就在思考情人身份的魏尔伦心跳瞬间错了半拍,连大脑都放空瞬间,也不知到底是在期盼【接吻】这个行为, 还是担心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导致漏出破绽。
在朱莉安娜眼里,则是这位金发浸透葡萄酒液的青年此刻终于将刘海尽数往后梳起,令整张面孔都暴露在辉煌灿烂的水晶灯下,每一处被光晕勾勒的线条都如此流畅而俊美,连从不动摇的漠然表情也令他宛若精巧的雕塑,透出仅在教堂壁画中才可窥见的凛然神性。
以及因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因那抬眼间凌厉且生动的目光,从而比雕塑更多一分的致命吸引力。
兰蒂斯特固然长得也非常不错,但他的气场更阴郁而强势, 自小就培养出的复杂阅历也令他少了那层格外纯粹的干净。
不论如何,作为联姻是个好人选,但倘若只是逗弄一下、浅尝个味道, 选择他就不是什么明智的考量了。
“不要问这种傻话。”
比起内心情绪瞬间起伏剧烈、仅勉强维持表面平静的魏尔伦,兰波要表现得冷淡许多。
他只抬眼扫过饶有兴致盯着他们的朱莉安娜, 随手将那条沾湿的手帕塞进魏尔伦的西装口袋里,就像丢掉不想要的垃圾那般任性。
“为什么不能问?”
朱莉安娜抿了口杯里的香槟,“既然关系这么亲密,我还以为你会彻底尝过他的味道呢。”
说这句话时, 她刻意用朱红的指甲按在自己嘴唇,笑吟吟看向始终沉默的这位样貌漂亮的“护卫”。
“还没有接过吻吗,亚德尔安?”——她故意用一种压低的、相当挑逗的微哑嗓音蛊惑道。
“为了取悦你的主人,要不要先来和我练习一下呢?”
兰蒂斯特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不高兴。
而面对大美女如此直白的明示邀请,亚德尔安的表情仍旧不为所动, 冷漠到甚至连看她一眼的打算也没有。
他在内心或许并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接吻】所指代的含义也令他心脏跳得极快——但无论如何,他都不需要为了“令某人欢心”而去偷偷练习什么。
——因为,兰波肯定会教他的。
魏尔伦如此笃定的想道。
见亚德尔安半晌都没有反应,朱莉安娜也不气馁,只是轻轻一耸肩,正要再说点什么时——
“是因为你自己在宴会上没能找到合心意的猎物吗?才会这样一直觊觎我的私人财产。”
忽然开口的兰蒂斯特嗓音依然很轻,但语气冰冷如窗外呼啸的风雪——尤其是特意在“我的私人财产”这几个单词上咬出的重音,坠着沉沉的不愉快意味。
暖和的只有这间宴会厅内罢了,而他本人总是与“温暖”这个单词无缘的,锋利而冷酷的威胁已经自那双瞥过来的幽暗金眸里浮现,令面对它的人都要下意识开始掂量自己是否有能力激怒他。
朱莉安娜也不例外。
但被誉为世界船王的她所掌握的资源同样优渥至极,自然不会对此感到多么害怕。
顶多就是再说下去会惹兰蒂斯特生气的程度,这点双方都心知肚明。
“哎呀好好,我不问了。”
朱莉安娜举了举手里的香槟,示意自己投降,绝对不会再关心他们之间的八卦问题。
哼哼,看这么紧,占有欲真是强到吓人——看来,她想让对方把人借给她一两天去陪逛街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不过呢,你说得倒也不对。”
朱莉安娜的眼眸一转,又笑眯眯地弯了起来。
“我其实在宴会上认识了感觉还不错的人哦,叫布劳恩。虽然快要四十岁,样貌也比不上你的情人这般漂亮,但谈吐间的风度实在优雅迷人,对船舶及管理相关的知识也十分精通,与我聊天时也完全不会冷场。”
她又对那位布劳恩发出了一连串夸赞,似乎对方完全戳中了她的所有好感点。
“嗯?”
但兰波敏锐察觉到不对劲——确切地说,是他的职业病犯了。
这情况……怎么听都很符合那些擅长honey trap的间谍会使用的套路,尤其是用来接近那些喜爱美色的异性。
何况,间谍会来尝试获取朱莉安娜的信任这种事也十分合理。
身为拥有高达52艘巨轮船队、总吨位达到600万吨级别的世界船王,她的业务遍布世界各地,其中以往来于美国、德国、中东、日本、英国及法国等各个国家间的石油运输最为关键。
再加上她所领导的家族还拥有一个面积高达800平方千米的斯科皮奥斯小岛,如今可是位于地中海北端的战略要地。
无论怎么想,这个布劳恩的可疑程度都很高。
——但这只是兰波从专业人员的视角去判断,或许那个布劳恩是真的与她有缘分也说不定。
“他是什么职业?既然很懂船舶,想来也会在相关公司工作。”
兰波随口问了声,佯装对此兴致缺缺、只是配合让氛围不至于冷场的模样。
“哦,是德国一家航运公司的业务主管。”
这种事情一打听就知道,朱莉安娜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正好负责德国境内部分的航运业务洽谈,所以提前来与我打声招呼。”
兰波:“………”
怎么听都像是德国特意安排手段高超的特工伪装身份,又假装不经意的与她合得来。
像福楼拜就是这方面的行家,尤其是他的异能,用在让目标降低戒心这点小事上更是轻而易举。
“想要从你这里攫取些利益而讨好你?就看你自己判断那是否值得。”
兰波无趣的偏过视线,压根不关心朱莉安娜的私人情感问题,“该见过的人已经见完,我要离开了。”
看到德里贝根司令部的霍夫曼上校有出席这场宴会就足够了,他们后续的行动要便利许多。
“这么快?”
朱莉安娜睁大眼眸,又骨碌碌在这二人间一转,露出了然的暧昧笑意。
看见她这副表情的兰波有点无语,但也没有特意否认。
“那就等之后的商业洽谈再见面了,我亲爱的兰蒂斯特先生,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朱莉安娜微笑着欠身行了个礼,优雅至极。
始终面色冷淡苍白的兰蒂斯特朝她轻轻点头,便带着亚德尔安又打过一轮礼节性的招呼,才坐车离开了这场豪华奢侈的商业宴会。
他坐船前来德国时没有特意准备车队,这是德国政府为他们提供的,作为极其重视的合作伙伴,他们在这个国家里获得的待遇都是顶级。
例如这辆德系品牌的高端豪车就拥有十分宽敞的真皮座椅,贴有防窥膜的挡风玻璃也是特殊的防弹材质,配备的司机则负责默不作声的开车,只在刚开始向兰蒂斯特确认是否直接返回酒店。
德国政府很诚心的要做生意,并从各个细节来保障这些贵宾的安全、隐私及舒适。
——当然,如果他们只是打算做点生意,也不至于要他们假扮身份、冒着风险过来。
从踏入德国境内的那刻起,一直都有数双眼睛在暗地里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包括那位眼下正在认真开车的司机也同样。
兰蒂斯特懒散打了个呵欠,金眸转向始终端正坐在旁边的亚德尔安。
那头被他用红酒沾湿的金发此刻已变得半干不干,更多的碎发开始垂落在他眼前,想一簇簇不服输的倔强呆毛。
在这辆空间密闭的轿车内,原本已经淡去的葡萄香气又逐渐变得浓郁,再透出一点点能轻易挑动心弦的酒香。
若是再往下看,沿着对方右侧发际线纹下的那行【兰蒂斯特】花字体依旧格外清晰;当它被彻底暴露在所有人视线里后,也不再有烦人的蚊蝇来打扰。
它当然并非真的用墨汁刺入了魏尔伦的肌肤深处,只是情报部那边帮忙做出的一个小小伪装。
倘若按照正常的方式接受德国政府邀约,一旦抵达境内,他就会被德方安排上太多兼任眼线的保镖与随行助理。
这种不利于他们行动的事情自然也避免,【兰蒂斯特】这个人物的性格便必须乖僻偏执、肆意妄为,以及……占有欲与支配欲极其强烈。
如此一来,他才能理直气壮的拒绝掉德国政府方面的保姆式安排,并宣称“他不会带保镖过来,也不会允许身边跟着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他只需要亚德尔安就够了,其余人别想扰乱他的兴致”。
在磋商过后,德国政府妥协地后退一步,只为他配备司机与负责安排各项事务的助理人员。
兰蒂斯特也勉为其难同意了。
但这种人设不太方面的一点就是,以兰蒂斯特的性格以及对亚德尔安特殊的占有欲,他势必会懒于与各种势力打好交道,又因众人对亚德尔安的觊觎而感到不耐烦,在宴会上提前离席。
至于回去之后……兰波的金眸从窗外那片暗沉沉的景色收回,落在魏尔伦的身上。
魏尔伦当然也清楚这点。
“兰蒂斯特……”
只是,他刚开口唤了声名字,便听到身侧传来冷淡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轻,但透出极其不愉快的情绪。
“怎么,只是在外人面前对你好一些,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那双金眸也冷冰冰盯了过来,看得亚德尔安条件反射绷紧了脊背,放在腿上的五指也缓慢收紧。
“……主人。”
他顺从的低声改口道。
“嗯。”
听见这个称呼,兰蒂斯特只是减轻了一点怒气,话语仍旧冷淡——但好在,那道令人发毛的视线已经收回去了,意味着亚德尔安接下来不会面临惩罚。
司机在专心看着路面开车,不敢将视线瞥向后视镜半点。
“别妄想能去那个女人身边,她只是想要玩弄你而已,下场不会比路边的垃圾更好。”
又经过一个红绿灯,兰蒂斯特才以一种戏谑似的态度重新开口,整段话既是不屑的轻蔑,又在进行残忍的警告。
“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到死也哪里都去不了。”
亚德尔安停顿片刻,才默默回了声“是”。
对方此刻的心情姑且不提,这份言语间的温驯显然很好的取悦了兰蒂斯特,让他在一声哼笑后,催促司机道。
“好了,开快点吧,司机先生。”
他懒洋洋道,“显然我的小宠物已经饿着肚子,迫不及待要享用他的晚餐了。”
“是,杜波利耶先生。”
到达酒店后,司机主动下车开门,目送空手的兰蒂斯特与拎起手提箱的亚德尔安一前一后地进入大门,才假装整理领口般微微偏过脑袋,极小声回了句“一切正常”。
哪怕是为了扭转战局而寻求合作,也要防止老鼠在这种关键时期溜进来。
——另一边,办理完入住手续的兰波与魏尔伦来到政府安排给他们的这间豪华总统套房。
后一步进门的魏尔伦反手锁上门,将拎着的手提箱放在茶几上,才以隐晦的询问目光看向正在佯装挑剔地打量布置的兰波——
是不是有摄像头或窃听器?——
对,小心行事。
摄像头的存在太过明显,堂堂集团大少爷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房间里装了偷窥设备;因此,德国情报局那边只装了窃听器,位置相当隐蔽。
但即使知道有窃听器,他们也不能拆。
不拆还可以打消疑虑,一旦找借口拆掉,他们自身的风险反而会比现在提升太多。
“好吧,好吧,你先在这里跪着等我。”
终于到达休息地方的兰蒂斯特随意用指尖朝下一点,连命令也下得漫不经心,一听就是他已经玩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把戏。
亚德尔安也没有说什么,只顺从地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掉,穿着马甲与衬衫来到床边,腰背挺直,跪得十分端正。
等浴室里的水声响起又停歇,兰蒂斯特才披着浴袍、踩着棉拖鞋,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魏尔伦看向仅套了件浴袍的兰波,露出一点担心的神色。
虽然酒店会让房间温度始终保持在令人感到舒适的区间,但比常人畏寒的兰波显然不在此列,这种温度会让他感觉很冷。
没有保暖的大衣与围巾,还要在这里将戏演完全套,魏尔伦实在忍不住担忧起来。
但下一刻,听见兰波开口的他蓦然抬头,眉眼间露出难以掩饰的吃惊。
“说起来,今天还是你生日啊。”
坐在沙发椅上的兰波语速很慢,用的依旧是德语,但发音很清楚,足以让魏尔伦理解每个单词的意思。
“有想过我会送什么礼物给你吗?”
魏尔伦惊讶睁大鸢眸,并非因为这出展开是在他意料外的突如其来,而在于今天确实是他的生日。
确切地说,是兰波将他从【牧神】手中救出来的日子——就在去年的同一天。
原来兰波还记得这件事吗?甚至特意在敌方的领地上提起。
不可否认,魏尔伦的内心因这句话而升起莫大的喜悦与快乐,甚至在卡壳片刻后,才想起还要以【亚德尔安】的口吻来回答兰波的话。
“……没有。”
“嗯,我猜也是,毕竟去年度过的这天对你来说,可不怎么愉快。”
口里说着“不怎么愉快”,兰蒂斯特却发出了几声轻笑,显然这份【让亚德尔安感到不愉快的经历】,十有八九就是他带来的。
“当然,我也不会每次都扫你的兴。”
面朝床边跪着的魏尔伦看不见兰波的动作,但能听见他走到外间的茶几旁,打开了那个坚持要从法国一路拎过来的手提箱。
原来,那是要送给他的礼物?
