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去养猪(美食)》 1、萝卜猪肺汤 数九的天气,枯枝上的落叶在寒风中打个旋儿掉到了那条郊外的河里,落叶掉进捕鱼的冰窟窿里早就顺着暗流没影儿了。晌午正暖和,河上坐着哼着曲儿捕鱼的汉子,声音一路从秀水村外传到村口。 “珠儿,我的儿啊,你快醒醒,娘没了你可怎么活啊......”董福珠在这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睁开眼。 “珠儿,你醒啦!”妇人田氏忙唤人:“孩子他爹,珠儿醒了,我儿得救了!” 外边的男人忽地冲进来,董福珠床头挤满了三个人。大气不敢出,瞪大了眼等她反应。 虽然昏迷的这几天董福珠睁不开眼,但这一家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面前妇人红肿的眼睛里都是女儿苏醒的喜悦,她知道这是原主的娘,已经蓄了须的男子是原主的爹,旁边还站着一个七岁的男童,小脸瘦的只剩下尖尖的下巴,两只眼睛显得愈发大了,这便是原主唯一的弟弟,董鹄。 “我,我口渴”董福珠上辈子是弃婴,自小在福利院长大。一时接受不了家人,尤其是对着妇人关切的目光,她有点心虚,暂时开口叫不出娘。 “快,孩儿他娘你给珠儿倒水喝,我去请郎中来,鹄儿快看着姐姐”董大力急急忙忙往外跑。 董福珠趁机观察这个房间,南北朝向的小屋,窗柩上的窗户纸早就被西风刮破了,呜啦啦地响。 除了她躺的这个小床之外,东北角有一个老柜子,窗边还有一张方桌,屋子中间炉子烧着炭火,想必是原主磕破头后临时找来的。除此之外,任何摆设都没了,实在是太穷了。 “珠儿,来,快喝点水,娘刚烧的。”董鹄见状一手托着董福珠的肩膀,要把她扶起来。 “我自己来吧”董福珠就着董鹄的手坐起来,接过田氏手中的碗。 实在太渴了,董福珠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水,还没来的及说话,董父带着郎中进来了。 “神医,麻烦您给小女看看,三天了,终于醒过来了。” 话音刚落,走进来一个白胖老郎中,董福珠看向老头,心想:这老郎中看着挺富态,看来外边不都是穷人,世道没有乱,那这个家便还有救。 郎中给董福珠诊完脉:“已经没有大碍了,三天后记得去镇上换药。”又捋了捋胡须,十分满意地自言自语:“我的医术果然高明,不过你这丫头着实命大,头磕了这么大个洞,要是今天再醒不过来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后半句话显然是对董福珠说的。 猪肉在本朝不喜爱,屠夫看都不看一眼,董父养的猪连贱卖的机会都没有。 入冬原主的母亲田氏,也就是芳娘感染了风寒,董父和银庄借了银钱周转,该出圈的猪仍是无人接手,眼看大猪越来越肥,小猪越来越大,把点银子都快嚼没了,董父还是找不到买家。 原主懂事,看着母亲生病,父亲辛劳,就去猪场帮忙铺入冬干草,谁知有只猪发疯,原主匆忙逃跑,头磕在猪棚上晕了过去。 隔壁大郎曹临河帮忙运干草,谁知推车陷在坑里。董父和曹大郎合力好不容易把车推上来,回来时便看到女儿满头是血地躺在地上。 董父推着女儿往家走,曹大郎脚程快,去村里请郎中。郎中说没救了,又推着女儿去镇上,碰到了白胖老头才能醒过来,可豆蔻年华的原主早就没了,芯子里是现代的董福珠。 “对对对,多亏了神医郎中,不然珠儿救不过来我也不活了”田氏作势给胖老头跪下。 “快拦住你媳妇儿,老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老头和董大力一起托住田氏,一阵兵荒马乱。 董福珠看到妇人如此,心里一片触动:她很爱原主,我既然占了原身,就要替她照顾好至亲。 见田氏被扶起来了,老头赶紧逃到外间“行了行了,我得回去了,萧老头约了我喝酒,要是迟了,可是要被罚的。” 董父追出去,人已经出了大门口,只看得到他的衣角。 董福珠看得出来,胖郎中是不想收诊金,所以匆匆离开,果然老天待自己不薄,刚穿过来就碰到了好人,这份恩情以后一定要报达。 田氏抹了抹眼泪“珠儿饿了吧,娘这就去做饭。” 董鹄终于有空隙上前了:“姐姐!下次鹄儿去猪场帮忙,我也是男子汉,要保护你和娘。”眼泪啪嗒啪嗒的,拿手抹了抹又说:“姐姐千万不要再去猪场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娘一直骂爹没有看好你。” 董福珠看着面前的这个陌生小弟,穿着一件不知多少年棉絮改的破袄子,透着光能看到里面疙疙瘩瘩的棉花,手指头和原主的一样,冻得像胡萝卜,客气的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好,到时候姐姐和鹄儿一起去。” 外边田氏做好了饭给董福珠端了进来:“鹄儿也去和爹吃饭吧。” 董福珠已经连着躺了三天,骨头都躺酥了,正想着找个借口起来:“娘,我也想起来和你们一起吃。鹄儿,快扶我起来。” 田氏一看,想拦也拦不住了:“那好,鹄儿扶着姐姐慢点走。” 董福珠还以为起来会不适,没想到原主的身体素质不错,除了有些无力以外,都挺好。 董家吃饭就是在外间支张桌子,因着中午阳光正盛,董福珠坐下才看清了桌上的吃食,桌子中间是一碟子黑乎乎的腌萝卜,除了她那碗是鸡汤,中间还放着个鸡腿外,包括鹄儿那碗都是稀粥,或许都称不上是粥,也就是碗底沉着几粒数过来的米花。 “珠儿快吃饭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田氏端起碗,小口喝着稀粥。 董福珠看着田氏干裂的嘴唇,心里不是滋味,将碗里的鸡腿分成两份:“娘,你风寒还没好,也吃些补充营养,还等着你赶紧好起来教女儿刺绣呢。” 怕田氏拒绝又说:“爹你说是不是啊,女儿就先不给你和鹄儿吃了,我和娘可是病人呢。” “是这个理,芳娘你也吃,我吃完饭再去镇上的酒楼问问还收不收猪肉,顺便再给你抓些药。”董父喝完粥看时候早了,戴上帽子匆匆忙忙往外走。 田氏看灶台边剩下的猪下水,叹了口气交待:“鹄儿,一会儿把猪肠子给曹婆婆送过去喂鸡,他家大郎帮咱们,也没什么能报达人家。” 喝完鸡汤刚要回房的董福儿听完这句话,不由得一愣:“娘,猪下水用来喂鸡,咱们不做着吃吗?” “猪下水臭烘烘的,一股子骚臭味儿,前几年有人好奇做了吃,那臭味儿熏得邻居都吐了,这怎么能吃哩?”田氏拿出一副猪肺,放到给鸡剁食的案子上:“珠儿快回房休息吧,别跟娘捣乱。” 看到猪肺也要喂鸡,这下谁劝董福珠回房都不行。作为上辈子的养猪大亨,对猪的吃法研究那也是一等一的,那可是走到哪收集到哪儿,多的都可以出一本食谱了。对猪任何部位的浪费都是对它的不尊重。 “娘,这副猪肺您交给我处理吧,我昏迷的这几天梦到了新菜式,让我试试吧。” 田氏看女儿认真的样子,虽知道她胡闹,还是不忍拒绝:“好,你可别累着,需要帮忙,叫娘给你打下手。”幸好原主也尝试新菜式,否则就露馅儿了。 正好,碗架子下边还有几个白萝卜,有点蔫儿,倒是没冻,考虑到田氏感染了风寒,董珠儿有了主意,寒冬天喝猪肺萝卜汤最合适不过,止咳润肺。 白嫩嫩的猪肺还很新鲜,别看它表面干净,其实和猪大肠一样,脏得很,要好好处理。珠儿拿出没用过的针,在猪肺上扎出小孔,然后顺着喉管将水灌满猪肺。 由于原身刚醒,胳膊没有力气,珠儿叫董鹄来按摩猪肺。虽然鹄儿没见过这阵仗,但听姐姐的准没错。 来回糅搓数十次后,猪肺里的血水浸出来了,“姐姐,好神奇!”田氏听到董鹄的声音也过来了:“珠儿,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猪肺里还有血水,怪不得腥呢。” “娘,猪下水之所以臭,就是因为没有处理好,不信您看着。”董福珠将葱段和姜片切好,在锅里放上凉水:“鹄儿,将猪肺放到锅里来吧。”循着原主的记忆把火点着,嘱咐董鹄:“看着灶火,大概两刻钟就好了。” 其实还要放入料酒除腥,家里肯定没有,也不知这个朝代有没有,有机会一定要出去镇上看看。董福珠看到罐子里有花椒,伸手捞了几粒扔到锅里,田氏看到一阵肉疼:罢了,女儿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就随她吧。 灶火将鹄儿照的小脸红彤彤的,有了几分血色,另一边董福珠将白萝卜洗净,削皮,切成两寸大小的方块。锅里的猪肺一直冒泡,这是里边的杂质顺着喉管喷出来了,等猪肺变成斑驳的褐色,时间就到了。 “鹄儿,先停火,帮姐姐舀些清水来”冲完的猪肺不烫了,董福珠把其中一片竖着切成四半,再横着切成均匀薄片。 “姐姐,你的刀工又好了。”董鹄在旁边蹦出来一句。 吓的董福珠一哆嗦,差点切到手,看了看董鹄,并无其他,眼里满是崇拜,赶紧转移话题:“我做的是萝卜猪肺汤,鹄儿要多喝点。” 董鹄摇摇头:“还是你和娘多喝点,我是男子汉了,要保护娘和姐姐!” “姐姐做得多,尽是够的,不用省着。”看着小弟懂事的样子,董福珠觉得自己多疑了。同时暗下决心,要把日子过起来,这样才对得起他们付出的亲情。 福珠回神,将切好的猪肺放到盆子里。面粉是没有的,吩咐董鹄抓来喂鸡的糠,散在猪肺上,倒入白酒用手充分抓糅。半柱香后,肺片已经“除臭完毕”。 考虑到田氏咳嗽的厉害,福珠下锅时便多放了些水,两刻钟后,把白萝卜倒进去,出锅时再放入盐和葱花,半个时辰后,汤煮好了。 掀开锅盖,粉润粉润的猪肺、白透的萝卜块还有黄色的姜片在奶白的汤里翻花。 董福珠尝了尝味道,非常满意,毕竟条件有限,调料匮乏,做成这样不错了。 “姐姐,快给我尝尝!” 看着小弟迫不及待的样子,福珠舀了一勺子递给董鹄,他吹都没吹直接喝了一大口:“好烫好烫,竟然有点甜。”鹄儿烫的哈气也舍不得那半勺子汤。 董福珠拿了碗,给里边的田氏盛了一碗:“娘,快尝尝我做的汤怎么样。”田氏风寒未愈,又狠熬了三天,本来打算做些绣活,不知不觉打起了盹儿,见女儿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娘刚才不小心睡过去了,都没给你帮上忙。” 福珠把碗递过去:“娘,你说这干什么,咱们是一家人,快尝尝。”田氏本来不抱希望,在女儿殷勤的眼神中喝了一口汤:“这真是猪肺熬的汤?半点腥臭也无。” “当然是猪肺熬的,不信你问鹄儿,娘再尝尝里边的猪肺和萝卜。” 牙齿轻咬猪肺,肺肉肥糯,喉管清脆,让人嚼了还想嚼。煮熟的萝卜呈半透明状,轻轻一夹就散,里边有肉的香气还有萝卜的甘甜。田氏不知不觉,半碗汤喝下去了,这下她又不好意思了。 董福珠看出了田氏的不安,忙说:“娘,锅里还有许多,这个汤对咳疾好,多喝点。”【你现在阅读的是 】 2、债主上门 外边董父背着竹筐进来,看到屋里的热气:“芳娘又做什么了?” “爹,你回来啦,快来尝尝姐姐做的汤!”董鹄跑出来迎董父。 “是珠儿做了好吃的?那爹爹可要好好尝尝” 田氏和董福珠听到声音也出来了,董父把手里拎的药交给田氏:“芳娘,这是按照宋郎中开的方子拿的药,温水煎服即可。” “爹,喝汤。”手里被董福珠塞了一碗汤。 董父吹了吹热气喝了口汤,用勺子尝了两块萝卜和三块猪肺,“只知道这其中有萝卜,咬起来肉噗噗,又咯吱咯吱的着实吃不出来,像是肉,但是汤汁鲜甜,没有羊肉的膻,也没有猪肉的骚,带着点胡椒的呛辣味儿,暖身子正好。” 看着疑惑的董父,珠儿笑着说“这里面是猪肺”。 “当真?”董父瞪大了眼睛。 “珠儿没有骗你,我看着她做的,再说咱家还有什么可做的。”田氏带着点抱怨,要不是女儿去帮忙,也不会把头磕破。 “珠儿有方法处理猪肺,那猪肉呢,猪肉有办法吗?”董父激动道。 董福珠知道正事来了,“爹,不如咱们坐下来商量?” “好好!”一家人往里屋走。 “珠儿,你当真有办法处理猪肉?”刚坐下董父便忍住不问。 “你莫着急,听女儿慢慢说。”田氏咳嗽两声。 “爹,娘,鹄儿,我说的这些可能会吓到你们。” “你说吧,姐姐,鹄儿不怕!”董鹄看着她,董父田氏也点头。 “我晕过去的这几天,梦里有位老者告诉我如何能使养出的猪不腥臊,传授我相猪、育肥、防止疾病之法,竟还让我背了好多关于猪肉烹制的食谱。”董福珠将下午想好的说辞讲出来。 三人听完微微发愣,还是董父先反映过来:“那如何令猪不骚气呢?” “除了留种的公猪和繁育的母猪外,其他的猪不论公母都要‘去势’”董福珠看董父田氏的反应。 “那是把公猪和母猪都变成太监吗?”二老还没说什么,小弟鹄儿倒是好奇。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田氏从孩子口中说出来有点别扭。 “珠儿,爹觉得此法十分有理”董父把木凳微微向福珠挪了挪:“那老者有没有说何时去势,公母猪有无区别。” 福珠心想,果然是志同道合之人,接着董父的问题说下去:“要在幼猪时进行,猪崽一旦长大,再阉割就会要猪的命。公猪在出生三日后掐尾,一个月后阉割,母猪则是两个月后去子肠。但是具体我也没有操作过,不知道怎么做。”董福珠还真不知道这项,上辈子这技术是完善的,有专人进行,用不到她操心。 “这个爹有办法,渌水村有个兽医通晓去势之法,想来猪和牛也是相通的。”董父兴奋又失落下去:“那成年猪怎么办,除了留作种猪之外,还有几头。” “爹,你先和我说说咱们还有多少头猪啊?” 这个问题倒是难不倒董父,他对那些猪崽了然于心:“现在有二十头大猪:八头母猪,十二头公猪。母猪两头怀着崽,四头生了小猪,没敢再配。一共活了十八只猪崽,十只公的,八只母的。有四只猪崽马上到三个月,去势得马上安排起来了。” 董福珠听完,问董父:“爹,咱家所有的大猪都是今年的吗?” “都是今年的,开春我看势不好,把去年的猪赔钱卖了,谁知一整年就成了那笔生意”董父喃喃自语。 “那就好,爹,还好你有先见之明。”董福珠心里更有底了:“我们明年一起去挑选种猪,剩下的大猪也就不多了,我有办法把猪肉卖出去。” “珠儿,这大猪没法阉割,你是要像处理猪肺一样处理猪肉吗?”田氏谈起这个问题也不觉得尴尬了。 “对,处理这种异味猪,重点要除腥外,烹制方法还要不同,将其烹制成浓油赤酱的菜,就可以掩盖其本味。”董珠儿又想起了灶间那副大肠:“娘,不如就让我用那副大肠试试手?” 想起大肠来,田氏有点犹豫,但还是相信女儿:“好!就交给珠儿练手,娘也来帮忙。” “不过卤制大肠所需香料甚广,家里的着实有限,待去镇上买完香料再说。”董福珠不知道大礼朝有没有辣椒、茴香一类的,没有再另想办法。不过当务之急是赚到银子,没有银子说什么都没用。 第二天一早,董福珠心里惦记着事,起的最早,烧了热水洗脸。盆里倒入清水,原主的脸映在木盆里:一张完全没有发育的脸。五官倒是不丑,尤其是比上辈子还精致的杏眼,眼皮轻轻甩开三层褶子,像江南三月天轻轻吹开的水波纹,福珠表示很满意,以后要精心保养自己,长相倒是放一边,这枯草的身子一吹就倒。 田氏起来把昨晚的汤热了热,就着腌萝卜一家子凑合了顿早饭,董父和福珠刚准备出门奔猪场,外边传来“哐哐”敲门声。 打头的叫金虎,个子不高不矮,脚底有劲,看着是个练家子,专门给钱庄收债。董父看清来人,知道是镇上钱庄的来催债了,领路的人是原主的二叔,董大方。 原来这董大方好赌,借了钱庄的钱不还,昨晚在赌场输个底朝天,早上出来就被钱庄的人抓个正着。身上分文都无,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还钱了。 这种久欠不还的无赖,金虎和他兄弟的规矩就是先揍一顿再说其他。毕竟钱庄放的不是高利贷,供百姓、商贾应激而用,这无赖契单签的是家中生意无法周转,结果是有钱赌博没钱还债,不挨打还等什么。 金虎浓眉一皱,从怀中掏出契单:“做生意做到赌场来了?董大方借债7000文,为期一年,应还本利共11200文,你现在逾期近个月,这个月利翻倍,你现在欠银庄12320文。” 董大方知道自己一说没钱,马上就得挨打:“没撒谎没撒谎,我兄长董大力就是做生意的,我帮他借的。” 旁边丁卯小声说:“老大,董大力的确借了银钱,还有十日,我们一会儿得去催缴。” 董大方一听,有戏,到时候求求大兄,那个家伙心软,总好过挨顿打去见官的:“金爷,我认识路我带你们过去。” 到了村口,巳时初,猫冬的闲人三三两两聚在村头,上工的,去镇上赶集的,认识董大方的便问:“大方,这是干什么去?” 董大方支支吾吾:“啊,镇上钱庄的来找我大兄,我带路。” 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村里的陈婆子那群人瓜子也不嗑了,一路跟到董大力家门口。 董大力见到金虎,心里咯噔一下,毕竟第一次向钱庄借钱,欠钱的每一天都是掰着手指头数着过得,不由得脱口而出:“这是钱庄来催债了?不是还有十天呢?” 金虎被人跟了一路,气也不顺,粗声粗气地说:“哼!你借的还有十天,你弟弟借的可逾期月有余了,这你怎么说啊?” 董大力被问懵了:“大方也借了钱?” 金虎脸色更差了,两兄弟感情跟他在这一唱一和耍他呢,瞪着董大方:“说话!” 董大方能说啥,俩人五年前就分家了,缩着脑袋和董大力说:“兄长,我替你借了7000文钱,就是家里出了点事,没来及给你。” 董大力听大方说家里出事,作为兄长的孺慕之情消除了那点怀疑,当即就问:“什么事,可解决了?我跟你说过好好过日子,不要老想歪的。” 福珠从里屋听了听话茬,就知道二叔没有好心,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他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东西,二婶倒是不错,就是没嫁好人。看得出来董父根本不是二叔的对手,三两句话就被带跑了。 董大方还要说,福珠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盈盈地问:“二叔替我爹借了钱,怎么我们这边一点信儿没有?还债了倒是想起我们来了,按理说钱到底是谁借的谁用的?” 董大方可不能让这侄女坏了事:“是家里出了事,当着这么多人,先把事情解决了,等回头二叔亲自跟你爹爹说。” 福珠看着董父被糊弄了一半了,转向金虎:“这位爷,董大力借的债,十日之内肯定会还清,只是这董大方是我二叔,而且早已分家,他欠的债不该我家还。” 董大方一听,心想这侄女坏了事:“小孩子家家的,这是大人的事,你莫插嘴。”拉着董父的手:“大兄我之后再向你解释,这么多人看着呢。” 福珠没给董父说话的机会:“那二叔就在这里解释吧,你借的钱用到哪里去了,有什么急事需要我家替你还债?” 人群中嚷了一嗓子:“董二能有什么急事,怕不是去赌了吧,我昨天还看见他进了赌坊哩!”说完大家都笑了。 金虎一看就知道被董大方骗了:“你这孙子,耍老子是不是!” 丁卯和小弟见势将其按住:“你说骗谁不好,非得骗我们金爷,今天你讨不着好果子吃。” 