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虾米肉、炸鸡椒、花浪香菇、它似蜜 温居饭 下
“你这个憨小子看路,还有,口水不要滴到碗里,这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一会儿咱们在曹阿婆家食去,少不了你的!”阿余看到阿茂盯着碗里的肉片发呆。
“这点自制力我还是有的,你不要仗着比我年长一岁就欺负我!哼!”阿茂把菜放下,边走边怼她。
渍娘收拾完猪场,也提前回来了,一进门就听到这俩人呛呛:“你俩就是见面就吵,不见面就想的慌,真是一对活宝!”
“小姐,董伯让我提前回来帮忙了,你看看让我干点什么合适?”渍娘跟着汪骥学者给家禽看病,脾气越发沉稳了。
“刚才从曹阿婆家搬来两张桌子,后来商量了商量,你们还是去隔壁院子用飨食吧,把那两张桌子还得搬回去!”福珠正在擦黄瓜丝。
吴氏回来,便和田氏搭档着烙饼,又蒸了锅米饭,这次依然用的是雕胡米,福珠可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渍娘和阿余抬着木桌又去了隔壁,阿茂负责端菜,渍娘不放心道:“阿茂,到隔壁路有点长,好好看路,千万别绊倒。”
柜子里的粉条提前泡发了,扔到锅里煮熟后,过三遍凉水,福珠用铁勺放上花生油在明火上烤,等油沸起来,把手里躺着的几粒花椒放进去。
“啪!”花椒粒与油接触的瞬间就炸开了,浇到黄瓜拌粉条上,死寂无味的蒜气也被唤起来了,黏在一起的粉条变得滑溜可口,黄瓜丝的清淡中带着麻椒香。
说起来很奇怪,明明同样放了蒜泥和香油,但不炸上一点花椒油,这盆凉菜怎么食怎么不是味道,甚至有点“生”味,黄瓜是生的、蒜泥是生的、粉条半生不熟,整盆菜都是夹生的。
众人像约好了一样,一说到就全到了。宁王夫妻俩的马车在最前边,后边依次是宁惜锦一家三口,肃王夫妻俩,胡县令一家,还有安御医和沈夫子捎着他那俩学生一辆马车。
姗姗来迟的是陆离和祁靖,陆母和他们走不到一起,让陆岸驾着马车过来了。
院子里一下就变得热闹起来了,按大礼朝的习俗,来食温居饭是要带上礼金的,可多可少,是那么个心意就成。
福珠是第一次见宁王夫人颜氏,今日她没有带头饰,只挽了半翻髻,与颜氏的温婉可亲相比,肃王夫人更灵动些,她头上挽了堕马髻,簪了一尾流苏钗,坠子随着她的头晃动,一下马车便和福珠打招呼:“你就是那位擅长烹菜的小娘子?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说着从宽袖里掏出来一个红封:“初次见面,一点心意。”
福珠不知道接不接,笑意盈盈地道:“殿下与夫人能来,便令我这住处蓬荜生辉,怎能再收您的红封!”
田氏瞧着这位夫人比县令夫人还要贵气,她在一边也不插画,生怕给女儿得罪了人,毕竟她接触到的最金贵的人就是县令一家了,王爷来他家是她做梦都没梦到过的。
“福丫头,收下他的红封,若不是这老头非要来,我至于腆着老脸今日才通知你?”宁王霸道的语气中又带着点歉意。
话都说到这儿了,福珠肯定要接下了:“多谢殿下和夫人!”
宁王夫人拍了拍他,示意在这么多人面前,给肃王点面子,宁王果然收敛了刚才的气焰:“我那不是觉得对不起福丫头嘛!”
“来,我的红封你可得收下”说罢又凑过头去小声说:“我家王爷可是老去你那里蹭饭食,不用和我们认生。”
“好!”福珠乖乖点头,双手接过红封。
还是祁新辰精怪:“你就是福珠姐姐?前几天我和我娘就想去你的饭馆了,谁知祖父和外祖父拦着我们,现在我知道你家在哪儿了,以后我要常找你玩儿。”
傍晚光线暗了,院子里一下挤进来这么多人,福珠没顾得上注意还有个小孩子。
“好啊,小世子,这儿离饭馆也不远,要是不嫌弃饭馆乱糟糟的,随时过来,我给你做新菜食!”福珠从他的话里能菜道他的身份。
“对了,我很喜欢你特意给我做的丸子,可惜那天的丸子都被大人食的七七八八,我都没尝上多少!”祁新辰小大人似的叉起腰:“我看他们就是怕我和你告状!”
福珠偷笑,这事宁王好像是能干出来的。
宁惜锦让这小鬼头整的晕头晕脑:“他平日里调皮惯了,说话总是一惊一乍的,可别吓着你。”
“并没有,郡主。”福珠道:“小世子很可爱,希望以后能常和他玩儿!”
“我就是怕他去饭馆给你捣乱,所以那几天才没带他去。”宁惜锦想的周到,她是郡主,若是去了饭馆,众人可劲儿的供着自己,平白耽误人家,索性狠心拒了这小淘气,等着今日的温居饭才来。
门口胡县令带着夫人和胡盼清也到了,安御医和沈夫子后边跟着董明嘉小哥俩,他们是同级的学生,胡县令从茅草屋接的那孩子,故而两拨人一齐过来。
两位王妃见到胡夫人便寒暄起来,她们也是旧识。
不一会儿,陆母带着孙嬷嬷急急忙忙赶过来了,一进门便致歉:“各位久等了,今日我到的确晚了!”
“我们到了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咱们都差不多!”颜氏解围道。
其实陆母与他们并不相识,致歉只是出于礼节。而且她也不知道陆离拜了肃王为师,说实话,她在众人面前,与田氏无异,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谁。
福珠见时间差不多了,招呼道:“诸位落座吧,剩下的两位估计有事绊住脚了,咱们先开席吧,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与祁靖和陆离比起来,这两位王爷的地位更高,所以不等他俩,也说不出什么怨言来。
宁王、肃王、安御医和沈夫子坐了一桌,胡县令、祁风等着陆离和祁靖回来一起坐,女眷们带着孩子围坐在一桌,田氏和吴氏他们去了隔壁院食,包括董父,从山上下来就直奔的曹阿婆家,没去院里凑热闹。
董父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晰:我没多大本事,也上不了多大台面,索性女儿是个成大事的,他只想老老实实干活,不给闺女找麻烦。
宁王刚夹了一筷子“它似蜜”,还没来得及防盗嘴里,陆离和祁靖就赶到了,福珠带他们俩去浴间净手,回来时祁风和胡县令还在等着他俩动筷。
祁靖洗了手急着回桌食饭,陆离擦干手,插空问福珠:“可紧张了?肃王和宁王是当朝最宅心仁厚的异姓王了,娶的夫人都是慈悲心肠,肃王殿下乃武夫出身,更是不拘小节。”
福珠知道他这是帮自己呢:“多谢,两位夫人都很和蔼可亲,我刚才就看出来了。不用担心我,我的抗压能力不比你们差!”她深吸一口气,把试探的话问出口:“说回来,我是托你的福才能认识这么多贵人,你经常陪着他们,万事多加小心。”
陆离看她对自己陌生的态度,想把实情告诉福珠,但鉴于多事之秋,他还是能避就避:“我也就是与祁靖相识后才搭上了关系,我一芥平民,咱们俩都差不多,往后你也不用唤我陆公子,直接唤我陆离就行。”
说罢他俩心照不宣的都不提这个话头了。
祁靖回了桌便大快朵颐起来,他才不会等陆离呢,和他客气什么!
祁风见祁靖如此,与胡县令对视一眼,也抄起筷子食起饭来。幸好他们与宁王没坐一桌,否则连块骨头都抢不到。
肃王偏爱它似蜜,外边包裹着琥珀般的酱汁,晶莹剔透,一口下去,外焦里嫩,酥脆的外壳不影响羊肉的细嫩。细细品味,羊肉片能嚼出羊羔的乳香,懂行的肃王知道,这说明羊肉够鲜,处理的够及时,厨艺过硬。
宁王夹了一块醋椒鱼,酸酸辣辣的甚是开胃,鱼肉细腻,在口中如油脂一样,不经意间就融化了。
“娘,我想尝一块鱼肉!”祁新辰见董明嘉和董鹄在食,还有那胡盼清,属他食肉最多,所以他也急了,生怕被那小胖墩抢光了。
“你等等。我看看有没有鱼刺。”宁惜锦夹了块鱼肉到自己碗里准备拨开看,福珠见状解释道:“这条鱼菜是鳜鱼烹的,通体的鱼只有两根大刺,已经被我拔掉了,可以放心食了。”
祁新辰一听,瞬间高兴了,心想:福珠姐姐真是个细心之人,把鱼刺都考虑到了!
福珠要是听到他的心声,肯定会回答:惹不起大领导还不得考虑的周到些?
陆离也偏爱那条醋椒鱼,鱼肉炖的扎实却不柴,鱼肉细嫩还带着嚼劲,拾起来酸辣开胃,他一口米饭一口鱼,连上次尝过的粉条都顾不得尝,只专注于那条鳜鱼。
颜氏夹了一口虾肉,紧致弹牙,清甜馥郁,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她陪宁王南下的场景。
那时候宁王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儿,南方发了大水,百官无一人应声,只有宁王站出来,自愿南下治水,那时候他的身份只能站在百米开外的殿口,先皇都看不清他。
那时候省吃俭用的,只为省下点银财用于治水。所以颜氏便于当地的妇人学着赶海,打些个鱼虾用于三餐。
虽然那段时光与她相距甚远了,但她依然怀念那段和宁王并肩的日子,一眨眼,竟过去这么多年了。
后来回到朝廷,宁王一路高升,她跟着也尝过不少京内大大小小的酒席,食过的虾子都不再是那个味道。
“丫头,这里的虾肉不是京城里的?我尝着与普通的河虾不同!”颜氏又夹了一整个虾肉放到嘴里嚼。
“的确是位南方的友人送给我的,除了虾米肉,炸鸡椒和花浪香菇里也有虾肉,只不过是剁成茸了。”福珠回答道。
刘玉此时在隔壁院嗦粉条,其实她是第一个到的,但不想和王公贵族掺和,索性跑到曹阿婆家来逗孩子,与阿茂他们抢美味。
炸椒鸡被福珠用刀一分为二,原来的一人一块不够分,福珠只好改刀,这样没每一片差不多就够了。
改刀之前的炸椒鸡酷似院子里的辣椒,改完刀形状不改,只剩下半片辣椒了。
炸椒鸡外皮金黄酥脆,一咬掉渣,炸酥的面块油香四溢,没有半点水分,越嚼越香,福珠偏爱炸的油乎乎的外皮,一吃满嘴都是油。里边的鸡肉还夹着巧心馅儿,猪肉和海虾的融合,嫩香且润,与酥油的外皮搭配,正好滋润了干涩的酥皮,嚼多少下都不会腻。
花浪香菇寓意是踏着海浪的香菇,海浪指的是什么呢?是剁的细细的海米茸,虽然没有整海米那么筋道,但是整块香菇都染上了海米的鲜味,香菇软弹,虾肉细嫩,它虽没有虾米肉来的那么横冲直撞,但是香菇独有的柔性,绵长,更令人回味。
除此之外,福珠还做了糖拌西红柿,小孩子尤其喜欢这种酸甜冰凉的口感,西红柿用井水和冰块镇过,从里倒外,鲜红的果瓣都是凉津津的。
大礼朝的西红柿是脆甜的,有的掰开后,果瓤带沙,咬下去每个小粒都会爆开,发出“沙沙”声,而沙瓤一旁的瓤肉挨着虽近,却是水润光泽的,两者在口中形成两种极端,两种体验。
待众人用饭用的差不多时,福珠给女眷们上上来下午准备的荷花茶,茶水性寒,带着荷叶与荷花的芳香,去火上佳,只是孕妇不宜,福珠特地给刘玉盛了一碗鸡汤,还有小孩子们,福珠还是让他们饮的乌梅汤。
“齿颊留香,有自然的草香味!”颜氏饮了一口荷叶茶感叹道。
“这茶有种遗世独立的凉意,还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洒脱,饮了这茶,感觉我能在草原上策马奔驰百余里!”肃王夫人何氏饮出一种荡气回肠之感。
说罢,又端起祁新辰的乌梅汤饮了一口,与荷花茶的淡雅不同,乌梅汤的口感就如它的颜色,浓而厚:“又酸又甜,如稚童一般,喜怒多变,乍一入口是酸的,再品是甜的,咽下去那股甜也且在你喉间徘徊。”
颜氏饮完荷花茶,续上了一杯乌梅饮子:“可不是,小孩子要是苦闹起来,很难哄好,可要哭上好一阵子。”
两种茶来回换着饮,胡盼清饮了他娘的一口清茶,皱着眉头道:“一股子草皮味儿,不甜也不酸,只有一股雨水的淡味儿!也太没滋没味了?莫非大人都喜欢这种味道的?”他偷偷尝过沈夫子的茶水,又苦又涩,大人饮的白酒,又辣又酸,哪里好喝?莫不是大人都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
青草味儿、马尿味儿、草药味儿,大人的世界,他小孩子着实不懂。不过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如若他把这番话讲出口,他娘亲必打他,所以他小大人似的捧着乌梅饮子对月独酌,仿佛有什么愁绪。
董鹄这孩子左右逢源,不一会儿就与祁新辰混熟了,推了推独酌的胡盼清,他们四个小人举杯相碰,和隔壁桌的陆离他们一模一样,仿佛看到了他们的小时候。
第42章 白肉罩火烧 怪人哉 上
温居宴从酉时半持续到亥时,安御医和沈夫子也跑到宁王那桌子挤着对饮去了,独留陆离和祁风祁靖兄弟俩,举头望月,相顾无言。
颜氏与何氏今日认识了新姐妹,几人谈起了饮茶经。陆母原以为这些名门贵族会看不上自己,可没想到与她们相聊甚欢,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至于陆离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些王爷大人,她完全不知情。这孩子大了,越发沉默寡言,她也别多嘴问,等他想说自然就说了。
说是如此,她还是不放心地瞄了眼与宁郡主说悄悄话的福珠:瞒着他老母亲无事,要是还这样对将来的妻子,谁会跟他?