明明掂起来的重量那么轻,到底是想要送给他什么?
魏尔伦为此感到十二分的期待,轻飘飘的情绪几乎灌满了他整个胸膛。
但很快,兰波又折返回来,半蹲在魏尔伦的面前。
“可以了,”——他再开口时已换回了法语,声音既低又轻,“我开了信号干扰装置,时间只有两分钟,必须长话短说。”
那双蜂蜜色的眼眸注视着魏尔伦,自深处一点一点浮现出真切的欣然笑意。
“首先就是,祝你生日快乐,保罗。”
兰波用回了自己原本的声线,也用回了以往的温和口吻。
魏尔伦轻轻“嗯”了一声,鸢眸同样回以他柔软的对视,“谢谢。”
“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兰波微笑着又问道,换来魏尔伦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我以为你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礼物。”他实话实说。
“当然,我有准备。”
兰波颔首,“但我们没办法制作蛋糕庆祝、也没办法点上一根蜡烛,让你闭眼许下心愿。所以,你这次的生日愿望只能对着我许了,很遗憾。”
他甚至还用【一根蜡烛】来小小揶揄了魏尔伦下,可惜对方直接无视了蜡烛代表年龄的这个小玩笑,而是完全将注意力放在了后面那句话上。
“真的吗?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这句话背后包含的期待有点太大,令兰波稍微露出点警觉的神色,为它补充了一句保险。
“……只要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
两分钟快到了,愿望只能许一个——这是庆祝魏尔伦真正诞生的第一年,兰波想要尽量为他实现。
“兰波肯定能做到。”
在笃定的说出这句话时,魏尔伦的鸢眸很亮,连带整张脸的表情都变得格外生动而鲜活,露出极难一见的、符合他年龄的活泼情绪来。
“我许愿今晚假戏真做。”
“………”
第45章
……嗞。
轻微的噪音频段恢复正常, 带着些许失真的遥远动静,有不那么清晰的声音被转换成数字信号,通过电流的无数个0与1的交换, 再次模拟还原成真实的响动。
短暂的安静似乎仅是其中一人在评估从何处下手会比较愉快,另一人仅有安静跪在原地、引颈就戮的份。
豪华的套房内每一处都铺上了长绒地毯,以至于房间内的那人走起路来近乎悄无声息,仅有些许的摩擦动静伴随电流嗡鸣声,轻而缓慢的响起在类电台造型的窃听装置里。
“你好像很期待这个。”
轻柔的嗓音在此刻失了些真,反倒使它褪去温和无害的外壳,仿若鳞片鲜艳的毒蛇露出那两颗致命的尖牙, 缓慢滴落蜜糖似的汁液。
“那我就给你吧,好好记着数。”
咻。
——有破空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短促的痛哼, 相当压抑,近乎是闷在喉间。
有重物忽然跌落在地毯的动静,似乎是猝不及防发生的一记抽击, 让那人在仓促下只能依靠手掌与膝盖撑住身体。
紧接着,扬声器内同时响起了好几处地毯与某样东西的摩擦声, 就像是有人四肢着地如温驯的猎豹,跪着在地毯上爬行过一小段距离,重新在对方面前调整好自己的姿势。
没有监控画面,一切只通过声音在沙沙传递着。
“……一。”
第二道低沉的声音开口了, 吐字比另一个沉稳得多,但也更喑哑,带着点不适应的艰涩,一听就是很长时间没有被允许开口说过话。
不过,此刻的他显然还相当有余裕, 报数的声音十分稳定,没有任何起伏。
但很快,第二次破空声就再度传来,凌厉且干脆,转瞬间便化作落在某种实物上的闷响。
“二。”
这次的另一人似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念出数字的反应比刚才要快一些,咬字发音也不再那般生涩而费力。
——第三次。
“三。”
——第四次。
“四。”
这次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掺进一点点呼吸不再如之前那般平稳的起伏——但大体上,除去毫无预兆的第一次,他始终将自己的反应控制得极好。
如果换成另一人站在那里,大概已经打算给予他些许鼓励与奖赏了。
不如说,面对那张格外漂亮的面孔与身材,很难有人能舍得对他下重手吧?
“怎么这么快就习惯了,我很失望啊。”
似乎知晓除去让对方没有防备的第一鞭以外,自己无论再抽多少次都不可能看见更有趣些的景色,那道轻柔的嗓音透出显而易见的低沉。
他不高兴了,就得有人来负责让他高兴。
“把衣服脱掉……哦,衬衫留着,只需要将解开扣子就行。”
在仅有他们二人的房间里,主导者再次下达了新的指示,不容许任何违抗。
没有另一道声音传来,仅剩下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大概正在服从这道命令。
而这次,分明没有更多被施加在身体上的痛苦,扬声器的振膜却开始发出轻微的震颤,亦如那一点一点泄露出的、无法能维持平稳的吐息。
光是听见这声音,就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对方是真的只穿着那件纯白板正的西装衬衫吗?噢,它现在大概无法再继续整洁下去了,刚才几道没有手下留情的鞭打已然在那身细腻肌肤上绞出殷红泛紫的钝伤——或许会流血、或许不会,一切仅凭支配者的随心所欲。
自然,那件衬衫是必定也被抽出了褶痕的,在解开纽扣的此刻,它仅能半遮不遮垂落在身上,令那些鞭痕也在视野内影影绰绰,如交错勒在身体上的红绳,格外暧昧。
倘若再搭配被迫暴露出来的其余部分,再看见那头原本打理精细的编发已然凌乱不堪,低垂着,连带那将重心压在足跟上的标准跪姿在内,都像一捧散落在掌心的金沙,任人揉捏……
“……呃!”
幻想被打断,实际则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仅能听见明显剧烈起来的一声闷哼,紧接着是来不及交换气体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过了好几轮才没那么厉害。
即使他在中途已经很想要勉强自己克制住声音也无济于事,毕竟突然遭受到的神经刺激可不是能依靠意志抵抗的。
“呵。”
与之相对的是另一人发出的轻笑,似乎很满意看见自己做出的行为终于收获了预期的效果。
“这样就忍不下去了?”
那道轻柔的嗓音逐渐变了味道,在慢条斯理的吐字间逐渐扭曲成一股恶劣的、毫不掩饰的畅快笑意。
“在我说可以前,禁止释放。”
接着这句话响起的,是另一声哽咽似的气音。
虽然听不出此刻的他们是什么姿势,但位于被支配地位的那人想必格外难熬,只因他要承受的不仅有单独的刺激。
“——!”
依旧是空气被抽裂的轻响。
然而,这次的破空声并不如之前几次那么清晰与响亮,更像是在小范围、近距离的一记力道极轻的鞭击。
可这次的效果显然好得过了头,另一人发出了明显的呜咽——即使喉头滚动着,想要艰难的将这声丢脸的悲鸣咽回去也做不到,难以压抑的苦闷喘息被模拟信号如实地复原了,亦如昭示他所承受这一切的不可动摇。
也没有人会来帮他解脱。
仅有轻声的哼笑被压成气音,似乎贴着对方的耳边断断续续响起。
“很痛苦?”
那道声音带着柔软的笑意,说出口的内容却格外恶劣,好似不将人的情绪逼到极限便不罢休。
“可是,被我踩在脚下的你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啊。”
又是一声同样放轻的鞭稍破空声。
“…唔…哈啊…!”
一声比一声要更急促的呼吸开始夹杂略湿润的黏腻水声,在无法忍耐的急促起伏间愈发变得明显。
如果没有地毯帮忙消音,疑惑窃听器安置得再靠近些许,大约连水珠接连滴落在地板上的动静也会变得清晰可闻。
但此时此刻,即便扬声器传出的动静已逐渐混乱交叠起来,依旧只能靠合理推测与想象力来填补画面——
那人是以跪在床前的姿态在接受并非仅有疼痛的鞭笞吗?是只能将双手朝后压在地毯上撑稳身体,任由对方的随意把玩吗?
是到底用上了哪些手段,才使他会发出那样哽咽而急促的剧烈呼吸声呢?
“呵呵……”
主导这场游戏的另一道声音始终带着游刃有余的恶劣趣味,是显而易见的扭曲愉悦感。
“已经坚持不住了吗?就到这里为止?”
他还要慢条斯理的去问对方,手掌或许也在轻而怜爱地摩挲着对方那汗津津的面颊,用指尖一点一点摸过那道被墨汁纹上去的烙印——连那话语流露出的也并非对情人的喜爱,而是对成功占有私人财产的满足感。
与之相对的是另一人已经无法再克制的急促呼吸声,连那一声“是”也应得极其颤抖,接近崩溃。
掌控者好像被他的神情与姿态取悦到了,轻声叹出口气。
“好吧,我准许了。”
“——!”
伴随这句话音落下的并非什么完整的回应词语,而是骤然升起的一声黏糊喘息——但只在半途便哑了声音,什么动静也没有。
另一侧越是安静,在脑海勾勒出的画面就变得愈发惹人遐想。
会像是剥开在指尖间的丰硕葡萄吗?仅需微微用力,那甜美诱人的汁水便被一股脑地挤出,晶莹的湿痕沿指根不断下淌,直至在手背凝聚成丝线,接连滴答落下。
“呼……呼…呼……”
直到又过去数秒的此刻,才有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响起,就像一个搞绷紧到极限后终于得以释放的气球。
甚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解脱感——只有那几秒而已。
“坏孩子,你弄脏了地毯呢。”
“——。”
那阵动静明显的呼吸声骤然一停,宛若被人扼住了喉咙。
哪怕是一句温和的、毫无攻击性的复述语句,也足以令人感到那心脏骤然瑟缩的畏惧。
“……非常…抱歉。”
在报数后许久不曾开口的另一道声音,终于又带着明显的沙哑响起。
是接近脱水的干涩嗓音,十分低沉,平常大概会令人联想到钢琴被奏响时的美妙音色,眼下却被卷入任人摆布的漩涡里,直至连每一个音节都被迫杂夹着极暧昧的、情动时的灼热吐息。
虽然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他此刻的姿态也很好的取悦了另一人。
“这次,你得在我这里赚到足够赔偿酒店清理费用的钱才行。”
对方看似格外好心地免了对方的过失,却半个字也没提他们根本不必赔偿。
不过嘛,他当然也根本不生气——这种程度的坏心眼,也只是给他的游戏增添一点恰到好处的新乐趣罢了。
另一道声音始终安静着,似乎默认了会服从对方即将开始的“赔偿方式”。
“再过来些,到床上来。”
随着指令进一步升级,那些过于明显的特殊动静已经无从分辨了。
柔软的床铺几乎吸收掉了所有动作产生的轻微摩擦声响,但逐渐愉快的笑意与偏急促的低喘再度交织着加重起来,令空气也融化成黏稠的蜜糖,几乎淹没了这片原本寂静的黑夜。
直到这些动静又一次出现明显的停顿。
对方似乎没有再用延迟之类的手段将他逼到极限,而是在稍微折腾后就大度放过了……?
“头抬起来,”
属于支配者的嗓音在发出低低的笑,“张嘴。”
——猜错了,对方是在被强迫着取悦他,并因此只能发出一点点幼兽的轻声呜咽,连发表自身意愿的权利也没有。
类似的游戏就算再玩多少次也不会觉得腻,反而能欣赏到对方一点一点濒临极限的模样。
“好孩子,再忍耐一下。”
有时,在那不断发出哽咽似的高频率呼吸中,还能听见那始终微笑着的、饶有兴味的鼓励与赞许。
“接下来,才是你享用正餐的时间。”
那些游戏不过是前菜而已,真正的大餐就像是葡萄酒,总要先被闷在木桶里发酵着忍耐一段时间,才能逐渐散发出最美味的香气,再被盛出来一杯,仔细品尝。
那些轻微搅动的水声、夹带着喘息的低笑、偶尔发出的磕撞……都不过是这杯葡萄酒在彻底饮下间所体会到的甜美余韵。
——没必要再听下去了。
被安插到酒店里的情报局员工放下窃听用的耳机,对另一位同事轻轻摇头。
“没有异常。”
此刻,他们都待在一间极其隐蔽的密室内,沿墙摆满了各种窃听设备及器材。
在修建这栋建筑时,德国情报局便已规划出这件密室,专门用来监听那些大人物的会谈——或者就像现在这样,用来排除可疑的内奸。
他们并没有只针对CGM集团的这位继承人,而是一视同仁的都安装了德国最新技术的窃听器,普通护卫根本发现不了。
只不过,这位耽于享乐的集团大少爷提前回到了酒店不说,还为他们身体力行地表演了什么叫有钱人的极端任性与恣意。
随便把人驯成完全听话的狗什么的,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怎么不继续听下去?”