福珠怕董父为其出头:“金爷,我们欠的银子不少,但肯定会按时还上。” 说罢看了二叔一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欠的谁换,我们都自顾不暇了,别人的实在无能为力。”最后这句话既是说给金虎听的,也是说给董父的。 董父知道这弟弟靠不住,没想到此时还想敲自己一笔,被女儿说的心里火辣辣的:“金爷,我和董二已经分家多年,他借的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为人村民都可以作证。” “有点银子都耍了去,老婆孩子都不管,还啥为人!”那堆人里全是唏嘘声。 金虎心里烦躁的很,对着董家父女说:“记着还有十日,不要让我们跑第二趟。” 福珠忙道:“肯定的!不能麻烦金爷第二趟!” 看了看二叔,金虎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没热闹可看,人群也散了,福珠拉着低着头的董父也回了院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红烧肉、水煮肉片 福珠和董父进到屋里,看见董鹄一脸紧张,田氏也没好到哪去:“爹,咱家和钱庄借了多少银子?” 董父抬眼看了看三人,心虚道:“借了钱庄二十两银子。” 田氏一听,感觉天都要塌了,十日之内哪里还的起二十两银子。董鹄七岁对钱有概念了,也知道家里根本还不起。 福珠倒是淡定,问董父:“那现在家里还剩下多少可以用的银子?” “大概还有一两可以拿的出用”董父自己也没底气。 “那咱们就靠这一两银子翻身!”福珠觉得比预期的多不少,还以为只拿得出百来文。 “珠儿,你说啥!”董父和田氏一齐惊讶出口。 “今天我们先把猪场安排好,明天去镇上推销咱们的猪肉。”福珠看时间不早了,催促道:“爹,咱们赶紧走吧。” 董父听完女儿前半句话,和田氏一起吃了颗定心丸,穿上衣服和福珠奔猪场去了。 猪场建在秀水村旁的半山腰上,从村边的家走了约两刻钟,福珠听到了猪叫声。猪场收拾的干净,公猪和母猪被分开圈养,另一边的产房里,被董父用草帘子围起,母猪和小猪躺在厚厚的稻草上。 福珠对董父说:“作为繁育的母猪,要选身长、皮松、耳大、喙短且无柔毛的,这样的性格温顺,利于哺育小猪。公猪和肥猪的标准是一样的,只要挑选共食乳汁时居下的就好,它们能抢占乳汁最丰富的的地方,体格自然比同窝的好。” “珠儿你说的太有道理了,为父仔细记下了,那咱们挑选剩下的成年猪怎么办?”董父发愁那二十头不能阉割大猪。 “所以我们尽量多从成年猪中挑选生仔猪,这十八只小的就当育肥猪吧,不过‘敲’完后,依然要将公母分开。”福珠又想起一件事来:“爹,我们还要宰一只猪,明天去镇上连着食方子,把猪肉卖给酒楼。” “好,我喂完猪便去找村里的屠大。” 福珠看到猪槽里有红薯秧,立即问:“爹,喂猪的食料里拌着红薯秧吗?” 董父笑道:“是红薯秧,这东西多,价格贱,我发现猪吃完不生病还长得不错,所以今年收了很多当冬料使。” 福珠心道,都有红薯了“那辣椒呢,爹!” “托圣祖皇的福,咱们大礼朝的老百姓也能用香料了,不过冬日只有干辣椒,两文一两,明日可以去镇上买一些,不过这东西烧胃,不可多吃。”董父絮絮叨叨地忙活。 福珠这下也不抱怨穿到这朝代了,有最重要的辣椒,明天的猪肉就不愁卖出去了。 等父女忙完后,已到正午,下山时两人商量,吃完饭后董父和屠大去杀猪。 “一定得是公猪,公猪的气味小一些,好去除。”福珠边走边嘱咐。 “猪血和猪下水也不能浪费,也要拿回家。” “好,爹都听福珠儿的。”董父看着女儿道。 一家人用完午饭后,董父找屠大杀猪去了,田氏的咳疾好了不少,又做起了绣活,福珠在院子里替田氏熬药,董鹄则在沙坑里练字,这是他在村里的书院偷偷学来的。 福珠看着小弟拿着树枝比划问:“鹄儿可想去学堂读书?” “鹄儿想!”说完又想了想:“不过书院的束缚听说很多,还有纸墨,现在就很好了。” “总有一天,鹄儿会上学堂。”福珠看着董鹄红肿的手说。 “如果能去学堂,鹄儿一定努力读书,将来考状元,让母亲和姐姐穿上新衣服!” “好,姐姐等着鹄儿了!” 太阳快要落山时,董父和屠大用小车推着杀好的猪回来了,福珠和董鹄帮着卸车。200斤的猪已经被分成两半,福珠拿刀把整块上好的五花和里脊切下来,用针扎好均匀的孔放到调制的葱姜花椒水腌制。 第二天一早,福珠和董父用推车推着两块肉去了安和镇。安和镇挨着京郊码头,繁华无比,福珠走在街上感觉像回到了大学对面的小吃街,有酒楼、香料店、裁缝铺、胭脂铺...... 除此之外,租不起铺子的就在街边摆摊。刚出锅的包子热气腾腾,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小孩子挣脱大人的手跑来跑去,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冬日活起来了。 福珠在香料店买完干辣椒,跟着董父来到安和镇最大的“鸿香居”。 福珠还是第一次进古代的酒楼,鸿香居分两层,楼上楼下的客人把酒言欢,四五个小二跑上跑下,福珠边走边瞄临道桌上摆的菜式,除了素菜,多以羊肉为主,还有鸡肉和鸭肉。董父在街上看着推车,不放心女儿,一直往里伸脖子看。 福珠没看到柜台有人,拉住一小厮问:“小二大哥,请问你们掌柜的在哪,我有事与他相商。” “掌柜的去后厨了,我去给你叫。”把菜上给客人,小厮便进了后厨:“掌柜,有人找!”嗓音落,同时掀帘子出来一老头。 “是谁寻我啊?”掌柜的不紧不慢走到柜台后。 “我有食方与猪肉卖给酒楼,不知掌柜可有想法?”福珠笑着说。 大脑袋小眼儿的掌柜打量着福珠,一小丫头片子,穿的还不如大街上要饭的,还卖与我猪肉?可笑:“我们店不卖猪肉,这玩意腥臭得很。” “可我有办法消除臭味,猪肉就在门外,现在就可以做给你尝尝。” “不要不要,我们鸿香居不要这贫贱之物!”这刻薄的掌柜摆摆手:“送客送客,小六子,下次看清楚什么人再叫我出来!什么阿猫阿狗都值得我见了?” 福珠见这人三言两语便侮辱起人来,转身就走,不愿与其浪费时间。 “爹,我们再找一家。”福珠问:“鸿香居最红火,那生意冷清的呢?” “要说生意冷清的酒楼,应该是醉仙楼了,听说半年前换了东家,改名叫一线天。虽然有点起色,还是不如鸿香居。”董父道。 “那咱们就去一线天看看。”福珠和着董父推着小车,从北边走到街尾,几乎没有店铺了,看到做南朝北的酒楼招牌上龙飞凤舞的“一线天”,镶了金粉的三个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倒是够狂的,福珠心想:就看这家有没有野心了。 这次还是福珠先进去,店里冷清的很,晌午了大堂里只稀稀两两坐了及个人,掌柜的站着打盹儿,跑堂的小二也见不着一个。 “掌柜的!打扰了!”董福珠在柜台前看着老头。 “诶!”掌柜的头一点,醒了。 “敢问您如何称呼?” “叫我牛掌柜或牛大厨就行了。客人点啥?我做的烩羊肉可是一绝。” “我不是来吃饭的,是有食方要卖与您。”福珠认真道。 “食方?什么食方?”牛掌柜好奇地问。 “关于猪肉的,我这里有两个:红烧肉和水煮肉片。” “红烧肉?没听说过,好吃吗?”牛掌柜捋捋胡子,刚才睡觉都翘起来了。 “人间美味,正好我带着猪肉,借后厨一用,可以立即做给您吃!”福珠摸不清这人,只好按照原计划出牌。 “行啊,我也想看看,竟还有我老牛没听过的菜名!” 福珠见他愿意尝菜,便有希望,出去叫董父把猪肉搬进后厨,里边倒是宽敞,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四口大锅,两两并排,就是看着其他三口很久没开火了。 “需要什么这柜子上都有,你们先做,我老牛先回避回避。”说完转头去了楼上。 二楼雅间里,屋里炭火烧的正旺,即使窗子半开,男子临窗而坐,喝上一口热茶,不觉任何凉意。 “东家,我进来了。”牛掌柜推门而入,入眼的便是陆离坐在躺椅上,闭眼养神之景。 “咱们一线天快开不下去了,你也着点急吧。”咋呼的样子,全然不像楼下的牛掌柜。 “这不正好让你休息休息嘛,牛大厨。”躺椅上的男子开玩笑道。 不得不说,男子长得甚好,桃花眼里盛着一汪春水,看得牛掌柜心里颤呼呼的,要不是跟了他这么多年,还以为这是个深情的主。 “差点忘了正事,刚才来了父女两人,想把猪肉方子卖给咱们,现在在厨房做那个红烧肉和水煮肉片呢。这名字我都没听过,就自作主张让他们做了。”牛掌柜搓搓手道。 “我看是你嘴馋吧。”陆离随意瞥了他一眼,蹙了蹙眉:“查查他们的来历,别忘了我们的正事。” “是,我这就叫人去查,他们就在下边,现在该怎么处理。” “既然来了,你去应付应付吧。”陆离喝了口清茶,看向窗外的街景。 厨房里,第一口大锅里咕噜噜炖着红烧肉,董父已经烧起来第二口锅:“珠儿,我还是第一闻见猪肉的香气呢,没想到咱家的猪肉这么香。” “等做好更香,爹你一会儿尝尝就知道了。”董福珠利落地将猪里脊切成片下锅爆炒捞出。又将买的干辣椒捣碎,和花椒放入锅中爆炒,又麻又辣的味道呛得两人咳嗽,福珠舀入一大勺柜子上的豆瓣酱,等香味出来后,将配菜豆芽放入锅中,满厨房只找到这一样菜。 “爹,换小火。”福珠将肉片放进去,给第一口锅填了把柴,里边的肉已经变成酱红色,果然还是糖色炒出来的漂亮。 牛掌柜站在门口,吸了一口气又觉得不够:“丫头,这就是你说的红烧肉和水煮肉片?” “对,这两道菜都是猪肉做的”董福珠将锅盖扣上。 楼上,陆离也闻到了这股霸道的味道,心道:这就是那对父女做的菜?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等菜的间隙,福珠想趁热打铁说服牛掌柜,两人刚走出厨房,一抬眼,福珠看到了下楼的陆离。 陆离身着白衣,料子不是很贵重,可通体的气质让福珠感觉他很疏离,对上他的眼睛,两人谁也不让谁。还是牛掌柜打破了这份尴尬:“东家,你下来啦!” 说罢拉着福珠的袖子说:“董丫头,这是我们东家,买食方的事得他做主。”不由地将陆离出卖了。 “东家好,我叫董福珠,有笔生意想和您谈谈。”福珠看着来人道,心道:这男子可真...漂亮,眉狭而不掩眉峰的锐,双眼邃而幽,整张脸像简笔画勾勒出来的。清瘦的背脊更像漫画里走出来的。 “好,那辛苦董娘子给介绍介绍了。”陆离打量着福珠,没想到做菜的是位瘦小的娘子,做主的也是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4、卤肥肠 水煮肉片和红烧肉被分装在两个大盘子里,牛掌柜从盘子端出来,眼睛就没离开过。董福珠看他这副样子,觉得这人是个实打实的吃货,这边陆离看一眼,只觉得丢人。 桌子上水煮肉片的香气不要命地往人鼻子里钻:“东家,咱们尝尝菜吧?” 董父见牛掌柜对自家猪肉做的菜有兴趣,心里放松了点,不过一切还是听女儿的,绝不抢话说。 陆离自然也闻见这霸道的味道了,作为陆家商贾的庶子,虽然自小受的委屈不少,但逢年过节也吃过大大小小的席面,尤其陆父在世时最会享受,这种又麻又辣的菜式是他没见过的。 福珠见陆离没反应,想喊陆离东家,又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有点奇怪,便说:“公子和掌柜的请试菜。” “好。”陆离拿筷子夹了一块肉片,嫩白的肉片在红色的辣油里,显得更加丰腴。入口麻辣的痛觉直冲脑门,却不辣嗓子。再嚼就是猪肉的本味,福珠用料水提前腌制过的缘故,瘦肉片滑嫩,毫无臭味。 牛掌柜见陆离下了第一筷子,立马夹了块离着自己近的红烧肉,不知这肉怎么做的,无比软糯。站着吃离桌子远,明明没有使劲,肥瘦相间的五花被筷子掐破,差点掉在途中,牛掌柜伸脖子作打鸣状才接住,心道:“这要是掉地上,心疼死我!” 舌头触碰红烧肉的一刹那,牛掌柜想的是一定要把食方买过来,其实牛掌柜是大厨,被陆离相救,自此跟着他办事,店里生意冷清,陆离又辞了掌柜的,他才由牛大厨变成了牛掌柜。 五花肉被黏弹的汤汁包裹,牙齿轻碰,肥瘦肉爆碎在齿间,却一点不腻,留下的是独属于脂肪的醇香。牛掌柜吃完又立刻夹了一口水煮肉。如果说红烧肉是丰腴的美人,那水煮肉片就是暴躁的小辣椒,狂野又火热。 吃的太快了,牛掌柜被打底的豆芽菜呛到了,浸润在红油中,豆芽完全吸收了辣椒的辣。 陆离也尝了红烧肉,心里想要是再来碗米饭就好了。 福珠见两人吃个不停,被辣的鼻尖冒汗,便说:“两位可觉得菜如何?” 陆离轻轻把筷子放下,一袭白袍称的他越发矜贵:“不知董娘子想以什么价格将食方卖与我们?” “不,我们不卖食方。”福珠回答。 听的董父一愣,刚才不还说卖食方呢,咋又不卖了呢?扭头看女儿,不知她如何打算的。 “我们不卖断,我想以分成的方式与您合作,并且同意我们给酒楼提供猪肉。”福珠顿了顿接着说。 陆离挑了挑眉,倒是小看了她:“那你想如何分成呢?” “食方我们不出原料和人,分得利润的三成,猪肉则以批发市价卖与你们。”福珠看着陆离道。 “两成,如果同意就签契约。”陆离抚了抚膝盖上衣服的褶子。 “好,猪肉也要签契约,我怕到时候你们换人。”福珠补充,其实她的底线是一成利,故意说多点怕被狠压,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这两个就写在一张契单上吧,分成每月一结。”陆离没想到这小娘子如此直接。 董父觉得不可思议,这猪肉就卖出去了?还有食方的分成?内心兴奋归兴奋,脸上还是使劲绷着。 “现在便签契吧,正好让牛掌柜和你们去趟衙门,对了,你可识字?”陆离虽然对两人有所怀疑,但作为商人肯定不会放过潜在的利益。要是查出什么,自有办法收拾他们。 “我爹识得字。”董父年少时上过村里的学堂,由于家道中落,自觉也不是那块料,趁机弃学转而接手猪场。 “东家,不如咱们把菜先吃完,天冷凉的快,况且现在也正晌午,你看...”牛掌柜见状道。 “也好”陆离看着对面的董家父女:“不如你们也一起留下,吃完便起草契单,省的来回折腾,意下如何?” “那就吃完晌饭签,锅里我还留了一份我们吃的。刚才做菜的间隙我蒸了米饭,毕竟红烧肉和米饭是绝配!” 突然把陆离的心里话说出来,面上不显,心里有点被窥探的感觉,以往都是算计别人,如今倒是被个比自己小的姑娘说中心思,倒是前十六年未体会过的。 “那太好了!我去盛饭!”牛大厨窜向厨房。 陆离见状轻轻摇头,不管过多久还是那副贪吃的样子。 “珠儿,那我把剩下的那份盛出来。”董父对福珠道。 大堂里,剩下福珠和陆离大眼瞪小眼:“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陆,单字离”陆离回答道。 ‘陆离’福珠心里把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倒是和他身上那种疏离的感觉相配。 “陆公子,我去帮牛掌柜端饭!”又是无话可说,福珠觉得有点尴尬,赶紧找借口离开。 陆离看她急忙离开,本想说点什么,心想:我有这么可怕么。 两家分桌而食,毕竟第一次见,彼此生疏。 热腾腾的米饭就着红烧肉的汤汁,十分下饭。 牛大厨见旁桌的福珠舀了两勺,他也拌饭吃,还夹了不少豆芽和肉片,吃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对面的陆离慢条斯理,嘴角没有沾半点油花,但仔细看碗里的饭,下去的不比牛大厨慢。 吃完饭,牛大厨收拾碗筷,都是平时做惯了的,陆离和董家父女起草契单子。考虑到是新推出的菜谱,不知猪肉用量多少,两家商量先根据实际调整,但不可换供货人。 “今天的猪肉还不是最好的,等两个月后的猪肉会更好吃。”福珠承诺道。 “哦?为何这么说?”陆离问。 “因为我们改了饲养方式,养出的猪和以往的不一样。”毕竟以后是合作伙伴,福珠想还是提前和陆离交代清楚。 “董娘子,那就更期待以后了。” 做完公正从府衙出来,已经申时了,和牛大厨作别后,董家父女拿着明日猪肉的定金,推着剩下的猪肉往家走。双方三日后推出新菜式,这三天福珠来厨房帮忙,负责教会牛大厨。 牛大厨作为厨迷,即便陆离不买菜谱,他也得自己买下,学做新菜乐意之至,回去的路都走得轻飘飘的。 董家父女的步伐也是轻快无比,猪肉不仅有着落了,还能得菜式分成,要是卖得好,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流入口袋。 半个时辰的路,被两人缩短了一半,到家董父便高兴道:“芳娘,猪肉卖出去啦!这下能还钱庄的钱了。” 董父压制一天的欢乐终于能分享出来,胡子不知是笑的还是路上被风刮得翘起来。 “珠儿可当真?”田氏下意识问董福珠,毕竟都知道拿主意的人是女儿。 “爹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签了契单,不仅如此,我们还得到食方的两成利。”福珠笑着对田氏说,这是到礼朝做成的第一笔生意,竟有点前世头次拿到大单的喜悦。 “太好了!珠儿是咱们全家的大功臣!”田氏舒心地笑了。 “我就说姐姐肯定能做到!”董鹄拉着福珠的袖子对她说。 “哺食便还让我来烧吧,爹和鹄儿给我打下手,今天娘只能自己熬药了。”福珠还惦记着两副猪大肠,正好回来的路上买了面粉,正好用上。还有猪血,要一并处理。 田氏和董父双目对视,又笑着看福珠:“都听你的。” 董福珠从院子里拿来一个装猪下水的空木盆,撒入盐巴和董父一起搓洗,鹄儿去用灶火烧热水,田氏风寒还没好,则去熬药了,院子里一家人忙的不行。 用盐巴搓洗完后,洗出好多粘液,福珠教董父用筷子将大肠翻过来加入面粉继续捏洗。 虽然董父和田氏没见过这种处理方式,但是对女儿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福珠心里暖得很,有这样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亲人,再苦点累点都不算什么。 洗到产生大量粘液后,再加入陈醋,继续搓洗,如此反复三次,撕掉残留少许油脂的大肠内壁,即便家里穷,福珠也不想全家人食肠油。再换热水冲洗,大肠就被洗净了。 “珠儿,你别说,这洗完的猪下水顺眼多了。”田氏想要帮忙,遭三人反对,但也不想走,索性就在旁边看着他们。 “娘,一会儿等香味出来了,你看着它肯定会更顺眼。”福珠将洗好的大肠放入锅内,利落地将香料和少许辣椒放入锅内,倒入白酒去腥后,董鹄就开始烧火了。 中间福珠掀锅加入酱油,大肠的颜色瞬间变得更加诱人。掀开锅盖,卤味特有的香气钻入鼻子中,董鹄使劲地吸鼻子,田氏问他“鹄儿,你做什么呢?” “太香了,我多吸点进去,不然都跑了,多浪费。”董鹄古灵精怪道。 福珠从锅中捞出一节,用刀整齐切成段余,码在盘子上。等田氏夹了第一筷子,后边三双筷子齐刷刷伸到盘子里。一时都没人说话,董鹄又迅速夹了两段一齐塞到嘴巴里,鼓鼓囊囊地嚼。 “慢点吃,还有好多。”福珠看着小弟忍不住笑。 “厚重香醇,如果不说,想不到这是臭烘烘的大肠做的,比肉可不差!”董父说完忍不住又夹了一截儿。 “珠儿,这大肠明天可以给曹大郎家送一些吗,从我生病后人家帮了不少忙。”田氏不太确定道。 “当然可以,曹阿婆也帮了咱们不少忙,这个没有什么遮掩的,咱还要靠它做生意呢。”福珠知道田氏担心什么。 说起生意,田氏又嘱咐三人:“鹄儿,姐姐做梦的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我们一家人知道就好,万万谨记。” “要是有人问起,就说这是挖猪场被我发现的。”董父觉得这个借口可以遮掩过去,还不招人嫉妒。经昨日董大方上门耍赖,让董父行事谨慎不少。 福珠觉得这个说法很好,董家两兄弟当初分家时过了村长,董大方嫌猪场脏,董老爹用钱和宅院折给了老二,董父还吃了不少亏。所以在猪场发现的东西,董大方也没有资格分过去。 吃完饭已经不早了,田氏喝完草药便和董父回房了,董鹄还想再吃,被田氏拦住了,福珠和小弟也各自洗洗睡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微妙 第二天一早,田氏端着卤肥肠来到曹大郎家,古时人口稀疏,因而村边只有他们这两户人家。 曹父早早去世,因而曹家加上媳妇秋娘只有三口人。屋里曹阿婆正在做朝食,大郎曹临河去码头扛货了,他媳妇秋娘听到声音,掀帘出来:“董婶子来啦,快进屋。” “我给你们带了点卤肥肠,自己做的没有臭味儿,你们尝尝可否接受。”田氏端着盘子进屋道。 “弟妹你咋还带东西来了?珠儿可好些了?这几天家里乱,也没顾上问你。”曹阿婆年岁不大,约四十左右,只是晚年得子,早年丧夫,自己拉扯孩子,所以都阿婆阿婆的叫她。 “珠儿已经好了,秋娘身子重了,这些日子得好好照看她。你家大郎那天帮了大忙,得是我们来感谢你,莫要怪罪我来晚就好。”田氏说着把盘子放在桌子上。 今早田氏重新热过,大肠更入味了,好在两家离得近,腊月的冷天里,红润的卤大肠上边还冒着缕热气。 “婶子,这是大肠吗,怎么如此味美?搞得我都嘴馋了。”秋娘细声细气地说,她年过二八,皮肤白皙,柳叶眉单眼皮。 曹家日子过得也紧巴,秋娘身形单薄,全身上下只有肚子大,瘦胳膊瘦腿衬的肚子大的吓人! “这是珠儿想点子卤的,我也是第一次见,没有怪味,和吃肉一样。”田氏解释道。 “珠儿那丫头机灵的很,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和秋娘没吃朝食,你就来送菜了。”曹阿婆端着两碗稀粥到桌子上:“弟妹可用饭了?要不和我们一起用些?” “我送完就回去了,家里还有好些呢,要是吃着好再去拿。秋娘要生了,得多补补。”田氏说着往外走,也没看到曹阿婆眼里闪过的愧疚。 “好,我替秋娘谢过你,到时候我可不客气了。”曹阿婆说道。 秋娘也要从凳子上站起来送,被曹阿婆拦住了。 田氏回到家中,福珠用昨天买的白面摊了薄饼,虽然没有放鸡蛋,但是比干喝稀汤寡水强多了,毕竟是主食不是。 四口人用完饭,董父去渌水村找兽医汪骥,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医马之人。战马和赛马为了稳定情绪,防止惊马,都需要骟掉。 福珠则出门去一线天教牛大厨做菜,田氏带着董鹄看家。 今天福珠独自一人,田氏和董父嘱咐她坐牛车去。村里辰时有辆去镇上的牛板车,酉时往回走,可坐七八个人,每天一趟。 董福珠下了车,车夫李大伯告诉她,傍晚还是在这里上车,千万别误了时辰。 从繁华的街口走到一线天,仍是冷冷清清,牛大厨今天没有打盹,早早等在门口,看见福珠来了:“董娘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让我好等!” 福珠说:“昨天不是约好的辰时见吗?我应该没有迟吧?” “啊!我一激动忘了,不管他,咱们现在就学做菜吧。”牛大厨从她手里接过两块猪肉:“让我来,拿了一路多沉呐!” 这人思想真跳跃,福珠心想,看到陆离也坐在大堂的椅子上:“陆公子,你们一直在这里等我?等了多久,我真来晚了?”福珠自己也拿不准了。 “我也是刚到,不知道牛继什么时候到的。”陆离今天穿了身竹青的袍子,周身在冬日里更显得清冽。 “牛继?就是牛掌柜吗?”董福珠走到桌子对面不确定地问。 “哦,忘了告诉你,牛继他是个厨子,不用在意他说的话,等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陆离倒了杯茶放到福珠面前:“折腾了一路,喝口热茶吧。” “好,多谢。”福珠抻了椅子坐下,眼睛盯着陆离捏茶盏的手指看,上辈子福珠就是个重度手控,奈何自己是个小肉手。 陆离说完话也别扭,以前哪对人说过这种的话,除了母亲没人关心他,他自然也不在乎别人。见福珠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想:我说的话没问题吧?她为什么看我? 昨晚让手底下的人查董福珠,今早便得到回复:背景简单,家中一共四口人,董家靠养猪发家,传到第三代董父这里遇到了瓶颈。前些日子,董家女儿磕破了头,应该是走投无路了才来卖食方。 想到此处,陆离不由地看向福珠的额头,伤口恢复的七七八八了,有碎发遮盖,看不大出来。董福珠也发觉有人看自己,杏眼和桃花眼视线相撞,分不出哪个更多情。 昨天那种尴尬感又来了,“我去厨房看看牛大厨。”福珠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溜了。 陆离看着福珠的背影:我这么可怕吗? 厨房里,牛继正在洗菜,昨天吃的豆芽没有过瘾,今天打算多放点,吃个够。 见福珠进来,把菜扔到盆里,把湿手往围裙上背了两下:“董娘子,菜我准备好了,先教我处理肉吧。”说完还搓了搓手。 “行,那我们先处理肉。”福珠也围上围裙,心道:到时候把养猪穿的连体服画出来,可以防臭防污。 两块肉都是没有处理过的,所以从去腥开始。腌制前要先片掉肉皮,福珠握着菜刀,刀片切入并划过皮肉,两者就分离了。 好巧的劲,牛继赞叹,别看他面上浮浮躁躁的,论起厨艺可不逊。他从小就被卖到酒楼,阴差阳错拜了师傅学艺,等师傅死后,无牵无挂。为了避免触景生情,牛继坐着商船准备从福建一路到京城。 谁知,商船走到浙江遇到了劫匪,为了保命牛继跳了船,被陆离所救。醒来时,船已经到了京郊码头。 跳船时哪还顾得上银钱行李,全丢在商船上了,索性就跟了陆离。慢慢相处下来,发现这个主子面冷心热,不在意繁缛的规矩,便一直留到现在。 “肉片要求三分寸厚,薄了食客吃起来不过瘾,太厚肉片不入味,滋味寡淡。”福珠一连切了十几下,把刀递给牛继:“你来试试。” 牛继自小跟着师傅打杂,鱼片他切的最多,手底下只是换成了猪肉,区别不大。 剩下的肉都被牛继切成了片,福珠本来以为很难教,没想到他只是看起来不正经,刀工倒是不差。 有了前边做铺垫,红烧肉就更好切了,只需指肚大小的块状即可。 接下来就是下锅了,福珠在旁边指导着火候,红烧肉最重要的一步是熬糖色,将少许白糖倒入锅中,加入三倍的清水,等锅中起泡的糖浆变成褐黄色立即下肉翻搅,早了糖色浅,破坏菜品的“色”,晚了糖浆发苦,损坏菜品的“味”。 牛继熬糖色废了两锅糖,此时只是简单的将糖放入菜中调味,且糖价高,很少入菜。 后边的两锅牛继都成功了:“怎么样,董娘子,我学的很快吧?” “很快,我第一次做,可是废了五锅才成功。”福珠顺着牛继说。相处下来,福珠发现这个牛大厨做菜时一改平常,专注的很。但仅限于做菜时,一有机会,他就又跳脱开来了。 “你先看着锅,我去找陆公子”福珠转身掀开长帘看到陆离就站在面前。 “我正好过来看看你们学的怎么样。”陆离看着眼前放大的脸道。 福珠脸颊微微泛红,那张俊脸在她心里不断放大重复,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 “陆公子,我有事想与你商量,不如我们坐下说?”福珠声线平稳。 于是两人又坐回了早上的位子,“陆公子,我有信心,新菜会受欢迎。不过这里就你和牛大厨两个人,三天后忙得过来吗?” “多谢提醒,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陆离说。 原来他刚接手这酒楼的时候,厨子掌柜都是老人了,陆离派人查他们的背景,又赶上他心烦,索性先放他们的假,什么时候摸清楚再调回来,月余过去了,喜静的陆离早就忘了还有这群人。 “好,那我就放心了。”说完从袖子掏出两张纸,这是我写的两道菜谱,纸还是昨晚回去现买的。即便教会牛继,福珠也要把东西交给东家,这是契约上规定的,一切都得按规矩来。 陆离看着纸上的狗爬字,心里发笑:倒是丑的可爱。福珠还是前世在大学选修过几节书法课,勉强把偏旁凑到一起,让人能分出写的是哪个字就不容易了,美观是绝对没有的。 所以福珠看到陆离那样子,知道是笑自己呢,抿了抿嘴:能看清就得了,我又不考状元。 那边牛继喊福珠去看火候,等菜端上桌子的时候,门外进来一男子,个子中等,穿着灰色的短打。来人是陆离的随从陆禾:“少爷,有何吩咐?” “下午你通知掌柜和小厮们来上工吧,那个厨子既然不屑,就别来了”陆离吩咐道。 “遵命!我这就去通知!”说完看了看董福珠这生面孔便离开了。 等福珠到家时,董父也刚从猪场回来,正在屋外脱外套,再加小心也会沾上猪粪,看来工作服要提上日程了。 “爹,怎么样,那个兽医可会敲猪?” “珠儿回来了?我还说换完衣服接你去呢!汪骥说和马大同小异,就是没见过给猪敲的。我也没多解释,就说猪太狂躁,想让它们和马一样老实点。” 董父说完看福珠没有否定,便接着说:“今天已经敲完母猪了,剩下的公猪明天就敲完了。等两个多月,那几只五个月猪就可以出栏了。”董父高兴道。 “爹,晚上我和你商量商量育肥之法,可以让猪提前成熟。”董福珠小声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6、育肥之术 董福珠第二天来到一线天的时候,付掌柜正指挥三个小厮扶着木梯擦牌匾,见福珠过来:“是董娘子吧,里边牛大厨等您呢?” “诶好!不过掌柜的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福珠疑惑道。 “牛大厨已经向我们介绍你不下三次了,做的一手好菜。要是遇到本人我再认不出来,那我这么多年的掌柜的就白当了。”付掌柜抬头看梯子上的人:“千万注意安全,还有别把牌匾碰歪了。” 下边两个小厮扶梯子的手握得更紧了。 这个付掌柜真自来熟呀?福珠心想。 大堂里两个小厮在擦桌椅,二楼还有擦栏杆的,“付掌柜,这酒楼里小二可不少?”董福珠觉得这里从东家到掌柜的没一个靠谱的,外加个大厨。真是应了前世那句,服务员比吃饭的还多。 “那是,现在一共有八个小厮,想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这酒楼最多有过十二个小厮,鸿香居现在都比不了。” 付掌柜今年四十多岁,在陆家二十多年了,陆老爷虽然欠了不少情债,但是做生意是一绝,开在京郊的这座酒楼是陆家起势的第一步,自己半生心血都倾注在此,所以不想看着它毁在二少爷陆林手里,索性酒楼最后归了三少爷。 “走吧,老牛一会又该急了。外边我盯着就行,这次咱们一线天定能翻身。” 大堂干的热火朝天,厨房里也忙个不停,今天牛继熬的糖色比昨天强太多,可以出师了。 福珠从厨房出来,又看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瘦削的背影:“付掌柜,陆公子今日没来酒楼?” “三少爷很少来酒楼,跟了他这么久,只有他出现才能看到他,那个随从陆禾知道,不过他也是神神秘秘的。”付掌柜正站在厨房里往碗里挖饭,这是他吃的第三碗了。边吃心里默念:实在不能怪我,要怪就是这水煮肉和红烧肉太下饭了,引我犯罪。 福珠心道:看来两次遇到他还是巧了。 今天进展顺利,正午就可以收工回家。和两人打完招呼,福珠直接去猪场找董父商量育肥之法。猪肉味道固然重要,生长速度更为重要。 猪场里,董父和汪骥刚把最后一只公猪“敲”完,福珠来时汪骥连工钱都没来就被拉去救急了,不知是谁家的羊难产。 “爹,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不用,你把这个矮凳拿去小库房就行,我搬这块木板,拿不了了。”平时猪场用不着这个,所以得收起来。 库房是山洞开凿的,比福珠想象的大很多,坐北朝南,通风干燥,是原主太爷为储存猪肉建的。 福珠进去看到地上堆着不少猪皮还有不少冻在一起的猪下水:“爹,这些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猪下水是入冬放的,屠大要的最后一批猪,我见扔了怪可惜,那时候不知道这个好吃,就留着喂鸡用。”董父把敲猪的板子用清水刷洗干净戳在洞口晾干。 “这么多呢,咱们也吃完,不如做了去卖。”董福珠合计还完钱庄的银子,还余下一些,也不能把所有宝压在一线天上,自己也要想法做生意,毕竟只有自己强大才不用束手束脚。 “卖猪下水?去哪里卖呢?”董父直起腰喘口气。 “我觉得去码头吧,那里都是干活做生意的人,对新吃食接受度高,还不吝啬银钱。还有猪皮,咱们可以用它做衣服穿。” “猪皮做的衣服除了结实,一点都不美观。” “就是要结实的,咱们就在养猪场穿,猪皮不透水还保暖,脏了用水冲冲就干净了。”这不是瞌睡碰上枕头了吗,福珠心想。 “这个之后再详细说,当务之急是把改良猪食,让猪长的更快。”山洞里没人,董福珠不用担心被听了去。 这个朝代精心伺候的猪要七到八个月才能出栏,慢的要养上一年。 “那梦里的老者怎么说?”董父放低音量说。 “他告诉我除了喂猪食麸糠,还要掺加粮食,像玉米和大豆打碎,用开水拌到一起,生水是不行的,容易使猪患病。” “最重要的是把贯众、何首乌、大麦芽各一斤研磨成粉,在猪出栏的半个月之前,每天取四两拌到猪食里,可让猪迅速增肥。”董福珠把前世的经验缓缓道来,幸好礼朝该有的粮食都有了。 “那天我看了咱们猪料,用的是切碎的红薯梗,还要拌上玉米、大豆和红薯,这样养出来的猪五个月便可出栏,可达300多斤。”要知道现在二百来斤大猪就是极限了。 “三分粮食和七分麸糠配在一起最好,既可以养肥猪,还可以最大化降低成本。” 虽然饲料成本高点,但肉和粮食的价格还是有一定悬殊的。董父养了这么多年的猪,自是知道的。 “我明天就银庄还钱,回来就去买玉米,它比大豆便宜。”自福珠把猪肉卖给一线天,董父已经对女儿的本事深信不疑了。 “那咱们把猪下水用车推回去吧!要尽快把摊子支起来,明天还完钱就没多少了。”福珠的危机意识很强,毕竟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是穷过来的。 董父听了,心里也着急:还是自己太没用,以后一定要精心照顾这些猪崽,卖更多银子。 “还有这些猪皮,也拿回家吧,我要用它们裁衣服。”福珠把几大张猪皮卷起来,怕车上的猪下水弄脏,董福珠一路抱回家。 院里,董鹄在沙子上练字,田氏已经按照福珠教给她的方法做好了红烧肉。 一家人用完饭后,福珠回房裁猪皮,她要做的是前世的养猪工作服,类似于背带裤,防止全身溅上脏污。宽裤腿,裤脚束口,再穿上一双皮靴,就算给猪清圈都不怕了。 第二天一早,福珠把裁好的料拿给田氏:“娘,这是我给爹裁的工具服,但我针线不好,得麻烦您缝了。” “小机灵鬼,平时一让你练绣工就跑,这会儿倒是想起我了?”田氏接过福珠手里的东西道:“这个好做,正好绣活已经做完了,这个两天就能赶出来。” “不着急,慢慢做,这个不着急用。” “珠儿不会也好,绣活伤眼。”福珠在出去的时候听到田氏说。 一线天已经在付掌柜的指挥下打扫的一尘不染,桌子都能照出人影来。今天换成付掌柜在门口翘首以盼了,昨天的菜太好吃了,昨天用完饭后,吃什么都没滋没味的,可恶那牛厨子非要等董娘子来了才做。 付掌柜从她手里接过肉,就开始念叨:“你不知道,那牛厨子小气的很,昨天你走之后,他偏不让我吃他练手的菜,最后全进了他肚里。” 福珠忍不住笑,牛大厨和付掌柜的不知有什么过节,一见面就互掐,犹如三岁孩童。 不过福珠可不掺和他俩,只讲要事:“明天让顾客品尝品尝新菜是否会吸引更多人呢?” “妙啊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付掌柜欢喜地挥了挥拳头,如果福珠没看错,他还跳起来了。 还真是个欢乐老头! 从一线天出去后,福珠拿着明日猪肉的定金,来到镇上的木器店,是秀水村孙家父子开的,听董父说,孙家做工实诚,不偷料。 她要做的是前世那种卖小吃的小推车,递给孙广安的是福珠改良过的:“孙大哥,你看这个可否做出来?” 孙广安拿着图纸看:“这是谁画的?比我爹画的还清楚。”说完觉得不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这图画的好。” “无事,这个能做出来吗?”福珠问。 “可以做出,不过价格得问问我爹。”孙广安把后院刨木头的孙兴叫出来。 “丫头,这个比普通的车要贵些,我也不要慌,得2000文,也就是二两银子。”孙兴拿着图纸看完说:“倒是方便,装上两个轱辘就省的再拿车拉了。” 父子俩长的很像,皮肤黝黑,还油亮油亮的,脑袋上还挂着木屑,看着就是老实人。 “好,那就二百文,个得多久做好?” “大概得十日左右,你是哪个村的,等做好我们可以给你送过去。”孙兴说。 “我也是秀水村的,我爹叫董大方。” “是老董家的丫头!那我赶赶工,争取七日做完,到时候给你送到家里,省得来回跑。” “那多谢孙叔,这是200文定金。”送货上门,福珠当然乐得其成。 福珠心里盘算着七天可以把猪下水处理干净,冬日了放起来也不会坏,用的时候可以随时取。眼前出现了一双云纹银缎靴,挡住了福珠的路。 “陆公子?”福珠疑惑道,陆离身边还站了上次的随从。这两天没在酒楼里碰到他,为什么在此处堵自己,难道要毁约? 在福珠大脑高速运转的时候,陆离开口:“我有事想请董娘子帮忙。”清冷的语气不像是求人。 好在前两天董福珠接触过他,知道陆离对谁都这样:“不知是何事,关于酒楼的问题?” “此处人多,我们不如边走边说?”陆离看着夕阳斜在小娘子脸上,有碎发垂在福珠浓密的睫毛上,有点想帮她拨开的冲动,长袖底下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我母亲最近食欲不好,想请你给她做些吃食。不过不是白帮,银钱你尽管提。”陆离放缓的声音像春日里叮咚的泉水,半凉半暖。 旁边的陆禾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公子的语气何时这样温柔过,还是个小娘子。 “没问题,那明日需要我去哪里做饭?”随便开口,这对于正缺钱的董福珠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明日我派陆禾去村里接你。” “不用了,明日我和我爹要来一线天送猪肉,到时候我们在那里见面就行。”双方都省事,福珠是最怕麻烦的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糖醋排骨 董福珠巳时三刻到酒楼,因是约定好给陆母做午饭,所以稍晚。一线天门口已经摆上了楠木招牌,顶上挂着个大红花,红纸黑字地写着上新菜式,门口两个小厮敲着铜锣,齐喊:“今日上新红烧肉、水煮肉,免费尝菜,包您满意。” 这手段倒是像前世的超市促销,付掌柜是个做生意的奇才,怪不得瞧不上鸿香居呢,毕竟大多数人都爱占点小便宜,再加上抑不住的好奇心,门边已经挤满了人。 吵吵嚷嚷地:“什么菜啊?尝了真不要钱?” “有鸿香居的好吃吗?” “菜在哪儿啊?” 人越挤越多,门口两个小厮也不敲锣了,赶紧绕到前边喊:“您各位稍等,菜马上来!” 里边付掌柜见时机已到,吩咐小二将菜端出去。只见两人到了门口,不经意地在人前绕了一圈,刚出锅的菜腾腾冒着热气,麻辣鲜香的味道穿透人群。 分菜的小二利落地将小碟子摆在提前放好的桌上,每碟一样一筷子。 “人人都有份,若您各位吃着好,请移步酒楼里。”敲锣的一小厮放嗓子喊道。 “这水煮肉吃着过瘾,鲜辣爽滑,不过不像羊肉?”白胡子老头最先拿到碟子。 “客官您真是行家,不瞒各位,这两道菜都是猪肉做的,独家秘方,这味道只能在咱们一线天尝到!”说话的小厮叫张满,圆脸粗眉,还有那双扇风耳,让人看着就有福气,更重要的是人多也不怯场,甭管多难缠的食客,都能让他给你顺的服服帖帖的。 “给我上一份这水煮肉!”白胡子老头说着已经伸脚迈进大堂里了。 “猪肉竟是这个味道?我还是头次见到!两道菜都要一份!”说话的是两个中年食客。 “我也要,给我留一份!”后边一年轻人没尝菜就直接往酒楼里走。 后边有的排队尝菜,有的也像年轻人一样,选择直接点菜,还有打包带回家里吃的。 大堂里一股脑活起来了,付掌柜站在柜台前啪啪地拨算盘算账,后厨打下手的小厮和牛大厨忙个不停,上菜的小二脚不沾地来回跑。 福珠也没进去,只觉得银子不断地向自己涌来,内心正美滋滋想好事时,陆离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和福珠肩并肩看着攒动的食客。 “董娘子的菜品果然受欢迎!”熟悉的声音响起。 福珠看向来人:飘过来的吗?一点动静没有,面上却笑盈盈地:“承蒙陆公子给我这个机会,这才让猪肉有荣登大堂的机会。” “莫谢我,这是你自己的本事,我只是择优而取罢了。” “您眼光好,一眼就看出来我好!”福珠开玩笑道。 听者有意,陆离想眼前的小娘子鲜活有趣,的确是好。 “陆公子,我们去哪儿给老夫人准备吃食?”福珠见时间不早,也不知道陆离怎么安排的:“我带了猪肉,其他的菜我们得现买。” “董娘子不用担心,公子吩咐我都准备好了。”陆禾见自家公子对着小娘子发愣接话道。 福珠心里盘算,食欲不振的人,要做些开胃的,除了糖醋排骨外,还得看陆家准备了什么菜。 陆离没有和福珠一起回陆宅,马车从繁华的街道向西,压过石板桥,这边的宅院建的不如京城里的大,玲珑小巧但五脏俱全,不乏京里的一些贵人来这里修养。 马车停在巷尾,福珠背着包裹下了马车,油红的小门上嵌着俩铜门环,这是个套院儿,走过月亮门,后边更大。里边这院子都得比董家的大上十倍,富人的“小院儿”和穷人的不一样。 福珠心想:等我赚足钱,定要自己买上一套。 “董娘子,这边走。”福珠跟着陆禾进到厨房,里边人不多,只有一个厨娘忙活。 “张嬷嬷,这是少爷请来的董娘子,特意来给老夫人做菜。”陆禾说:“董娘子你有什么帮忙的尽管和张嬷嬷说,缺什么让我来准备就行。公子得下午才能回来,不过你放心,已经吩咐我到时候准备马车将你送回家。” “听禾哥儿说少爷请来一个厨艺高的娘子,没想到这般年少,可把我愁坏了,老夫人自陆府搬出来就食欲不振,这几天更严重了,只愿食些素菜。” “菜都在这边,还有鸡肉、鸭肉、羊肉等,你看看哪些可用?”福珠见筐里有几颗竹笋,这个冬天可不好找,决定用它做个凉拌笋丝。 旁边还有黄灿灿的韭黄,根上还带着细沙:“麻烦您帮我把韭黄择干净,做个韭黄鸡蛋,我来剥笋。” 福珠拿刀将尾部带泥的部分切掉,左手握住笋头,用刀从上到下轻轻划开,两手顺着口子就把笋皮扯开了。福珠将翠白的笋浸入水里去涩,转身捞起缸里的一尾鲤鱼。 听嬷嬷讲老夫人这几天不爱张嘴,油腻的汤不适合了,生滚鱼片粥清淡养胃,本来打算做皮蛋瘦肉粥的,可是自穿过来后还没见过皮蛋,等忙过这阵就去找找。 刮鳞去内脏,洗净的鱼被甩在案板上,福珠将其斩成鱼片,只等煮米的锅开。 张嬷嬷把福珠带来的排骨洗净,按照福珠的要求剁成小块儿,并葱段冷水下锅。 福珠正在切韭黄,码齐的韭黄被切成三寸大小,菜新鲜的很,“咔哧”切下去,蒜味儿冲鼻。 等焯排骨的水开了,福珠用小火煎至金黄,排骨边缘微微发焦,上边泛着小泡,滋滋作响。 “嬷嬷,将糖拿来。”福珠用成块的冰糖炒好糖色,加入排骨一同翻炒。二者融为一体,排骨穿上了红衣,将调好的醋、生抽,大料姜水倒进去调味,盖盖焖煮。 “我滴个乖乖,这猪肉还能这么吃!”张嬷嬷惊叹,其实她不老,三十五六,是陆离母亲的陪嫁丫头。陆母嫁过去做妾也不受重视,所以厨娘和丫鬟的活都是她揽着,一晃近二十年。如今陆离分家出来,陆母仍是不习惯别人伺候,这也是院里没有下人的原因。 “我做的多,等出锅可以留两块给您尝尝。”厨子烧菜一般都会余一些,方便尝味儿,这不算坏规矩。而且福珠见这个嬷嬷不排挤自己,对她也有好感,当然要一起分享美食了。 “那感情好,这边的粥也开锅了,需要熄火吗?”嬷嬷指着冒热气的砂锅道。 “不用,粥还没煮完呢”福珠掀开锅盖,里边的米已经熬出了米油,不得不说古代没有污染的米就是香糯软甜。 倒入腌制好的鱼片,福珠用筷子轻轻滑散,米香和鱼肉的鲜香一下就飘出来了。等熬到鱼片皱起,便可以出锅了。 竹笋切丝焯水后迅速过凉水,浇上炒香的蒜末和剁椒,“滋啦”笋丝和热油的碰撞。 张嬷嬷垫着厚厚的毛巾捧着瓦罐,福珠提着食盒,天寒的很,热菜拿到外边转一圈油就凝固了。 正院里依旧冷清,门口有一颗高大的香椿树。穿过走廊,福珠见到了陆老夫人。 面前的人年过三十,陆离那双眼睛随了母亲,只是陆母那双桃花眼更温柔,眉毛像三月的春柳,笑起来春风拂面,有这么美丽的母亲,怪不得陆离长得俊俏呢。 张嬷嬷见陆母又站在窗边,把瓦罐放在桌上便道:“夫人当心着凉,快把披风披上。” “我又不是泥捏的,吹点风也没什么。”陆母声音清脆,倒是与她的长相不同。 陆母看向福珠:“这小娘子是?” “夫人,咱们少爷请来董娘子给你做吃食。”张嬷嬷扶着陆母坐在桌旁。 “夫人好。”董福珠凭印象行了一礼。 “不用行礼,我没有这么多规矩。”陆母摆摆手。 “小娘子心灵手巧,做的菜都是我没见过的,刚才在厨房,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张嬷嬷开玩笑说:“夫人快尝尝吧。” “你呀,还当着人小娘子呢,也不怕叫人笑话咱们主仆。”说完又看着福珠笑,这姑娘乌发红唇,挺翘的鼻子,眼神坚定,看着就是有主见的,小脸被风吹得有点发红。福珠过来后吃的不错,身体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干瘦了。 福珠见陆母不像陆离那么疏冷,温婉中又带着点忧愁,不知是不是福珠的错觉,陆母明明喜欢开玩笑,但是不知什么堵着她,像开心却又不敢。 瓦罐里的粥还翻腾着,盛到碗里,瓷勺搅一搅,米粥中还有乳白的鱼片和切碎的葱花,福珠将食盒里的几道菜端出来,油亮的排骨上点缀着白芝麻,笋丝碧绿,鸡蛋炒韭黄抓眼的很,菜不多,但是看了让人觉得口齿生津。 陆母尝了一口粥,大米已经熬的软烂,轻轻一抿就化在舌尖。鱼肉香甜,毫无腥气,细嚼还有回甘。陆母最钟爱的便是那个糖醋排骨,没想到竟是酸甜口的,一下打开了陆母这几天的胃口,夹了一口凉拌笋丝,清爽沁脾,仿佛在冬天尝到了春天的味道,还有鸡蛋韭黄,嫩中带脆,韭黄的层层叠叠在牙齿间迸开,纤维感令人畅快。 一顿陆母用了大半,中间还让福珠坐下和她一起用,不过福珠拒绝了,毕竟第一次见面,还有些不好意思。 可把张嬷嬷高兴坏了:“夫人,你终于用饭了。看来平时是我做的不好吃,所以才用的不多哩。” “我是看见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觉得心情舒畅才用的,不过这菜做的的确好,尤其是这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甚是可口!”陆母高兴道。 “陆夫人喜欢就好,平时要用饭,我见陆公子忧思重重,很是担心您。”福珠道。 “别叫我陆夫人,叫我陆伯母就行,孩子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跟我家三郎认识的?”陆离从小就喜欢独处,甭说女子,就是身边除了伴童陆禾陆岸哥俩,男子都见的不多。 “我把菜谱卖给了陆公子,现在算得上是个生意伙伴。”福珠讪讪道,全然省略了两人的斗智斗勇。 “我家三郎从小就爱做生意,只是无法施展罢了,都怪我这不争气的娘,没能给他个嫡子的身份,让他这么多年一直被欺压,只是他不说罢了。”陆母又想到了伤心事。 “如今陆公子的酒楼很是红火,陆伯母不用担心。”福珠也不知其中缘故,只是劝解道。 “想来你的菜谱给他助力不少吧,我可知道,那破酒楼近几年冷清的很,不然那毒蛇一样的老二也不会舍出来。”陆母又想到什么:“不说他了,想起来我就生气。” “生气也不能拿自己身子泄气,这样不仅让陆公子伤心,还让那些小人得志,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福珠语气上扬:“要活就要活的潇洒,您有陆公子这么孝顺又俊俏的儿子,旁人高兴都来不及,怎么您还发愁呢?” 殊不知,刚刚回来的陆离正好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这还是第一次听小娘子说自己俊俏,眼里不由地染上笑意。 陆禾见公子不仅不发怒,还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丫头你说的对,我得好好活着,我还有离哥儿没有娶妻呢。”陆母听完福珠的话心情舒畅不少,心里又埋怨道:不过这小子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孙子? “母亲讲什么呢这么高兴?”陆离进屋假装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福珠看向来人,今天的陆公子没束发,看起来平易近人不少。 “我和董小娘子聊天呢,不得不说,小娘子不仅厨艺好,还会开导人。”陆母拉着福珠的手说。 “是么?”陆离笑着看向尴尬的福珠。 陆母的热情弄得福珠不知所措,只能傻笑,心想:这母亲和儿子怎么完全不一样? 陆离仿佛看透她的为难:“母亲,时候不早了,得送董娘子回家了,下次你们再聊。” “也是,你不说我都忘了。”陆母反应过来,董娘子是陆离请来帮忙的,不能耽误人家做事。 “今日董娘子可帮了我大忙,离哥儿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陆母放开拉着福珠的手坐直道。 “好,儿子记得了。” “董娘子咱们有机会再见,到时候可别把我忘了。”陆母笑着对福珠说。 “陆伯母您叫我珠儿便好,我经常来酒楼,到时候您想见我,让陆公子手下告诉我一声便好。”福珠心里也很喜欢这么热情的陆母。 珠儿,这俩字在陆离的舌尖转了一圈,的确比董娘子好听。 福珠坐上马车,陆岸驾车,本来福珠想自己回去,送到镇口就行,陆岸怎么都不同意,说公子交代一定要送到家门口才能交差,无奈,福珠只好指路,马车轻快地往秀水村跑去。 车上福珠打开陆离给的荷包,里边装了足足五两银子,这顶酒楼大厨一个月的工钱了,这趟划算得很。 感谢金主大人,福珠开心地想。【你现在阅读的是 】 8、卤煮 有新菜红烧肉、水煮肉片做引子,其他吃食也搭着卖出不少,毕竟牛继的厨艺过硬。一连几日,酒楼天天爆满,有些人是好奇来吃的,剩下的是吃了还想吃的。 董父拿着卖猪的钱还上了钱庄的债,虽说家里又一文钱不剩了,但是见酒楼的红火劲儿,每日都要定猪肉的,再加上下月的分红,银子是不愁的。 福珠本还担心这两天没有银子付不上小吃车的尾款,幸好昨天从陆宅赚来五两银子,这下把家伙事置办齐的银子都有了。 福珠拿着银子付完小吃车的尾款,孙广安在第七日的时候送来了,做的和福珠想的一样。图纸上的细节福珠也记不清了,所以没画,但孙家父子处理的很好。 手里的银子还剩下三两多,福珠坐着李大伯的牛车,去镇上买了面粉和香料,除了基础的八角、葱、花椒、姜、辣椒外,还需要肉蔻、桂皮、腐乳、豆瓣黄酱,一通置办下来,手里只剩下不到一两银子。这五两银子眨眼就没,福珠心里狂叹:果然花钱容易挣钱难呐。 等小吃车的这几天,福珠和田氏已经把那堆猪下水洗净,有猪肺、猪肚、猪大肠,再加上卤蛋和干豆腐,够卖个十几日了。董父还要供给酒楼猪肉,倒是不用担心猪下水断货。 福珠要卖的是类似于老北京的卤煮,码头多是扛活儿的汉子,一碗卤煮,有肉有主食还有豆腐,定价二十文一碗,足足够成年人吃饱了。 田氏最后一批绣活交完,本来想领新的,福珠将她劝住了。 “娘,您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爹爹要去猪场,鹄儿还小,您来帮我卖卤煮吧?”福珠不打算让田氏做绣活了。 一是对眼睛不好,二是收绣活的那个中间人实在黑的很,镇上这样的帕子卖10文钱一块,他只给到两文钱收购,就算没日没夜的绣,每日赚三四文也是顶到头了。 田氏心疼福珠,这几天一直帮忙看着卤大肠的灶火,除了掌握不好香料的量外,田氏已经得心应手了。 “我能行吗?我怕给你添乱。”田氏担心道,大礼朝女子做生意的不少,但是在村里,女子还是不敢抛头露面。 “怎会不行!娘你账目灵,那时候常帮着我爹爹拢账,又快又准。”田氏虽然不识字,但有算账的天赋,当初嫁过来,看了董父算账,她也学会了,就是原主的算数也是田氏教的。 “而且你看,咱们卤煮这么好吃,到时候人多,有吃白食不给钱的怎么办?你不得帮我盯着吗?还有鹄儿也七岁了,再不去学堂就晚了,咱们多多赚钱,争取今年就把鹄儿送去学堂。” 要说田氏还有疑虑,听完这话,为了闺女儿子,她也要振作起来,出摊一定要帮女儿盯好,不能有漏的。 两人这么一商量,三天后,福珠和田氏起早将提前卤好的下水装到大锅里,带好面粉和木炭,推着小车往码头去了。 董父不放心,第一天想着跟去帮忙,怕有人欺负娘俩,但是猪场里有只母猪要生猪崽了,董父这几天都住在山洞里,等着母猪发动。 董父去不了,小弟董鹄自告奋勇要跟着去:“作为家里唯二的男子汉,我要去帮忙!” 田氏也拗不过他,福珠觉得也好,就当提前历练历练,男孩子不能娇养。于是两人的食摊变成三人组了。 到了码头,还不到卯时,码头比镇里要近,从秀水村走小路,约两刻钟就到。 许是冬日的缘故,此时码头上的人还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等活儿的人。 田氏架火,小弟董鹄帮忙添柴,福珠从小吃车下拿出在家活好的面,路上的时间已经足够醒面了。卤煮火烧必须是死面儿的,发面火烧煮出来会变糟。 福珠揪出均匀的面剂子,揉成光滑的面团,这时大铁铛已经烧红了。福珠往上淋上油,拿着面团往油面上轻轻一滑,再用木印子压平,一锅可以出七八个。 下面上了火色(shai)儿后,福珠用木夹子翻面盖铛。 这套烙火烧的家伙事儿是福珠从屋里翻出来的,听说是祖父在时让铁匠打的,没人用,就放在角落里落灰。不过这给福珠省了不少钱,再次感叹原主祖父是个有见识的人。 等第一锅火烧出锅后,福珠把圆润白胖的火烧浸到卤煮锅里,齐整整地码好。 此时卤煮锅也翻滚开了,福珠让董鹄将柴抽出去几根,保证锅中心咕噜咕噜开小花就行。 码头上人渐渐多了,卖包子的、馅饼的、炸油条的……整条街上热气腾腾的。 福珠让田氏把卤煮锅盖打开,里边的火烧已入了味儿,肉汁的香醇随着蒸汽往四周扩散。 早上最需要这样一碗碳水唤醒这忙碌的一天。 “这是什么?香的让人走不动道儿!”一大胡子壮汉瞪着眼往锅里看。 田氏有点害怕,不敢回话,福珠拍拍她的手以做安慰:“客官,这是卤煮,有肉有豆干和火烧,二十文一碗,加卤蛋两文钱一个。” “这是什么肉,咋这么香?”壮汉问。 “这是猪肠、猪肺、猪肚卤的,我们都是洗净的,保证一点异味儿没有!您来一碗尝尝就知道了,比肉还香哩!”福珠脆生生的答道。 “好,给我来一碗,加一个卤蛋。”22文钱落入装钱的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好嘞,您稍等。”福珠麻利地将锅里的卤货捞出,猪肚切丝,猪肺和干豆腐切片,猪大肠切成截儿,再把卤软的火烧切成四四方方的块儿,一同放进大海碗里,浇上卤汁,洒上葱花和芫荽,最后再舀上一个卤蛋,满满一大碗。 壮汉接过来便蹲在一边吃了起来:“老板,有大蒜吗?” “有!这就拿给您。”福珠利落地将蒜桶掏出来,忙的都忘了,鹄儿抓了几瓣递给壮汉:“谢谢小兄弟,咱北京爷们吃饭没有蒜,那总是差点味儿!” 壮汉吃的呼噜噜地头都不抬,旁边的人看见他吃的胡子上都是,看来是香的:“小娘子,给我也来一碗,多放些芫菜!” “好嘞,您稍等!” 有了第一个,后边人越来越多,福珠忙着切卤煮,打火烧的换成了田氏,董鹄除了添把柴,还负责收碗,娘三个忙活起来了。 “这卤煮你别说,吃着真过瘾!”矮胖的中年抚着肚子道:“今天中午还来不,中午有我还过来吃!” “中午还在这儿,吃过晌饭才收摊。”福珠切着卤煮回答。 “我也来,一开始还以为这玩意儿腥臭,没想到这么好吃。就是缺个凳子,要是坐着吃我还能吃更多。”旁边一瘦高的人道。 “桌椅还没做好,过几天客官就有地方坐了。”福心想,回去就让孙家打几套桌椅。 “老陈,怎么样,刚才死活不食猪下水的是你,怎么现在吃的比我还多。”矮胖的中年人打趣瘦高的。 “诶老高,我这不是不知道嘛!听你的尝了尝才知道这卤煮真香!” 听的福珠想笑,不过太忙顾不得了,一面切卤煮,还要一面招待客人。 田氏见女儿的刀都要切出飞影,儿子跑来跑去招呼人,她也胆大起来,有人来问,福珠顾不上回答的,她也磕磕巴巴解释,过了这么两三个,田氏越来越熟练,一点不输福珠。 忙过早上这阵,锅里卤货还剩一半,估计中午就能卖完。三人终于坐下吃点饭。 