刚才她见福珠疏远陆离许多,肯定是这小子得罪了人家姑娘!担心这小子的感情呐!
酒宴结束,宁王被两个家谱搀着双臂,腿软的像面条似的,醉的耷拉着脑袋都抬不起来。家仆将他抬上马车的时候,嘴里还嘟囔:“今天高兴,颜娘别拘着我了”。
因着高兴,宁王与肃王狂饮清酒,可谓是将人菜瘾大表现的的淋漓尽致,那可是曾经将蛮夷人都喝趴下的骠骑大将军。这不,人家此时在一旁云淡风轻地看着酒鬼撒欢儿,心里默默为宁王点蜡:度数低的果酒你看不上,后劲足的清酒可劲灌。明日酒醒,可有你好受的喽!
几个孩子里,就属祁新辰年纪小,与三位哥哥在两个院子疯玩了之后,累得睡倒在他爹祁风的怀里。
父子俩先上马车,宁惜锦一脚迈上马凳,又不放心地再次重复:“福珠,那咱们下次再约呐!”
福珠杏眸弯弯:“下次一定,宁姐姐!”
陆离站在墙角遮下的阴影里,与众人隔隔不入,独自望着福珠发呆。待福珠送走胡县令一家,陆离突然上前吩咐祁风的小厮:“把你家将军稳妥地送回去,他醉成这样,你们回吧,我就不一起了!”
“好,多谢陆公子体谅!”小仆哈腰感谢,扶着饮醉的祁风摇摇晃晃上了马车。
福珠见了,心想:一家弄一酒鬼回去,倒是不偏不倚。
送走陆母,福珠注意到陆离还没离开的意思问:“陆公子不乘陆伯母的马车一起回吗?”
陆离想说什么,看了眼隔壁院吃饭的一群人,只摇了摇头:“我走回去便罢,多谢款待。”说完
又觉得自己语气生硬,匆匆又加了句:“福珠姑娘做的饭菜,依旧味美!”
陆离说完,也不管福珠的反应,吩咐陆禾:“走吧!”
福珠看主仆二人撵着月色消失在黑暗里,陆离踉跄的步伐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反正她也心虚,走了就走了吧。
宁惜锦与福珠聊天的时候,得知福珠还没去过京城,正好他们后日回京,便邀请她一同回京。
福珠一开始是拒绝的,她这平头百姓不是与他们能搅和的,所以拿了陆离当挡箭牌:过几日要和陆离一起进京考察食客的饮食偏好,故而不能同去了。
反正他们后日就走了,她们俩的悄悄话,谁也不知。至于她,到时候自己进京转转,也算没骗郡主。
心里琢磨的挺好,隔了一日,福珠正喜滋滋地准备午食,陆离登门。
今天整个人看上去都喜气洋洋的,福珠看他神气十足的,怎么有点不好的预感呢?
果然,陆离一张嘴,福珠就知道露馅了:“我找姑娘商量进京的事宜?”
福珠强装镇定:“公子哪里听来的?”
陆离倒是坦然,把来龙去脉告知她:“方才郡主一家回京,我去相送,郡主无意中提起的,这才知道,原来我被姑娘你当挡箭牌使了?”
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她提议:“咱们去后街,我跟公子详细解释解释?”
陆离没反对,跟着福珠除了后门,不过福珠还没开口,他知晓福珠担心什么:“放心,我替你掩过去了,郡主不知情。但谎言总会有破绽,扯一个谎,就得无数谎填补。”
福珠听了他前半段话,刚松口气,还没咽下去,这口气又抬起来了。
她沮丧地说:“那还怎么办?”
“当然是咱们去趟京城,只要咱们去过了,就不算欺骗郡主。”陆离看她皱成包子脸,撇成八字眉,煞是可爱。
“这,还把你搭上,合适吗?”福珠心里犯难,本来还想跟他保持距离,反过来让人家帮忙圆谎,干的什么事。
“无妨,反正我也要去京城的,明日我来接你,就这么说定了!”陆离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推开后门要离开,想起什么,他又把门关上,用只能两人听到的音量说:“这些日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是什么显赫的人物,与王府相识乃阴差阳错,定不会让你卷入无谓的纷争里,所以姑娘不必视我如豺狼虎豹。”
陆离的话只能说到这儿,再说就要抗旨了。
他推门离开,福珠在原地思量:他猜到自己的顾虑啦?这是跟她解释呢?
福珠带着阿余去京城,饭馆这边只要把麻酱汁子调好,剩下的凉皮和凉面田氏就能搞定,再给老饕们炖上一锅蹄髈,出去一日也无妨。
第二天一早,马车早早接了福珠,载着主仆四人哒哒地奔北跑去。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外边驾车的陆禾突然停了下来:“少爷,前边堵住没法走了!”
福珠与陆离同坐,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一路上她都掀着车帷看着窗外,闻声,对陆离说:“到了街道正中了,人多正常,咱们下车去吧。”
两人商量的是街里的老饭馆里尝尝味道,到了这里,路程刚刚过半,倒是步行过去也无妨。
陆离没有意见,掀起帘子看见酒楼一愣,看了眼陆禾,随即又恢复了神情,不紧不慢地跟在福珠后边。
陆禾见公子的模样,长出一口气,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也不是故意停在二少爷的酒楼前边的,谁知道今日恰好堵在这儿了。
福珠和阿余刚下车就看到酒楼外吵吵嚷嚷,四周围了好些人看热闹,踮起脚能看见人群中间是一个30多岁的叫花子。
福珠拉了一位裹头巾的妇女,像是卖“炸干鬼”的,福珠从她身上闻到了油烟味儿:“大娘,这里聚了这么多人是为何?”
大娘吆喝惯了,嗓门不小:“我也是刚来的,听说是这叫花子砸了酒楼门外的招牌,酒楼的掌柜不干,吆喝着要把他送官呢!”
福珠被人推着往里挤,听耳边的人说了个七七八八:缘是酒楼今日立了临时招牌在门外,红底黑字,告知食客上新“白肉罩火烧”。这个落魄的男子吃了白肉罩火烧,不仅不给钱,还发疯跑到门外把新品招牌推倒了。
男人嘴里还在嚷嚷:“送官府正好,我还要告你们碰瓷保定府的的白肉罩火烧,人家正宗的肉用的是猪肉,你家用羊肉凑合,简直无耻。”
跟他对峙的有三人,一个是掌柜的,旁边站着趾高气扬的小厮,另一个应该是做着道菜的厨子,他被这叫花子的一番话说的直跳脚:“谁说白肉罩火烧就得用猪肉,那东西腥臭,能食吗?就是你这样下贱的人才爱食!”
叫花子也不急,还有话等着他,讥讽地说:“不用猪肉,你倒是把羊肉做好了呀!羊肉做的腥膻不说,肉老而柴,吃完一口要剔牙半个时辰呢。还有火烧不知是哪个手拙的,上下就是指肚厚的一块面饼,中间连个层都无,外边还皮得很,嚼完一口牙都酸了。羊不羊,猪不猪的,什么玩意儿?就这手艺还好意思碰瓷人家白肉罩火烧,我要是你,早就灰溜溜收拾东西回来家去了!
第43章 白肉罩火烧 怪人哉 中
厨子被这番话气的干瞪眼,嘎吧了两下嘴什么声音没发出来,掌柜的见他们快落了下风,尖酸刻薄地说:“山猪食不了细糠,你食过羊肉吗,就跑来污蔑我们?”
福珠不明所以,只是见叫花子的模样,虽衣着破烂,但从他挺直的身板里能看出有几分气节,不像个无赖。
“再者说,我们陆氏大酒楼乃京城第一大酒楼,我们说白肉罩火烧用的是羊肉,它就是羊肉!”这掌柜狂妄的很:“这叫花子算什么,来人,给我把他拖去一边,别碍着食客的眼!”
落魄男子不愿,与拉他的人撕扯起来,人群里有支持大酒楼的声音,也有人不满这掌柜的话,人群里顿时吵嚷起来,一片混乱。
福珠差点被人撞倒,幸好陆离扶住了她,不过她也顾不得这了,刚才听了掌柜目中无人的话,实在忍不住了,挤到前边斥责道:“自己孤陋寡闻,莫要怪罪他人挑刺了,真正的白肉罩火烧就是猪肉做的,而且白肉用的还得是猪的前心或正肋,跟羊肉没有半点关系!”
掌柜和小二没受多大影响,还是那么欠揍,倒是那厨子听了福珠的话后,神情明显慌了。
福珠一看他的面色,就知道戳中他的痛处了,心想:看来知道什么只正宗的白肉罩火烧,就是做不做的出来的问题了。
那叫花子在福珠说话的时候甩开了拉他的小厮,附和道:“看看吧,并非我妄言,连人家姑娘都知道,这厨子却不知什么是正宗的白肉罩火烧!大家评评理,到底谁在胡说八道?”
掌柜的偷偷杵了那厨子一下,他嘴硬道:“你这黄毛丫头知道什么!我当厨子的年头都比你活的岁数长。”
小二刺头道:“赶紧走,别耽误了我们生意!”说罢就要上手推搡福珠,陆离侧身挡住福珠,一把捏住小二的手腕,警告他:“手不想要了,就剁去喂狗。”
小二抬头见陆离视他如死物的眼神,气焰一下就弱了,连声求饶:“我冲动了,再也不敢了,请大爷收下留情!”
陆离松开他的手,那小二退到后边,偷偷把袖子往下抻。没人知道,他的手腕疼了整整半天,不是木疼,而是有意识的生疼,他也不敢出声,着实被陆离的眼神吓到了。
“既然你说我们的火烧不是正宗的,难道你能做出正宗的白肉罩火烧?”掌柜的一看他们接连占了下风,今日之事遮掩不下去了,只能赌这姑娘不会做。
“当然能做,只不过这里没有猪肉,我们得回去取!”福珠自信地说!
叫花子刚要说话,听见福珠后半句话,便收回了话头。
“待明日,明日我把猪肉带来,就在此处,给大家做真正的白肉罩火烧!”只能如此了,福珠想,这大夏天的,谁也不能总搬着块猪肉转悠。
“不会是不会做,你不敢了吧!”厨子讥讽道。
他的话实在刻薄,气的阿余把嗓门喊圆:“你胡说八道!我家小姐最擅烹厨,今日就是食材所限,岂是你能质疑的!”
“那就马上做呀!”掌柜轻飘飘道。
人群里有人起哄:“倒是做呀!等明天做什么,我们都想看看!”
闹哄哄的全是催福珠的话,还有掌柜小二嘲讽的嘴脸,福珠攥紧拳头,刚要叫阿余回家取,陆离发话了:“陆禾,你回农场取猪肉!”
“记得取猪正肋,猪前心肉老,做出来没有正肋好!”福珠赶忙交代陆禾,心道,今日一定要让你们心服口服!
陆禾急慌慌地赶着马车走了,那掌柜的知道今天碰到硬茬子了,不过心里还是抱有侥幸,毕竟现在的主流肉食为羊肉,人们也是食惯了的,万一那姑娘做的不是滋味,他们还是能赢。
他着实不想通知陆林此事,这二公子脾气暴躁,要是被他知道,掌柜的头衔就保不住了,所以能瞒就瞒,能遮便遮,尽量少有事打扰那位。
陆离知道这是他二哥的酒楼,毕竟他们俩为此地争的头破血流。不过见到这酒楼如今的光景,还不跟不上他那一线天,真是世事无常呐。就拿老二雇的这群笨蛋来说,用不了多久,酒楼就得毁在他手上。
卖“炸干鬼”的大娘是个热心肠的,问福珠需不需要张凳子,福珠答她:“用不着,我自有办法!”
只听她对没散的众人吆喝:“我们家小厮一时回不来,日头这么大了,楼里边坐下等着吧!”
小二“诶”的一声还没发出来,就被阿余堵回去了:“怎么,不让进?还是说大家不是你们酒楼的客人了?”
“这姑娘说的对,咱们在这傻站着干什么,进去等啊!”
“正好我还没进过这么大的酒楼,可得进去开开眼!”