坐在他身旁的同伴挑了下眉毛,好笑问道。
目前只有CGM集团继承人迫不及待回到酒店,其余那些宾客还在宴会厅内,扬声器内一片死寂,他们只能等待。
“再听下去就显得我是个变态了,”
那人无语吐槽,“反正都是那档子事,明天我让安排给他的助理去确认下痕迹就行。”
在监视名单里,这位兰蒂斯特的嫌疑程度也被下调到低危级别。
以前倒也不是没有尝试靠honey trap打进政府内部、获得各种机密情报的间谍,但那种家伙基本都会盯上政府内的大人物,为此蓄意制造各种偶遇或巧合。
没听说过用honey trap的人在达到目标地的当晚就先提前离开宴会,迫不及待回到酒店与自己带来的同伴滚到床上去的。
听这动静,搞不好要持续一整晚。
“还是先怀疑另一位吧,听说英国那边已经出动了钟塔侍从,想要从我们这里窃取那份研究成果。”
那人缓慢摇头,显然没兴趣再继续窃听下去,平白给他听出一身火气。
——今晚的夜色还很漫长,明亮的皎月透过那漂亮精致的玫瑰花窗,为那头浅金色的发丝镀上一层琉璃似的瑰丽虹彩。
过了安静的片刻,有只手轻而缓慢的抚上那头湿漉漉的柔软金发,将太过凌乱的部分梳拢至脑后。
于是,那双终于彻底露出来的鸢眸便转过来,朝人微微弯起,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意。
“……唉。”
躺在他身侧的兰波轻叹了口气,脸上神情还是头一次如此无奈。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真会挑这种关键时刻许愿——两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令无法再开口回绝的他犹豫再三后,还是选择满足了对方的愿望。
毕竟是第一个生日愿望……虽然许的内容有点离谱……但毕竟是第一个愿望……看起来又那么期待……
兰波在心里纠结半晌,还是选择了对魏尔伦妥协。
这副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表情落在魏尔伦眼里,却令他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既满足又愉快——
我的生日礼物呢?
在这场彻底的欢愉过后,还惦记着这件事的他用口型无声向兰波询问道。
愿望归愿望,礼物归礼物,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虽然他目前在读唇语这方面还不太熟练,但魏尔伦相信兰波肯定看得懂他在说什么。
果不其然,兰波在示意他闭上眼后,用一根大约两指宽的软皮革类条状物穿过他的左臂,压着那件仍敞开胸口的西装衬衫袖子,在靠近肩膀的上端部位扣紧。
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束缚感。
魏尔伦惊讶睁开眼,扭头看见自己的左臂上方多出一条点缀有宝石的暗色皮革,被纯白布料映衬着格外醒目。
“这是袖箍,作为装饰物十分隐蔽,还能用来固定衬衫衣袖、或是调整袖口的长度。”
兰波用气音向他解释,“尽量别取下来,它还有别的用途,但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
魏尔伦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不如说,他非常喜欢这份礼物,非常、非常的喜欢。
也不是说兰波之前送的礼物他不喜欢,但无论是狗牌、八音盒,乃至之前戴过的项圈,都没办法在出任务时一直带身上。
但是,这种袖箍平时就可以完美的隐藏在西装下方——哪怕改穿别的衣物,也可以让它贴着肌肤束紧,成为另一样隐蔽而自然的装饰。
他今晚真的很高兴,无论生日礼物还是愿望。
魏尔伦尝试用眼神向兰波传递自己的情绪,换来后者同样朝他微微一笑,目光柔软。
“快睡,我也已经困得不行了。”
折腾一晚上,再好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何况,这不仅是魏尔伦的初次sOx体验,同样也是他正儿八经的第一次。
只是……走出了这一步,他后续还能将魏尔伦当成普通的亲友或搭档看待吗?
视线投向那扇透出几许静谧月光的玫瑰花窗,兰波在心底叹出一声得不到答案的疑问。
…………
转天清晨。
门铃声轻柔响了三声,推着餐车的助理人员耐心等待片刻,终于听见里面传来拖鞋慢吞吞蹭过地毯的细微动静。
刻有精细镂空雕花的那扇厚重房门终于被打开,站在助理面前的是她昨晚见过的那位金**亮帅哥。
只不过,与昨晚的衣着整齐不同,此刻的他只披了件酒店提供的外袍,没有编成一束的金发散乱在肩头,遮不住的那小片胸口连带锁骨及颈侧都是一道连绵一道的红痕,看上去实在涩情至极。
“什么事。”
偏偏对方依旧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好似对自己那身痕迹没有任何羞耻或其它更多的感想。
仍旧年轻的助理反而先一步红了脸,开口的声音都带上点磕巴。
“我、我来送早饭。”
她停顿片刻,又用目光匆匆瞥了眼内间的方向,小声问道,“需要……找人来清理吗?”
魏尔伦:“………”
他下意识要回绝说自己就可以,但又想到此刻是在出任务,做决定的权利不在他这里——要去把兰波喊醒吗?可他刚才还睡得很熟。
“来收拾吧,顺带送两套新衣服给我们。”
所幸魏尔伦没有纠结多久,内间里已经传出懒洋洋的餍足嗓音,是那位任性又乖张的兰蒂斯特先生醒了,且心情非常愉快。
“好的!”
助理赶紧鞠了个躬,将几样盛有早餐的托盘递给这位兰蒂斯特先生的情人,便推着餐车快步离开了。
比起上次在反动组织基地里吃的东西,这次的早餐种类简直无比丰盛,连摆盘用的萝卜都刻出了格外精细的雕花造型。
就是每样份量都不多,搭配的饮品还是他不喜欢喝的苦咖啡。
魏尔伦大致扫了眼被他摆在桌上的那些早餐,转头便来到套间深处的卧房。
兰波确实已经醒了,正半坐半倚着带有华丽刺绣与金丝流苏的柔软靠枕,在自窗外投如的明媚阳光笼罩下,整个人显出十足的慵懒又惬意。
微卷的黑发已经被养得很长了,此刻散开在这些华贵的布料上,宛若一道道蜿蜒的水墨,也构成这副缱绻油画的其中一部分。
在这一刻,魏尔伦真心实意的觉得,兰波的气质比那些自诩贵族后裔的新晋暴发户更适合成为一位贵族,而不是什么辛苦又风险极高的特工。
“亚德尔安,在发什么呆?”
对方低低哼笑着唤他,就像在喊心爱的宠物快点到他身边来;而那道无形的锁链仿佛也扣在魏尔伦左臂的那条袖箍上,牵引他抬起脚步,朝兰波走去。
“我在。”
亚德尔安半跪在那张床前,温驯回道。
俯下身的他令外袍顺势滑开一截,暴露出残留更大片暧昧痕迹的胸膛、以及除这件衣袍外什么也没穿的事实。
“我闻到咖啡的苦味了,真是的,这帮德国佬喜欢喝黑咖啡当早餐,就以为别人也同样吗?”
兰蒂斯特似乎没觉得这一幕有什么,仅有金眸轻轻一扫,便习以为常的开始使唤他。
“我不喜欢喝没有加牛奶与砂糖的咖啡,你让助理重新端一杯给我,记得再多加点奶泡。”
——这分明是他的口味。
魏尔伦抿起嘴唇,露出不动声色的笑意。
“是。”
第46章
依照兰蒂斯特大少爷那精贵的生活需求, 衣服是绝不能再穿第二次的——尤其是经过一段漫长的海上航行,又立刻前往宴会待了那么长时间。
由于那位小助理去准备新衣服了,亚德尔安便直接拨打了前台客服电话, 要求他们再送一杯新咖啡上来。
他还不怎么习惯说德语,再加上护卫的人设身份,致使这几句话的发音极为冷硬而强势,把对方吓得有点战战兢兢的,用最快的速度端来一杯加满牛奶和砂糖的超甜咖啡。
甚至还额外多了一只小狗狗的可爱拉花。
接过咖啡杯的亚德尔安:“…………”
……他们以为是做给小孩喝的?
兰蒂斯特倒是发出愉快的笑声,“这不是相当有心吗,”——他抬手倚着亚德尔安的肩膀, 另一只手则去捞对方手里的咖啡杯,“让我尝尝这里咖啡师的手艺如何。”
亚德尔安因肩膀处鞭痕被压迫到的疼痛而轻微蹙了蹙眉,但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落在前来送咖啡的服务员眼里, 便是二人容貌皆俊美无比,姿态又极为亲昵——且其中那位黑发帅哥占据了完全的主导地位,甚至前一夜还发生过相当不可描述的事情, 在另一人身上留下许多遮不住的暧昧痕迹。
那杯咖啡也被金发的那位稳稳举在手中,由贵族做派的黑发就着他的手浅抿一口。
“还不错。”
兰蒂斯特摆了摆手, 示意亚德尔安替他收下这杯咖啡,顺带付点额外的服务费用给这位似乎有点看呆了的服务员。
他自己又慢吞吞去到内间,似乎依然困得不行,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亚德尔安朝他的背影认真瞧了会, 才又回头示意这位服务员稍等,自己则将咖啡杯放在桌上,又从兰蒂斯特昨夜穿过来的衣服里找到钱包,随便摸出一张马克,交给服务生。
也不准备等到对方的回应, 他便关上门——顺带将那声“好多!”的惊呼也一并锁在门外。
由于窃听器的存在,魏尔伦与兰波并没有过多的交流,而是默契的将两杯咖啡交换,并就着吃完了撒满香草与肉桂的松饼、添加坚果与新鲜水果的混合麦片,以及一份造型漂亮的煎蛋卷。
期间,那位助理也相当及时的送来了两套新衣服。
并非纯手工量测剪裁,但大体上还算合身,用的布料也相当高档。
魏尔伦换上新衬衫,重新将昨夜兰波送他的袖箍束在左臂、调整位置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如果要用来固定衣袖、调节长度的话,怎么只有左边?
那双透出困惑的浅色鸢眸望向坐在一旁的兰波,换来后者带着笑意的轻轻耸肩,暗示意味格外明显。
这个袖箍、或者说臂环,在普通人那里确实是用来调整衣袖长度的;但在魏尔伦这里,则完全不是为了这种用法而存在。
那还能是什么呢。
魏尔伦的大脑忽然恍神片刻,那些在此刻无法问出的话语绕着舌尖打个转,又柔软的咽了回去。
无论狗牌抑或项圈,从某方面而言,都能带给他一种古怪的、持续的安心感。
那种被饰物拉坠着、束缚着的感觉,就像是知晓自己始终在被注视着,获得了来自某人的,那份足以令心脏为之战栗的认可。
而这是在他阅读过的那些书籍、那些不断放出声音的各种电台,那些同事或路人的闲聊里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并不总能体会到快乐,却是一份足够长久的安心与笃定。
亦如这条箍在他左臂上的皮革环带,镶嵌在中央的宝石使它显得格外漂亮、精致,哪怕作为饰品也能一眼看出其昂贵的价值。
而且,分辨不出来源的皮革材质还会在光线下泛出奇妙的虹彩光泽,就像一块柔软的、可随意弯折的、似金属非金属的东西。
不论是什么,它就像一道来自兰波的注视、像一次来自兰波的抚摸、像一声来自兰波的鼓励……
它是任何一样足以填满他内心的东西,并为自己能占有兰波的全部注意力而感到满足。
系好马甲纽扣的魏尔伦站在穿衣镜前,又仔细端详了下安稳束在自己左臂上的袖箍,觉得它也与自己的装束也格外搭配。
虽然兰波昨晚和他说它还有另外的用途——大概率不是指他刚才想的那些——但魏尔伦对此并没有多少好奇心。
因为他有兰波不会瞒着他的自信,现在不说,必定是时机不合适。
反正无论什么指令,只要是兰波说出口的,他都会认真执行。
魏尔伦动手套上那件西装外套,抬手间拉扯到了昨晚鞭笞的伤处,一阵骤然加剧的尖锐痛楚袭来,令他的动作下意识一停,缓了片刻才继续。
助理窥见的那些鞭痕不是假的,是他许愿假戏真做的结果。
不过,他也完全不后悔就是。
克莱芙说的没错,与在意的人做更进一步的那些事情,确实会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与欢愉。
将那些糟糕的痕迹尽数遮掩在衣服之下,已经适应这份疼痛的魏尔伦神色与行动皆与平时无异,来到兰波的身前。
重新恢复到兰蒂斯特这个身份的兰波比亚德尔安更早换好了衣服,此刻正半躺在带有华丽雕花与绣纹的欧式贵妃椅上,哗啦啦翻着方才由助理送来的杂志。
“噢,这身还挺适合你的。”
相比端正半跪在他面前的亚德尔安,兰蒂斯特的表情要懒散许多,与无数个私底下任性又肆意的大家族少爷没什么两样。
与政府进行商业合作的洽谈邀请还没送过来,此刻是悠闲的放松时间。
“昨天那个女人等会过来约我们出门逛街,还要带上她新认识的相好。”
他随口说完今天的行程,丢开那本既无聊也不好看的时尚杂志,半侧过身,撑着脑袋端详起这位对自己唯命是从的护卫。
亚德尔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温顺的任由对方仔细打量。
“你可比那本杂志上的模特好看多了,亚德尔安。”
兰蒂斯特露出满意的微笑,伸手将他那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扯开,随意丢去旁边,又亲自解开领口往下的两颗纽扣,让它被拉扯得松松垮垮。
昨夜被鞭打的伤痕便彻底藏不住了,任谁都能清楚看见在那露出的小片白皙肌肤间,横亘有数道错落凌乱的淤红,或深或浅。
“对自己的财产一点也不客气呢。”
前来约兰蒂斯特出门的朱莉安娜看见这点刻意泄露出的春光,顿时掩着嘴笑起来,“这么不怜惜真的好吗,当心他怨恨你哦?”