田氏道:“刚开始我还不敢张嘴,后来看你和鹄儿忙不过来,我也帮着招呼,发现那些人也不这么可怕。” “娘,你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后边会越来越好的。咱们老实做生意,什么人来都不用害怕。”福珠喝了口热汤道。 “姐姐做的卤煮很好吃,我听不少客人夸咱们呢。”董鹄也独自消灭了一小碗卤煮 “好,娘和你们慢慢学。” 中午比早上人还要多,田氏除了打火烧外,还要算账盯着钱碗,忙的她忘了见生人的恐惧,期间还捉住了一个企图吃霸王餐的。 对面卖烧饼的见新来的摊第一天就如此受欢迎,嫉妒道:“猪下水有什么好吃的,至于挤成这样么?” 上午矮胖的老高和瘦子老陈正好路过,听到这句话,老高反驳道:“你尝过嘛,就在这诋毁我的卤煮,没见识瞎蹦哒的欢,老实待一边去!” 老高是个十足的吃货,你可以说他胖,但不能诋毁他心爱美食。 卖烧饼的小贩被堵的哑口无言,老高满意了,“啧”一声,勾着老陈的肩挤到人堆里,他比老陈矮一个头,说是勾着,其实薅着都费劲,老陈被他压的歪了身子,远远看去,就是一个木桶绑在了竹竿上,竹竿不堪重负…… 两人成功抢到最后一份卤煮,后边想吃的只能等明天,老高说:“丫头明天早点来,我就等着这口呢!” “好嘞,明天一定准时到,多谢客官捧场。”福珠笑着说。 母子三人推着空车空桶回家,虽然累,但是揣着满兜子的铜钱,脚步都觉得轻快许多。 晚上,一家四口围在一起点铜钱,董父看见这么多都惊住了,没想到卤煮这么受欢迎,第一天就都卖完了。 每一百文串成一串,这一锅卤煮卖了2000多文,足足卖了得100份。除去成本外,得净赚1两半银子。 不值钱的猪下水,带来这么多利,全家的人干劲儿更足了。 夜深深,福珠梦见陆离竟要抢她卖卤煮的钱,惊醒了还纳闷:怎么就梦见他了,真奇怪。【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猪血肠 董父早上喂猪,进镇送肉,晚上还要照顾猪崽,一刻都不得休息。 福珠和董父商量找个帮手,猪场会渐渐扩大,还不如现在就培养个助手,省的到时候慌乱。 下午娘三个回家,隔壁曹阿婆来送红鸡蛋了:“弟妹,秋娘给我家添了个小孙女,你们也沾点喜气吧。” “恭喜恭喜,今日什么时候生的?不是说下月月初吗?你看我,出去摆摊都没帮上忙。”田氏不好意思道,一般邻里有嫁娶添子的大事,周围关系不错的都会前去帮忙。 “唉,说起来都是我家对不住秋娘,我那大郎不是在码头干活嘛,谁知那包工头卷着他们的工钱跑了。” 曹阿婆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又接着道:“他们一行人去码头讨说法,官府也抓不到人,这帮人早就卷钱跑了,三个月都白干了,秋娘想帮我喂鸡,谁知不小心摔在院子里,这就早产了。” “不过好在秋娘顺利生产,老天保佑!”曹阿婆合掌祈祷。 “那秋娘嫂嫂身体怎么样,可还好?”福珠问道,古代女子生孩子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我来之前秋娘醒了,就是刚生完虚弱。”曹阿婆回答。 “那曹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去码头那边扛活吗?”福珠对这个曹大郎有印象,要不是他从镇上找来郎中,可能她也醒不过来。 “码头那边他不打算去了,我也不想让他去,这么没日没夜地卖苦力,身子都垮了。”曹阿婆心疼道:“他打算边伺候秋娘边找活,最好找个离家近的。” 福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道:还是个知道心疼老婆的,不过见曹阿婆这样就知道这一家子差不了,古代多是生了儿子才发红鸡蛋,可见不是个重男轻女的。 田氏见女儿不说话了,接话道:“嫂子,我这边还有些卤货,你拿回去给秋娘吃,她刚生完孩子,得补补。” “鹄儿,你给娘从车里拿个碗来。”大海碗都放在小吃车上,平时家里用不着,所以没留。 “这怎么好意思,弟妹,你这都是要卖钱的,听说在码头都不够卖,我这……”曹阿婆也说不下去了,儿子没拿回工钱,家里的确买不起补品,何况连羊肉都要50文一斤。 “罢了,我今日舍出这张老脸了,权当我和你借的,等日后我一定还。” 福珠没让田氏下手,她接过小弟手中的碗,各种卤货切了满满一大海碗,能帮则帮吧,曹家对原主很好。 曹阿婆端着碗走了,福珠想着产妇得吃点补血的,虽然自己没生过孩子,但上辈子也是听说过的。 正好,董父昨天带回来不少猪血,福珠打算用它做些猪血肠给曹家送去。 将前几天买的大米浸泡上,其实用糯米更好,但是手头没有,就用大米代替。 把花生仁剥皮碾碎,这个活就交给小弟董鹄了。 “珠儿,你这是做哺食呢?”田氏问。 “猪血肠,做完给曹阿婆家送一些,正适合秋娘嫂嫂吃。”福珠将捣碎的花生仁炒熟后,再放入猪血并大米和玉米面儿放入大锅中,加上盐和油再次翻炒:“不是爹爹想找个帮手吗,我觉得曹大哥正合适,知根知底,之前他还去猪场帮过忙,一会儿顺便去他家问问。” “对啊,我和你爹怎么没想到?”田氏一拍巴掌道。 福珠将泡水的猪小肠从盆子里捞出来:“娘,你和我一起灌吧,这样快些。” 立了春,天气渐长,酉时过太阳还没下山,不过还是早弄完送去,古人都休息的早,晚了就闭门了。 福珠和田氏将混合物灌入小肠内,用木棍把里面压实,再用绳子扎紧肠口,这样煮出来的血肠口感细腻浓密。 冷水下锅,每隔一柱香的时间翻动猪血肠一次,保证左右受热均匀。 期间还要不停加入冷水降温,锅不能开太大,否则肠衣会裂开,失了口感。 半个时辰后,猪血肠白里透红,捞出来切片就可以吃了。 母女提着两嘟噜血肠来到曹家,曹大郎在洗尿布,曹阿婆给秋娘用猪杂熬好汤,在屋里抱着孙女转。 “婶娘来了,屋里坐,我手脏,您多担待。”曹大郎看见来人站起来说,倒是没有洗尿布的尴尬。 福珠看来,这不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要知道,好多男人都不愿意给孩子洗尿布。 屋里曹阿婆放下孙女,出来接人:“弟妹和珠儿来啦,秋娘这会儿有精神多了,多亏了你们给的猪杂。” “嫂子,珠儿做了些猪血肠,给秋娘补身子用。”田氏将东西放到桌上。 “曹阿婆,这个补血益气,最适合秋娘嫂嫂了,可以炒着食,还可以蘸佐料食。”福珠和田氏没有进屋,怕带进凉气去。 “这太好了,我替秋娘谢谢你们,等日后有用的到我曹临河的地方,婶子您尽管开口。”曹大郎晾完尿布从院里进来。 “哪里有这么严重,咱们邻里互帮互助罢了,那日要不是你找来神医,珠儿可能早就醒不过来了,还是我要感谢你。”田氏道。 “不过我的确有事要与曹大哥商量。”福珠道。 曹大郎也坐到桌上:“董家妹子你说,大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我听曹阿婆说你最近再找活计,我爹爹猪场想找个帮手,不知曹大哥愿不愿意去?” 曹阿婆忽地看向福珠,眼里带着感恩。 “工钱你不用担心,我和爹爹商量,每个月800文,等猪场情况好了再长。”福珠让曹大郎反应了反应道。 曹阿婆看向曹大郎,眼里全是急切,要知道,去码头累死累活地,每月好的能带回来500文,情况不好的可能只剩200来文。 “这未免太多了,没必要为了我开这么高的工钱。”曹大郎嗓子闷闷的。 “不多,猪场要干的活不少,况且你对猪场熟悉,上手也快,我们想找这么个人也不容易。”福珠看向曹阿婆,这句话也是说给她的。 “好,多谢董家妹子给我这个机会,明天我就上工”只有曹大郎知道,这段日子有多难熬,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却把工钱丢了,看着干瘦的妻儿,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曹阿婆笑得眼角起了褶子,儿子终于有活做了,而且离家不远,再也不用担心儿子在码头受欺负。 第二天,福珠打算休息一日,和田氏去一线天算分红,没想到,一开门,刚好撞上正要敲门的陆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肉夹馍 “陆公子,你怎么来了?”福珠杏眼瞪大,惊叹地看着来人。 陆离摸摸鼻子:“我来给你送分红,省的麻烦你再去酒楼一趟。” 后边指路的陆岸手里托着账本。 福珠见合作伙伴如此贴心,倒是新奇:这个朝代难道是甲方追着给乙方分红吗? 虽有疑虑,但人家都来了,还要赶出去不成,福珠将木门开大:“陆公子里边请。” 时间拉回到昨天,陆离收到皇帝的消息:未到时机,切莫轻举妄动。 陆离只好继续他的闲散日子,带着随从陆禾转悠到酒楼,想上楼坐坐,安静的包间里,隔壁和廊道传来吵嚷声,清净是甭想了。 陆离起身打算离开之际,付掌柜拿出账本:“东家,这个月的账都记好了,请您过目,董娘子明天要过来算分红了,咱们提前看看有没有问题。” 听到董娘子,陆离拿账本的手微微一顿:“我知道了,付掌柜你先去忙吧。” 陆离翻着账本,心想半月有余没见过那有趣的小娘子了,又想起祁靖给他引荐的任务,半点线索没有不说,还要窝在这破地方,越想越烦躁。 陆禾见公子这模样,就知道他心情不好。跟了他十几年,陆禾非常清楚自家公子脾气,假装不经意道:“公子,昨日我路过码头,看见董娘子在卖卤煮,周围挤满了人,我站在一边也没看清是什么,倒是闻着味道鲜香,馋的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说完他悄悄观察陆离,眉头舒展,示意他接着说。果然赌对了! “董娘子摆摊做生意挺累,住的离咱们酒楼也远,不如咱们把分红给她送过去,省的她跑一趟?” “顺便能尝尝她做的卤煮就更好了”陆禾小声补充道。 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见自家公子瞪着自己,忙道:“不是不是,咱们明天一早便去吧,我哥上次送董娘子来着,他认得路!” 于是,就有了早上这一幕。 田氏刚好撞上掀帘子的福珠,后边还跟着陆离:“珠儿,这位是?” “娘,这是一线天的东家,陆公子,来和咱们对账。” “是陆公子?快进来坐!鹄儿,来给客人沏茶!”田氏生怕怠慢了人。 “董伯母好,今天来的仓促,叨扰了。”陆离的嗓音像流动的清泉,缓缓道。 田氏本来打算出门,所以重新把火炉打开,家里条件慢慢好了,现在外堂也放上了火炉,不然冷的吃饭拿不出手来。 “哪里说的,麻烦陆公子跑一趟,我和珠儿正打算去镇上呢!”田氏这才看清楚陆公子的脸,深邃的眉骨里嵌着狭长的桃花眼,此时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不像福珠第一次见他时那么拒人千里之外:这公子长的怪俊的哩! 福珠将茶碗倒上烫水,董鹄还小,家里一直不让他碰热水,廉价的茶叶肯定与陆离平时喝的没法比,不过他也没嫌弃,拿起粗茶碗先喝了一口:“多谢。” 陆岸将账本放到桌上就在门外候着了,他和陆禾虽是亲兄弟,性格却不如弟弟活分,实心的很。 “董娘子,这是本月的账本,付掌柜都标注好了,红烧肉定价30文,水煮肉片定价35文,本月共卖了216两银子,除去成本,得利100两。”陆离将账本轻轻推到她面前。 福珠翻动账本,发现笔笔记得清楚,且这个销量超出了福珠的预期,真是小瞧了京郊的购买力啊! 担心陆离造假账那是不可能的,单从那顿五两银子的饭说,这位公子不屑于做这种事。 “我相信陆公子,账不用仔细看,没问题,所以咱们二八分,我该得20两?”福珠就大致翻了翻。 20两,田氏倒吸气,之前一年都赚不了这么多,如今这两道菜谱一个月就可以赚这么多! “这是董娘子的利。”陆离从袖中掏出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荷包来,里边装着两锭银子,各10两。 福珠接过刚要说什么,外边传来吵闹声。她顾不得看,揣在怀里往外走。 人已经到了院中,还是二叔,他还没还上钱庄的账,听说已经逼得走头无路了,这次他身边还跟了个和董鹄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儿,原主的堂弟,董明嘉。 后边董父吭哧吭哧地着一小车猪肉进门,原来董大方上门找茬,正好遇到晌午回家吃饭的董父,二人一路吵到家门口。 “二叔,这大白天的,你有何贵干呐?”福珠率先开口。 早在从摆摊开始,福珠就预料到他会上门,没想到这么快,看来钱催的紧呐。 “我也不多说,就是问你家讨食方的,你们在码头生意这么火,我也是董家的,理当有我一份!”董大方中气十足道。 “二弟你甭想,我们早就分家了。”董父把小车放下喘着气道,他怕董大方闹得厉害,几乎是推着小车跑回来的。 福珠悄悄吩咐董鹄找村长过来,这个朝代分家都会经过村长,也是村里的威严,任何大事都得找他作证。 “二叔,这个食方是我爹从猪场找到的,理应是我们的东西,而且还是我参透的,所以食谱在我脑子里,任何人都拿不走。”福珠看着董二叔气红的脸道。 董二叔被福珠气的想扬手打她,这边陆岸用不着陆离吩咐,一把握住了董二叔的脉门,动弹不得。 “好啊,董大力,你有帮手了,就不认我这弟弟了?”董二叔见这边对付不了,又找寻起大哥来。 “二弟,我不瞒你,这食方是福珠研究的,连我都没资格拿走。”董父虽心疼这个兄弟,但看见了他要打自己闺女,要不是陆公子身边的人拦着,没准就打着了。 这边村长被董鹄拉着一路小跑过来,绾(wan)的发髻都歪了。 福珠前几天就让董父给老村长送了卤货,提前透露这是福珠在自家猪场刨出来的食方研究的。 更重要的是村长知道董大方是什么样的人,他亲自给董家写的证明,自是看到了董大方当着众人的面耍不要脸。 “董二,当初老董在世时,见你浮躁,说要把猪场分给你,你却不要,这白纸黑字上写的清楚。”村长理了理衣襟道。 “可这食方也应该有我一半,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偷偷藏着不说!”董大方被松开了,握着发麻的手腕大声喊。 “这食方是从猪场里刨出来的,你大哥家前些日子穷的揭不开锅你袖手旁观,他家要是早发现了,以至于让福珠儿把命差点摔没了?”村长徐徐道,这人都当了父亲,还是这么不明事理。 陆离看向福珠的额头,伤疤已经过去两个月余,变成淡淡的粉色,不知怎么,陆离心疼她。 “按照大礼律法,从本人地盘里挖出的东西理应归本人所有。还有,加以改良过的食方,自主权在改良之人,他父母都无权抢走!如果你有其他想说的,那去府衙击鼓告状,看看是否会向着你!” 董大方别说去府衙了,回村里他都是偷着来的,钱庄的人等着和他算账呢,尤其是遇到金虎,免不了挨顿打还要送他吃牢饭。 被陆离这么一说,董大方瑟缩道:“那食方不给我也行,我把她堂弟送来跟她学厨艺混口饭吃总行吧!” 气的董大力和村长说不出话来,村长吹着胡子道:“你怎么这么没脸没皮,老董要是听见你这话,得气的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揍你!” 董明嘉长的虎头虎脑的,虽然和董鹄年岁一样大,但是肩却比他宽上一寸,个子也猛了些,他是个懂事的,今天要是不跟着来,董大方又得把气撒在母亲身上。 外边一村妇进来,指着董大方撕心裂肺地哭喊:“让你送明哥儿去学堂你说没钱,如今账主子都找到家里来了,你今天拉着儿子来大哥家耍泼,明天是不是我们娘俩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这妇人就是董大方的妻,吴氏。福珠见二婶儿穿的,和她刚醒过来时一样的破烂。 脸上的泪被寒风打的僵在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嘴唇干的起了硬皮,说话的时候已经裂开浸着血,眼角也起了皱纹,和田氏站在一起,妯娌俩差了得十岁。 “你想跟着我学厨艺吗?”福珠问董明嘉。 他看向董二叔眼里全是恨意,二婶吴氏一来,看母亲的眼里却全是心疼,嘴唇咬的发白,恨自己不争气。 闻声他惊的抬头,又失落地垂头道:“我……我有个这样的爹……唉” “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二婶你与二叔和离!”福珠知道古代有的男人为了还债卖儿卖女的,更何况妻子,所以福珠要试探二婶有没有决心,劝人劝不了心,福珠这是一下劝的骨子里。 “我!我愿意与他和离,早就过不下去了,难道要等他将我卖了再求他吗?”二婶咬牙道,古代和离的女子没处去,娘家好还行,不好就是流落街头。 “吴氏,你别痴心妄想,要和离也是我休了你!”董大方难以置信道。 “你休了我便休了我,反正我命已如此!只要儿子好,其他与我有什么相干!”吴氏吼道,仿佛要吃了董大方一般。 “你怎就不能改改,非要落得妻离子散的地步?”村长比董父小上几岁,也是看着董二长大的。 “你不用担心被休,只要你不怕闲言碎语,朝堂上自有父母官定夺!”陆离说给二婶听,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样子。 金虎已经找来了,拖着董大方去见官,二婶吴氏还在想陆离的话,董明嘉却反应过来了,拉着母亲一起,随金虎去府衙状告他。 一群闹剧就这么散了,福珠见村长为自家操心不少,还有陆离今日也替自己说话,耽误了人家这么长时间,快晌午了,不兴让客人走。 董父今日推回来的是头一批“敲猪”的肉,用福珠的育肥法,果然四个月就出栏了。 福珠决定做个新菜式肉夹馍来招待客人。将上好的肘子肉放入白水中冒出杂质,就可以用提前备好的卤汤炖煮了,新式养猪法圈养出的猪肉没有腥臭味儿,可以省去腌制去腥的步骤了。 田氏看火,福珠用铁铛(cheng)烙馍。馍和火烧不一样,福珠要做的是千层馍。 把活好的面反复擀成极薄的长面片后,刷上猪油,从一侧开始向中间卷,边拉边卷,保证面皮抻着一股劲,三分之二处,用小刀将剩下的面皮划成均匀的条状,再继续把面条卷到一起,这样才能出来千丝万缕的馍皮。 福珠顺着面皮越拧越紧的一侧继续旋转,一直拧到陀螺状的面剂子脱落,便可以翻过来擀了。 半个时辰后,肘子肉煮好了,脆皮的千层馍也可以出锅了。福珠将酥脆的馍装到竹盘里,从锅里揪出一块肥瘦相间的肘肉,放入芫菜剁成碎,夹到馍里。 自家吃,福珠不整那些虚的,将馍夹的鼓鼓囊囊,快要把饼皮撑破了,放到口中一咬,卤肉夹杂着中药香和芫菜独有的气味,好吃的让人眯起眼。 陆离一连吃了四个,喝了碗蛋花汤灌缝儿才罢手,村长和董父也每人吃了四个,要知道,福珠做的馍比男子巴掌还大,福珠吃一个就饱了。 外边陆岸也分得三个,吃的嘴角流油,心里无比感激董娘子,等回去一定要和弟弟吹嘘,自己比他先吃到心心念念的菜式。 