陆离见他们想进不敢进,笑笑没说话,带着头进去了。
福珠和阿余随后,掌柜敢怒不敢言,这么多人,传出酒楼坐高捧低的闲话,名声就毁了。
一楼瞬间就挤满了人,那叫花子与福珠他们坐在一起,这才看清楚他,男子四十左右,身上只是穿的破,却不邋遢,要是把遮住半张脸的大胡子剃了去,换身衣服,也是个利落人儿。
等了约一个时辰,陆禾气喘吁吁地拎着猪肉跑进来了,中间那掌柜拧着鼻子吩咐小二给他们上了几壶茶,他一人站在二楼看着楼下生闷气。
“既然猪肉到了,那咱们就开始吧!”福珠乐呵呵地对掌柜说:“只是还要借你们的厨间一用,不过用了你们的东西,我们会付钱的。”
“我们的厨间岂是随便能借用的?”厨子不愿让他们用。
福珠还没说话,有人质疑地说:“他们厨间不会脏的入不了眼吧,要是这样,以后可不来了!”
掌柜的一听,跟厨子摆摆手:“让他们用吧,这么一闹,反正今日晌午也没什么生意了!”
福珠进去做火烧,毕竟是在陆二的地盘,他不放心,便借口打下手寸步不离地跟着福珠。
叫花子也跟着他们进去了,福珠也没反对,她洗净了手,挑了把称手的菜刀,指挥着阿余和陆禾就忙活起来了。
只是这火烧得发面,福珠让阿余去蒸馒头的摊子买面引子,叫花子就接替了阿余的活计。
他把头发绾成一个髻,拍去刚才在地上滚的灰尘,脸和手都洗的干干净净,福珠抬头看他一眼,还是个讲究人。
他从成堆的菜里拿了老葱、老姜、和大蒜,洗完递到福珠手边,看到这三样东西,福珠就知道他是个懂做菜的,不然他不会在嫩葱和老葱之间选了皱巴巴的老葱。
猪正肋切成长块儿,用冷水将血水拔出来后,福珠用泛着银光的刀刃将猪皮上的白毛刮净,生肉显不出来,等猪皮被煮的泛红,又白又硬的猪毛就格外扎眼了,尤其是吃到嘴里,糯唧唧的口感里突然蹦出几根干硬的毛,谁心里都膈应。
冷水就着猪肉烧开后,洗去猪肉沾的浮沫,换一锅净水,再次把猪肉下锅,此时便可以放调料了:炉熟的花椒粒、掰碎的八角、老葱丝、生姜细丝、生蒜片还有不常见的桂皮干。
为了让汤肉的颜色看起来不这么惨淡,福珠又点上了几滴酱油提色,最后放盐时,福珠见注意到罐子里的细盐颜色有异,随口来了句:“平日用的都是纯白的,怎这盐是暗白色的?”
这句话让陆离精神了,他拿过福珠手里的盐罐子,捏了一大撮到窗边阳光底下看。
刺眼的日光把他手掌里的盐粒照的晶闪闪的,只是这盐还是发暗。陆离作为皇帝的密探,尤其是查盐铁案,对盐颇有研究,暗白色的盐是从东边过来的,与京城用的盐不是一个渠道,这酒楼的盐绝对有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用帕子将掌心里的盐包好,揣到宽袖里,等着晚上与祁靖商量。
锅里的五花肉块不小,得炖上个时候。
正好插这个空,福珠舀了面粉,加水三两下就活成了面团,加上阿余高价买来的面引子,福珠慢慢推揉面团,帮面团形成更过的丝络网,烙出来的火烧才能更松软。
“小姐,这块面团臭臭酸酸的,还能食吗?别到时候拉了肚子?”阿余担心地问。
“这是发面引子,是提前发酵过的,所以闻起来酸劲冲头,少了它发面可不行。”福珠解释道:“阿余,等我把面揉好,你就把面盆用盖子扣好放到阳光最盛的地方!”
夏天温度高,只要有引子,一刻钟就发酵好了。只见,原来只有半盆大的面团,此时已经将盖子顶开了。
“嚯!怎么变这么多?”陆禾没见过,惊讶出口。
“笨蛋,这就像酿酒,当然越酿越多!”阿余嘲笑他什么都不知道。
福珠把拉丝软绵的面团从盆里揪出来,在案板上反复揉捏、摔打,直到面团里的空气排空。
擀的火烧胚不厚也不薄,在表皮刷点油,放上铛烤的金黄时翻面,再给另一面刷上油,中间,火烧会鼓成河豚一样,福珠用铲子将里边的空气拍出去,防止表皮爆裂,影响口味。
第44章 白肉罩火烧 怪人哉 下
这发面火烧也可以干烙,熥烤出来的表皮发皱,所以福珠每次烙火烧都会在顶面蹭上点油。
叫花子翻火烧不用铲子,用手捏住一小角,“啪”就翻过面来了。
他的动作福珠都看在眼里,没想到有两把刷子,还是个不错的厨子。
福珠掀开锅,锅里的汤熬出乳白色,转小火还得继续慢慢熬。
这火候的掌握很讲究“巧劲”,肥肉要脆而不生,瘦肉要烂而不柴。
普通肉火烧就是沿着圆边切开半拉,往里边塞满小炖肉。白肉罩火烧可不是这么个吃法,它是连汤带水的食,所以整块肉不是剁烂,而是切成均匀的肉片,这要求一下就提高了。
等肉块用筷子能不费力扎进去,还带着粘滞的触感,说明可以往外捞了。
炖熟的猪肉扎实不松散,福珠把成块的肉分成半透明的肉片,要是一下刀就瘫,就是煮过头了,搁到碗里,就是碎肉一坨,色、香、味都被毁了。
叫花子给每人发了一个火烧,福珠给他们讲这火烧的吃法:“先将手里的火烧撕成云片,搁在碗里,一会儿有人给大家盛汤,因着人比较多,食材有限,所以今日就请各位尝尝味道。”
火烧外边干脆,里边可是层层叠叠的软心,顺着它的纹理,三两下就能撕好,连稚童都会往自己碗里扯。
陆禾端着一大盆汤,给每个食客的饼碗里盛汤,最后在小山似的饼尖铺上几块肉片,喜葱就添上撮子葱丝,嗜辣的舀上辣椒油,不喜的倒上芝麻油拌匀就可以开吃了。
发面的火烧从里到外烫透了,吸足了汤汁,软乎乎的,烤焦的边圈还一咬还有嚼劲。
尝完火烧再食肉片,五花的猪味已经被盖没了,乍一闻,就是肉汤的味道,但咬下去,独属油脂的荤香就溢出来了,像醇香的老酒,越嚼越有味道。
等肚子被填的半饱,食客就对清汤下手了,一外地商贩饮了一大口汤汁,感叹道:“香而不腻,清而不淡,这才叫活着吧!”
“这个吃法,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一老妪说:“真新鲜!”
“其实白肉罩火烧还有一种食法,比着个还要复杂,今日着急,来不及准备。”福珠在一边解释道。
“怎么个食法?快说说!”好几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见福珠不继续,又一拨起哄的声音,要么说人的好奇心重呢。
“行间流行的食法,讲究‘三吃六味’。”
福珠见众人听不明白,七嘴八舌地央着她讲,堂间一阵嗡嗡声,她只好无奈继续讲:“三吃就是必须同时含有‘饭菜、汤’也就是有肉有菜有主食,六味是指六种不同口味的小料,比如,蘸保定三宝之一的甜面酱就能品出烧鸭味;蘸上虾糜获鱼糜酱还能砸么出海鲜味,喜辣的可以蘸蒜泥,捣碎的辣椒沫过油,鲜辣无比;还有许多时令小菜,冬天腌糖蒜、春天泡竹笋、夏天拌黄瓜条,还有四季都常见的葱丝,再不济还有小豆腐、缸里存的芥菜疙瘩,剁丝过凉水,佐着食清爽解腻,别有一番风味。”
“这么讲究呐,感觉我又错过了好多美味!”白发老翁遗憾道。
福珠回他:“若是大家喜欢,可来安和镇的一线天酒楼和码头西边的有福来食肆,那里还有许多猪肉菜等着大家!”
“是嘛!这我可不能错过,以后咱们得常去!”白发老翁对他的妻讲。
那商贩心里琢磨以后食什么,突然又想起什么,疑惑道:“刚才我在酒楼食的白肉罩火烧没有汤,这是怎么回事?”
商贩的疑问一出,其他食客也跟着问:“对啊,这到底是有汤的正宗还是没汤的正宗?”
“不管哪个正宗,在味道这块,人家姑娘就赢了!”白发老翁道:“刚才那羊肉馅的火烧我也食了,觉得还好,不过再食完这碗火烧,我可算知道,人叫花子说的没错,干火烧又硬又塞牙,难以下口!”
老翁的话把那厨子臊的满面通红,后背冒出汨汨的冷汗,掌柜的气焰也不嚣张了,刚才他也尝了一口,剩下的还想食完,但是没脸,想到这,他瞪了厨子一眼。
福珠给众食客解释道:“白肉罩火烧你得用汤‘罩’啊!刚才为什么让大家把冰扯到碗里,就是为了浇汤的时候把饼片罩透。若是少了这关键的一步,那就与原菜太偏了。”
“说的好!白肉罩火烧要用开锅头汤绕火烧浇无数次,直到烫透为止,这个过程称之为‘罩’。”叫花子讥讽道:“偷梁换柱不够,你还偷工减料,这厨子说出去同行都笑话,跟师傅学了这么多年就学了个屁,就是这么给他丢人的?”
“你!莫要欺人太甚!”大厨气的发抖,伸出的手指恨不得把叫花子戳穿。
“改良基础菜没错,但不能丢掉菜的核心,没了内核,就像人一样,没了灵魂!”福珠看向陆离:“其实无所谓正宗,只要你做的味道为食客所喜,那就是你的独家秘方,模仿老祖宗,也要自己创新,但改偏了不行,有辱前辈的名头!”
食客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谁做的是地道的白肉罩火烧这还不清楚吗?
厨子知道这局赢不下了,索性破罐破摔,扬声道:“师弟,你不过是这次占了上风,不至于如此嚣张吧!”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无所谓地盯着叫花子。
“学艺不精,还想着走外门邪道,能蒙骗食客一时,久了看谁还买你的账。”叫花子没了在门外的疯癫,此刻沉静的很:“你陷害我无妨,但我不能让你辱了师门!”
“货比货就得扔!老话说的没错。”白发老翁评道:“年轻人,你这手艺得回去精进精进,不然人家姑娘都把你比下去了。”
“哼!林庭,你还以为这是十年前你风光的时候呢?你已经因为偷师盗门罪被逐出师门了!我就算丢了这份工,别处还能要我。”他上下扫量叫花子一眼,讥讽地说:“你呢,不过一个要饭的,看看谁收你?”
“我!我愿意聘他做厨子!不知你可否愿意去有福来食肆。”福珠问道。
果然,那厨子闻声脸色都变了,冷笑道:“我劝姑娘还是再三考虑考虑吧,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人,小心被他偷了艺去!”
“厨艺不存在‘偷窃’这一说,只要能把菜谱传承并发扬光大,人越多越好!只要不走歪门邪道,把菜谱改的面目全非就行!”福珠呛他:“不过这还得看个人能力,有些人就算给了食谱,手把手教还不一定能偷了去,你说着这样的得蠢成什么样?”
“你你你!”那厨子气急败坏:“到时候馆子被人被偷没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愿意去!”林庭坚定地说:“这一年我活的像行尸走肉,今日经历这事才想明白,我得振作起来,把师门发扬光大,得对的起死去的师傅,不能让他老人家的菜失传。”
这么转了一圈,福珠领回来个厨子,老城的菜今日是品不成了,早被人抢没了,不过天还早,要是得闲可以在这里逛逛。
陆离有急事,吩咐陆禾保护好福珠就匆匆走了。
“这,他这是要走回去吗?”福珠问。
陆禾尴尬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吧!”
反正人也走了,她还是抓紧时间转转吧,这里真不愧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卖杂货的铺子、摊子,杂耍的、吹糖人的、卖字画的,总之吃的喝的玩的乐的都有,尝不到老城的饭菜,福珠表示还是可以用各种小食慰藉慰藉心灵。
几个人从街中走到接尾,又从街尾走到街头,手上拎着各种现吃的,等着煮的、干的湿的佐料。
“小姐,我实在走不动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歇吧。”阿余哀嚎道。
“我来回三趟见这家烤鸭人不少,闻着味道也纯正,进去买几只咱们就回家?”福珠见时辰不早了,回家正好天黑。
他们一进门,福珠就注意到有位姑娘攥着鸭腿,食的爽快。虽然大礼朝开放,准许女子上街,也不拘着她们出门做生意,但女子相对于男子来说,还是很收敛的,她穿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豪放的姑娘。
因为福珠点的烤鸭不少,得现烤,所以四个人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等,福珠正好坐在她对面。
这姑娘梳着单螺髻,乌黑的发丝下面是一张瓜子脸,食的开心以至于眯起了眼睛,她身边的嬷嬷时不时给她提提袖子,一看就是福窝里长大的姑娘。
福珠感叹:好洒脱的女子不惧食客过来过去的异样,专心享受美食,在后世也很难做到。
很快,楼梯间传来的酸语打破这个美好的画面:“我从楼上就想是谁家的小姐这么没样子,原来是赵尚书家的凝儿小姐呀!”这人嗓子又尖又细。
“这里外客如此多,还真是丢京城小姐们的人!”又一人附和道。
打头的说完不算,还走到人家饭桌前奚落人家:“我还以为你食什么山珍海味呢!原来就是只鸭子,难为你食的这么香了。”
姓赵的姑娘嚼完嘴里的鸭肉,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新晋丽贵妃的侄女,柳淑柔姐姐呀,怎么,你高贵还不是来这酒楼食饭了!你清高怎么不去食草喝露水去?”