这种话落在兰蒂斯特的耳里,仅值得他牵动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
亚德尔安则落后兰蒂斯特半步站着,视线落在距离身前半米左右的地面上,对朱莉安娜那段话没有一点反应。
“你自己这样没有信心,不要将我包括在内。”
兰蒂斯特先是抬手摸了摸亚德尔安的脑袋,才慢条斯理的轻声对朱莉安娜说道。
“我愿意陪他玩些有趣的游戏,他昨晚可不知道有多开心呢。何况,你不认为这样会让他显得更漂亮吗?”
面对如此极致又轻描淡写的羞辱,亚德尔安仅是微微偏过了视线,似乎难以面对那些让他十分难堪的话——但这种反应很快就消失了,他重新恢复到了没什么表情的默然。
对于兰蒂斯特的反击,朱莉安娜仅是优雅摊了下手,甚至还认可起对方的话来,“没错,确实漂亮极了。”
“比起站在这里讨论我的小宠物,我亲爱的朱莉安娜,”
兰蒂斯特嗓音轻柔,语速也不紧不慢,但在场没人敢忽视他的任何一个单词。
“你更应该尽快向我介绍完这位布劳恩先生,然后坐进德国佬安排的车里,前往我们今天的目的地。”
显然,他对一直站在门口磨磨唧唧的对话感到了十足的厌烦,对布劳恩也丝毫不感兴趣。
“真是抱歉,”
布劳恩脸上带着营业性质极强的社交微笑,朝兰蒂斯特轻轻颔首,“昨夜我们已经见过一面,确实没什么必要再浪费时间互相介绍了。”
他就站在朱莉安娜的左手边,但没有过分侵入她的私人空间,而是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不会引起对方反感的距离。
虽然只比身旁的女士高了小半个脑袋,但身材保养得很好,长相也十分端正。
尤其是鼻梁挺直、眼窝深邃,神采奕奕得看不出半分苍老仪态,看上去确实相当有风度。
即使他们昨晚其实压根没交流过,布劳恩顺着兰蒂斯特说出口的话也依然包容且随和,完全没有计较他这样做是非常失礼的举动。
但实际上,布劳恩一直在隐晦的观察兰蒂斯特与亚德尔安。
他确实是德国联邦情报局下属的高级特工,被安排了接近【世界船王】朱莉安娜并窃取各国能源供应情报的任务,眼下进展十分顺利。
德国航运公司业务主管的身份不过是伪装,早在昨晚进入宴会厅前,他就已经记熟了所有人名及相关基本资料,CGM集团继承人兰蒂斯特自然包括在内。
他昨晚虽然没有与兰蒂斯特说过话,但对这位脸色苍白但气场很强的继承人有相当深刻的印象,始终亦步亦趋跟随他的这位金发情人也足够吸引眼球。
通过一整夜的密切监听,大部分宾客都被调低了怀疑等级,同伴甚至特意将兰蒂斯特的特殊癖好告知他,好在之后的任务执行里随机应变,获得更多的主动权。
已经用honey trap方式钓到朱莉安娜的布劳恩,此刻自然不能再对兰蒂斯特故技重施——不如说,对方未必会喜欢他这一口。
但那位亚德尔安长期被兰蒂斯特这般恶劣对待,未必会对他真的忠心耿耿。
比如那些仅暴露冰山一角鞭挞痕迹是如此残酷,想必对方此刻依旧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楚。
如果能用点手段策反对方,将他拉到德国这边……
毕竟CGM集团也是一个横跨欧国、拥有许多关键陆上贸易情报的庞然大物,要是能在即将掌控它的兰蒂斯特身边安插一枚棋子,那对于德国获得战争胜利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布劳恩内心对此蠢蠢欲动,决定正好借着这个能通过朱莉安娜接触兰蒂斯特的机会,再隐秘观察这位看起来相当受宠的金发情人一段时间。
甚至,可以趁机试探一下。
“正是如此,”
兰蒂斯特好似丝毫没有发现布劳恩的盘算,与往常嗓音无异的轻柔话语内透出几分仅专注自己感受的不耐。
“我要去重新买几身衣服,快点走吧,这件衬衫的布料可真粗糙,让我浑身不舒服。”
“手工订做花费的时间较长,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购物商场,逛起来十分清净,售卖的成衣款式也很不错。”
众人里唯一在德国长期生活的布劳恩主动向他们推荐专门售卖奢侈品牌的高档商场,并对司机报出了那个地址。
兰蒂斯特与朱莉安娜自然没什么异议,亚德尔安则只有无条件服从的份。
兰蒂斯特不让他系好衣领,于是那些被鞭挞出的伤痕仍然暴露在松垮的领口处,一路走出酒店时,每个注意到那里的路人都要投来惊诧的注目礼。
上车时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使他抬手扶住车门的举动僵硬了瞬息,才接着继续弯腰跨进车内,神色间没有任何异样的波动。
但这一切细微的反应瞒不过始终在暗自观察的布劳恩。
“这位亚德尔安先生看上去受伤了,”他关心道,“需要买点药膏擦一擦吗?我记得不远处就有一家药店,可以让司机在那里停几分钟。”
直到这时,始终沉默寡言的亚德尔安才朝布劳恩那边看过去一眼,似乎有些难以惊讶后者竟然会为他提出这个建议。
“啊,我不介意哦。”
朱莉安娜则眨了眨美眸,看起来对布劳恩无微不至的体贴与细心感到格外的开心与欣喜——她确实已经陷入爱河里去了。
“别浪费时间,直接去目的地就行。”
但兰蒂斯特相当不给面子,只将双腿交叠,平淡出声吩咐道。
面对布劳恩望过来的惊讶目光,他也仅是发出一声轻笑,对亚德尔安伸出单手,又翻掌让并拢的二指朝脚边点了点,神态随意而优雅。
而接到指令的亚德尔安仅停顿了片刻,便沉默着自后座上起身,改为腰背挺直、膝盖并拢,端正跪在对方的腿边。
这辆豪华商务车的后座空间宽敞,足够容纳亚德尔安这个令布劳恩惊讶到眼睛都睁大的服从行为。
显然,对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命令了,才会只要看见那个手势,就立刻知晓自己应当怎么做。
也就意味着,这些鞭痕必定同样并非第一次,甚至不是看上去最糟糕的一次。
“别做多余的事情,布劳恩先生。”
而兰蒂斯特仅是继续微笑着,压根不认为这道命令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抬起手,掌心压在那头由他精心编好发辫的浅金色脑袋上,就像在抚摸一只乖巧听话的狗般,摸了摸亚德尔安的脑袋。
“我的亚德尔安可不是第一次玩这些游戏,也不需要那些会破坏美感的药膏,既黏糊糊,闻上去还恶心得很……总而言之,”
那双冷漠的金眸转动着,以相当漫不经心的态度望了过来——但在布劳恩的眼里,它残忍如某种蛇类的竖瞳。
“他的一切全部属于我,想怎么对待他是我的自由。”
第47章
面对性格乖张无常、掌控欲极其强烈的兰蒂斯特, 想要再说点什么的布劳恩动了动口,还是将那些话全部吞了回去。
跪在对方脚边的亚德尔安侧过身,只给他留下了小半张侧脸, 垂落的浅金发丝又将旁人视线隔得影影绰绰,仅能窥见一小段收紧的下颚线条与无声抿紧的嘴唇。
作为一位优秀的特工,通过观察对象的微表情活动来分析他此刻没有明确表达出来的真实情绪什么的……不过是基本功而已。
【亚德尔安在抗拒兰蒂斯特的触碰,也并不赞同对方的发言】。
——布劳恩百分之百确定这一点。
略作试探后的他同样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并为此心满意足,通过暗号向司机传递了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
一次试探必然是不够的,接下来, 他们还会再制造一次“意外”。
表面上,他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节,向这位长相不错但性格实在糟糕的大少爷诚恳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所幸对方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 只随意摆了摆手,连视线都没再往他那边瞥一眼。
布劳恩当然对此没有任何不满——就像他那比亚德尔安与兰蒂斯特加起来还大的年龄那般,在表面功夫上, 他对他们的关系充满了包容与理解。
至于被强迫要求跪在兰蒂斯特脚边的亚德尔安,他自那条命令后就没有再被允许起身, 始终处于前者一伸手就能随意把玩的范围内,任由那只不安分的手在身上各处揉来捻去。
朱莉安娜和布劳恩怀疑要不是有他们同样坐在这辆车里,让兰蒂斯特还有些许顾及的话,他绝对不会只对亚德尔安做到这种程度。
直到司机抵达目的地, 他们下车,亚德尔安才被兰蒂斯特轻轻拍了下背,终于被准许跟着他一同下车去。
大约是跪久了,也或许是过大的动作幅度牵扯到伤口,亚德尔安跨下阶梯时踉跄了半步, 被眼疾手快的布劳恩抬手扶稳,又立刻收回。
隐约间,好像听到对方传来了一点闷哼,大约是他不小心碰到了被衣服藏起来的鞭痕。
“………”
面对阴沉沉扫过来的冷郁金眸,布劳恩双手抬高,尽量表现出自己的无害与善意。
“抱歉抱歉,我是下意识伸手的,”
他满脸歉然,“就算是朱莉安娜或者陌生人刚才在我身边不小心歪了下身体,我也同样会这么做的。”
被点名的朱莉安娜发出了一声轻笑。
“哎呀,这话听上去可真令人感到开心,”
她笑吟吟的,眼眸自布劳恩转至面色苍白而冷然的兰蒂斯特身上,柔和弯起。
“好啦,布劳恩只是不小心碰到你的可爱小宠物而已,就不要在这种好天气里让自己的心情太过不愉快吧?”
兰蒂斯特没有立刻就应答。
在目光冰冷的紧盯布劳恩数秒之后,他才嗓音轻柔地开口,“当然,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站在他身后,亚德尔安低垂的睫羽随之轻颤瞬息,这点细微的反应自然也没被布劳恩忽略。
“我怎么会怪你,布劳恩先生。”
兰蒂斯特朝他露出一个极漂亮的笑容,却没有任何温暖与和善的意味在内,反而把人看得背后发毛。
……感觉下一秒就想掏枪给他射两个窟窿。
布劳恩只能配合的假笑,佯装这件事已经就这么翻篇了,大家开始逛这座占地面积颇大的商场,买些喜欢的东西。
德国政府允许他们带来的行李有限,很多衣服与首饰都只能来这边现买;但相对的,政府会报销他们在此期间产生的所有花销。
朱莉安娜自然不会客气,专挑自己平时喜欢去的店逛。
兰蒂斯特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也会买几样他看得上眼的款式——除去专人手工制作,权贵们常逛的奢侈品牌都大差不差,没什么特别好挑的。
不过,他确实也相当喜欢亚德尔安,连带给他买了几身新衣服。
虽然全程没有询问过对方任何喜好与意见,只兀自将自己的审美强加到对方身上。
这些导购同样见多识广,哪怕看见亚德尔安锁骨与颈侧的鞭痕,也能笑容不改地继续为他们服务,就好像在人身上出现虐待痕迹也是相当正常的情况。
纵使是战争局面最为残酷的胶着期,为富人提供的购物商场依旧辉煌亮堂,连大白天也开着一盏接一盏的琉璃灯,踩在脚下的大理石砖干净到能倒映出人影。
兰蒂斯特冷淡看着这些打扮精致的权贵阶级在眼底来去,没有发表任何额外的感想。
“人还是不少嘛,”
望着这些人流——甚至还有几张熟面孔——的朱莉安娜眯起眼,相当敏锐地开口道,“我还以为德国快不行了呢,才会着急要办这次对外界的商业洽谈。”
“哪里的话,倘若连他们都往国外逃去,德国才是真的要完了。”
布劳恩微笑道,“不过,想必你们二位也知晓如今的战争形态早已改变,可不是光凭军队、火药与飞机较量就能获胜的时代。”
“噢,我倒是也有所耳闻,说是德国、法国和英国这些老牌的欧洲强国,出现了【超越者】这种恐怖的大杀器。”
拥有强大海上资源的朱莉安娜,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异能者】这种极为特殊的战斗力?