陆离临走时,悄悄告诉福珠不用担心,他自有办法助二婶和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灌汤包 董大方欠债超两月不还,胡县令按例律判处流役。至于和离是不那么容易的,不知陆离想了什么方法,第二天吴氏又去了趟府衙,连董大方的面都没见,就有人把和离书递出来,从此两人便两清了。 董二这一流放,路途遥远,这辈子估计都回不来了。吴氏带着儿子住在原来的房子里,董大力一家没意见,外人更没资格说三道四。 二婶带着儿子来道谢,董明嘉进屋就跪下了,他知道要不是堂姐一家,估计娘亲就被他爹卖了还债了。 田氏把董明嘉扶起来:“这孩子怎么行这么大礼。” 吴氏感激道:“应该的,要不是你们点醒我,我还糊涂着,还有那位贵人,听说是他周旋才能和离的这么顺利!” 福珠知道陆离不说空话,但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看来明天得拿出点诚意亲自感谢他。 董父是插不上话的,田氏问吴氏的打算,吴氏想找个浆洗的活计,虽然苦点儿,好歹能平安过日子了。 福珠问:“二婶儿,你愿不愿意来跟我们出摊?”现在码头那边越来越忙,之后福珠还打算盘个铺子,人是不够用的。 “对哩,做面食你可是出了名的巧手!”田氏当年没分家时,就见识过她的手艺。无论是大饼还是馒头,吴氏都做的暄软无比,还有那花样,捏的活灵活现的。 二婶没想到福珠让她跟着去摆摊:“我怕我做的不好,到时候给你添麻烦!” 像田氏说的,福珠记忆里二婶无论是烙的、蒸的都难不倒她:“我娘之前也束手束脚的,不过现在比我还熟练呢!我们正好缺个打火烧的,您来吧,月钱不用担心,每个月500文,管饭!” “至于明嘉,我觉得他还小,到时候先和鹄儿一起送去学堂,现在就替他决定,太早了。” 福珠前后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么做妥当。 第二天,田氏和吴氏带着两个小子推着小车去了码头,福珠则来一线天找陆离。 想了想,人家不缺什么,那就用食方感谢他吧。 今日赶巧,陆离被付掌柜“求”来商量添人,牛大厨一人实在忙不过来,付掌柜按规矩,得请示东家才行。 福珠被小厮带至二楼,推开门时,付掌柜正说的天花乱坠,唾沫横飞,陆离坐在离他尺余的窗边,嫌弃地看着街景。 “董娘子您来了!”现在福珠在付掌柜眼里就是行走的银子,金贵的很。 陆离也转过头来看向来人,放空的大脑终于回神。 “我是特意来感谢陆公子的。”福珠开门见山道。 “举手之劳罢了,不算什么。”陆离拿起茶盏给福珠倒了盏清茶。 福珠觉得这茶的味道很像面前的陆公子,远在高山上的积雪,清冷透白,不染凡尘。 站在一边的付掌柜心想:我说了这么半天都没口茶喝,怎么董娘子一来……突然双手一紧,眼珠子从两人身上来回转:怪不得呢,公子难道是钟意董娘子? 他对面的福珠看他咕噜咕噜转眼珠子,活像一只大橘:这掌柜眼睛不得劲? “我也没什么报答陆公子,有一道做早点的食方想赠予陆公子,叫灌汤包。” “灌汤包?”陆离挑了下眉,又是没听说过的。 “对,就叫灌汤包,它饼皮极薄,是馅料有汤汁的包子。” 付掌柜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董娘子乃真财神也。眼睛水汪汪地看向福珠,仿佛她变成了大银票。 吓得福珠一哆嗦,实在忍不住开口道:“付掌柜,你今日离魂了?” 听的陆离一笑:“他没离魂,就是听到挣钱的机会就会犯病。” “我正发愁早上卖什么呢,等添了人,早点也要卖起来,既然董娘子来了,公子不如先让她试试?”付掌柜激动道,那副为酒楼着想的样子,半点不像他也想吃灌汤包。 “灌汤包拿到酒楼卖,我们还是按照二八分红,你如果真想帮我,三天后,就帮我做一顿酒席吧!”陆离无视激动的付掌柜。 “好,三天后是吗?那席上要宴请多少人?有口味偏好吗?”既然陆离开口了,福珠一定尽心做好这桌席面。 “我要宴请四人,你看着做就行!”宁老爷子那帮人,什么都愿意吃,前提是得好吃,难伺候的很。 “那算上陆公子就是五人了。”福珠点点头道。 “你需要什么食材,告诉陆禾就行。”陆离对福珠说。 “好,我先去做灌汤包,你们先尝尝菜,我得斟酌斟酌席面”福珠笑眯眯地看着陆离。 “好,我和你一起去。”陆离起身和福珠一起往楼下走。 付掌柜早就看清了公子的小心思,悄悄地跟在两人后边,又有新吃食啦,才不管公子那些小九九呢! 福珠将昨晚熬好的猪皮冻从包里拿出来,满满的胶质,即使室内温暖也不易化。 牛大厨见了福珠挥着大铲开心道:“董娘子来啦!” “咳,东家好!”看到陆离,又恢复了稳重的样子,继续炒菜,没办法,酒楼太红火了。 福珠先拿面粉活成光滑的面团用白布盖好,放在一边饧面。 挑一块上好的猪肉,剁成细腻的肉馅,福珠两刀齐下,看的厨房小厮露出敬佩的模样。 肉馅准备好,就要调味了,福珠将青花椒粒、八角和茴香放入水中,加热熬水后,用笊篱捞出。 皮肉冻放到案板上抖三抖,福珠将其切成小块与肉馅搅拌,打入蛋清搅匀,再切入葱白姜末,便可以下手包了。 陆离在一边看着,少女的脸庞微微鼓起,阳光照在福珠身上,小扇子似的睫毛不适地眨了眨,一切都那么生动有趣! 每个灌汤包二十八道褶,透过晶莹剔透的皮可以看到里边的汤汁,每个都软软地卧在蒸笼上。 “哎呦,这个如此软韧,垂下来却不破”付掌柜夹了一只包子道。 不过福珠忘了告诉他,得先喝汤再咬包子,付掌柜一口下去,被烫的说不出话来。 “蠢老头,烫成这样都舍不得往外吐。”那边用芦管吸汤汁的牛继道。 福珠却不知道厨房的事,包子出炉后,陆离叫福珠去包厢商量席面,他自己则端着两笼直接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腌笃鲜、肚包鸡、香椿炒肉 除了猪肉菜之外,福珠还打算添些别的,将需要的食材拉完单子后便匆匆忙忙走了,田氏和吴氏第一天单独摆摊,还是有些不放心。 徒留陆离一个人在包厢食灌汤包,眉宇间擦过一丝落寞。陆禾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家公子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 “公子,昨晚在后院捉住的贼人,果然是二公子派来的!”陆禾抱拳道。 陆离手指轻点茶桌,并不意外:“我那好二哥哥终于坐不住了,那两个贼人招了吗?” “嘴硬的很,不过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包毒粉。”陆禾严肃道:“此毒无色无味,名为桃荚,极易溶于水。人服用后,会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如果来不及救治,便会虚脱而亡。” 陆离将茶碗磕在桌上:“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么毒!即便见不得我好,也不必涉及无辜的人!” 陆离是陆家的第三子,大哥陆起,二哥陆林,三人有三母。 除了老大陆起是江南富商正室所生之外,陆林和陆离都是妾室所出。 陆起性格宽厚,又有大夫人护着,潜心读得圣贤书,官至翰林学士。 陆林的生母是陆老爷子从外边带回来的,生下陆林便撒手人寰了,后来大夫人做主抬了秀才之女进来,也就是陆离的母亲。 陆林不嫉妒陆起生活平坦,毕竟他是嫡子。所以他盯上了陆离,同为庶子,他偏不让这三弟过的痛快。 陆林其人,从小便会讨人欢心,但手段阴狠,陆老爷子被他哄的将大半家产给了他,陆起他动不了,便将三弟和其庶母赶到了京郊,用破旧楼打发了。 如今酒楼被陆离盘活了,他当然坐不住。 陆离耳语道:“暗中查查他南边那个农庄,莫要暴露身份!” 陆禾领命出去了,剩陆离一个人望着楼下的人群:从坏事中尝到的甜头多了,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三天后,福珠坐马车到了城外,这里依山傍水,桃树的花蕾含苞待放,还有眼前的茅草屋,倒是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福珠来到厨房,食材已经准备好了,里边还有两个厨娘,一胖一瘦就等着福珠吩咐。 既然是五个人,福珠准备做10道菜。肚包鸡是最耗时的了,福珠将昨日处理好的猪肚再次清洗干净,让胖厨娘将鲜鸡去掉头和鸡爪,否则太大放不进去。 现在正是吃春笋的季节,瘦厨娘按福珠要求,将鲜嫩的笋尖切成滚块焯水。 将鸡放入锅中,加入葱姜料酒煮沸,不过这古代的土鸡杂质很少,水中浮沫很少,捞出来后便将整只鸡同婴儿手臂粗的葱段和成串的麻椒塞进猪肚,福珠拿出备好的针线,将猪肚缝好。 “我还是头次见做饭用到针线的!”胖厨娘探头道。 福珠做菜的步骤也不瞒她们,这是老祖宗的智慧结晶,不独属于她。 “这个线待会儿还要解开的。”锅中的水开后,捞出猪肚换净水,要炖上两个时辰。 这边胖厨娘将鲤鱼已经宰杀干净,福珠从鱼头一路斜坡下刀切至鱼尾,倒提起来,呈开花状。拿过瓷盆,福珠放入淀粉、盐巴、葱姜还有白酒不停地揉搓,保证鱼肚内外都腌制入味。 面粉与淀粉按比例加油制成流动状粉浆,逆着刀花抹在整鱼上,就可以下锅炸了。过程中要不停地提起鱼尾定型,最后炸至头仰尾翘便成了。 将葱姜蒜蓉加入底油爆香后,再放入等份的醋汁、白糖和清水,点上少量盐提味,最后淋入淀粉水,熬至粘稠,酸甜的味道令人口齿生津,出锅前再泼入一勺沸油,气泡翻滚。 水晶般的汤汁浇到炸好的鱼上,再洒上白芝麻,看的瘦厨娘偷偷咽了咽口水。 糖醋鱼做好后,这边福珠将咸肉和五花肉切块,将咸肉煸炒出香味后,再倒入五花肉,翻炒均匀后倒入笋尖和清水熬煮,砂锅的盖子不停地顶起,半个时辰后,再放入缠好的百叶结,继续炖煮。 里脊切丝抓拌腌制,香椿过沸水后水汽较大,先起干锅将香椿叶与盐巴翻炒一柱香盛出,再放入油并葱姜辣椒炒出香气后,倒入肉丝,带上金黄色后与香椿一起大火炒制,福珠上下颠锅,火舌翻腾,两厨娘惊叹这姑娘老成的手艺,这不仅考验手力,还考验技术。 福珠却想:终于能颠勺了,这段日子的饭没白吃! 香椿炒肉出锅后,福珠再次放油,倒入厨娘切好的羊肉片儿,酱油上色,将大葱炒到断生后,加水防止糊锅,最后散上安息茴香,外邦滋味十足。 厨房里三个炉灶同时起火,干的热火朝天,正厅里,只能听见筷子碰盘子的清脆声。这几位都是大人物,正位坐着宁王,当今皇上的十三叔,旁边有隐退的安御医和沈夫子,下手坐着的便是胡县令和陆离了。 陆离是后来才到的,陆岸在门外小声禀报:“公子,刚才安御医和沈夫子为了吃鱼差点打起来,我没敢拦。” “下次见到也不用拦,他们多年都是如此。”陆离说完便推门进去了。 桌上只有一根鱼骨并几根鱼刺,哪还有糖醋鱼的影子。 瘦厨娘又端上来香椿炒肉和葱爆羊肉,宁王夹了一筷子后,另三人纷纷抢了一筷子。 香椿叶带着淡淡的药草香,细细品尝,仿佛置身于三月的山林,深得安御医的心:“离哥儿,你尝尝这道香椿炒肉,真是品菜知春意啊!” 沈夫子更爱那道葱爆羊肉,他年轻时曾游历到西北,知道牧人会洒上这个香料佐羊肉,但是这道菜的葱香和安息茴香中和了羊膻:“肉片嫩滑,热油包汁,吾爱羊肉也。” “哼,沈老头就会扯之乎者也,刚刚你可抢了不少鱼肉!”安御医大口嚼着羊肉片道。 宁王咽下口中的菜道:“离哥儿,你从哪里找来的高厨?刚才的鱼肉,一口酥脆,再品鲜嫩,还有那红亮的汤汁,酸中带甜,可口的很!” “王爷形容的很是恰当,就是你来晚了,没尝到那外焦里嫩的鱼。”胡县令略有遗憾道。 安沈两老头也配合式地嗯一声。 陆离本来对糖醋鱼不感兴趣,迷惑脸:一个两个替我遗憾什么:“老师,这是一位姓董的娘子做的,她手艺极好,我和她也是认识不久。” 四人没想到竟是位姑娘,这个朝代,厨艺高的人备受尊敬,尤其是安御医,想把她拐成自己的厨子:“那一会儿让她来一趟花厅,厨艺练成这样不容易,今日要见一见这位高人!” 正合陆离心意,不过像是瞧出了他的心思:“这位姑娘是我的生意伙伴,不是厨娘。”【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玉米薄饼裹肥肉片 肚包鸡已经煮好,福珠把晾凉的猪肚从中间剖开,将整鸡取出剁成块,猪肚切成条,再放回原汤中煮上两刻钟。 腌笃鲜出锅时撒入剁碎的葱花,鲜的可以掉眉毛。胖厨娘和瘦厨娘忍了两个时辰了,这道菜出锅时,两人一左一右凑过头来。福珠哭笑不得,幸好自己多做了些:“婶子,你们拿个碗吧,咱们尝尝味道。” 要说能盛出多少,是不现实的,对于两厨娘来说,能尝尝味道就已知足。 凉拌虾仁儿只需将虾子煮熟后拨出脆嫩的虾仁,胖厨娘和瘦厨娘动作熟练,虾子深受当朝贵族人群的喜爱,一般烹炒食用,白灼没有什么滋味,众人排斥。 不过福珠转手又调制了酱汁,在碗里倒入酱油、陈醋、白糖、胡椒粉、辣椒面、蒜末,最后和入温水,与黄瓜条和嫩玉米粒搅拌,给虾仁穿上了红嫁衣,光是看着嘴唇都感觉到了酥麻。 白灼茼蒿和虎皮青椒是纯素菜,茼蒿摘掉老根,叶子嫩的很,没有坏的,锅中加入盐和清水煮开后将茼蒿焯至半熟,再将蒜末与调味爆香,淋在码齐的茼蒿上就成了。 青椒掐头去尾,煎至表面微微皱起,皮肉分离,呈虎纹状,倒入酱汁,焖至收汁,这才算烧到食客嘴里。 胖瘦厨娘将三道菜送至花厅,退下后迫不及待回到厨房,只为那口腌笃鲜。 肚包鸡出锅时撒上芫菜提香,奶白汤中一点绿,闻到的是乳油香,感受到的是生机。 陆岸端着厚厚的砂锅,福珠跟着他来到正屋,听陆离传话,食客想见一见她,福珠也隐隐感觉到,她要见的不是一般身份的人,虽有紧张,但也略有激动,毕竟要见到大人物了不是。 哪知,屋里入目的是狼吞虎咽的老人们,陆离坐在下手的地方,手边已经堆了两个空饭碗。 众人见一柳眉杏眼的姑娘惊讶地看着自己,也稍作收敛,安御医还瞪了眼沈夫子。 福珠认出了救原主的胖郎中,也就是安御医。陆离见她微微发愣,开口道:“先生,这便是做菜的董娘子。” 陆离口中的先生便是宁王,他自小体弱,在宴会被陆林捉弄晕倒,让祁将军家的儿子祁靖遇到,二人由此成为朋友,也阴长阳错拜了宁王做了先生。 福珠向众人行礼,陆离又依次介绍到:“这位是安御医、沈夫子和胡县令。” “各位大人好!”说完又行礼对安御医道:“多谢御医救命之恩” 胖郎中一愣,仔细端详福珠:“你是那个磕破头的丫头!”他对这丫头印象深刻,当时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头上流着汨汨的血。 当时他也以为这姑娘救不过来了,没想到两个月不见,眼前的姑娘鹅蛋脸,脸颊鼓鼓的,个子也窜了不少。 “对,就是我,您都没有收我的诊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您!”福珠还记得那个胖郎中匆匆跑掉的身影:“不知诊金几何,这是一定要付给您的!” “你真要还我诊金?”安御医笑眯眯道,让福珠有点发毛是怎么回事? “那你给我做菜吧,我什么都不缺,更不缺银子!”在众人觉得这厮得寸进尺之时,他越过吃空的盘子,给自己盛了碗肚包鸡。 陆离听了刚要替福珠解围,没来得及开口,沈夫子的先张嘴了:“安御医,董娘子有自己的摊子,不是厨娘,岂能专门给你做饭?”他为人正直,从不拐弯抹角,所以官场不顺,索性来到这郊外,办起了学堂,但他也不会承认有点嫉妒胖郎中的缘故。 尝了一口肚包鸡,五脏六腑都温暖了许多,安御医心情不错,难得没有怼沈夫子:“谁说让专门给我做菜?每天让她把吃食做好,我派人去取就行” 他那馋嘴样,让在座各位都忍不住盛汤喝了,矜持什么的在美食面前算的什么? “好,正好下月我打算在码头盘个食铺,到时候送菜就更方便了!”福珠知道这胖郎中心的不坏,而且是个贪嘴的。 众人一听,开食铺?那以后的美食有着落了,宁王也暗自开心,这里就他的地位最高,不想端着也得端着。 刚才还在嫉妒胖郎中的沈夫子喝了口汤:“腌笃鲜是把春天的鲜喝进嘴里,这道汤则是将春天的暖融入怀里,这里边的是什么,毛绒绒的,嚼起来咯吱咯吱的?” “这道菜名叫肚包鸡,是将整鸡塞入洗净的猪肚炖熟后,再把鸡肉和猪肚切块入原汤熬制而成,最是养胃不过” “我还是觉得刚才那腌笃鲜更好,笋块脆生生的。”宁王回味道。 福珠见腌笃鲜的砂锅只剩下干巴巴的锅底:“这道菜为春日限定,错过便只待来年了。” 胡县令问:“这其中的肉肥而不腻,是驴肉吗?” 福珠就知道他们尝不出来,不过她也没打算隐瞒:“不瞒大人说,今日所有荤菜,除了葱爆羊肉和糖醋鱼外,都是猪肉做的!” 陆离倒是平静如常,剩下的四人毫无嫌弃,胡县令还道:“平生第一次尝到如此味美的猪肉,哪里还有?” 福珠看了陆离一眼答到:“现在一线天酒楼有猪肉菜售卖,各位大人要是想食可移步酒楼。” 宁王倒是没想到这姑娘竟给陆小子宣扬酒楼,陆离也是诧异地看着福珠,难得被众人看的不好意思,他清咳一声:“听说沈夫子最近要收一批新学童了?” 陆离见到过董鹄在沙地上写的字,也听福珠提起过想送弟弟去学堂,所以他借机将沈夫子引荐给福珠。 “我倒是想收,谁知附近的孩子学了几天全跑了,孺子不可教也!”沈夫子道 福珠听陆离的话头就知道这哪是让她还人情,明明是变相帮她:“沈夫子,我小弟和堂弟也想入学堂,不知您可收啊?” “收是收的,不过别到时候又想那些孩子似的跑了。我可不像国子监那帮人,还来打手板那套,学与不学全看自己!” 这点福珠倒是认可,前世老师苦口婆心地上班课,下边的学生一点都听不进去。 “您放心,他们自是知道机会来之不易的。”福珠点头道 席面已吃个精光,胖瘦两厨娘拿来一摞玉米饼,极薄极脆,轻轻一碰就散了。刚才等汤的间隙,福珠烙了些玉米面饼,想把它烙的薄如纸,很考验功底,这是福珠前世和福利院妈妈学的。 薄饼中卷入一片肥肉,撒上盐粒,薄饼的脆中和了肥肉的油腻,而油脂的醇香又乳化了饼的干涩。听福利院妈妈说,小的时候过年来上一块,幸福极了。 果然,这群京城人骨子里带着北方人的口味偏好,尤其是宁王,他母妃来自民间,只在他小时候做过,后来怕人笑话,便再也没烙过。 一眨眼,母妃离开后,便再没尝过这味道,一块卷饼吃完,竟有泪花闪出。 福珠慌了,陆离拍拍她的肩膀,悄悄告诉她无事。 宁王忙说:“丫头玉米饼做的好,是我想起往事罢了!” 胡县令也岔话题:“单吃薄饼也越嚼越香,办公时吃一片,批阅官文都不枯燥了。” 胖郎中和沈老头像松鼠似的,嗑个不停。只有陆离,吃个薄饼也风度翩翩,其实他内心在想:董娘子做什么我食着都好,我还尝过好几道你们没见过的! 最后福珠做主,将剩下的玉米薄饼和肥肉片都给宁王打包带走了,剩下三人幽怨地看着她,福珠干笑了两声道:“下次,下次给三位大人带!” 这次是福珠和陆离乘一辆马车回的,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陆离打破这份沉默道:“五日后,记得带着他们来茅草屋这里见沈夫子,才学是其次,沈夫子不重这些。” 