“我们点的是羊肉羹,就是比你这鸭腿清高!”柳淑柔说,见福珠目不转睛地看她,尖声道:
“你这村姑看什么看!”
“我只是不认同小姐你的说法罢了!”福珠道:“谁不食五谷杂粮,食物都是自然的馈赠,也没有贵贱之分,要是挨饿,就没人挑三拣四了!”
“你说我们挑三拣四?”柳淑柔不可思议道,赵凝儿在一旁消除声。
“你怎么说话呢!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吊梢眼的姑娘向着柳淑柔。
“我只是说事实罢了,管他是什么身份?”福珠淡淡道:“羊肉好、鸭肉猪肉也不错,只要食的开心,顺便填饱肚子,说明这就是好东西,以食物来定义高低贵贱,未免有些狭隘了?”
“你这村姑竟然还说我狭隘?”柳淑柔瞪大眼睛,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你这贱人,我要让我三哥将你抓起来!”
“哎呀!”胡凝儿突然站起来,长凳拱着柳淑柔的腿,差点将她拱倒,幸好拿着鸭骨头的手将她扶住了。
“你,这是我昨日才拿到的天水碧色轻容隐花裙,你赔的起吗你!”柳淑柔看着大大的五个鸭油指印崩溃大叫:“你就是故意的!”
“哦,我要是不扶住你,你就跌倒了!”赵凝儿无辜道:“你不感谢我就算了,竟然还恩将仇报?”
吊梢眼小声说:“淑柔,这裙子现在洗还能洗净,咱们赶紧回去吧!”
柳淑柔一听,也不吵了,提起裙子往外跑。
福珠见她跑了,与胡凝儿相视一眼,两人都大笑了起来,笑够了,福珠道:“多谢小姐相助!”
“她们是冲着我来的,这么说还是你受我的牵连,不必谢我!”胡凝儿朗声道:“还有,别叫我
小姐,我看咱俩年纪差不多,就叫我赵凝儿吧!”
“我叫董福珠,是城外开饭馆的,听她们说,小姐你是尚书之女,咱俩地位悬殊,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城外开饭馆?”胡凝儿惊讶道:“你会做菜?食肆都有什么好菜?”
福珠无奈,她的关注点和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只是家常饭菜,有猪肉菜、羊肉菜、凉菜、面食、凉皮凉面”
“说起猪肉菜,端午节我爹爹买了猪肉粽,润香黏香,还有里边的蛋黄,沙沙流油,现在我还忘不了了有多美味,可惜错过了时候,只能等明年了!”赵凝儿遗憾道:“你知道那家饭馆吗?”
福珠尴尬地看看阿余,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是我开的饭馆,蛋黄肉粽最后卖亏了,所以买不到了。”
“啊,原来我爹爹说的那个手巧的掌柜就是你呀!”赵凝儿拉着福珠的袖子,激动道:“蛋黄粽子没有就等明年,你快给我说说,还有什么好菜!我爹和我娘尝过一次,回来就老馋我,可把我嫉妒坏了!”
“主要卖的是猪肉菜,之前菜样多,但现在天热了,凉皮凉面占大头,每日再随机做一道肉菜,口味不定!”福珠回答她。
“哇!听起来不错诶!饭馆在哪里?改日我一定去!”赵凝儿就喜欢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总是固定菜谱多没意思,每日都有新惊喜,那多有盼头。
“就在城郊码头最西边,叫‘有福来’”福珠这次进城,一直在为自己打广告。
“好!我明日就去!一定要好好尝尝福珠做的菜!”赵凝儿开心道:“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你就不要再叫我小姐了!”
“好!和你成为朋友我很荣幸,凝儿!”福珠叫她名字。
“到时候见?”赵凝儿与福珠告别,带着嬷嬷走了。
福珠摆摆手对陆禾说:“咱们也回吧!”
林庭和陆禾坐在车外,福珠和阿余坐在车内,撩起车帷,望着醉人的晚霞,心情极好,她又装大了自己的队伍,离梦想又进了一步。
第45章 手掰肠 线索
福珠让林庭住在了食肆,成年男子总比一老一小稳妥许多,阿茂一听,他也要搬到有福来,只让祖母住在董家。
田氏知道这孩子不好意思地,所以和福珠商量,正好与林庭作伴,就顺着他的意思,同意让他搬回去。
晚上一大家子用的是福珠买的烤鸭,董父食完饭合福珠商量:“有一头猪已经到了三百斤,它野蛮无比,只要放了猪食,别的猪都不敢去猪槽,都等它食饱了才敢下嘴,实在控制不住它的体重。”
“那把它分开养呢?”夏日猪肉的需求量少了许多,冰窖也塞满了,没地方装它。
“小猪舍现在没地方,前几天又产了几只猪崽,把最后一间占上了。大猪舍也难腾出地方,夏天这猪怕热,我怕它们挤在一起,原来□□头一个圈,现在只留四五只一圈,总不能为了它一只猪,让十来头猪挤到一起,肯定就热死了。”可把董父愁坏了:“我还是觉得把它杀了最好!”
“那就听爹的,明天我想办法把猪肉灌成香肠,正好来了帮手,顺便试试他的刀工。”福珠一锤定音。
其实她想把这猪肉做成火腿,但季节不合适,这天气把肉连出去,还没等风干呢,大苍蝇就得嗡嗡地围了,所以做点能现吃的。
“爹,明日送肉的时候,把地窖里剩下的大肠也捎上,我用它做手掰肠。”福珠告诉董父。
“小姐,什么叫手掰肠?为什么用手掰?”阿余好奇地问。
“用手掰着食,明日你就知道了。”福珠又逗着阿余玩儿。
“好吧,今天我没准做梦会梦到呢!”阿余把碗洗净,赶紧上床睡觉了,那着急的劲头,还以为她真能梦见手掰肠长什么样呢!
陆离去肃王府找到祁靖,给密使发了信号,两人提前到暗道里等他。
“到底查到了什么?”祁靖问。
密道长而幽,只点了豆粒大的蜡烛,洞口有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吹的烛火忽忽悠悠的,徒增几分诡异感。
“等密使到了,咱们一起说吧!”陆离闭眼凝神,不搭他的话茬。
“这里有点阴森,这不想跟你找点话说!”祁靖抱臂斗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是祁将军,十三岁就上战场砍掉蛮子的头颅,怎么天黑点就胆小了?”陆离看都没看他。
“这叫黑点儿吗?你多丧心病狂,想出这么个破地方!”祁将军崩溃道!
“没想到骁勇善战的祁将军竟然怕黑,这要是传出去,不知你手底下的兵们笑不笑话你?”陆离终于舍得睁开眼看他。
祁靖刚要给自己找不,密使到了,瞬间恢复了严肃的模样。
“有什么急事?可是发现了线索?”密使道:“最近皇上催的紧,听闻昨日又丢了一批官盐,上早朝的时候,满朝文武大臣,连大气都不敢喘。”
“敢问大人,这批官盐可是在钱塘运往闽南的路上被盗的?”陆离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是刚发生的事,从他刚才进门,从未提过丢失的地点。
“我猜到的。”陆离对密使的反应没有半点吃惊:“今日我在酒楼里,阴差阳错发现了蛛丝马迹。”
“大礼朝的食盐主要有三种,海盐、湖盐和井盐,受地域所限,各地用的官盐都按就近原则调运。
京城用的是湖盐和井盐,湖盐又称作“青盐”,由山西产出,盐粒呈黄色,井盐为透亮的白色,味道更柔和,咸味来得很慢,仔细尝还有一丝丝回甘。
海盐主要是在齐鲁和钱塘地区晾晒,价格便宜,需求量大,为乳白色,味道微苦,但是由于近几年八月钱塘地区涨潮,有海菜上岸,盐成色并不好,各批盐都是灰褐色的。”
陆离说完,从袖子里掏出包着细盐的帕包:“大礼朝自开朝以来,就定下律法:为了防止走私食盐,各地晾晒的盐都是有指定地区,齐鲁的海盐主要供黄河一带使用,而钱塘的海盐则是在南边贩卖,除非特定原因,有朝廷特批的盐引才可以跨地区贩卖食盐。”
“据我所知,近期京城一切安稳,无需从钱塘地区调运,所以暗白色的盐就不应该出现在京城。”
陆离掀开头顶上的隔板,日光一下就透进来了,
密使也暗中去过钱塘了解情况,一眼就看出这是今年被海菜染色的盐粒:“这是在哪个酒楼发现的?”
“陆林,正巧是我二哥后厨做菜用的盐。”陆离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官盐走私案与他是否有直接的关系,但现在我们不是无头苍蝇了,起码能顺着酒楼查出背后的卖家。”
“如果陆林有问题,那三皇子就难逃干系。据暗探观察,近一年三皇子与陆林来往甚密。”能听出密使的为难:“若是想查三皇子,的确有难度,且不说他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他母妃丽贵妃更是圣宠不衰。”
“若想定他的罪,必须拿出十足的证据。”祁靖道。
“现在咱们都不要轻举妄动,暗中查探酒楼,不要打草惊蛇。”密使嘱咐道:“要是是他做的,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么看来,事情绝不仅仅是官盐走私那么简单,案子越来越复杂了。”陆离说出疑虑。
“往后更要千万小心!”密使再三重复,推开机关离开了密道。
“那咱们也赶紧走吧!”祁靖一溜烟也跑了,这鬼地方他是待不下去。
早上,董父天还没亮就去猪场杀猪了,他早就忍不了这头猪了。
福珠到的比平日早了将近一个时辰,让林庭将两把菜刀,磨好一会儿准备切肉,这场景真是应了那句“磨刀霍霍向猪羊”。
福珠和阿余刚收拾出来两个大木盆,屠大就驾着驴车把肉送来了。
林庭、屠大、阿余、福珠四个人费力将两半扇猪抬下车,屠大说道:“我与老董已经把猪肉都清理干净了,可能沾上了土,用的时候洗洗就能用了。”
“好的,屠叔费心,等我做好手掰肠,给你送几根去,佐着下酒!”
林庭和阿茂负责将肉切丁,与腊肠不同,手掰肠里的瘦肉要多放些,但也不能没有肥肉,所以福珠决定三分肥,七分瘦搭配,两人把切出来的肉按比例装盆,最后再一起搅拌。
两盆肉丁放在一起,一看就不是一个人切的,林庭无论肥瘦,都切成黄豆粒一般大小,阿茂那边,肥肉难断刀,所以切的大小不均,还出现了好多连刀。
“小伙子刀工不软,不过要想当个好厨子,你还得苦练啊!”怕他灰心,福珠给他吃颗定心丸。
阿余在前边剁葱姜碎呢,因为腌制的肉多,阿余切了小山似的一案板:“小姐,看看够用了吗?”
“够了!”福珠捏了两颗姜粒:“刀工有进步!”
她要做的是调制花椒水,一会剁肉的时候得往里加水。与熬汤的香料无异,幸好福珠在京城买了家里没有的白芷和小茴香粒,熬到水发绿,飘出青花椒的麻味,算是到位了。
“林庭,你可知怎么剁肉馅?”福珠还是不放心,再次确认。
林庭无奈,给她讲了一遍步骤:“边剁边往里掺水,直到肉粒变大。”
剁完的肉粒不能太碎,只要呈藕断丝连的肉糜就行了。对半的绿豆粉和淀粉两掺,加水活稀后,用粉水将肉糜卸开。
盆子太大,林庭和阿茂直接下手搅拌,等肉糜水变成淡粉色,直接加芝麻油和盐搅匀,便可以开灌了。
肠衣都是处理干净的,拿来直接用即可。一端用棉绳系紧,另一头等灌好再封口。
“阿余,用不着灌太满,要不煮水的时候就爆了!”福珠看见她那段肠连绳子都挤不上了。孩子啊往里使劲塞。
人多干活也快,不一会儿,第一锅肠煮熟,锅底放上五谷粮和茶叶,以达到又熏又蒸的效果。
“小姐,怎么刚煮出来的肠衣透明发白,蒸完之后变得绯红绯红的,看着就让人流口水~”阿余在旁边探头道。
“因为熏过了,你尝尝,表面是不是有茶叶的苦香?”手掰肠里没有加过多的调料盖味儿,所以别的味道也能敏感地品出来。
香肠有小臂那么长,阿余掰了一块,发出“咔哧”声,肠衣又薄又脆,一下就断了,里边的馅料肉头,跟不上肠衣折断的速度,所以要想掰下来,还得使点劲儿扯。
众人正在分食香肠的时候,胡夫人拉着垂头丧气的胡盼清进来了。
胡盼清与董鹄是同窗,胡夫人也是常客,除了林庭之外,其他人并不陌生,只是今日并不是学堂的休沐日,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了?胡夫人?”阿余问道,看胡盼清的状态有些不对。
“这孩子从前日起就嚷嚷这不要上学堂,我与他父亲怎么劝、怎么问都不管用。”胡夫人着急道:“我问沈夫子,他说一切如常,没发现有人欺负他。再说,这脾气、这体格,谁能欺负的了他?”