她甚至连各国内部会统一将【拥有足以媲美军队的高杀伤性异能者】称呼为【超越者】这件事也清楚得很,只是没亲眼见过那些人罢了。
“不愧是朱莉安娜小姐,连这个都知道。”
布劳恩颔首,“没错,恕我拙见,之后的战争能否胜利的关键,已经与军队自身的战斗力或装备无关,只需要比拼【超越者】的数量及战斗力,就足够为更占优势的那方奠定战争的胜利。”
“确实是这样没错,”
兰蒂斯特忽然冷淡插入二人的闲谈,“但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贵国对自己所拥有的【超越者】数量相当有信心了。”
布劳恩的微笑仍旧挂在唇边,“不敢这么说……”
“是吗,我看你好像挺懂的,”
兰蒂斯特扯了扯嘴角,“怎么,是你的航运公司最近买到了不少【超越者】吗?”
大概是记仇布劳恩之前碰到了亚德尔安,他这话说得半点也不客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将嘲讽的攻击力拉满到顶级,一句话就把对方怼得完全接不上话。
跟在兰蒂斯特身后的亚德尔安表面上对他们这段话没有任何反应,心底早已为兰波这难得一见的毒舌而忍不住笑。
何况法国之前确实被前国防部长泄露了研究资料到德国,一旦后者成功研究出特异点的人工化技术,还真是可以算得上“买到了不少超越者”。
虽然这个“买”的手段,实在是卑鄙了些。
偏偏布劳恩还不能为此发火、或表现出别的异常反应来,因为兰蒂斯特没道理知道这些,他可能只是顺嘴这么阴阳怪气了一句,但正好扎在布劳恩的心窝子上,攻击性很强。
“哈哈哈,兰蒂斯特先生真是幽默。我们运送的货物都是合法合规的,就算有幸接到超越者,也必然是他们愿意使用我们公司的船只。”
布劳恩的表情管理相当出色,连回应的话语都十分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兰蒂斯特也没打算再呛回去,只是不冷不热的“哦”了声,便收回视线,摆出一副对这个话题实则兴致缺缺的模样。
布劳恩瞒得过外人,但怎么可能瞒得过外行。既然能确定他百分之百是德国特工,接下来的行动策略就要灵活变动一下了。
兰蒂斯特默不作声,亚德尔安更不会说什么,始终保持极为顺从的安静。
原本是勉强要恢复平和的气氛,由于兰蒂斯特的不搭腔,反而忽然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冷场。
不过,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朱莉安娜也已经摸清楚了这位商业伙伴的脾性,对此仅是朝布劳恩轻轻一耸肩,示意对方就是这样——谁让他不愉快,他就会加倍的让对方更加不愉快。
唉呀,今晚的亚德尔安搞不好会被折腾得更惨呢。
明明是难得能长这么漂亮的帅哥,兰蒂斯特还真是半点都不珍惜。
四人各自怀抱着截然不同的想法,继续走在偌大的商场里,从一楼逛到二楼,又顺便挑了家环境看起来还不错的餐厅里吃午餐。
布劳恩在热情的为朱莉安娜介绍德国特色美食,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对面二位——尤其是亚德尔安。
他坐在兰蒂斯特的身边,但依旧没有点单的权利,全靠兰蒂斯特给他点什么,他就吃什么。
不过,他使用刀叉的仪态很好,明显接受过类似的礼仪培训。
在吃到其中一道主菜时,对方的眉心轻微拧起,还是默不作声的将它吞咽了下去。
看来对方也是有口味喜好的,但兰蒂斯特压根不在意这点。
这种对待人的轻慢态度,怎么可能会获得对方多少好感?
布劳恩心里笃定,又暗地里示意同伴可以动手了。
不多时,就有一名侍应生单手举着摆有佐餐酒的餐盘过来,却在经过他们这桌时被什么东西绊倒般,不慎歪了下身体——
他手上的酒液也随之一倒,大半泼在了坐外侧的亚德尔安身上。
迟了半拍,众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尚轻的侍应生被吓得几乎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扶稳这些酒杯,又拼命给被各种酒淋了满头满身的客人道歉,腰都快弯断了。
声音之大,连坐在附近的客人都忍不住投来视线,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分抱歉为您的用餐带来了不愉快,请跟我来这边,我们会提供淋浴间及全套衣服替换,并为您今日在本餐厅消费的一切菜品免单。”
发现有员工闯祸的经理急匆匆赶过来,没有先在这里浪费时间训斥侍应生,而是立刻跟着道歉。
他的态度之诚恳、解决方案之迅速,令再想要发火的客人也会当场消气。
就是被酒液从头到尾淋了透湿的亚德尔安愣愣坐在原位,似乎完全还没从这场无妄之灾里回过神来。
款式不同的酒水被混到一处,沿着他湿漉漉的发梢往下滴,连纤长的浅金眼睫上都挂着细小的水珠;那身还算高档的西服更是彻底遭了殃,甚至能感受到冰凉的酒液浸透内里的衬衫,使它黏腻地紧贴着肌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鞭痕——兰蒂斯特控制的力道十分精准,让它虽然看上去很惨烈,但实际上并没有破皮,疼痛感也不算非常强烈,总算是避免了遭到酒精进一布刺激的惨状。
“……嗤。”
单手撑着脑袋的兰蒂斯特先笑出了声,似乎很惊讶竟然能见到这等滑稽戏剧在他面前上演。
“去吧,亚德尔安,你现在就像是泡在蜂蜜酒里的一颗葡萄。”
他看上去半点也不生气,只是摆了摆手,“剩下的事情,晚上再和你慢慢算。”
但他最后说出的那句话明显不是真的不生气,令亚德尔安正要起身的动作也僵硬了片刻,似乎对此感到畏惧,又不敢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能继续跟着经理离开。
指使了这这场意外发生的布劳恩对此感到些许内疚,显然没想到连这都能是兰蒂斯特动怒的点。
但他随即稳定心神,觉得这样也好。
既然从细枝末节里就能看出兰蒂斯特对待亚德尔安如此过分,他们能成功策反后者的可能性自然会变得更高。
——在其乐融融谈话的另一边,亚德尔安正跟着经理在餐厅里七拐八绕,来到类似于员工休息室的地方。
“方便的话,请您先在这里冲洗,我们的人会立刻从隔壁商店里购置适合您穿的衣服回来。”
这位经理是个穿着西裤的中年女性,仔细盘起的发髻与笔直的站姿使她看上去格外干练,恰到好处的淡妆与微笑却又透出亲切感,足以令任何人放松戒备。
亚德尔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但经理并没有立刻离开。
不仅没有离开,她连那份营业性的笑容都收起来了,换成相当担忧的关切目光。
“我不会将这件事透露出去的,”
在仅有亚德尔安与她所在的休息室里,这位实则为特工的经理用极轻的低声对前者说道,“你的伤势需要处理下吗?或者……你需要更多的帮助吗?”
她指的是亚德尔安领口处露出的鞭痕,被酒水打湿后的白衬衫变得半透明,连带原本还能勉强遮掩起来的殷红痕迹也被清晰印了出来,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
过了好几秒,亚德尔安都没有回应。
似乎是头一次有人这么问他,也可能是畏惧于兰蒂斯特的权势,他早已不敢有所回应。
但接应布劳恩前来试探的特工知道对方并不是能轻易袒露自身想法的人,便始终用那关切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坚持要等他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没用的。”
亚德尔安仿佛被打动了,终于用微哑的声线低低开口回道。
他的德语发音很标准,但用词非常简单,也没有长篇大论的诉苦,甚至拒绝了经理的好意。
然而,对布劳恩来说,这句看似冷漠的回绝,实际上就等于成功了一半的好消息。
亚德尔安不是不想反抗兰蒂斯特,只是没有能力反抗。
只要德国政府许诺给他一定的条件,就极有可能说服他为德国政府办事!
等亚德尔安换完新衣服、将头发吹得半干回来,兰蒂斯特已经吃完了他点的那份食物,正在边与朱莉安娜闲聊,边用自己的刀叉有一搭没一搭地将亚德尔安那份牛排切成七零八落的小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哦,终于回来了。”
兰蒂斯特笑着将那道午餐推给他继续吃,被压暗的金眸里却浮现出某种幽深的、冷酷的光芒。
“我刚才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他慢慢开口道,完全不在意对方骤然绷紧的肩背——以及在那无人察觉的金发遮掩之下,同样滚烫起来的耳畔。
“等我们回去后,就来玩玩看吧。”
…………
下午的逛街结束,他们购买的东西自有商场帮忙送到酒店,只需双手空空的重新坐车回去即可。
朱莉安娜对这次行程相当满意,在酒店大堂分开时,还抛给兰蒂斯特一个飞吻。
“可不要太折腾你家的小可爱哦。”
她听出了兰蒂斯特在餐厅里的话外之意,此刻也忍不住为即将承受凄惨折磨的亚德尔安小可爱说上两句好话。
“不许你这么喊他。”
可惜对方是一个冷血无情又拥有变态癖好的大少爷,闻言只哂笑出声,警告朱莉安娜不准再用【小可爱】这种亲昵的称呼来指代亚德尔安。
布劳恩也在最后看了眼极为沉默的亚德尔安,心底敲定了接下来与对方的接触计划。
只不过,回到房间内的兰蒂斯特,并没有立刻开口。
窃听器非但拆除,甚至还有人趁他们白天出门的时候,偷偷溜进来多装了一个。
慢一步走进房间里的亚德尔安,谨慎地将门反锁,防止有无关人员闯入。
“……好了,还是两分钟。”
打开信号干扰装置的兰波无声吐了口气,转过身看向魏尔伦;后者的肩膀也放松了许多,显然这一整天的演戏让他同样累得不轻。
尤其是那些鞭挞出的伤痕,实打实让他吃了些苦头,总是会在偶尔忘记这件事的大幅度举手投足间,陡然牵扯出一阵闷闷的钝疼。
“今天辛苦你了,保罗。”兰波温和说道。
“你才是。”
魏尔伦摇头示意他没什么,像兰波这样必须得时时刻刻与目标进行言语交锋及试探的身份,才更劳心得多。
“德国情报局盯上你了,这倒是个好消息。但是……”
兰波蹙起眉毛,言语间难得显得有些迟疑,“他们必定会窃听我究竟要对你做到多么过分的程度,今晚的状况必定要比昨天还要恶劣一些,你只需要假装——”
“假装?”魏尔伦开口,“为什么要假装,你打算违背承诺吗?”
“……嗯?”
“都答应过我[这次假戏真做]的,”
魏尔伦相当坦荡,那双望过来的鸢眸里甚至露出了极为狡黠的小小得意,“[这次],指的是[这次任务],可不是指[昨晚那次]。”
既然是这次任务期间,今晚的份、任务结束之前的份,当然也都要包括在内。
兰波:“…………”
真是出息了,魏尔伦,竟然还学会和他玩文字游戏!
还有这种趁机给自己捞好处的小算盘,究竟是谁教给他……福楼拜!
肯定是上次那家伙在任务期间趁火打劫他三瓶葡萄酒,被魏尔伦看在眼里后,趁这次机会有样学样!
两分钟时间结束,兰波无法再用言语强调这次的过分程度会比昨晚还要厉害。
但那双漂亮的鸢眸眨了眨,明确回应出[无论怎样他都接受]的平静与纵容,反而令兰波想要长长的、深深的叹息出声。
这可不是好兆头,他在心里想道。
与魏尔伦在身体上的牵扯越深,他就越会产生不该有的情感,仿佛缠缠绕绕的无数丝线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而对方诞生的时间太短,甚至未必会对此有所察觉。
如果要用类比来解释的话,眼下的魏尔伦想法太单纯,只是从养育者那里追求百分之百的关注度,以及享受亲密行为所能满足的占有欲的孩童罢了。
是一种生物的本能,却与感情背后的含义无关,更不知晓感情会带来如何沉重的、心甘情愿的束缚。
兰波沉默了许久,金眸终于缓慢抬起。
“脱掉衣服,到那里跪着,亚德尔安。”
——极冷漠的命令自扬声器内响起,比昨夜的收音清晰许多。
紧接着是布料经过窸窸窣窣的摩擦后,抛落至地毯的动静,昭示着那位肌肤上遍布鞭痕、又在房间内端正跪好的金发情人,今日又将迎来怎样残酷的折磨。
短暂的安静后,传来了脚步走动的声音,愈来愈近。
“唔……!”
这次没有听见破空的鞭声,但另一道闷哼依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似乎在忍受极大的刺激。
但响起的动静太过轻微,又没有话语辅助,实在难以分辨那位性情古怪的兰蒂斯特究竟对他的情人、或者说宠物做了什么。
是用脚毫不留情地踩上了哪处、不轻不重地碾磨起来了吗?还是本该不具备任何实用功能的胸口部位被狠狠蹂躏了?
既然会成为护卫,兰蒂斯特也说过身手很好,就表示他平时也会接受严苛的训练吧,但那些发力时会绷出好看线条的肌肉此刻毫无用武之地,只能被迫放松着力道,任五指肆意把玩出各种形状。
另一道声音喘得很厉害,或许是两样都有——等到第二天,说不定还能窥见胸口那数道太过暧昧的指痕。
然而,那道压抑的喘息一直都没有停歇,说明另一人压根没有想过要他解脱。
“疼痛对你来说太习以为常了,所以我找前台要来了铃铛。”
轻柔丝滑的嗓音响起,仿若情人在耳鬓厮磨间的亲密窃语。
可他的动作仍在继续、说出口的内容更是恶劣至极——令那急促的呼吸声也随之停了片刻,似乎其主人正睁大眼眸,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东西。
“我们来玩个不摇铃就禁射的游戏吧,亚德尔安。”
第48章
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金色铃铛, 收拢的掌心就足以将它完全包住,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当它被那只手摇动时,就会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叮铃”, 清晰且短促,任谁也不会听错。
只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巧铃铛,捏在兰波手里,却能轻易将魏尔伦折腾到精疲力尽也不得解脱。
“呼……呼…哈啊……”
在经过长时间的任人摆布后,魏尔伦尚且还能跪在原地,但那身肌肤早已覆了层薄薄的汗,亦如胸口随剧烈而艰涩的喘息声而不断起伏。
被强迫抬高的体温就像不断蒸腾的雾气, 缭得他眼前混沌一片,仅能在眨动睫羽间感觉到有汗珠跌坠下去,却早已辨不清眼前地毯的花色。
比起他自己, 兰波实在太清楚他的敏感位置在哪里了。
仅需要将五指轻轻收紧、缓慢沿着摩挲,就足以魏尔伦随之发出一声似快乐似痛苦的闷哼,像一段缠绕着刺入肌肤的甜美荆棘。
沁出的汗水沿着肌肉紧窄的脊背淌过, 也给予了那些鞭伤以些微的刺激,钝钝的、此起彼伏的, 偏要在这时候宣告它们的存在感,也拉回那原本可以彻底昏厥过去的理智。
忍耐太过难熬,始终被掌控着濒临极乐,却又迟迟得不到解脱的苦闷如同溺水却干渴到快要死掉的旅人, 连呼吸间都裹挟着滚烫的、足以令人口干舌燥的高热。
兰波以往也不是没有像这样要他忍耐到极限,但对方同时也清楚他的极限,从来不会拖延到这么长时间,长到他已想要出声向对方祈求快乐。
强烈的晕眩感,连带着每一寸肌肤都如同被太阳炙烤的、得不到解脱的煎熬感, 使魏尔伦几乎喘不过气来,间或漏出些许断续的呜咽,真是可爱极了。
——兰波看着仍旧在听话忍耐的魏尔伦,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但对后者而言,这场既快乐又痛苦的煎熬几乎望不见尽头。
没有束起的无数金发垂落在他眼前,也挡住了那副过于狼狈的表情。
要、要忍到什么程度才可以……
在魏尔伦已然濒临极限的混沌思维中,忽然听到清脆的“叮铃”一声。
是那枚铃铛被兰波摇响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带着轻慢笑意的“可以,我准许了”。
相对的,那只早已被透明液体淌满的手也不再刻意刺激他,又阻拦他。
魏尔伦瞪大鸢眸,连那哀鸣似的气音都来不及发出——甚至连姿势都由跪坐难以控制地挺直些许。
过了极为安静的几秒后,他才半合起眼,无意识向前栽倒上半身,被兰波伸手扶住。
再迟了片刻,好似终于从窒息中回过神来的肺部开始疯狂汲取氧气,令魏尔伦靠着兰波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他的身体都是软的。
太…太过头了,他根本没有词汇能形容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神明忽然从炼狱救出了祂的信徒。
“你又弄脏地毯了,坏孩子。”
兰波微笑着,用兰蒂斯特的口吻对他轻柔开口道,“你看看,连着两天都犯了同样的错误。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魏尔伦那汗津津的脑袋抵在兰波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转过来看他。
那双浅鸢色的眼眸深处,早已蓄满星星点点的水光,像倒映有璀璨星河的湖泊。
然而,无论什么惩罚,他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愿望,在[这次任务]里,所有假戏都要真做。
“再来一次,亚德尔安。”
兰波的声音不容置喙,连带那高高低低的喘息也再度任由他控制,根本不打算给对方足够的休息时间。
“谁让这种游戏,必须得多玩几次才能看到成果。”
他的动作力道不高,连速度也谈不上多快,但魏尔伦却发出声明显受不了的哽咽。
他的一只手抬高,攀着兰波的脊背;另一只手朝下,撑在他腿上,整个人已半躺半靠在对方怀里,脊背难以克制得弓起。
“不…不行……”
这阵再度卷土重来的刺激里太过难以忍受,他侧过身,整张脸都别了过去,埋在兰波的衣服里,连深深浅浅的呼吸也变得极闷,好似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的过于狼狈。
那头漂亮又精致的编发早已湿漉漉的,将兰波那身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也蹭得凌乱不堪——索性被后者用单手慢慢脱掉,又将衬衫的袖口挽起。
衣服被弄脏了无所谓,对方那想要逃避的动作也无所谓,姿态再如何亲密也无所谓。
但从始至终,他对魏尔伦的掌控都是绝对的,不会有半点放水。
——叮铃。
——“可以,我准许了。”
忍耐的时间并不固定,但那尽头必然是一声铃响,附带一句许可。
“呜!呜嗯……!”
魏尔伦仰起头,发出完全无法遏制的大口呼吸声,甚至谈不上该区分这次到底是快乐抑或痛苦。
他的身体早就烫得厉害,一次接一次的强制压得神经喘不过气,快要搅混那折磨与欢愉的边际线。
在那条件反射般的轻微挣动间,连鞭伤都变成了一种镣铐般的催化剂,一层一层地缚紧他的四肢百骸,烧灼着想要释放的灵魂,也残忍地压下他那无力抬起的、想要寻求神明垂怜的手。
唯一真正能期盼的,只有那一声铃铛摇动的轻响,以及兰波的话语。
到最后,魏尔伦已经数不清玩了多少次这个对方口中所谓“有趣的”游戏。
但他恍惚间知道自己的状态一定很糟糕,整片地毯已经湿透大半,而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直接昏在了兰波的怀里。
他在昏迷前唯一做的、令他心安的事情,只有勉强抬头捕捉到兰波的最后一眼——确认直到游戏结束前,对方的视线也始终落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这时,魏尔伦始终紧拧的眉心才缓慢放松。
只不过,他全身的肌肉早已酸软无比,甚至仍然在不时轻微痉挛片刻,显然已经玩得太过头了。
……偏偏按照兰蒂斯特的人设,玩成这副模样才能让他得到满足。
兰波无声叹息,将那枚铃铛轻轻放在一旁,避免它再发出响动。
现在的魏尔伦已经对铃铛与他的话有反应了,还是不要再进一步造成依赖比较好。
他将双手的五指收拢又张开,能感觉到明显的黏糊而滑腻——在一次又一次的游戏间,早已沾满各种成分的液体。
在游戏玩到一半的中途,第二次还是第三次来着……他还要求魏尔伦舔干净过,但这显然无济于事。
而此刻,对方那紧闭的眼尾处尚且挂着未干的泪痕,是在不断交叠增加的刺激被硬生生逼出来的。
如果他会做梦的话,想必梦里都会是那铃铛摇动的声音吧。
兰波有点想笑,又有点想要叹息,但最后,他还是亲自将这位完全昏迷过去的搭档抱起,带去浴室清理。
吸取之前在家里直接报废掉一整套床上用品的教训,兰波这次都是在床边的地毯上玩的,只需将二人打理好,重新换上酒店提供的睡袍,就可以安稳的睡上一觉。
对魏尔伦来说,这个游戏真正的恐怖之处,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彻底显现出来。
但对布劳恩而言,兰蒂斯特的恐怖之处,他已经通过窃听器格外清楚的理解了。
一想到后半夜那压根没停歇过的哭喘、哽咽与断断续续的求饶,布劳恩就会被吓得浑身寒毛直竖。
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能想出这种折磨人的法子,将追求快乐的权利都全盘……
光是回忆起那个要命的铃铛声,布劳恩都替亚德尔安感到害怕。
而且按照兰蒂斯特的说法,亚德尔安身上的那种鞭伤甚至是家常便饭,连着两天打都会让对方感到没意思的那种。
莫非是隔一段时间鞭笞一次,让对方身上的鞭痕永远消不下去…?
算了,那种古怪的癖好怎么样都行,关键在于亚德尔安一直遭受如此非人的身体虐待,绝对不可能保留多少忠诚。
…………
转日,仍然是兼任眼线的助理负责端来早餐。
她有点惊讶这次是兰蒂斯特过来开门,目光下意识往里面瞄。
“在看什么呢?”
似笑非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吓得她几乎当即就要立正了,赶紧将餐车上的托盘交给他。
吸取昨天供餐时的意见,这次的两杯早餐饮品全都换成加满牛奶与砂糖的咖啡,一闻就知道甜甜的。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兰蒂斯特先生不应该做这件事……”
这种解释顶多算是亡羊补牢,但也算合理。
兰蒂斯特没有怪罪她,只是在接过餐盘时淡淡解释了句,“他还昏迷着。”
他只是喜欢在sOx方面折腾亚德尔安,又没有非要把人从昏迷中弄醒、就为了给他拿份早餐的兴趣。
“…………”
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的助理已经羞红了脸,连声音都变得小小的。
“需、需不需要找人来清理……?”
“嗯,卧房里的地毯已经不能用了,记得也帮我换套新的。”
兰蒂斯特没有异议,并随口问道,“昨天买的东西都被你收着了吗?”
“是的,因为你们一回来就锁了门,那个,按铃也没有反应……等会我就安排他们送过来!”
磕磕巴巴解释完的助理都不敢细看房间内的情况,就低着头溜走了。
她只是被上面示意过来监视他们的普通打工人而已呀,又不是身经百战的特工,哪里亲眼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
这次的早餐依然丰盛,甚至还有近来供给已经大幅度缩减的鱼子酱。
兰波正要端着餐盘回到内间,却见到魏尔伦慢吞吞走了出来。
那件睡袍松松垮垮的披在他身上,胸前袒露出大片肌肤,连锻炼良好的腹肌都隐约可见。
正如昨夜预测那样的,在这件交领没遮住的胸口部分,几道指腹大小的浅淡淤痕极为明显。
鞭伤倒是消退些许,没有昨天上去那么殷红了。
“吵醒你了?”
兰蒂斯特的口吻有点预料之外,似乎不觉得特别有什么,“那就来吃饭吧。”
大概是昨晚的尽兴游戏让他心情非常愉快,连带今日看亚德尔安也变得格外可爱起来,甚至不计较对方竟然醒得比他还迟这件事。
“嗯。”
亚德尔安点了点头,开口应声的嗓音沙哑无比,全是昨晚那一整夜被折腾的。
不确定此刻是否有人在窃听器的另一端监听他们,魏尔伦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慢慢在桌前坐下。
那个关于铃铛的游戏真的彻底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哪怕睡过一觉也没能完全恢复,拿起勺子的手都有点在颤。
但是看见那两杯专程制作的“小孩咖啡”,魏尔伦依旧没忍住抿起嘴,朝兰波露出笑意。
看吧,为了照顾他的口味,连带自己的那份也被人家贴心做成“小孩咖啡”了。
正如兰波无比清楚魏尔伦的口味那般,魏尔伦也知道兰波并没有像他这么喜欢吃甜食,咖啡也更偏好不加糖与牛奶的浓缩版本。
面对这份无声的揶揄,兰波但笑不语,只是在端起其中一杯咖啡朝他举起之时,略抬了抬眉梢。
——为我们这次的任务成功,干杯。
魏尔伦笑着,也举起了自己的那杯,虚虚与他碰了一下。
这几天内,兰蒂斯特一直重复着出门与朱莉安娜他们玩、回酒店就玩亚德尔安的随性日子,直到一封商业谈判的邀请函送到房间里。
兰蒂斯特拆开火漆,上面记录了时间与地点,并特别提醒不得带任何人出席、也不可随身携带任何武器,德方将负责从酒店到会场的一切安保。
“哼……还真是谨小慎微的要求,这帮德国佬总是这么胆小怕事,难怪在战场上至今没打赢法国或英国。”
躺靠在贵妃椅上的兰蒂斯特不屑笑着,摸了摸怀里亚德尔安的脑袋。
“好吧,看来你得留在这里等我了,”
他亲昵说道,“可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啊,我亲爱的亚德尔安。”
亚德尔安看着他的目光安静,缓慢点了下头。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当布劳恩来敲门时,可以与他接触。
果不其然,当兰蒂斯特离开酒店没多久后,就有门铃声响起。
亚德尔安放下手里用来练习德语的杂志,从猫眼里确认了来者身份后,又特意等待一会儿,才主动打开门。
见到那张神情平淡的脸,布劳恩露出十分友善的微笑。
“亚德尔安,介意换一个地方说话吗?”