“那是成绩不满意,灰心丧气了?”福珠猜测。
“他整日在学堂玩闹,从未对学习之事上过半点心,我看就是懒瘾又犯了,想偷懒了。”胡夫人舒坦了口气接着说:“今日我带他过来,让他跟阿茂小哥一样,上菜、跑腿、烧火,知道你们有多么不易,磨磨他的性子。”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好法了,这么下去,孩子恐怕就要废了,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就是童试了,人家董鹄和明嘉都忙着温习功课,就是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长性。”
胡盼清这人倒是心地不坏,就是贪吃、懒。小时候被伙伴起了诨名:胡胖儿
因为胖没有人跟他玩,好不容易遇到董鹄和明嘉,终于交到了朋友,于是好好学习了一段时间。但是他身上那股子懒劲并没有随着与董鹄的相识而改变,这也是官宦人家的作风或多或少有的,好歹他没有仗着父亲的身份胡乱欺负人。
但他毕竟是县令的儿子吃喝不愁,所以用不着居安思危,纨绔子弟的毛病或多或少都会有。
“好,你这活计我接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累坏了可不能心疼!”福珠提前告知胡夫人,把人交给她,就得听她的。
“不怪!你放心,我和他爹绝对不掺和!”胡夫人打包票:“把他送来给你添乱就很不好了,要是再指手画脚,我们也太没脸了,你放心,这事我们办不出来!”
“那就好。”福珠点点头道:“那夫人你可以走了!”
福珠掰了一段香肠给他:“尝尝喜欢吗?”
对食物毫无抵抗力的胡盼清接过来就高兴地填到嘴里了,嚼完了狂点头:“好香!”
“但这是劳动换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福珠一改往日的笑脸,严肃地说:“你娘把你放在这离了,饭馆的规矩就是干活的人才有饭吃,若是没有贡献,是不能食饭的,你可懂!”
“我懂,就是得干活能换来饭!”他扣着手指头,闷声道。
“正好,我们缺人烧火,这活最简单,就你去把阿余换下来,她去灌香肠,你去烧火。”福珠给他安排活。
许是陌生的原因,又或是食物对他的吸引力,胡胖儿乖乖去了,福珠在厨间准备其他菜品,和他作伴。
不过两个钟,他就炒勺不干了:“为什么还没熟啊,福珠姐姐?”
“那有那么容易,还要等上一刻钟才能出锅。”他刚要高兴,福珠便给他泼了盆凉水:“别高兴太早,外边至少还有三锅需要蒸。”
“我太热了,不想烧火了,不如给我换个活干吧!”胡胖儿讨价还价道。
“你热别人就不热了?要是不烧火,那就去洗臭臭的猪下水?反正不干活,今天的午食,飨食可都没有你的!”福珠笃笃地切菜道。
他怕饿肚子,跑去后院看见阿茂在洗猪下水,他凑近闻了闻,还是觉得烧火好,这下认命的干了。烧完半天火胡盼清已经汗流浃背,脸颊通红,腹中饿得不行。
但是晌午时候客人最多最忙,只有送走客人,大家菜顾得上用饭,胡盼清看见福珠鬓角暼瞥流汗,宋祖母头发都白透了还在洗碗,阿茂顾不得喝水嗓子都喊哑了,他心里有点小别扭。
在他洗碗的时候,前边赵凝儿踩着饭点到了,掀开厨间的半帘,俏皮地说:“福珠,我来了!”
她赶紧把手在围裙上背干:“凝儿来的真巧,正好今日我做了新菜,食完还可以带着些与赵大人赵夫人同享!”
“我才不带,他们上次来饭馆用饭都没给我带,害的我日思夜想了好久!要不是遇上你,我还不知道呢!”
“先喝杯果饮子降降暑,待会儿和我们一起用饭!”福珠提议道。
“好啊!都有什么饮子?”这才是赵凝儿最关心的问题。
“有酸梅汤,里边加了乌梅和玫瑰瓣,酸甜的梅子里玫瑰的花香若隐若现,我想你会喜欢!”福珠到柜台给她倒了一杯:“上次祁靖将军来,也是饮的这个。”
“他也来过?”赵凝儿一口饮子差点喷出来,祁靖可是她的死对头,她心里祈祷,千万别被祁靖发现她来这里,不然她父亲知道她逃课刺绣课,跑到京郊来玩儿,肯定跑不了一同臭骂!
赵凝儿好奇地往厨间探头,就看见胡盼清蹲在地上烧火,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总是莫名其妙遇上老熟人,这顽皮的孩子竟然乖乖地干农活,真是稀奇。
“盼清?”赵凝儿叫他。
“你不是应该在学堂吗?怎么你来这里干苦力了?”赵凝儿一句话问到点上,胡盼清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当然是淘气来,有了厌学情绪,不想上学堂,故而来我这里体验生活了!”福珠从后边过来说到。
赵凝儿心里想:这不跟她逃刺绣课一个道理吗?哈哈!
客人已到,再没有不开饭的道理。
手掰肠还泛着热气,指尖用力一掐,淀粉内心夹着凸起的肉粒,肥肉在挤压下窜出油脂,差点溅到赵凝儿的衣服上。
她拿起一块放到嘴里,淀粉滋腻,夹杂着纤维感的精肉和油汪汪的肉团,咀嚼几下,荤油令淀粉越来越细腻,舍不得吞咽:“福珠,此物滋味甚绝,里边的是猪肉吗?这么一做,和粽子里的完全不一样!”
“除了猪肉,再无其他。”福珠用松软的大饼夹了一截手掰肠,递给赵凝儿:“尝尝!”
“福珠姐姐,我也想要!”顶着一鼻子灰的胡盼清忍不住了。
“你先去后院将手和脸洗净,我再去炒个菜,待会儿咱们一起食。”
将整根手掰肠切成薄片,直接过热油翻炒出荤油后,铲出放小米辣爆香,蒜苗斜刀切成柳叶状,先下梗再下叶。放齐佐料后,将香肠回锅炒匀,出锅前再散上些研碎的安息茴香,食起来便是西域风味。
“想不到,这手掰肠还有这么多种食法!”赵凝儿感叹。
香肠片染上了蒜苗的生辣味儿,蒜梗却变得软甜,这么一炒,将它们的味道掉了个儿。
“真是神奇,每次生食完蒜苗,都会生生辣出眼泪来,经福珠你这么一做,既能食出蒜香,还没了蛮横的辣!”吴氏道。
“妙用食材,就能激发它们之间不同的气味!”福珠看胡盼清快要噎过去,赶紧给他倒了杯酸梅汤:“厨间还有许多,不用这么急!”
“对了,一会儿凝儿回家也带着些,帮我们分担分担!”福珠今日就得把这些打发出去,不然明日就酸黏了。
“那我可不客气了!等下次来,我给你带府里的好食材!”赵凝儿又卷了半张大饼扛着食。
第46章 五彩猪脑花 智斗熊孩子
傍晚时分,赵凝儿再不舍也得走了,婢女手上拎的竹篮里装了好几串手掰肠,足够她那一大家子吃货享用一顿。
“有时间去京城找我玩儿,福珠!”赵凝儿再三强调:“我还会常来的!”
等晚上回家,田氏才问:“今日和咱们一起用饭的那位客人,我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我娘亲真是好眼力,她是尚书之女,就是我进京那天买烤鸭的时候认识她的。”福珠正在给黄瓜削皮,没了皮的黄瓜少了涩味,只剩清甜。
“那咱们要小心伺候!”田氏拍拍胸口:“幸好今天阿茂阿余都老实,别冲撞了人家!”
“娘,她不是刻板之人,不然她也不会来咱们铺子。”福珠切了一半黄瓜给她。
“大户人家不是规矩多么,跟他们相处得多个心眼儿。”田氏担心地说:“不过能结交些大人物也好,万一遇到事,或许他们能搭把手。”
“多些朋友总归是好的,上次那伙贼人,多亏了陆离他们,不然阿茂就危险了。”福珠道。
“对了,胡夫人让她家儿子过来锻炼,这最后要是改不好怎么办?”田氏嘱咐道:“就算是改不好,也不能往死里使唤他,中午我看他都快喘不过气了。”
“娘,你放心,我有分寸。”福珠心里暖暖的:“要是见他累了,娘你记得提醒我,有时候我顾不得他。”
“明日他过来,我和你二婶儿帮你看着他点儿。”田氏道。
“还是我娘好。”福珠枕在田氏的肩膀上,有人提醒的感觉真好,在这个朝代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你们都渐渐变大,有主见了,只要不嫌我多嘴就行。”田氏拍拍福珠的头。
福珠摇摇头,心想:怎么会呢,这是她前世盼都盼不来的。
董父昨天收拾冰窖的时候,有几副猪脑,给福珠送肉的时候一并捎过去了。
福珠正发愁给小祖宗安排什么活儿呢,看见后院里堆着的猪脑,活儿这不就来了嘛!
“盼清,你将猪脑的黑线挑干净,晌午我给你做五彩猪脑食。”福珠对胡胖儿说。
一听有好食的,这小吃货可开心坏了,可看见福珠指着的十多只猪脑,又把他愁坏了,苦闷道:“猪脑有这么多黑线,还有这么多只,我得挑多久?”
“所以你得抓紧,中午大家伙的饭可都指望你了!而且我还邀请了你娘过来用午食,难道你不想让她享用一下你的劳动成果?”福珠装作为难状:“这筋膜的确难挑的很,而且挑不干净会腥气,要不咱们中午改为食面条?”
“不行!福珠姐姐,我保证把它挑的干干净净的,相信我!”这小胖墩就不允许美食从他嘴底下溜走。
“我们中午的饭食可就交到你手上了,千万不要让我们饿肚子!”福珠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蛋,开玩笑地说。
他挺起胸脯,打包票道:“我胡盼清肯定不让你们挨饿!”
很多人不喜猪脑,除了无法接受这个特殊的部位和形状外,就是怕它那腥臭味儿。
对于吃货而言,只要味道香,什么都能给你吃的碟干碗净。所以猪脑去腥很重要,必须用真正的绍兴老酒,方能达到最好效果。
剔好筋膜的猪脑不能直接用,得用绍兴老酒加盐巴腌上半个时辰,琥珀色的白酒漫过猪脑花,丰润靓泽,看起来没这么恐怖了。
胡盼清的两只小胖手可是快甩出火星子来了,一个半时辰他竟都挑完了,本来福珠还说要不要帮帮他。果然,能打败吃货的,唯美食尔。
经烈酒“杀”过的猪脑,捞出来时满屋全是酒香。
“这好酒,用来做菜可惜了。”胡县令闻着酒味进来了。
“胡县令和夫人来啦!”田氏赶紧招呼他们:“快坐下喝杯茶!”
上茶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家胖儿子盼清。不过他上完茶就回厨房看福珠做猪脑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胡县令小声说:“这小子不会还在生咱俩的气吧?”
“没有,昨天我来接他,福珠给他拿着手掰肠回家食,他开心着呢。”胡夫人知道儿子的性格,若是不满,绝不会憋着。
“那他这是?”胡县令纳闷儿。
“他这是着急看我做菜,咱们一会儿食的菜,多亏了盼清,你们可要多用些!”福珠出来和他们打招呼。
多亏了林庭,福珠终得闲,只要告诉他步骤,一准给你做好,无论是刀工、火候还是调味,他都是一流厨子的水平,简直让福珠捡到宝藏了。
“真的?没想到你还在真能使唤的动他!”胡县令惊讶地说。
“而且我也找到劝他上学的方法了,只是需要你们配合我。”
“福珠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胡夫人凑过去小声道。
“只需随着我的话说就行了!”
福珠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就回去做菜了。
腌好的猪脑只需大火蒸小一刻钟,时间久了会变老,这就像豆腐一样,做的嫩滑爽口才下饭。
因着分了两锅,等着第二锅的时候,第一锅晾的手就能碰了,福珠将其分成四块,洒五香粉调味。
阿余把嫩笋、新鲜的香菇、大葱白和剔籽的小米辣都切成细丝,能切多细就切多细。简单的食材她还能处理,想番茄这样圆滚滚的,只能福珠亲自掌刀。
先切片再竖过来切丝,这东西本来汁水就多,沾在菜刀上打滑,不过在福珠手底下,这菜极听话,几下就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小姐,你好厉害!”阿余佩服道。
林庭路过,来了句:“这是做厨子的基本功,要是这都练不好,是连灶台都不能靠近的!”
“林大厨,你这是嘲讽我笨呢?”阿余佯装生气道:“还没有靠近灶台的资格,要不是我去灶台给你烧火,你能炒的了菜?”
“阿余过来,仔细看我的手法。”福珠见势,赶紧把这俩大犟种给分开。
“不过,林庭说的不无道理,的确是要勤练,方能成材。”
白壳鲜鸭蛋打到青瓷碗里,筷子打散,猪脑蘸面粉后蘸蛋液,反复三次就披上了炸毛的外衣,用热猪油一烹,迅速胀大,慢慢由淡黄色变成了金黄色。
这么一看,谁都会夸赞两句,更联想不到丑陋的猪脑花?