第49章
布劳恩喊出【亚德尔安】这个名字的口吻格外亲切, 哪怕对方一直在用相当审视的态度紧盯着他,唇角的笑容也没有任何动摇。
见用视线盯不走这个人,他才终于慢吞吞的开口了, 声线既哑又低,但尾音结束得很快,一放即收,十分有力。
“为什么。”
他表现得好像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家伙,会特意挑兰蒂斯特不在的时候来找他。
但布劳恩仅是用那双亲和力很强的深邃眼眸注视着他,仿佛在怜悯他的遭遇那般,对亚德尔安轻声说出这句话。
“为了让你重获自由。”
“那你找错人了。”
亚德尔安在怔愣片刻后, 很快的就垂下眼不看他,想要将门关上——被布劳恩抬手抵住。
对方的拒绝并不奇怪,反而十分符合他预想中的反应。
如果亚德尔安真的想要自由, 曾经的他必定尝试过又被兰蒂斯特抓回来狠狠教训,才会形成这种被迫顺从、哪怕有人主动提起这个单词也会下意识逃避的表象。
“别急着拒绝,亚德尔安。”
布劳恩微笑道, “我是真的有能力帮你解脱,你也不希望自己每天过着这样的生活——白天是看上去备受宠爱的情人, 晚上却被折磨到满身伤痕吧?”
“…………”
亚德尔安不说话了,只有那双鸢眸安静看着他,似乎在询问对方为什么会清楚这件事。
“咳,抱歉, 我不是故意听见的,这只是我们安保工作的必要一环。”
布劳恩的表面情绪摆得相当到位,至少当他露出那种心疼又义愤填膺的模样时,假如换一个人站在这里,或许真的会被哄到对他卸下心房。
亚德尔安当然不会。
但他只需要抿起嘴唇, 露出格外为难的模样,主动找上门的布劳恩就会觉得自己的游说已经成功了第一步。
“……我不相信你。”
最终,亚德尔安只是这样冷淡回道。
心知独处机会难得的布劳恩没有迟疑地开口许诺,“我可以展示给你看。”
展示,要怎么展示给他看?
对方的眼底露出了这样的疑问,但对于自己是否该答应还有着顾虑。
“不用担心,我这边精准掌握他们开会的动向。”
布劳恩指了指自己的腕表,意有所指道,“我会负责在兰蒂斯特回来前将你送回酒店,并保证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你曾经出去过。”
这次,亚德尔安思考了更长时间,布劳恩也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等着他答复。
“好。”
他开口吐出了这个单词,而布劳恩也在心底长舒口气。
只要亚德尔安愿意走出这一步,他们就有机会成功策反对方,拿到CGM集团那边拥有的机密商业情报。
毕竟就和航运一样,陆上运输所运输的,也未必全都是“合法的货物”。
各国之间关于军火、能源乃至大宗商品间的秘密交易,可是他们最关心的部分。
为此,他们愿意冒一点风险,向亚德尔安展示情报局的其中一处分部的基地。
那些各国之间大人物的动向,无不在他们德国联邦情报局的掌控中;包括正在交战各国的军事情报,他们也能通过各种途径截取到其中大部分。
“日本是德国的同盟,他们的情报及资源,本身就是与我们共享的。”
权限颇高的布劳恩为亚德尔安介绍道,“自然,我们也会酌情将一部分情报分享给日本,帮助他们在亚洲那边的战场上取得胜利。”
“亚洲?”
亚德尔安的眼眸微动,“那个神秘的东方大国?”
“哦,不不,上帝,这怎么可能?”
布劳恩自然理解这个单词所指代的国家名称,并苦笑起来,“想碰那个国家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疯子,还是自寻死路的那种。实际上,与日本交战的是东南亚及西亚那边。”
亚德尔安似乎有点不解,“我还以为你们是同样很强大的国家。”
“哈……你知道【异能者】这种拥有特殊力量的人类吧?”
布劳恩用手画了个圈,“世界人口将近30亿,【异能者】的人数可能也不过万数。而这些【异能者】的数量分配极其不均,只在几个国家内集中诞生。”
“哪怕是【异能者】本身,拥有的异能类型也各不相同,其中占据超强攻击性异能、足以被世界各国公认为【超越者】的【异能者】,又仅有数十人。但是,”
——说到这里时,布劳恩的面色变得格外凝重。
“那个国家的【异能者】数量,以及【超越者】数量,都是保密的。我们谁也不知道是多少,甚至不知道都有哪几位。”
亚德尔安怔了下,“…?”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会害怕?
“恐怖的地方在于……无论有人妄图派出任何类型的【异能者】去试探那个国家,他们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出动天克敌人异能的【异能者】。而这份应对,我们甚至摸不到极限在哪里。”
收集情报的能力、对灾害或袭击的响应能力、制订战略的能力、服从调度的能力……以及,所拥有的【异能者】那深不见底的数量与战斗力。
这一切必须都是世界顶尖的,才能在每一次都做出如此完美的应对。
“呼……无论如何,既然对方宣称对这场战争保持中立,我们也绝不会主动去触碰对方的逆鳞。”
布劳恩长吐口气,对亚德尔安说道。
“抱歉,话题有点扯远了。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获得自由,我们可以将你送往任何一个安全和平的小国,并保证不会被兰蒂斯特发现。”
“…………”
亚德尔安想了很久,才慢慢开口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噢,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布劳恩露出笑容。
“我只需要你在接下来一段时间继续待在兰蒂斯特身边,并帮我们一个小忙。”
面对这个交易条件,亚德尔安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他要考虑一下。
“没问题,接下来的商业谈判还要持续几天,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布劳恩体贴的没有催促,而是遵守诺言,带领亚德尔安再次从专门修建在酒店地下的密道折返,平安回到兰蒂斯特的房间。
…………
“就是这样。”
等兰波回到酒店后,趁着两分钟的信号干扰时间,魏尔伦迅速将任务进展详细讲给他听。
“只是情报局的分部基地吗,那存在人工特异点研究资料的可能性不大,这种资料对我们来说是绝密级别,对德国来说也同样。”
兰波沉吟片刻,“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主动暴露特异点所在的军事研究所位置。”
“我可以去袭击分部基地,逼问那里的长官。”
魏尔伦不假思索回道——这种方式虽然有些粗暴,但相当有效。
“不用这么辛苦你,”兰波失笑摸了摸他脑袋。
“我有另一个主意。”
再往后数日,兰蒂斯特大约被白天在商务谈判上的争吵烦了心,晚上更加变着花样的折腾亚德尔安。
关于铃铛的游戏已经玩得卓有成效,那就再换成更磨人的绳索束缚、五感封闭与放置;鞭笞的痕迹褪下去了,那就再换上一身新的……
总之在大多数情况下,亚德尔安总是会被玩到筋疲力尽才被允许休息,手腕与颈侧这两处衣服遮不住的地方更是新痕叠旧痕,像永远也不会凋谢的绽放花瓣。
连布劳恩那伪装出来的同情,都逐渐要变成真的了。
兰蒂斯特那个性格扭曲的变态,尽热衷于玩些虐待人的变态癖好!
“你稍微忍一忍,只需要情报到手,我们很快就会将你从兰蒂斯特身边带走。”布劳恩安慰他。
“………”
亚德尔安沉默了会,主动开口问道,“具体,你们需要哪方面的情报?”
他双手捧着那杯布劳恩让人泡给他的热可可,袖口朝上方蹭了些,露出的两只手腕上都有明显用绳状物长时间紧勒过的红痕。
昨晚的兰蒂斯特想要学习东亚的“艺术”,用一指粗的红绳仔仔细细将他捆绑起来,强迫保持同一个姿势跪在新换的地毯上数个小时——期间还手动使用各种各样的“小玩具”,给他额外增添忍耐的难度。
而对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故意要他在受不住的情况下不停地无意识挣扎,让那些粗糙的绳索同时来回摩擦那些分外敏感的肌肤,最后在止不住那剧烈喘息与颤抖的同时,在全身都留下分外明显的束缚红痕。
刚才帮忙送热可可来的助理,也用相当怜惜又心疼的眼神看了他很久。
“暂时不用这么着急,一切都等你跟他回去了再说,”
知道这是彻底说动他了,布劳恩没有因为高兴而失态,只是谨慎的、安抚的对亚德尔安道。
“到时候,我们会安排专人与你联系,放心,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
他这么说着,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拍对方,落在半途又想起对方浑身都是伤,这一巴掌下去反而适得其反,便又赶紧收回了。
但亚德尔安抬眼看过对方那只手,又重新将视线收回在面前的热可可上。
“这么悠闲,没关系吗。”
他低声说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兰蒂斯特其实是为法国军方办事的。”
只这一句话,就让布劳恩的心脏都险些蹦出嗓子眼。
不过,这也不奇怪,CGM集团总部在法国,兰蒂斯特如果背地里想要与法国那边达成什么秘密商业合作,那可太简单了。
但如果牵扯到的是军方,那性质又要更特殊些。
运输军火可不是一件小事,万一兰蒂斯特在与其他国家合作时,又秘密以法国代表接触他们,再达成其他的交易……
“具体呢,具体有与哪些国家合作过?”
布劳恩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终于是迫不及待问道,“或者说,有没有你记忆里比较深刻的军火相关交易?”
“……具体的,我不记得。”
亚德尔安慢吞吞说道,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每一个字都犹如晴天惊雷。
“但记得之前有过一次,他帮忙运送过一个圆柱形的金属容器,很高,里面灌满了液体,不清楚是什么,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么谨慎。”
是法国那边成功研究出的军用人工特异点!
布劳恩险些将这个答案高声呐喊出来。
果然,那个已经身亡的前国防部长给的研究资料并不齐全,法国那边依然秘密掌握着真正关键的那部分核心内容!
“具体呢,具体运去了哪里?”
他迫不及待追问道,但只对上了那双分外困惑的鸢眸。
“不清楚详细目的地,只知道是德国境内。”
亚德尔安缓慢摇头,脖颈偏下的位置同样残留着被绳索勒过的红痕,大约有一指粗。
“隐约听见,好像要让那个东西去炸什么研究所。”
什么研究所…?
布劳恩错愕睁大眼睛,忽然想起位于柏林郊外的那个第三研究所——法国已经找到德方研究人工特异点的位置,并且打算同样派出人工特异点去摧毁它!
“你做得很好,亚德尔安。”
他深呼吸口气,尽量压抑着情绪说出这句话,但本人没有再继续与亚德尔安待多久,便派人将他送回酒店,自己匆匆离开了。
站在酒店后门的隐蔽停车场,魏尔伦冷冰冰盯着布劳恩离去的背影。
那句【做得很好】,明明遣词造句与兰波夸赞他时所说的相差无几,却只让他感到反胃。
而越过魏尔伦的肩头往后看,那原本空无一人的阴影处,却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温和声音。
“可以开始行动了,保罗。”
第50章
是悄无声息出现的兰波, 来到了魏尔伦的身边。
他隐匿气息的能力之强,连同为特工的布劳恩都没察觉到丝毫异常。
此刻正坐在谈判桌上与政府吵架的兰蒂斯特,是他从法国抓过来的福楼拜。
竟敢教坏魏尔伦, 那就罚他过来再当一次替身。
连夜赶到德国的福楼拜:……瞧瞧这人,竟然怪他吗!这能怪他吗!
“好。”
猜到兰波是怎么从会场脱身的魏尔伦抿住笑意,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监视霍夫曼上校的行动就好——布劳恩会将这一情报传给上级并经过层层转告,最终会打到霍夫曼上校的私人座机上,请他批复指示。
由于近日的谈判内容太过重要,外加政府那边同样需要参加阶段性的军事会议, 霍夫曼上校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离开柏林,就住在他那栋豪华的府邸里。
而那栋府邸太过醒目,德国境内负责协助他们的后勤人员早已在附近搭接霍夫曼上校的私人通讯电缆, 实施监听对方的通话内容。
“在第三研究所,A区。”
兰波收到讯息,同时打开那张随处都可以买到的柏林街区地图, “距离柏林最近的军事基地在这里,他们肯定会调动军队去加强警戒。”
“即使军队根本没什么作用?”
魏尔伦拧起眉毛, 不理解为什么会派这些普通人去送死——毕竟他已经明确说了是【人工特异点】。
“子丨弹也不是那么没用,”
兰波偏头看了他一眼,“何况,无论异能者还是超越者的数量都太过稀缺。如果德国为了这个情报就愿意将超越者从东欧战场撤下来, 雨果先生倒是能再度喜提休假了。”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超越者】只能使用【超越者】去对抗,譬如现在和雨果在东欧战场上僵持的就是歌德,双方皆率领一支军队,在那片焦土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假若霍夫曼上校真的如此没有定力、慌不择路到连夜将歌德调回德国柏林, 雨果先生就能趁机攫取胜利,将东欧那边的战线往前推一大截。
可惜霍夫曼上校不会如此愚蠢,只打算用大量的人力去填补防御的空白。
不过,这对兰波他们来说也不是没好处。
原本的第三研究所位置是保密状态,此刻却由于这无法完全隐藏的大批人员调动,使原先隐蔽的研究所变得有迹可循。
兰波与魏尔伦先抵达柏林附近的军事基地,等到对方开始调拨车队出发时便远远跟上,跟踪他们直到最终的停驻点。
在相当偏远的郊外,被森林与高压铁丝网环绕,两公里外便竖起了禁止靠近及地丨雷区的警示牌。
地点已经确认,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不惊动警卫的情况下潜入进这个设施了。
他们在对时机的等待上很有耐心,从天亮一直等到擦黑,才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发动机声响。
“有辆非军队的厢式货车从10点钟方向开过来,不要用手丨枪,打爆车胎。”
兰波对魏尔伦下达指令,后者没有异议,当即从地上拾起一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小石子。
在【重力操纵】的加持下,那枚小石子以肉眼难以辨认的超音速从指尖弹射出去,瞬间将左边那个车胎打出一个不起眼的小洞,连半点声响也没有。
没过多久,丧失稳定性的那辆货车开始在路面打滑,被迫停在了距离警示牌还有三公里左右的地方。
从副驾驶座下来了一个穿着明黄色制式马甲的男人,对着车胎看了半晌,冲驾驶座摇手。
“真是见鬼了!”
他仰头大声朝自己的同事嚷嚷道,“车胎不知道为什么瘪了,我只找到侧面破了个洞!”
听到这话,司机也从那个高高的驾驶室探出脑袋来,满脸不解。
“能有什么东西给侧面扎个洞?我一点声都没听见,只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从侧面抵了一下……”
——他的声音逐渐变低,像是跟着他脚下的发动机一起哑了火。
一把手丨枪同样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要是不听话,车胎就是他的下场。
穿着制式马甲的男人上一秒还奇怪车内的同事怎么说到半途突然没声了,下一秒就看见有位黑发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手里的枪正对准他的脑门。
对于不了解异能者的普通人来收,枪就是最直观的致命威胁工具,比还要演示一番的异能好使多了。
“等等等等,我们只是个送补给的!”
被兰波用枪指着的男人吓得连忙双手高举,条件反射求饶道。
“我只是个开车的……”
驾驶室的司机被从副驾驶侧绕上来的魏尔伦用枪抵着脑门,同样一动也不敢动。
“我知道,”兰波冷淡出声,“把那身公司制服脱了。”
作为负责给秘密研究基地输送补给的车队,他们同样会有一套完整的身份核验流程,甚至可能除去识别码与权限卡外,还会需要提供一些随时更改的口头暗号或交流手势,防止有敌人冒充。
所以,这两个人大概率不会说实话,或者说,不会讲出全部的实话。
这种事情就算能够拷问出来,也无法保证百分之百的准确度,对方只需要在任何一处关键内容上撒谎,他们就有被发现的风险。
好在,兰波也压根不需要浪费时间进行拷问。
他与魏尔伦分别用枪指着这两人的脑袋,要求他们站到离车远一点的地方,再把公司提供的制服外套脱到一旁,只穿着个人的衣服。
随之而来的,是彻底颠覆这两位俘虏世界观的场景。
深红浓重的雾霭覆盖了这片土地,也彻底吞没了他们。
而在这片不可思议的雾霭之内,地球的引力仿佛在逐渐消失,脚边的砂砾开始漂浮着扬起,杂草不再倒伏向地面,一切都是如此令人难以置信。
“你……你们……”
其中一人刚开口,兰波已面无表情开了枪。
血液自创口大范围溅出,却没有落向地面,同样诡异漂浮在空中。
仍旧被魏尔伦用枪指着的司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满脸惊骇,完全没想到黑发青年为什么会在不经过任何询问的情况下,就这么干脆利落开枪了!
更加恐怖的是他同事的尸体——刚才分明倒了下去的,现在却突然站起来,甚至连全身都变得完好如初!
“详细说明你们今日该如何通过哨卡,以及你所知道的研究所区域分布情况。”
“首先,我们需要对警卫说……”
那个黑发青年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他那原本应该死掉的同事就真的开始全盘托出,且没有半点遗漏或错误的地方!
司机震惊到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他身后的金发青年仅是冷冰冰低笑了下。
“放心,”他说。
“下一个就轮到你。”
…………
“今天怎么不是鲍尔他们?”
“他们临时有事回家,公司安排我们接替一下。”
通过【彩画集】读取尸体的情报,兰波与魏尔伦换上那两身公司提供的运输补给专用制服,开着修补好轮胎的货车,一路畅通无阻。
哨卡在验过权限卡、又确认识别码与暗号都没有问题的情况下,还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兰波负责开车与通过审查,正伸手拿回那张权限卡时听到对方这么问,便也笑着开口回答道,
与使用兰蒂斯特身份时标准的德语口音不同,他此时用的是本地人才会的柏林腔,甚至还夹杂着几句常用的俚语习惯。
警卫误以为兰波是自己的老乡,态度立刻变得亲切许多。
坐在副驾驶的魏尔伦则压低鸭舌帽的帽檐,全程不必开口,脖颈则绕着条临时从商店买来的围巾,用以遮挡红绳捆绑后留下的痕迹。
等惯例的检查结束、车辆被允许放行之后,兰波先将货车开往C区指定的码头,通过货物验收,才借口自己想去上厕所。
对方不疑有他,大方摆手表示快去吧,车可以先暂时停在旁边。
兰波与魏尔伦在厕所又耐心等了会,处理掉两个同样前来上厕所的研究员,换上他们的白大褂,再将权限卡拿到手。
这两张权限卡只够他们从C区去往B区,但没关系,B区与A区之间仅剩一堵浇筑有钢板在里面的混凝土墙——或许足够坚固,但并不足以抵抗魏尔伦挥出一拳。
由于兰波挑的是摄像头死角位置,他们的动作又极为迅速而利落,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潜入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从他们记忆里读取的地图只到这里为止。”
兰波站在分岔的通道口,所能见到的仅有轻微闪烁的照明灯,以及隔一段距离就安装有一扇、从外观看上去毫无差别的防爆门。
还有,太安静了。
安静到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走在B区或C区里时,还会经常见到衣着不同的人员往来,但在A区,竟然连负责清洁或巡逻的人员也见不到一个。
是他们被发现了?
兰波皱起眉头。不对,警报声没有响,方才在B区见到的那些警卫脸上也没有异常,他们根本不知道A区发生的事情。
但如果不是的话……
啪哒。
是其中一条通道尽头传来的脚步声。
“噢,来了来了,发给我的紧急通知竟然是真的啊。”
有陌生人的声音响起,内容也顿时令他们提起十二分警戒——但不知为何,对方的语气相当愉快,似乎很高兴见到他们前来。
出现在照明光源下的,仅有一个人。
身穿沾染有奇怪渍迹的白大褂,看上去很旧,应该在这里工作了很久;说这句话时,他还扶了下自己的眼镜,胡子拉碴的嘴角同样扬起了极为快乐的笑容。
站姿很有问题,体格也相当差劲,倘若对方连【异能者】也不是,那就不具备任何战斗力。
“什么紧急通知?”
兰波配合出声问道。
“当然是法国的人工特异点!已经研究成功的那个啊!那个!”
对方的声音更加激动,朝他们这边看来的眼球微凸,布满红血丝——却又显得极其亢奋。
“我无论怎么做都不行,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将异能位相稳定下来!但是啊,我听说法国的研究员竟然做到了这点!究竟是为什么?我无论如何也想要亲眼看见!”
又是一个狂热的研究疯子,和【牧神】没什么差别。
魏尔伦大概是从对方这副表情里产生了些许既视感,格外厌恶地后退半步,压根不想和对方扯上联系。
“…………”
兰波冷静开口,“所以你留了下来。”
“是啊,是啊,军队传来指令,要整个A区以最快速度秘密撤离,但我当然不愿意——听说成功的人造异能者要来袭击这座研究所,我怎么可能愿意离开!?”
这位研究员极其兴奋的张开双手,看上去果然已经癫狂得差不多了。
“我当然拒绝了,我想要看见[真理],啊-啊,这感觉可真美好,原来这才是真正完美的造物,从人类的科学与研究中诞生,而非来源于自然的伟业!”
不仅是那份狂热的目光,连带对方的话语,都令魏尔伦感到极度不适。
无论对方怎么发现他是那个“研究成功的人工特异点”的,在这份愈发膨胀的厌恶面前,都显得过于无足轻重。
他本就下意识排斥自己作为非人的身份,如何能够忍耐有个人喋喋不休的在夸赞他作为实验体是多么的完美而强大。
“我能杀了他吗?”
魏尔伦转头问兰波。
但兰波还没有回答,研究员就已经在连连摆手。
“杀了我?不必,不必劳烦你们动手!”
他压根没有逃跑或求饶的打算,甚至连语气都保持着与刚见到他们时同样的亢奋。
“我也想展示给你们看看啊——虽然以我的能力极限,只能创造出这般不成熟的、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失败品!”
研究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便携操控装置类的东西,放声大笑着按了下去。
“但作为创造它的‘父亲’,我怎么能临阵脱逃,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独自留给你们应对呢?”
——从某个方向,传来了玻璃被什么东西挤碎的声音。
但那点细微的动静,在骤然发出的、类似某种巨兽的沉闷咆哮面前,已经不需要再被关注了。
因为随之而来的,是仿若自炼狱流淌出的漆黑物质寂静无声,却在转瞬间就吞噬了这眼前这条通道——连带那个仍在大笑的研究员。
这不断溢出的漆黑岩浆甚至点燃了空气,沸腾起的高温甚至彻底扭曲了整片空间,无数细微的裂缝在发出嗡鸣似的震颤,随即又被一阵足以撼动天地般的怒吼而彻底撕裂,化作那无底深渊中的一部分。
“糟糕了,是特异点的失控。”
对战过【牧神】的兰波反应极快,抬手便展开包裹住他和魏尔伦的亚空间屏障,勉强隔开了这片恐怖至极的、由纯粹能量组成的奔流怒涛。
下一秒,深红色的壁障被能量持续冲击,开始产生裂痕。
整座设施都已经消失了,德方只打算保证A区其余研究项目的进度资料,剩下区域全部都用来作为吸引法国这边上钩的诱饵,让他们主动踏入这个陷阱。
——反正没办法研究出可控的人工特异点,失败品还处于极不稳定的高危状态,那就正好趁法国这边的人工特异点过来时引爆,让它们同归于尽。
大概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但他们已经来不及逃离了。
兰波神色极为凝重,在一层空间壁障撑不住到彻底碎裂的刹那间,立刻再展开一层新的。
相比兰波,魏尔伦的表情要迷茫得多。
他抬头望着那只身长数十米、轮廓模糊不清的怪物,喃喃出声。
“莫非,我真正的形态也是像这样的吗?”
果然不是人类啊,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的吧,他的躯体只是负责囚禁住这种怪物的牢笼而已。
“保罗。”
熟悉的温和声音唤回魏尔伦的注意力,使他下意识去捕捉那双总是注视着他的、会愿意接纳他的浅色金眸——甚至全然不知,他此刻的表情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我说过的,假如你不是人类,我也会接纳你的一切。”
穿过沉沉的深红雾霭,兰波坚定的抬手抚在他的发顶,又一路落至那张几乎要哭出来的脸,被对方下意识抬手接住——
你是谁?——
你的一切。
从第一次见面那时,兰波就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是因为从那时起就知道他其实不是人类,但担心他无法接受吗?
魏尔伦深吸口气,让动摇的心神逐渐稳定下来。
“如果它是特异点,那同样是特异点的我理应可以对付。”他说,“是这样吗,兰波?”
“嗯。”
“【牧神】用来剥离我的人格式的程式,是不是一直被你藏起来了?”
问到这句话时,魏尔伦的眼底甚至浮现出细微的笑意,“我隐约记得,你在当时接我前往巴黎的路上,一直在偷偷看什么东西。”
“……嗯。”
兰波承认了。
他展开的亚空间再次被过于汹涌的能量冲击到破碎又重新展开,但已经变得越来越小,快要无法容纳他们二人。
纵然能自由操控他的【牧神】已死,他只能释放体内的特异点,没办法再从特异点化状态恢复神智,就此迎来死亡也没关系。
兰波已经接纳他了。
不是接纳了【黑之十二号】,而是接纳了【保罗·魏尔伦】。
魏尔伦深深吸了口气,说。
“念给我听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