炸好的脑花就像一块块小金砖,沥完油,福珠让阿余把火燃旺,要技术的活就不能交给打酱油的了,不然生了,糊了没法吃。
猪油烘热后,蔬菜丝下锅,略扒拉两下,福珠赶紧倒酱油、醋和白糖,锅里的菜丝裹上了糖浆色,油光色靓。
再来一碗奶白的猪骨汤冲到锅里,大锅里热闹了,“咕噜咕噜”汤汁染上了红褐色,一丝一缕,犹如大理石纹路淋在锅里。勾完芡,菜和汤汁变稠,福珠把他们浇到猪脑花上,菜分四个方向堆在盘沿,只余汤汁挂在了炸好的猪脑块上。
胡盼清的眼珠子都快掉到碗里了,盘里红、白、翠、黄五颜六色,披着一套绛红的薄纱,本色若隐若现的,煞是诱人。
“这菜色,光是看着就忍不住要夹上一筷子!”胡夫人称赞道。
因着还有客人没走完,净是老客,福珠将猪脑花一分为四,给他们上了一小碟子。
福珠怕他们接受不了,和他们说下:“此乃猪脑所烹,接受不了的食客不要勉强。”
有人一听是猪脑花,面色大惊,可看见碟子里的菜,又舍不得退,用筷子夹了一点来尝,果然见他满意地点点头。
胡县令没有忌讳,只要味道好,管他用的哪个部位,他抄起筷子食了一大口,先尝到的是干脆的外皮,搭配软嫩的猪脑花,膏纯腴肥,越嚼越香醇。
“抿一下就融在齿间了,像食蟹膏一样!”胡夫人赞叹:“还是第一次食猪脑花呢!以前怎没人会做呢?”
“做猪脑花最重要的是挑净筋膜,这要是弄不好,整盘都得扔掉。”福珠使了个眼色给夫妻二人:“说起来,今天咱们能食上猪脑花,多亏了盼清帮忙,用夹子一点一点往外捡,他可是咱们的大功臣!”
抹的嘴边都是油的胡盼清,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我就说我能捡干净吧!”
“既如此,你这么有耐心,为何不分与学习一点呢?”福珠问。
“不知怎的,只要碰到好食的,我就有力气了,但学堂里没有。”盼清戳戳碟子里的番茄丝:“其实我可羡慕董鹄和董明嘉了,他们每次旬假都能来饭馆。”
“那咱们商量商量,放旬假也让你来这里玩耍好不好?”福珠说完又露出可惜的表情:“要是你不好好上学堂,以后胡夫人就不让你来了!”
话音刚落,胡盼清泪花就涌了出来:“娘,你说真的?”
福珠赶紧对她眨眼,胡夫人道:“对,刚才我和你福珠姐姐说了,要是你在这里改不好,就送你回老家了,往后可能没机会来京郊了。”
“那我改,千万不要送我回老家!”他饭也不食了,扔下筷子扑到胡夫人怀里放声大哭。
福珠见夫妻俩快崩不住了,说:“那咱们约定好,你好好上学堂,就不去老家了,怎么样?”
“而且,如果你成绩提高,旬假还可以来我这里点菜,给你做别人都没听过的菜!”福珠循循善诱。
“我真的可以吗?”胡盼清眼泪一下就止住了。
“当然,前提是你要努力提高啊!不然就只能看着鹄儿哥俩食新菜了!”福珠将丑话说在前头,赏罚分明。
他又挺起胸脯:“我肯定能进步!比不过他俩,我还比不过我自己?”
“我们这么多人可看着呢,到时候可不能耍赖!”福珠道。
“哼!你就等着瞧吧!福珠姐姐也别耍赖!”胡盼清也学着她说。
胡夫人摸摸儿子汗湿的额头,轻声道:“那明天就回学堂吧,旬假的时候娘带你来玩。”
“爹有时间也陪你来!”胡县令拍拍儿子的肩膀。
临走时,胡夫人拉着福珠道谢:“这次多亏了你,不然这孩子得蹉跎多少好时光!”她知道和福珠提钱生分,想着以后找机会好好补附她:“以后遇到事就去府里寻我们,能帮的我们就搭把手,不能帮的咱们一起想办法!”
“还得看盼清自己,我发现他性格踏实,情绪也稳定,只是他觉得生活乏味无趣,想找点不同的体验罢了。”福珠道
“那也是你的功劳,我和他爹还以为他就是不愿意上学堂了。”胡夫人更感谢福珠了。
“好啦,我的功劳,只要他能好好考学就好!”福珠赶紧让胡夫人上车,这一来一回的,天黑了都谢不完。
等胡县令上了马车,田氏跟在后边追出来,和福珠说:“县令大人刚才突然塞给我二十两银子,说是这两天的伙食费,他匆匆跑了,我追都追不上。”
福珠望着跑的不见影的马车,这夫妻俩本就没想最让人追上:“那咱们就收着吧,本就是咱们该得的!”
第47章 猪肉虾仁馄饨 杀人诛心 上
福珠这边劝学成功,晃晃悠悠地食着鲜桃,陆离此时在闽南的海边吹着妖风。
前两日由鲁地运往闽南的一批军饷凭空消失在海上,船上押送的官兵也无影无踪了。
闽地官府给朝廷的奏折写道:因船只遇上台风天气,沉没于海域,只是残骸还在寻找中,暂时打捞不到。
前有官盐走私,后又丢了军饷,皇帝大怒,令祁靖和陆离协同密使办案。
闻着腥咸的海水味,两人的袍子吹得呼啦呼啦响,祁靖道:“幸好我这衣服料子好,不然还得给我吹破了呢!”
“船只被人劫走了。”陆离望着汹涌的海面说:“六月下旬开船,根据他们出发的时间和以往的速度来说,七月初七以前就该到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就近靠岸。”
“昨日我打听了北岸的渔民,七月初十前后两日,台风来袭,官府禁止出海,有个老翁闲来无事,怕老婆子骂他,他日日去码头坐着,十二日傍晚雨大了他才提早回去,这几日他没看到有船只出没。”祁靖恢复了正经模样。
“货船连北岸都没出现,说明他们还没来的及开到闽南海域就被截了。”陆离说出冷酷的事实:“这么大的船舶,沉下去就浮不上来,何况上边载的是兵器和金银?”
他冷笑一声:“到现在都没寻到,该不会是被大风吹跑了吧?”
“我看出来了,闽南离京甚远,这里的人们沆瀣一气,无疑这东西就是让他们吞了!”祁靖愤怒道。
“就凭这几只小虾米,他们还没这个胆子。”陆离昨日扮做随从,与祁靖一起见到了那群乌合之众。
“不是他们,那是谁截的?”祁靖没由来的烦躁,让他抽丝剥缕地查案,不如让他上战场杀敌:“我把他们抓起来用上一遍刑,不就问出来了?”
“擅自殴打官员可是触犯朝廷律法的,现在你没有证据是他们做的。”陆离拦着他:“而且咱们只能大致推断船只失踪的位置,具体地点尚未确定,你拿什么去质问他们?现在去,反而打草惊蛇。”
“那咱们只能坐以待毙?”祁靖心里不忿:“那么多将士等着这批军饷,他们怎么干的出来!”
“背后之人狠毒,这些人只是帮他遮掩罢了。”陆离总觉得这两个案子有些牵扯。
“官盐、军饷,能截走这两样东西的人”
陆离说话的同时,祁靖如梦惊醒般看向他:“只能是朝廷的重臣”
“没错,放眼当今朝廷,除了最上面的那位,握有实权的不超过五人。”陆离道。
“万一是水匪呢?”祁靖怀疑地说。
陆离将此地调查的很熟悉:“据我所知,闽南一带的水匪近两年都销声匿迹了,听闻最大的水匪寨子改行走镖了,其余的小打小闹,也没胆子截朝廷的东西。”
“等明日风停了,咱们乘船出海看看打捞的情况。”陆离吹够风了,回驿站休息去了。
隔日他们出海,福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与赵凝儿游玩。不过,别家姐妹相聚,多在胭脂水粉、琳琅铺子里转悠,福珠她们则去的老城区的苍蝇馆子。
此地像被世人遗忘了一样,矮小的断墙,还露着毛坯,许多人家都是如此,好在铺子没那么磕碜,小店装葺的有模有样,炒羊肉的掌柜是外族人,用的都是现杀的嫩羊,每日开张,食客络绎不绝。
切的精薄的羊肉片与皮芽子猛火爆炒,后厨的大铁锅腾腾冒着火焰,端上桌时,羊肉边烫的干卷,食起来带着焦香味儿。
不加过渡的修饰,品味的就是食材的本味,皮芽子解腻,羊肉染上了它的蒜味儿,自己却变得甘甜,好神奇的化学变化。
有一家小馄饨生意也不错,福珠二人去尝了尝:“此馄饨用的虾子肉乃河虾,少了深海的那种野性,不够过瘾!”
“深海的虾子有什么不同?”赵凝儿没出过京,从海边运过来的虾子价格高昂,只有举行宫宴才能享用到鲜虾。
“我写信给洪大哥,看他能不能给运些过来,尝了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福珠饮了口热汤,感叹道:“任何的描述在真正的美食面前都是苍白的。”
“福珠你这么一说,我又该对海虾念念不忘了!”她将整只馄饨填到嘴里:“你可太坏了,总是馋我!”
……不过这东西又不是稀缺到寻不着,便是多花些银子罢了。
福珠笑笑不作回答。
食完饭,二人又去京里凑热闹了,到了药材铺子,福珠忍不住进去采购,出来时,阿余拎着两串纸包出来,全是新买的香料。
赵凝儿也极有兴趣,没想到做菜用的调料还要来药铺买?
“这些东西乃腥味克星,要是处理虾子,没了它们可不行。”福珠看着她那堆宝贝说:“幸好咱们大礼朝允许海贸,让这些药材的价格如此低廉,普通人家也买得起!”
“那是!自先皇登基,就大力开发药材种植,海贸允许交易的第一批物品里就有药材。”赵凝儿日日听她祖父念叨,今日总算派上了用场。
“这是为何?”福珠纳闷,立完朝不应该是赶紧大力练兵吗?
“因为前朝闹灾,许多百姓因为买不起药材,全都染病死了。”赵凝儿听祖父讲过,半个京城的人都拉肚子拉死了:“所以,等先皇登基,就着手种植药材,国库除了屯粮外,还囤了很多药材应急用。”
“皇上明智啊!”百姓求的不就是安稳,有吃有喝有病能治嘛,让大多数人都买的起药材,可是所有人的愿望。
福珠暗自庆幸,幸好有这么价廉的药材,不然开局都没法混下去。
福珠与赵凝儿在京城里晃悠,陆离带着祁靖正在寻找真相。
二人看到海面上的人懒懒散散,火气大多了,也没打招呼,陆离就让陆禾开船,直接奔向小岛。
此岛常年荒废,无人开采,上边长的全是一人高的草。
若是真溺了水,昨日的大风就会将尸体冲上岸,他们围着整个岛屿寻,没有发现任何尸体。
倒是陆禾发现这里有打斗的痕迹,他拨出草来看,最明显的就是半片草都被削了尖去,刀口整齐,一看就知道是习武之人划的。
“他们在此地发生了争斗,但是打输的那一方去了哪儿?‘’陆离疑惑。
“或许押送的人里也出了内鬼,里应外合,将军饷截走了。”
第48章 猪肉虾仁馄饨 杀人诛心下
祁靖瞥了眼陆离手上的那把断草:“不对!”
“为何?”
他矮身拨开草丛,细细观察,断痕斜向下,留下的草叶由长至短:“这一大片草,是一气呵成被斩断的,如此大的砍劈面积,只有倭刀能做到。”
“自先皇登基,下旨规定兵营一律用直刃,早就将弯刀收缴了,所以整个大礼朝,找不出一把倭刀来。”祁靖愤怒道:“还真不是普通水匪,吃里扒外到勾连倭寇了!”
陆离没有意外,他早就怀疑和倭寇脱不了干系:“里外勾结,这便是那个‘外’了。”
“通知鲁地拦截吧,他们走不了这么快,要是运回倭国,肯定能截住!”
祁靖想起失踪的手下,激动的红了眼睛:“他们大胆!伙同倭寇偷走百姓心血,欺骗朝廷,杀害同胞,简直猪狗不如!”
谁都明白,船上所有的兵将,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陆离没法欺骗他,也欺骗不了自己,只道:“我们能做的就是查清真相,向朝廷公布幕后主使,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闽南是三皇子的地盘乃是朝中上下默认的事实,除了他萧铎,谁敢在他的地盘撒野?”祁靖想起之前的种种,愈加压抑不住内心的想法。
“话虽如此,在拿出证据之前,你的所有想法都只是猜想。”陆离扔了那把乱草,拍掉了手上的浮尘:“三皇子是圣宠正浓的丽贵妃之子,自小便会讨人欢心,从未挨过皇帝责罚,况且他亲娘舅柳学战死边境,皇帝有愧于柳家,对他更加至重,没有确凿的证据,弄不好把咱们自己搭进去。”
但陆离心里想不明白:即便种种迹象都指向三皇子,依照皇帝目前对他的器重程度,只要他自己不做忤逆之事,皇位必定是他的,偷国叛敌这个罪名要真落实了,皇帝再宠他,萧铎的小命也保不住了,他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祁靖,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切不能冲动,管好自己的嘴。”陆离严肃地叮嘱他。
“我知道,也就是这里没外人,我实在气不过才跟你啰嗦两句。”祁靖收敛了情绪:“放心,还没真相大白,我不能先把自己折进去。”
“没有证据,我们只能在心里怀疑,但也不能因为偏见,蒙蔽看清真相的眼睛。”陆离在这个纷杂错综的案子里,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回吧,他们把尾巴清理的干净,这里查不到任何线索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拦住他们的船只,最起码能证明朝廷有人与倭寇勾结。”
“我们要如何向朝廷禀告,这也得瞒着,那也不能说的?”祁靖想想就挠头,这种憋屈的滋味太难受了。
“你直接回鲁地,禀报的事就交给我。”
“要是责罚你怎么办?”祁靖担心地说。
“我无官无职,而且以后也没有做官的打算,只是帮个忙,皇帝能将我怎么样。”陆离开玩笑地说:“咱们总得摘清一个人,否则连个帮手都没有。”
下了船,陆离与祁靖都装出一副无所得的愁态,第二日,两人也没再张罗着让本地官员配合调查,默默离开了。
陆离回京后,直接去了福珠的饭馆,他这连来带去,即便快马加鞭,小一个月也过去了。
福珠这边刚收到赵凝儿托人送来的虾子,还让小厮捎话:说是上次听她说海虾馄饨,总是念念不忘,昨日听说她爹得了鲁地的海虾,赶紧连着水缸给送来了。
说完不忘加了句:“小姐她随后就到,让我先过来给姑娘打下手。”
真是遇上了真正的吃货,福珠无奈的想,既免费的下手来了,她还客气什么,不用白不用,当即吩咐:“那你先把缸里的虾子洗净剥皮吧。”
小厮无从下手,福珠当即拿起一个给他示范,只见她拿着一把小刀,沿着虾背划开,抽出黑色的虾线,挤掉虾颈的脏物,将虾壳与虾头剥下来:“这壳与头也不要扔,与虾肉单放即可。”
福珠拿了块三肥七瘦的鲜肉,先切成肉丁,再剁成肉泥,这个活计阿余就能干的了。
她怕小厮干不好,盯着他去了。陆离到了饭馆,前边人多眼杂,想了想将马拴在了后门处,直接从后院进去了,福珠听到动静,抬头见是他,脱口而出:“你回来啦?”
说完才想到,自己啥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然而不等她找不,陆离接话道:“是啊,这不刚回京就闻着香味来饭馆了。”
“来得早不如赶得巧,陆公子是有口福的。”福珠指着盆里剥好的虾肉道:“今天得了海虾,正好做肉馄饨。”
陆离看到虾子,想起在闽南食的虾肉,也不知是怎么煮的又柴又腥,问道:“什么食法?”
“与猪肉同辅,包小馄饨呐。”福珠看他情绪不高,讲起谐音梗来:“猪肉虾仁馄饨,外号杀人诛心,还敢不敢食?”
“这有何怕?”陆离想到了案子:“杀人诛心,直捣痛处,怕是豺狼虎豹来了,也要将它烹的软烂。”
“陆公子真乃博学也,小小一道菜,也能延伸到人生哲理。”福珠想活跃活跃气氛,没想到越来越严肃。
“人生哲理不如人间烟火抚慰人心。”陆离从思绪中脱离出来:“京城之中,再没有比在有福来食饭更自在的地方了。”
“谬赞谬赞,先去前堂饮杯茶吧,我先去做人间美味啦。”福珠结束商业互吹,跟着小厮去了小厨房。
陆离见她鲜活的模样,心情好不少,果然要跟乐观的人多接触,烦恼不解自散。
虾肉是好东西,虾头更是虾子的宝。
为了提鲜,虾头先下锅油煸,沥干水,没有嘎嘣的爆裂声,只刺啦啦地冒着透明的小泡,不一会儿,青瓷色的虾头被炸的黄灿灿的,连虾须都翘了起来,直愣愣的,轻轻一触,“咔嚓”就碎掉了,已经是酥到骨子里的软了。
酥脆的虾头用笊篱盛到盘子里,只在表面散些盐巴,便可以当零嘴食了。
若是想喝汤,虾头不用炸,炒出红油后直接就着热乎气往锅里倒水,水开再倒入煸的焦软的白玉菇和金黄的豆腐,加大火焖煮,隔着盖子就能闻到菌菇的香,豆腐的醇,虾头的鲜,用勺子轻撩,汤汁清亮,只需洒入一点点白盐,就完成了复杂的调味儿。
虾肉切成食指大的整块,和猪肉泥一起放调料入味。锅里的油不等凉,直接倒入肉馅里,滚烫的热油遇到木耳末,白热气上涌,接触到的虾肉粒也被烫的泛红翻起,红白相间的虾肉撅起翘臀,诱的人直吞口水。
赵凝儿从看着包馅儿,到馄饨上桌,不知暗中抹了多少次嘴角。她揣着一包干紫菜叶冲进门的时候,看见外男在厨房里,比平时收敛不少。
没想到,这个人不仅觊觎她的姐妹,还使唤她干活,此时她正向碗里撕着干紫菜叶儿。
馄饨是用白水煮熟的,出锅后,确切地说,是沏到碗里的。
元宝状的小馄饨,皮薄绵软,馅料弹滑,咬下去,馄饨在嘴边一分为二,半个进了嘴里,半个落进了汤匙里。
里边的虾粒水嫩,鲜中带甜,猪肉末也成了陪衬,剩下的半颗馄饨,再就上半口汤,一齐入口,陆离感觉多日紧绷的身体终于活过来了。
“福珠,你别说,这馄饨拖着面尾,和紫菜叶晃动,有点小塘之景的意思。”赵凝儿搅动着碗里的馄饨,逮着个小虾皮饮到嘴里:“既好看,又好食!”
林庭不仅食,还琢磨:“董娘子,为何不把虾皮活到馅里?这样鲜味儿是不是会更大?”
“不可,干虾皮会破坏鲜虾的清甜,为了彰显新鲜的海味儿,连芝麻油都是单放到碗里的。”福珠解释道:“这样做出的一碗汤,可尝出两种味道。”
“福珠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赵凝儿单食了馄饨,又喝了口汤:“肉馅更甜甘,配汤是咸鲜,而且这肉好生紧弹,嚼着好有意思。”
“为了这口感,阿茂的胳膊都搅的疼了。”福珠在馅里打上生鸡蛋后,便让阿茂按一个方向用力搅拌。
直到肉馅黏腻的“撕“不开了,福珠才让他停下。
一边的阿茂提着酸爽的胳膊,食的可开心了,他咽下嘴里的东西,被烫的缓了口气:“小姐,下次有这样的活计还让我来,只要多给我盛一碗馄饨就好。”
阿余看他那傻样,本想怼他,但碍于外人在,只朝他对口型:想得美!
这玩意儿费事的很,福珠心里想,还是少做为妙。为了让馄饨皮薄软,她亲自下手糅的面,捻的皮。
福珠做的,其实是后世的云吞,馄饨的皮厚,云吞的面皮要捻到透明,但比厚皮还要有嚼劲儿,既考验调面的手艺,手上还要有功夫。
福珠她娘田氏带着包好的馄饨去了山里,这玩意儿只能现煮,多在汤里泡一会儿,就会变的软不拉耷。
用完饭,陆离便离开了,剩下赵凝儿在座位上用胳膊捣福珠,看她一脸鬼祟的望着她,还没想好如何解释,田氏和董老爹拉着一车肉回来了。
“爹、娘,这不是黑猪肉吗?怎提前把黑猪宰了?”福珠疑惑道。
“这野猪气性大的很,我不是加高了猪圈,将他单独圈起来了嘛,谁知它左顶右撞,见没物什可撒气,竟一头撞的头破血流,眼看也救不过来,只好将它宰了。”董老爹无奈地说。
“幸好有了小野猪,不然就绝种了。”田氏万幸道。
“也对,留着它,整个猪圈都别想安宁。”福珠也烦透了它,只是她琢磨,这么多肉,做什么既能消耗的快,还不浪费黑猪肉的口感?
第49章 梅菜扣肉 做客尚书府
“黑猪肉色浓、肉细,紧实,宜蒸煮、炙炒,不过唯有蒸煮更能激发其独特的香气。”福珠脑子里最先浮现的菜谱就是:“梅菜扣肉!”
“梅菜?”田氏问到:“前些日子听食客说起过,但从未见过,不知长什么样子?”
“娘,这是南方名菜,腌晒后与猪肉烹食,滋味绝佳!”福珠也只是想想:“只可惜,找识得梅菜的人都不容易,更别说找现成的干梅菜了。”
“福珠,我家有梅菜!”赵凝儿作为吃货,别的不擅长,记菜名她还是专业的。
“真的!?”福珠激动地挽住她的胳膊,不过跟人家尚书府买梅菜,想想就离谱。
她赶紧晃晃脑袋,清醒点吧。
“我家厨子祖上是百越的,所以他每年都会晒梅菜,为的是不忘祖先,偶尔我们会用来佐粥,不过全府上下也用不了多少,还剩下好多。”赵凝儿觉得那梅菜又咸又扎嘴,所以不爱食,倒是很好奇福珠用它能变出什么美味来:“你若是用,我让人明日就送过来!”
“这合适吗?”福珠与田氏对视,大脑急速运转。
“说这话就见外了吧,我早就将你当朋友了,不然今日我也不会过来。”赵凝儿解释道:“这梅菜是厨子晒的,没人爱食,临近夏日,若是长了霉,剩下的都得扔掉。”
福珠一听,这么宝贵的东西浪费了,终是忍不住了:“要要要,千万别扔!”
赵凝儿看她这急切的样子,咯咯笑起来了。
“凝儿!你用激将法激我!”福珠恼羞成怒道。
“我要是不这么说,你可会松口要?”赵凝儿怕她有心里负担:“我家的厨子是我爹千辛万苦请来的,与其他府邸不同,厨子并未签订卖身契,手艺和他的一家老小,都属于他们自己。”
“而且,你不知道我爹,他要是知道你能做这么多美食,恨不得把家搬到饭馆来。”
说完,她觉得对不住亲爹,人好歹是个尚书,这么说,太有损形象了,不过为了结交这个朋友,就当老爹为女儿小小牺牲一下吧。
“明日送梅菜时,我让大厨一起过来。”赵凝儿很是慷慨。
“不可,你都帮了我这么大忙了,我再让你跑一趟多不合适?”福珠决定亲自登门到访,顺便谈谈梅菜事宜,毕竟是用来做生意的,总不能白要:“正好,明日我带着黑猪肉,去府上给你做道新菜!”
“也好,那咱们说定啦!”赵凝儿欢欢喜喜地走了。
田氏担心地问:“福珠,明日你真要去尚书府?”他们一个市井人家,尚书府看起来是高不可攀的。
“娘,你还不知道我嘛,没有把握的事我哪胡来过?”福珠一家走到后院才说:“陆离今日与我说了,当今户部尚书是个清明的好官,就是爱好美食,所以赵凝儿这个朋友交的。”
“既然陆家公子这么说了,那定差不了。”田氏这才放下心来:“尚书府不比饭馆,记得要谨言慎行。还有,千万不要一起带着阿茂和阿余,我怕他俩吵起来。”
“知道啦,明天我让渍娘与阿余跟着我去。”福珠应道,但他家对陆离莫名的信任感是怎么一回事?
天气渐渐热了,阿余驾着小毛驴,福珠与渍娘坐在车上,三位姑娘一路有说有笑的。渍娘第一次见大人物,还有些紧张。
阿余安慰她说:“看到赵小姐,就知道一定是个好相处的人家,再说,你还不相信咱们小姐嘛,跟着她,去哪里都不怕。”
福珠听完,与渍娘相视一笑,想不到,她在阿余心里的形象这么牢靠呢。
渍娘让她这么一劝,心里轻松不少,福珠也劝道:“今日就当咱们去好友家做菜,你俩就跟在我身边听我指挥,不用多想,也不用紧张。”
“记下啦,我的董娘子!”阿余一边驾着驴,一边摇头晃脑地答应。
渍娘也点点头,见阿余小孩子似的模样,与福珠在背后笑她。
赵凝儿想的周到,早就派昨日的小厮在门口等了,所以福珠一行人刚露影,小厮便回去禀报了。
当福珠下车时,发现接她的不知是赵凝儿,她一个厨子,值得尚书大人亲自来迎?
渍娘更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还是阿余明扶暗拽才成功下了马车。
赵凝儿依次介绍:“福珠,这是我爹娘。”
福珠依次行礼:“参见赵大人,赵夫人。”
赵尚书性格豪爽,开门见山地说:“夫人,凝儿丫头果真没骗人,那天咱们买的就是这姑娘包的粽子。”
“哎呀,女儿还能骗你嘛,快让姑娘进府去,在门口站着像什么话?”赵夫人嗔道。
“你看,我都忘了,咱们进府。”扭头还不忘派人给小毛驴喂上草。
福珠心想,赵大人还是个心细之人嘞,这场景属实让她没想到。
赵大人全程热情,一顿输出,抱怨公务繁忙,吐槽女儿馋他,还有那天的手掰肠有多美味,总之核心话题就是他想有福来的饭好久了。
福珠实在招架不住热情,饮净了杯里的茶,和赵凝儿去厨房里了。
剩下赵夫人埋怨他:“看吧,将人家姑娘都吓跑了!”
“我这不是听你的嘱咐,不能严肃,要表现的朴实点儿,毕竟这是女儿的结交的第一个伙伴。”赵大人委屈。
“一会儿你多食饭,少说话,不然别人还以为咱们户部尚书是个饕口馋舌之人。”
“我不就是个这样的人嘛。”赵尚书饮了口茶,小声说:“我们全家都这样。”这话他可不能让夫人听见,不然晚上又不能回房睡觉了。
福珠进了厨房,又开了眼了,虽没有酒楼的那么大,但东西可是齐全的很。不仅有梅干菜,还有酸笋丁、酸菜,大缸里游着鲈鱼、小缸里还有蛤蜊、案板上的肉也不少,除了常见的鸡鸭,还有驴肉、羊肉,鲜鸡蛋、鹅蛋是不值一提的,篮子里还有小小鹌鹑蛋,福珠心想:种类比她那饭馆还齐全,简直是厨子的天堂。
话不多说,福珠净了手,直接开做。
梅菜扣肉的做法与红烧肉相似,只是“扣”的部分要复杂许多。
只放姜片入白水煮透,老抽上色,先炸后烹,不过整块猪肉下到热油里,翻江倒海,阿余跟在她身边这么久,都没见过这阵仗。
福珠一脸淡定的将指节厚的木盖扣上,用力按住,帮着切梅干菜的厨子都佩服这姑娘,经验与胆量缺一不可。
四块方方正正的肉块炸透后,福珠用木柄庖丁刀切成厚厚的肉片,肥肉在福珠五指和菜刀的挤压下,滋滋流油。
泡好的梅干菜碎挤干水分,就着锅里的油与蒜蓉炒香,往日油腻的荤腥味也不腻人了。
赵凝儿也舍不得离开厨房,眼巴巴地看着福珠做菜,往日食着柴干的梅菜,竟如此诱人。
福珠将扣碗上锅蒸的时候,众人想上去扒拉两口碗沿垂下的梅菜。
可惜他们没机会了,福珠用筷子挽上垂落的菜叶子,扣上木盖,断了他们的念想。
“渍娘,也开始蒸饭吧!”福珠吩咐道:“扣肉出锅,正好米饭也熟了。”
“福珠,此物佐饼食不可吗?”赵凝儿不挑食,觉得福珠这么做一定有特殊用意。
“扣肉与白米饭乃绝配。”福珠将锅边的油渍抹干净,她是个有原则的厨子:“至于配到什么地步呢,就好比食面不食蒜,味道少一半!”
“福珠和我真乃志同道合之人!”
“再等半个时辰左右就好啦。”福珠与凝儿商量:“光食肥肉腻嘴,咱们再炒两道素菜清清口吧。”
“那让我吴叔炒看着炒吧,你是客人,岂有老让你烹菜的道理!”说罢,就去摘她的围裙了:“正好咱们要商议梅干菜的事宜,边喝茶边议。”
赵凝儿带着她又回了厅堂,赵大人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赵夫人和另一位妇人坐着。
“这是我吴婶儿,就是大厨的妻,现在在我家当管事。”赵凝儿又悄悄补充:“我吴叔不做主,家里大小事宜都凭妻子做主,所以有事需和她商量。”
哦,原来是个妻奴呀!福珠心里想。
赵夫人也介绍道:“珠儿,这是做主之人,有事就与她谈吧,我们不予插手。”说完,她拍拍福珠的肩膀:“让凝儿陪你,我先回避回避。”
人家给如此牵线,表明不从中获利,福珠还有什么好拘着的,吴婶也是豪爽之人,所以很快就达成了协议,福珠不仅收获了梅干菜,还得了酸菜的来源。
赵尚书不拘于眼红下属的利益,福珠去的时候,他跑去厨房盯菜去了。
福珠谈完正事,也忘不了回厨房出锅。碗里底部是大刀肉片,顶上是冒尖的梅菜,手起碗落,将大碗倒扣在深腹卧足白瓷盘里,菜与肉换了个,这便是那“扣肉”了。
福珠用沥出的汤勾芡汁,浇在颤悠的肉片上,色彩更加浓烈。扣肉裹上一口素白的米饭入口,“咸、香、润”梅菜中和油脂的腻,同时让脂香挥发的恰到好处,让人罪恶又欲罢不能。
赵尚书整整食了一盘子扣肉,饮了吴厨子端来的绿豆汤,抚着鼓起的肚子感叹:“绿豆汤、黄豆粥,菜干蒸猪肉,享哩天子福。以前还不信,今日算是体验了把神仙滋味。”
赵夫人瞪他,又开始胡言胡语了。
福珠想起了另一个传说:“梅菜扣肉美名‘天仙配’,两人的爱情火候够足,日子越过越红火。”
“没错,我就是那扣肉,夫人是那梅菜,咱俩绝配!”赵尚书哄夫人开心。
“当着这么多小辈,老没羞。”赵夫人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过几日,有新菜上新,若尚书不嫌,可来饭馆一聚。”福珠邀请道。
吃货遇到这好事,他肯定去啊。
第50章 酸菜汆白肉 办事不利
回去的途中,福珠的小板车上多了三大包梅菜干和两坛子酸菜,如此可以不辜负黑猪肉啦!
“阿余,前边的路不好走,走慢点儿,别把咱们的宝贝坛子颠破啦,回去咱们做酸菜汆白肉食!”
阿余欢快地说:“放心吧,小姐,保证稳当当地到家”
宫内,廊庙的气氛紧张,皇帝尤其重视这个案子,特意吩咐陆离回京后亲自来交差。
陆离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虽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三皇子,却不能提前打草惊蛇。别无他法,陆离只能承认自己无能,果然,皇帝听完后勃然大怒:“被台风刮走这种没影的话,你有脸跟朕说?你们以为朕是傻子?”
他心想:皇帝给了三皇子如此大的权势,他却用来祸国殃民,现在还得捂着不敢说,心里实在憋屈。
幸好陆离提前知会了肃王,让他及时去皇宫救场。毕竟祁家为大礼朝立下赫赫战功,尤其是肃王,当初内忧外患,是他为新皇厮杀,平定了外敌,才有的如今。
最后,皇帝看在肃王的面子上,暂记三十大板待罚,并责令他与祁靖务必将案子调查清楚,否则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陆离着实给自己捏了一把汗,他今日进宫,就没打算能站着出去,要么坐牢,要么抬出去。
出了皇城,他站在门口长出一口气,还是外边自在呀,以后杀死不做官,当个商人多么自由。
陆禾后背都湿透了,想当初,站在公子身边跟族里人对峙的时候,他没都这么恐惧过,这回闹得真有种小命不保的感觉:“公子,这次太悬了,还好你未卜先知,提前找了肃王殿下。”
“本就是受他之托,不然我也不会趟这浑水。这次躲过去还有下次,当务之急,还是把案子查清,不然下次谁也救不了咱们。”陆离后背的汗珠子也顺着脊梁骨往下流。
他长出一口气,看着惊魂未定的陆禾道:“走,咱们去清净几日。”
陆禾问道:“不去食铺吗?”
“去老地方。”陆离摇摇头,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做,还有,他不想让福珠看见他颓唐的样子。
陆禾心想:官盐案子真是把公子困住了。往常不开心去铺子见到董娘子就解决了,这次竟想去那个荒无人烟的河滩躲清净。
酸菜是去年冬日前入坛的,味道已经非常足了。
不过众人乍一闻到这个发酵的酸气,有些不适应,阿余最活跃,凑合的最近:“小姐,酸成这样了,还能食吗?”
“酸菜酸菜,不酸不正宗。”真不愧是赵尚书千辛万苦寻来的厨子,这酸菜汤清,色翠,坛子密封的也好,一点不走味儿。
前世福珠是酸菜的狂热爱好者,以她吃了不下一百斤的经验来说,最好吃的酸菜是在锅里焖一宿,第二天再拿出来回锅的那顿是最好的,酸菜烀了一宿,变得软烂,没了刺激的酸气,空口食起来更随性。
今日的飧食有着落了,就熬简单粗暴的酸菜大骨汤,再咬上一口二婶儿蒸的大花卷儿,都得被香迷糊了。
六根粗长的猪骨棒子,中间劈断,焯去浮沫,盖盖起火,先熬上它半个时辰。
福珠洗酸菜的间隙,陆离和胡县令两口一起登门了。自福珠给他家解决了熊孩子厌学的问题,两人更崇拜福珠了,几乎每隔一天半日的就来光顾饭馆生意。
跟陆离一样,提前交了饭费,不拘早晚,赶上什么就食什么。
饭馆里的人看到县令也不拘谨了,打过招呼,便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福珠更随意,把他们当作来食堂打饭的孩子,有时过了饭点来,就是学生被老师拖了堂。
她可是拖堂的重度受害者,人家吃完回来了,他们班的人才逆着人群奔去食堂,到了那儿,阿姨傲娇地给盛上一碗菜汤,饭钱一分不少,照收不误。幸好还有凉馒头,恩!可以蘸菜汤吃。
因而在有福来,只要在营业时间,无论早晚,食客登门,都能得到一份正式的饭,若准备的餐食卖光了,福珠便会用现有的食材对付着给食客开小灶,绝对让他们觉得这饭钱没白花。
烈阳如火,晒麦正当时。白日太阳攒足了劲儿,下山后热气散的也快。到了傍晚还得穿上个薄衫,福珠直接在外边支了桌子,围着大锅喝汤省事,顺便蹭下野炊的闲趣。
猪场养的猪都是自产自销,福珠觉得没必要把大骨棒剔的光溜溜的,好比屠大,那刀工谁不赞一句绝呢,谁要是买块骨头,连根肉丝儿都别想捞着。
董父刀工不比他差,原来也是如此,后来福珠劝他,现在骨头上滴里耷拉挂着好多肉。
碗里盛上半根骨棒,并少许酸菜,汤才是今日的主角。
阿茂啃完骨头,汤见了底才想起碗里的酸菜来,只尝了一筷子,他决定跟酸菜道歉.
菜里带的酸味溢入汤底,本身的味道淡了,即便空口食也不会酸的倒牙,为了增香,福珠还特意用猪油提前炒过,嚼起来脆吱吱的。
大家伙都不约而同地把酸菜留在最后,想回碗的时候,发现福珠早就连汤带菜藏起来了:“不要心急,这菜留着明日还有大用。”
福珠留了个悬念,只道明日晌午做,有时间便过来尝菜,惹的胡县令更好奇了,以至于第二日下了衙门,跟夫人分两路直奔饭馆。
如此,他们却不是最早的,赵尚书家三口早就满院子晃了,赵凝儿顺便剥出了一会捣蒜泥用的蒜瓣。
新蒜已下,生食最佳。紫皮下米白的蒜肉,鼓挣挣的,用刀背一拍,蒜汁往外崩,食起来鲜大于辣,而又不是生辣。
“食完新蒜不用漱口的,味道比老蒜小许多,咱们可以趁着机会多食些。”福珠和赵凝儿小声说。
“我竟然不知啊,白瞎我爱大蒜这么多年!”赵凝儿捧着蒜瓣心痛不已。
福珠道:“现在知道也不晚,今日就趁机会多食些。”
汆白肉是用砂锅直接端上桌的,金黄的酸菜做底,大片的五花肉齐整地铺在菜上。
骨汤还咕噜噜冒着泡,骨棒的胶质化在汤里,弹起的泡泡既透明又黏糊。
“大家尝尝这道酸菜汆白肉吧。”福珠报完菜命,五双筷子就伸到锅里了,赵尚书昨天就惦记这口,却也不失礼教,虽然他的官位最大,仍要等大家坐齐才动筷。
“粉白细嫩,口感油滑。”赵尚书偏爱这种大气的纯肉片,不用往菜盘子里碰运气,偶尔才能捡个肉丁,混着菜叶子,也尝不出什么味儿。
福珠听他的形容,高雅来说,是戏曲里的白面小生,这要是放在现代,白肉片就是妥妥的渣男。
说起长相俊朗的人,福珠想到陆离了,今日他没来,昨晚看着他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人要不主动说,福珠也不会上赶着问,谁都是独立的个体,她不愿做贴脸开大的事。
酸菜解腻,和白肉炖在一起,既不会抢它的风头,还能为它增香,而且酸菜是越炖越香,尤其是第二锅,它的口感和味道都达到了顶峰。
胡县令道:“这肉色淡,味却醇。”
福珠给他解释里边的巧思:“那当然,入菜的肉,不可带脏腥,一定提前把肉处理好,再与酸菜炖煮。”
“酸菜打底,并非让它作陪衬,而是怕五花肉的刀面散掉,肥肉片飞的满锅都是,影响菜色。”
县令夫人爱素:“这道菜的主角是酸菜,并非五花肉,大家尝了便知。”
还是女子之间有默契呀,不过这么一想,五花肉这小白脸,夺了人家酸菜美女的风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