福珠认真听着陆离的话,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肩头,白皙的脖颈上像落了一层金粉,马车的窗沿没有挡住的夕阳恰好投在她挺立的鼻梁,像带了半张假面舞会的面具。 耳边的声音没有继续,福珠蹙眉看陆离,真是美人蹙间秋波水,眼含半怨,唇珠一点,道是风情无限。 陆离归魂,接着说:“沈夫子是状元出身,但性情真挚,他的学生要合他眼缘,所以他要看过才决定收不收。” 见福珠担心起来,陆离又说到:“所谓合眼缘是看学童是否有德,你不用担心,我见那俩孩子都被教的很好。” “多谢陆公子相助,算上这次,已经帮了我两次了,不知如何相报?”福珠鼓了鼓嘴问 “那便再给做一次糖醋鱼,这次来晚了,只剩下鱼骨。”没吃到福珠的菜,面上还是那个潇洒的陆公子,心里却计较的很。 “好,那下次我单独做给你吃!” “单独”这两个字让陆公子的嘴角微微翘起,是怎么都按不下的。 福珠心里也暗暗思考:陆公子人美心也善,以后还要给他多多献上食方,让他多多赚钱。 再没有比赚钱更开心的事了! 迎着夕阳,马车哒哒载着心情愉悦的两人回到家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烘肉干 当朝的束脩是十条肉干,福珠为了五天后的见面礼,特意请人在院子里垒了面包窑,反正以后要常用,这银子不白花。 两个小弟,二十条肉干儿,牛肉不好找,那就用猪肉代替,也是美味的很。 垒面包窑用了两天,福珠亲自监工的,董父找来的本镇手艺最好的师傅,和前世的几乎无异。 将切好的猪肋剔骨切条,提前用冷水浸泡一个时辰,再用香料煨上一夜,第二天用铁勾子挂到面包窑里,福珠特意将面包窑的膛留得很高,二十条肉干得分四份烘烤。 福珠带着两个小弟在家烘肉干,田氏吴氏两个母亲将俩孩子入学的事看的重中之重,再三表示,两人就能把摊位撑起来。 两女子推着小吃车走了,往日路上还要紧张许久,等忙起来才会忘记面对陌生人的恐惧。 今日,她俩单独去摆摊,心情却比哪一天都舒畅,吴氏甚至哼起了小调,两人相视一笑,和朝阳一起迎接新生活。 小院内,炉火烧的正旺,鹄儿和明嘉两人负责填柴,福珠愿意让他们参与进来,毕竟拜夫子关乎的是自己的未来。 鹄儿小脸上终于带上点肉,不过下巴颏仍然尖尖的,董明嘉长的方短脸,比鹄儿略黑,倒是看起来多了几分健壮。 一个时辰后,第一批可以出炉了,此时肉干已经被烤的毫无水分,硬的像木柴棍一样,表面洒上芝麻,嚼起来滋味十足。 肉干表面滑溜溜的没有任何味道,牙齿顺着纹理扯开个口子,此时尖锐的虎牙是最合适不过的。里边的味道便绽开了,需要注意,此时口水最易流出来。 明嘉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亮晶晶的东西,他和董鹄拿着寸余的一截儿啃,小奶牙更是使出吃奶的劲儿。 “你们俩可别把牙给硌下来!”福珠见他俩卖力的劲儿,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很是担心呢? “姐,掉了正好换新的,我不怕,为了尝这么香的肉干,值了。”明嘉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最会说话。 董鹄在一边点头,一手攥着肉干,一边往里填柴,两兄弟嘀嘀咕咕地,将活烧的旺旺的。 小院里气氛一片和谐,陆离这边却是剑拔弩张。 京中人来人往的酒楼里,外边小二迎来送往,宾客换了一批又一批,陆离和二哥屋里却静的吓人。 昨晚陆离回到小红门里,陆禾便传来消息,农庄那边果然有问题,关乎佃农,已经掌握了不少人证物证。 坐在对面的陆林,样貌肖父,短脸,下巴屯到肉里,肿眼泡,唇紫略厚,再加上黑皮,打眼看去,有几分憨实。可内心却如毒蛇一般,长时间沉迷酒色,此时他眼底乌青,捧着似怀胎的肚子瘫在实木椅上。 “二哥生活是越发顺风顺水了。”陆离饮了口茶道。 “老三的酒楼做的也是风生水起,都快比上我京中的玲珑阁了,我本以为,你会随着那破烂酒楼穷死在京郊,真是天不遂人愿呐!”陆林最是容不得陆离好! “还要感谢二哥派人深更半夜给我送了份大礼,他们就候在隔壁,不如我让他们来和你叙叙旧?” 陆林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坐直后又往后一躺:“抓到又如何,你有证据是我的人吗?” 陆离也不急,还是平时风光霁月的模样,比陆林养眼了不知多少倍:“我的确没有证据,就是不知道佃户手里的契单算不算证据?” 听到农庄的事,陆林再次坐直了,阴狠地看着陆离。 ”先皇在位时,规定全朝上下,农庄一律二十税一。新皇登基后,发布新农政,农庄向佃户三十税一,但是二哥你,依旧按照二十税一的政策收缴。利用消息差,把百十口佃农蒙在鼓里。”陆离淡淡地看了一眼陆林恼羞成怒的模样,接着说:“大礼朝犯有私自加重田税之人,笞打50大板,并没收一半财产。再有甚者,罚没一切财产,罪者发配边疆。二哥不会不清楚吧?” “陆老三,你想干什么?!”陆林从牙根里挤出几个字来。 “便是想回你一份礼,不知二哥可否满意?”当朝皇帝登基年有余,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且新皇励精图治,眼里容不得沙子,陆林此时被揭露,必定严判。 “倒是小瞧了三弟,有什么条件尽管提。”陆林知道他和佃户对簿公堂毫无胜算。 那帮人手里的契书虽然签字画押,却没有按律法公正,就这一条,牢饭就得吃饱。况且,还有大事,不能跟老三硬耗,给上头的主子惹麻烦。 陆离没想到他这么快妥协,倒是不像陆林平时的为人:“我也不多求,就要你手上那几处农庄。” “你!”陆林的脸气的黑红黑红的,没想到老三狮子大开口,他手上有两处农庄,一处田庄,千余亩,一处山庄,山庄用来种果树,其实还有铁矿。 陆林想起不久才发现的铁矿,心里恨不得把陆离千刀万剐,呕的要吐血:“你未免太过贪心,我统共就两处庄子,你却都要了去?” “我没记错的话,分家之时,大哥只分得京内一处宅子,我更是寒酸,一破落酒楼便打发出去,其余的都归了二哥你。”陆离径直看向陆林,桃花眼里萃着冰:“光是贩酒便赚了不少吧?还有丝绸瓷器生意,你不是握在手里?那些私产,光是躺着不动,光是租子都能养活住你!” “老三你这些年隐藏的辛苦吧?我真是低估你了。” “我要的只是九牛一毛罢了,况且也是二哥先挑起来的不是?”陆离忽略他可怖的脸色,条件是改不了的。 “行,那两处庄子你拿去便是,不过你记得遵守诺言,将证据交给我!”陆林不敢让主子知道自己背着他搞小动作,不得不让步。 “放心,二哥把地契给我,我自然将农庄的账本奉上,那笔烂账我也懒得看!”陆离嫌弃道。 “你最好也藏好尾巴,别让我薅住!”陆林狠呆呆的瞪了陆离一眼,便扭着身子离开了。 恐惧的眼神吓得酒楼的小孩哇哇大哭,指着他说:“娘,他长的好像黑熊怪,我害怕!” 二哥一愣,却不与这稚童一般见识,甩甩袖子走了。 今日陆林算是被鹰啄了眼,只怪他平时太过张扬,太过偏心。 “事也办完了,我们也走吧!”陆离对身边的陆禾吩咐道。 “那我们还给董娘子买礼物吗?”陆禾知道公子心情不佳,便试着问。 “当然要买,平白得了两处好庄子,不得庆贺庆贺!让隔壁的人也撤了吧,那两人到时候给老二一并送回去。”陆离出了房门 于是,面对恶人还谈判的主仆,来到京中最大的香铺给姑娘选脂粉。 这落差,陆禾有点接受不来,不过看了眼他家公子,倒是有兴致的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肉丝炝锅面 陆离只知道赠女子礼,胭脂为佳选,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水粉,闻着掺杂的花香,着实犯了难。 陆禾见公子为难的模样,赶紧拉来掌柜的。 店掌柜一脸福相,虽为男子,但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自是对陈列的东西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见的人多了,其中这些人情的弯弯绕绕的,毒辣的眼睛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见到陆离,便老道地开口“公子,您这是头次给女娘选礼吧?” 瞧他多会说话,一下就掩盖了客人来此处的陌生感,不确定对方的年岁,也不乱讲,直接用女娘代替,分寸感拿捏的实在妥当。 陆离微微点头,拿起了货架上最亮眼的口脂。青瓷扁盒里的粉红口脂在阳光下,越发粉嫩,陆离捏着形制六朵花瓣的盖子,脑子里全是福珠婴儿肥的脸颊。 “公子?客官?” 陆离回神。 陆禾觉得公子自从遇到董娘子,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这个口脂颜色太过明丽,一般是哄稚童的长辈所买,或者是年少的女娘互赠,用于搞怪罢了。”掌柜笑着解释道。 “不是,我是送给一位豆蔻之年的娘子!”陆离还是拿着口脂不撒手,觉得这颜色衬上福珠最是好看! 掌柜听完,脸部有些扭曲,实在维持不住标准式笑容了:“这颜色涂在唇上,就像糊了一层猪油,将嘴唇衬的又厚又大,脸上却半点气色也无,可使不得啊!” 周围小娘子听到掌柜的话,纷纷捂着帕子笑出声,还有女娘警告身边的夫郎:“你不要买那人手中的口脂,这种颜色的都不能买,听到没有!要是将这个颜色买作礼,我就罚你睡三日书房!” 主仆两人都听到了这话,陆禾微微侧身,企图掩住正脸。陆离也不得不将粉红的口脂放回原位,轻咳一声:“那什么样的礼适合她呢?” “豆蔻年华的女娘用不着浓妆艳抹,一点点口脂便好,这边的口脂最适合女娘不过。”掌柜从货柜上挑来一盒嫣红的口脂。 陆离听完掌柜的话,又瞧了瞧他手里的,口脂红的有些吓人!顿时觉得福珠天生丽质,连口脂也用不着:“你们这里可有祛疤的膏子?” “当然有!我们店的祛疤膏子,那可是祖传秘方,不仅效果好,连味道都是栀子花的香气。”掌柜引着陆离来到柜台,这种金贵的东西可不能和普通水粉摆在一起,得时刻有人看着,少一盒可是大损失。 圆筒状的白瓷罐上刻着花纹,厚厚的瓷壁包裹着青透水润的膏子,打开盖子有淡淡的清香,一看就是好东西。 付完银子后,主仆二人满意离开。 老陆宅内,陆林从老三那里吃瘪后,也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思,便带着怒气回了府。 “夫人,二爷他回来了。”说话的是陆林妻子刘氏的贴身丫鬟。 “知道了,下去吧!”女子身着素青色的织锦裙,以玫红绸带系腰,在湖边亭亭而立。只是三月的春风,也吹不开皱起的小山眉。 “娘,爹这次回来还会凶我们吗?我不想见到他”身边五六岁的男童抬头问刘氏。 “元毅,一会儿娘自己去见爹爹,你和乳娘一起用哺食?”刘氏蹲下问儿子。 “我要和娘一起去!”上月二人因妾室发生争执,陆林将刘氏推倒在地,正好被进门的陆元毅见到。 “好,那你乖乖听话,莫惹你爹生气!”刘氏想,这次两人没有争执,带儿子去也无妨。 谁知,见到的是陆林狰狞的脸,吓得陆元毅往刘氏身后躲,哭喊:“你不是我爹,你是哪里来的野鬼?” “哼,刘氏这便是你教出的好儿子,亏你还是大家闺秀,有见到父亲这么大喊大叫的吗?”陆林瞪着刘氏,他现在眼底乌青,眼球充血,脸上横肉遍布,比在酒楼里还吓人,尤其在烛光下,与活鬼无异。 “你将儿子吓到了,他才多大,需要守什么规矩?”刘氏抱起儿子轻抚背脊,拧眉瞪着陆林。 “这个家不待也罢,无趣的很!”说完,将桌子上的茶碗扫到地上,推门而去。 刘氏捂住儿子的耳朵,直接抱着陆元毅回房安抚了。她表面看似不在意,只是在无人的夜晚,甜甜的月亮眼里不由染上了哀戚。 陆离回到京郊已经酉时末了,只怪他在胭脂坊耽搁的时间太久,只能改日再去董家。 而福珠这边,正在与董父商量扩建猪场。一线天每日需要的猪肉,比上月增加了一倍。新出栏的猪肉半点异味也无,再加上比羊肉价廉,屠大摊子上买猪肉的人越来越多。 光是这两个地方,猪场供着都有些吃力,更何况福珠还要开食肆,将猪肉卖向全朝上下!扩建猪场,事不宜迟。 福珠按照前世的经验,将猪棚设计的更高,上边修上支摘窗,夏日取下,冬日安上,便于通风。为了节省空间,直接将猪棚建成大通房,中间用木栅栏隔开,空间可以随时变换。 母猪产子的月子房墙壁要建的更厚,底下垒上炕坯,上边铺上木板,冬日的时候,只需烧外边的灶火,就可以提高产房的温度。产房还要与猪场隔开,防止母猪产子时受到惊吓导致难产。 董父已经和村长申请了地皮,山上又种不了田,荒着也是荒着,村长很是乐意董父拿去建猪场。 陆离到董家的时候,碰上了铁锁。两小弟已经送去了沈夫子那里,田氏和吴氏去镇上卖卤煮了。 福珠回家拿食材给工人做晌食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主仆两人。她推着独轮小车走近时,看到陆离低垂的桃花眼,眼尾带着一点红,湿漉漉的,怎么觉得像被抛弃的狗狗。 惹的福珠想摸摸他的头:“陆公子,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 陆离眼睛突然亮了,迎着福珠道:“今日想和你谈些正事!”傲娇的陆离才不会承认赶着给她送礼来了。 陆禾也看到了福珠,上前帮她推着独轮车。 “我一会儿边要进山,有十多口人等我做饭。”福珠不好意思到。 她低头开锁,陆离低头盯着她的发旋儿,乌发浓密,发旋被搅在里边,陆离觉得甚是可爱。 进门后,福珠道:“陆公子不嫌弃的话,可愿意随我进山看看猪场?” “好!我正有此意。”陆离点头道 旁边的陆禾,再次发出疑问:平时沾上点水渍都要换身外袍的人竟然上山看猪? 福珠将要用的面和菜都装上车后,她带路与陆离走在前边,陆禾推车跟在两人身后。 山腰上十几口汉子在三月天里干的满头大汗,曹临河也在其中。曹阿婆也在,秋娘前几日也出了月子,她正好来帮福珠洗洗菜,毕竟这么多人的饭食,一个人忙不过来。 曹阿婆等在半路,怕福珠推累了,准备接她一段路,远远地见它她身边跟着位青衣公子。 福珠也看到了曹阿婆,怕她多想,先介绍道:“曹阿婆,这位是陆离陆公子,来猪场想买点猪!” “啊!那是客人呐,我来推车!”曹阿婆就要推小车。 陆离开口道:“阿婆,让陆禾推着吧,要不一会儿没他的饭!” 陆禾一听没饭,手握的更紧了,谁来了也不能抢走! 曹阿婆怎么感觉到了杀气?她笑道:“那就辛苦你了,一会儿多给你盛点饭!” 到了山上,福珠告诉陆离可以随便转转,她先去准备晌食了。 陆离自己转哪有意思,还不如看福珠做饭有趣:“我和陆禾留下来帮忙吧,不是说吃饭人多么?” 一边的陆禾也猛点头,正好守着厨间吃刚出锅的,天知道,他馋了好久董娘子做的饭食,到现在半口都没尝过。 “也好!”福珠不指望使唤陆离的,他身边的陆禾还是很能干的。 人多,吃面食最合适不过。做起来简便,有肉有菜,还能保证工人吃饱。 福珠将面活的硬硬的,将玉米面洒在案板上,用手腕粗尺余长的擀面杖,将面团反复擀压。 陆离见小娘子将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皓腕,像牛乳一般,又细又白。那擀面杖比她小臂还要粗,陆离生怕福珠手腕折断:“董娘子,我来擀面吧!擀成什么样,你在一边看着点儿?” 福珠微微蹙眉,歪了歪头道:“好,那你来吧,只需要把面饼压薄,边擀边旋转就行!”看美男子下厨,福珠是最乐意不过了。 陆禾在外边劈柴生火,自是看不到他家公子的模样,不然他又得惊掉眼珠子。 曹阿婆拿着洗好菜进厨间时,正好看见福珠给陆离扎袖子,捂嘴偷笑,觉得这如玉似的公子肯定对福丫头有意思,悄悄放下菜筐出去忙活了。 陆离穿的长袍,得襻(pan\)膊,他低下头,福珠将带子帮他挂到颈间,女娘认真的模样,让他高兴不已,连擀面的动作都快了。 福珠拍了拍脸颊,心想这公子难道是妖精变的,怎么每次接近他都脸红?尤其是刚才靠近他闻到的那股松香气息,绕在鼻尖经久不散。 等面擀好后,福珠将面皮一层层折好,褶皱的面片变成了棱状的细丝,炝锅面要用细面,这样才够入味儿。 热锅挖上数勺凉猪油,乳白的膏体慢慢融化为澄澈的液体,脂肪香不同于植物油的素朴,更加穿人肺腑。 切好的猪肉丝放入锅中,还有圆白的葱片,炒至葱白微微泛黄时,放入酱油和盐,粗糙的瘦肉染上了酱色,光是颜色就看的陆禾胃口大增。 油菜顶着嫩绿的圆叶,往下颜色渐浅,到根部化为一点白。福珠把扯好油菜的下到汤中,倒入热水,洒入磨好的香料粉,有点冲鼻,福珠打了个喷嚏。 陆离将怀中的软帕递给她,福珠道了声谢,擦了擦鼻子,这下不打喷嚏了,脑子里那股清凛的松香又挥之不去了。 待汤汁滚开时,将擀好的细面下锅,继续焖煮。 陆禾将火烧的极旺,待汤再沸之时,放入最后一小盆黄豆芽,福珠告诉曹阿婆:“可以唤爹与曹大哥他们来食饭了!” 近十余口人呼啦来到洞旁,曹阿婆扯掉盖碗布,发给每人一只粗瓷大碗,众人到福珠那里领面。 陆离如愿尝到了第一碗炝锅面,煮熟的油菜颜色变深,连发白的尾部都泛着清,入口软绵绵的。 黄豆芽是被烫熟的,胖椭的黄色豆瓣带着股豆子的清甜,嫩芽爽脆。 肥美的汤汁包裹着面条和肉丝,一碗面三重感觉,面条柔韧,猪肉滑嫩。 陆离食着碗中的面,赏着满山的春色,心情舒畅无比,耳边还有小娘子催促:快点吃,不然他们都抢光了! 陆禾不管那些,快速食了一碗后又从抢得一碗: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和大哥描述描述这碗面,谁叫他上次馋我的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炸小酥肉 众人食完面后,便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 “董叔”陆离见董父用完饭过去打招呼。 “陆公子,珠儿带你看猪场来了?”董父刚才顾着食面,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主仆。 “我有事与董娘子商量,顺便来看看。”陆离直了直身子,福珠又给他续了一大碗面,食完有点撑。 “酒楼用的猪肉越来越多,是得来瞧瞧!”董父几次和陆离相处下来,发现他虽然性格孤僻,但却是个热心肠的,开玩笑道:“公子倒是信任我们,要是我,可能得跑了七八趟猪场了!” 陆离没挑明,第一天就派人把他们查清楚了,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脸上却温和地说:“我自是相信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和董叔合作的。” 福珠吃完饭,厨间就交给曹阿婆收拾了。站在洞口,正看到陆离和董父聊天。那平时面若含霜的陆公子,温润的模样可真令人赏心悦目呀! “爹,你们聊什么呢?”福珠走过来道。 “陆公子想商量合建猪场的事,我正和他说呢,咱家做生意的事归你管,你同意才行,我说了可不算。”董父看日头已转偏了山头:“要开工了,福珠你带陆公子好好转转咱们猪场,有什么事你就来对面找我。”即使在眼皮子底下,也是不放心女儿的。 “好,爹你去忙吧,我一会儿带陆公子看完就过来。”福珠神经大条,满脑子都是合建猪场的事。 临走时,陆离微微皱眉,看向陆禾:“你去帮着收拾去!” 在一旁发呆的陆禾:“是!公子!”转头进了山洞,小声嘀咕:噫!不就是怕我打扰你和董娘子嘛! 福珠也没拦着,有他帮忙曹阿婆能轻松点儿,既然来了,就不能吃白食。 肉猪圈里,公母猪即使都被“敲”了,仍然是分栏养的,这样便于管理,毕竟公猪性格比母猪暴躁,偶尔就会有那么个刺头。 福珠带他来到母猪产房:“这里是单独隔断的,保证大小猪不被肉猪惊吓。” “那这个类似蒸笼的东西是做什么的?难道是蒸活猪的?”陆离的桃花眼微微瞪大,这蒸笼不大,只能放的进小猪。 福珠头次看他吃惊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孩子气,噗嗤笑了:“这个的确是用来蒸小猪的!只不过是帮它们保暖罢了,刚从母体出来的小猪,极易受冻,此处简陋,再如何保暖,它们也易受病。” 福珠从圈里抱起一头肉粉的小猪,它吃完奶,眯着眼睡的正香:“用微火蒸到它们出汗便可,小猪更容易成活,不过我改制了新猪场,以后用不着这么麻烦的。” 福珠摸了摸小猪的耳朵,它闭着眼蹭了蹭福珠的手臂,乖巧极了。 “你要抱抱它么?” 福珠将小猪递给陆离,洁癖的陆公子僵住了,小猪似乎也感到了不适,睁开眼扭了扭身子,哼唧唧的。 陆离一动都不敢动,眼尾带着一点红,一人一猪就这么看着福珠。 福珠见他这样,赶紧又抱回到自己怀里,回到女主人的怀里,小猪拱了拱屁股,闭眼睡过去了。 陆离看它如此贪睡,也伸手摸了摸它的前额,此时小猪头上绒毛细软,滑溜溜的,干净的很。 两人边走边说:“我最近新得了个田庄,想和董娘子再做个生意,五五分利,你看如何?”陆离来的时候就盘算好了,将那千余亩的田庄改成农庄,种田养猪。 “猪场要盖多大的?我可没有那么多银钱投进去!”福珠摇摇头道,她是个清醒的商人,分得五分利,便要投入五分的资金。 “董娘子不需要投入银子,你要做的更重要,监督垒制猪场,还有传授养猪的技巧!”陆离怕她觉得自己偷窃技术,又补充道:“我们还是按老规矩签约,田庄的佃户更是签字画押,绝对不会泄出去!” 福珠再次问:“猪场要建多大?” “三百余亩”陆离回答。 福珠听完,倒是比预期的规模还要大:“难道陆公子这么相信我?三百余亩,要是产粮食种菜,可是稳赚不赔的!” 小娘子杏眼圆长,此时正歪头盯着他“董娘子养的猪肉味美,镇上可是抢手的很,我岂能错过赚钱的大好时机?难道董娘子不想将猪肉卖到更多地方吗?” 福珠当然想,只不过实力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也好,与陆离合作,能一步到位,中间还能省不少力。 “那咱们合作愉快!”福珠伸出右手,发现古代没有握手礼,在半空中摆了摆,又收回去了! 小娘子的手被冻的发红,还有冻疮,陆离心想:下次还要跟安老头讨些治冻伤的手膏来! 福珠将小猪放回圈里:“陆公子,你还要去新猪场那里转转吗?不过我建议你十日后再过来一次,今天第一天开工,是什么都看不出的。” 福珠想,田庄要建的猪场是按照这里打版的,甲方肯定要考察考察是否满意呐? 陆离听到耳中的只有:十日后我又可以见到董娘子了! “还是董娘子想的周到,十日后我便再来一次,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介绍了。” “怎么会呢,如果有什么不妥,可以提前改制在田庄建的猪场。”福珠转身要带陆离出去。 “董娘子,留步”陆离从袖中掏出白瓷罐,递给福珠道:“这是我娘托我给你带的,说是祛疤效果极好。”雅岸的陆公子平生第一次这么口不择言,在女娘面前失了怯。 福珠没有接,光看罐筒就知道此物昂贵:“多谢陆伯母的一片心意,不过给我这么贵的膏子,多浪费。” “用到你身上怎会是浪费?董娘子莫看轻自己,每个女子都有追求变美的资格。”陆离从来不觉得女子涂抹脂粉便是浪费钱财。 他见福珠还是不接,将罐子塞到她手中:“你不收,我回去也无法交待。”说罢,越过福珠先一步出了猪棚。 “那好,我将膏子收下,一会儿我做一道小食,得麻烦你给陆伯母带回去。”福珠赶上去,也不好再三推脱,一会儿将食方也写下,往后等有银子了,再回报陆母的好意。 洞里的厨间食材太过有限,福珠和董父说了声,三人重新回了小院儿。 吴氏和田氏还没有回来,陆离与陆禾成了打下手的。 福珠先将花椒粒熥(teng)熟,锅中散发辛麻的怪香,不令人讨厌,但令人上头,还有点提神醒脑的作用。 陆禾用石杵捣好辣椒粉,替了陆离烧火的位置,他第一次见公子烧灶台。 那个泥点都嫌弃的陆三郎,竟趴在灶口吹气,似乎还因为生不着火被董娘子嫌弃了? 熟透的花椒上了火候,微微发黑,用石杵捣成粉后,味道就更盛了,福珠喜欢这种麻香,闻之使人清醒。 山上带来的梅花肉,肥瘦相间,炸小酥肉用不得干柴的净瘦肉,炸出来就像撕咬外边的树枝子,扯不断还废牙。将肉切成竹筷粗的棱条,肥肉呈水线状,在纹理中开裂。 姜末煮水代替姜末进行腌制,这还是福珠前世学来的,这样可以防止将其裹入肉中炸制,突兀的气息破坏酥肉的美味。 将淀粉与面粉用温水拌匀后,放入一勺细盐,令面糊的味感更强烈。福珠下手将肉与面抓匀,保证面糊包裹住肉棱。 福珠沾了面糊腾不开手,陆离便将东西递给她,因为不熟悉,所以在厨房转来转去。 竹筷插入油锅,筷底冒小泡,正好下锅:“陆禾,将火转小!” 酥肉在锅中慢慢炸制金黄,仅一遍是不行的,还要再次大火复炸,将里边的油逼出来,保证表皮干爽脆口。 用笊篱捞到竹盘,给酥肉散热,有水汽闷了就失了口感。 福珠捏起一根尝了尝,外皮酥香,在高温中却将内里的肉锁的软嫩无比,咬下去,是味觉的狂欢。 根据口味,福珠取出一些洒上点红彤彤的辣椒粉和安息茴香粒。 陆离更喜欢辣味的,干脆的面皮加上辣椒的霸道,给舌头又添了份刺激,还有时不时冒出的安息茴香粒,牙齿悄悄将其咬碎,更是给味蕾带来惊喜。 福珠将食方写好,递给陆离:“如果伯母还想吃,便让张嬷嬷按照上边的做,我已经写的很详细了,酒楼也可以上,这个小食老少皆宜。” 陆离接过食方,上边的字比第一次写的工整了不少,看来平时没少下功夫练:“我回去便交给她,至于酒楼,还是按照契约分利。” 陆离知道福珠想用食方偿还人情,不过他觉得她不必如此,食方给酒楼带来的利够多了,光是令一线天东山再起,酒楼上下都要承福珠的情。 陆离提着一小篮子酥肉上了马车,有点像采蘑菇的俏郎君?福珠奇怪地想。 红门里,陆母和张嬷嬷说:“今日不管离哥儿什么时候回来都要告诉我,这几天早出晚归的,我想问问福珠那丫头住在哪里,都见不到他人!” 张嬷嬷见她这些日子精神越来越好,心里也高兴:“好,等三少爷回来,我一定告诉姑娘你!” 离了老陆宅,陆母终于成了主子,刚开始张嬷嬷时常唤她老夫人,从福珠那次来后,陆母觉得这么叫都把自己叫老了,所以便回到了闺中的称呼。 叹了口气道:“离哥儿幼时,我要是强硬一点,他也不用受那么多委屈,现在为了把我带出来,只得了个酒楼。” “过去的事,姑娘你莫要多想。现在酒楼很是繁盛,我听陆禾说,楼里一到晌午,都挤不开人!”张嬷嬷劝道。 外边传来推门声,张嬷嬷一看,果然是陆离回来了。 “三少爷,你可回来了,姑娘都吩咐我堵你了!” 陆离进屋将竹篮放到桌上,掀开盖子,盘子里是晾凉的酥肉:“娘,董娘子让我给你带的酥肉,你尝尝?” 感伤的陆母一听,儿子不仅给自己带了吃食,还是福珠做的,心情舒畅许多。 盘子里的酥肉没有撒辣椒粉,福珠还嘱咐陆离,陆母胃口不好,宜少食辣。 陆离将盘子端出来,陆母用筷子夹了一口,肉虽然凉了,但不影响口感:“咸香可口,酥中带脆,就是有些少。” “董娘子将食方写给了我,回头交给让张嬷嬷,想吃可以随时做。”陆离不想把这张拿出来,看完陆母,便回书房抄食方了。 惹得苏氏,也就是陆母和张嬷嬷抱怨:“这小子,见了也不多说两句话,跑的极快!” 气的她要多食两口小酥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烧麦 董鹄和董明嘉每十日放假一次,总共两天。沈夫子这次收了五个孩童,算上之前的,有十个孩子。 沈夫子和他们都住在那片茅草屋里,这个地方远离尘嚣,最适合做学问,平时有胖瘦厨娘给他们准备吃食,孩子之间恭敬友顺,相处起来融洽的很。 早上吴氏将董明嘉带到董父家,再和田氏一起出摊儿,两人有时候用朝食,来不及了就不食。 董父佐着福珠腌的咸萝卜丁食了点粥,红油浸透的萝卜甜中带辣,嚼起来嘎嘣脆,董父连吃了一个月都不厌烦。 福珠早上送着田氏她们走后,准备做些烧卖,一会儿送过去,顺便去码头找牙行赁铺子。 泡了整夜的糯米蒸制两刻钟,肿胖的米粒变得油润黏滑,米香四溢。 干菇以凉水泡发,以激发菌香。伞状的菌帽外褐内白,伞尾带着些小绒毛,摸上去有点磨手。 猪肉切丁儿,香菇切片儿,七分热油撒入切细的葱段,葱边儿煎的微焦时,再放肉。葱香中和了生肉的腥,酱油调色,不可多放,放多会发黑发苦,猪肉半生时,再倒香菇,最后加糯米叠炒。 鹄儿和明嘉蹲在灶边烧火,眼睛却盯着锅里的馅料。那虎头虎脑的明嘉可忍不住了:“堂姐,我和鹄儿帮你尝尝味道吧!” 这小机灵鬼儿,明明是自己馋了。 做面皮的福珠,自是知道小堂弟的脾气,只比董鹄年长一岁,主意却多的不少:“只可以尝香菇,就是黑皮青底的长条,与肉长的相似。却不可错食,米和肉还没熟透,可是会拉肚子的。” 两人用竹筷挑了三块菌菇,最后一块递到福珠面前,鹄儿道:“姐姐你也尝一口,染上了肉香和米香,鲜的很。” 福珠张嘴接了,虽顽皮,却知道惦记人:“等蒸熟了,你俩吃第一个!” 手心大小的薄面皮,包上满满的馅料,右手虎口旋转收紧定形,左手拇指按实。 出锅时,明嘉和鹄儿守在锅边,用手挥散蒸汽,笼屉上的烧麦馅料半吐,水晶似的面皮皲皱,完全粘在了糯米上。 一张口,湿滑的冰皮一下就散了,明嘉赶紧用一只手托住,一股脑将整只烧麦都塞到了嘴里。饼皮是扯不断的,董鹄咬了一口,剩下那半根本分不开,也索性都填进嘴里。两人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囤货的小仓鼠。 三人用完后,将烧卖装好,提着食盒去了码头。 怕里边的烧卖凉了失了口感,福珠带着俩弟弟连走带跑地,到了食摊,三人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吴氏右手上下翻飞,火烧腾到半空,“啪”又落回铁铛上,田氏手法熟练地给食客装卤煮,想吃肉夹馍的得等这锅火烧出来了,没办法,饼铛只有一个。 福珠替了田氏的位置,让她和吴氏食点烧麦,将剂子做好放进锅,吴氏边食烧卖,边指挥明嘉翻面,鹄儿撸起袖子刷洗食客用的碗筷。不用多说,每个人都能找到干活的位置。 田氏先尝了一只,香菇腴美,肉丁鲜嫩,糯米黏甜,简直让人品不过来。 烧麦没有出锅时那么烫,带点余温现在吃起来正好。两人早上只饮了点豆浆,此时尝到糯乎乎的烧麦,胃里一下活起来了。 吴氏连食了两个,才顾得上说话:“珠儿的手艺越发好了,这烧麦捏的像花儿一样,光是看着,都诱人的很。弟妹,你可是有口福了。” 田氏自是美到了心里:“都是珠儿自己琢磨的,她打小就手巧,是我们都有口福了。” 福珠平日有空就会下厨,这些日子,吴氏跟着也尝到不少新菜。 “我也沾了不少珠儿的光,还是女娘贴心。”吴氏看着笨手笨脚翻馍的明嘉道。 “娘,我自是不如堂姐的,你就别想了。”明嘉翻着馍道:“姐,以后我这个笨堂弟就指望你给做些好吃食了,还有鹄儿!” “你俩后日都打包扔去夫子那儿,省的烦我!想食,自己做去,甭想使唤我!”福珠一边剁着卤煮说。 “姐,我俩给你打下手”鹄儿笑嘻嘻地。 “对,我和鹄儿会劈柴,洗菜,还会洗碗!”明嘉拍手道。 吴氏食完烧麦,已经把锅铲接过去了:“别闹你姐了,一会儿不是说去牙行么,别耽误了正事。” 田氏也饱了,喝了口豆浆也催促上了:“珠儿,你赶紧去吧,好好选选,让明嘉和鹄儿陪你一起去,遇事和我们回来商量。” 姐弟三个到了牙行门口,福珠早把田氏那句话忘了。 屋里乱哄哄地,听看热闹的说,原来有位娘子卖仆人,与牙行掌柜发生了口角。 大礼朝的牙行不仅买卖房屋,还包揽买卖仆人的生意,收取中间钱,或是差价。 被卖的丫鬟年岁比福珠稍大,脸大如盘,个子高大,肩膀厚实,看起来健壮的很。 “秦娘子,这价格没法再高了,三两已是高价,你不信去问,那去城外,二两能随便买个丫鬟了。” “五两银子,便是将她卖到青楼里也无妨。”女子穿金戴银,手上还套着翡翠手镯,不像是缺银子的,怎心肠如此恶毒。 那大脸盘的丫鬟手哆嗦了一下,嘴唇紧咬,脸上尽失了血色。 “这这,我们牙行不做这肮脏的生意,而且这丫鬟看着老实憨厚,不至于卖到那里去!”牙行掌柜的劝道,他今年四十有余,浓密的扫帚眉下,长了双慈眼,乍一眼看上去不像是商贾。 唤作秦娘子的听罢,三角眼倒竖:“这婢子食量大,浪费粮食不说,还笨如蠢猪,三番两次把账目弄错,不知亏了我多少银子!” 刚才听见自己被卖去青楼都没开口的圆脸丫鬟开了口:“夫人,我说了多次,明明是掌柜的支走银子喝酒水去了,怎么能怪我偷了账?” “哼!就年郎那胆子,怎会背着我支银子,定是你这女婢子,串通外人偷了我的银钱。” 福珠听罢,也明白了事情原委,丫鬟再解释都无用,她越过事实选择相信那男子,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小丫鬟身上,真是可悲啊。 掌柜的和秦娘子还在那边争执,福珠脆生生地喊:“五两银子,我要她。” 那三角眼的秦氏看向来人:“五两银子,你果真要买?” 圆脸丫鬟抬头看着比自己还矮的小娘子,满脸希冀。 福珠进屋,从荷包里掏出五两银子:“将她的身契拿来。” 那秦氏没想到这么痛快,半信半疑地将身契拿出来,福珠接过,让圆脸丫鬟辨认:“仔细分辨,这是你的身契吗?” 她识得当初她爹签的名字,自己按的手印,眼里的泪一下就藏不住了,哽咽道:“没错!” “那就好!”福珠将银子递给秦氏,收起身契:“她以后跟你就没关系了。” 那人接过银子咬了一口,得意道“小娘子,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吃里扒外的婢子,买回去可是半点好处也无!”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福珠淡淡道,那人见她竟护着那婢子,将银子揣起来,甩着帕子走了。 福珠将袖里的手帕递给丫鬟:“擦擦泪吧,一会儿跟我回家,莫担心被卖去腌臜之地了。” “谢娘子救命之恩,以后我就是你的丫鬟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跪下便给福珠磕头。 “快起来”福珠忙拉她,明嘉和鹄儿也上前帮忙。 掌柜的道:“小娘子是心善之人,救了这丫头一命!那秦娘子是越发过分了。” “我恰好遇到了,她是被冤枉的,能救一个是一个。”古来女子本活得艰难,为何彼此之间还要相互为难呢? 秦家传下来个米铺,生活宽裕,这丫鬟便是秦父在世时给她买的,唤作阿余,自小伺候秦氏,两人一起长大的。 原来那秦娘子的夫郎是赘来的,整天和狐朋狗友一起买醉,秦娘子又好玩叶子牌,除了进货,都是这阿余在米铺收账。 那男人好充大尾巴狼,没了银钱就去铺子支,完了便把脏水泼到丫鬟身上。 “她早就察觉了,只是不相信罢了,早晚有她忍不了的那一天。”福珠沉声道。 世上有那么一种人,宁愿把自己蒙在鼓里,怪罪旁人,也不愿意将那血淋淋的真相揭开。 阿余也止了泪水,只是有点难以相信,还在发愣。 “掌柜的,我是来问问,码头有没有铺子出租?”折腾了半天,正事还没做。 明嘉和鹄儿也小大人式的看着掌柜。 “当然有,不知女娘用来做什么生意?前几天码头北边空出来个商铺,以前是售钗环的,铺子干净,还有西边,有几个空铺子还没租出去过”掌柜介绍说。 “开食铺,码头中有吗?” 码头中地理位置最好,东面货船最密集,来往的客人很多,往西有路可以直通镇里,衔接南北两侧,可谓是四通八达。 “外街是没有了,我查着,第二条内街还有几处,我让人带你去瞧瞧”掌柜翻着账本道。 “内街倒是也行,只隔着一个胡同,倒是问题不大。”太贵福珠接受不来。 “我让伙计带你们看铺子,有两处我觉得都不错,看是否合你心意。” 福珠也是打算先转着,位置不错,价格也得合适才行,如果这个牙行没有,就找下一个,赁铺子也要货比三家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春饼 福珠一行人跟着伙计去了两处,街道不如镇上宽敞,铺子却也不少,尤其是每隔一段,就与码头边有胡同连着,再加上道窄的缘故,比码头还热闹几分。 第一个铺子在街中,之前是个卖油的铺子,听伙计说老掌柜赚够了钱,和他夫人回乡下养老去了。 那伙计十五六岁,穿着发白的袄子,应该不大暖活,脖子缩进领子里:“您看,这地段开食肆最合适不过了。” 这个铺子地段好是好,就是小了点儿:“您看,有没有个宽敞点的铺子,最好能有个后院儿放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儿?” 那伙计掏出登记的册子,藏在袖口手指终于舍得出来,他仔细挑了挑:“有倒是有,不过在码头最南边,前边是铺子,后边院儿里带着两间房,地段不如这边好,但价格也不低。” “那便去瞧瞧。”福珠道,现在手头不紧,她还是觉得有房子最好,以后住人也方便。 晌午了,一群人还没吃饭,这里穿过苍蝇胡同就是食摊,福珠道:“咱们先去用些饭吧。” 阿余那姑娘一听,喜得都忘了伤心,直愣愣地看着福珠,俩小的自是知道去哪里,没甚激动的。 倒是那伙计有些为难,福珠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道“您要是不嫌弃,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那伙计眉毛都快笑到了额顶了:“那多可谢您了,我现在赶回铺子食饭,已经来不及了。” 卤货剁碎,配上干馍,一口下去,酥得掉渣,可把阿余那丫头心疼坏了,两手捧着那馍吃。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可讨长辈喜欢。 田氏已经从福珠那里知道了她的经历,和吴氏都心疼可怜这孩子的经历,又递给她一个馍:“丫头,不够吃这里还有。” 阿余将最后一块和和渣儿仰头掫(zhou)到嘴里,双手接过:“多谢夫人。”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不吃再说话。”田氏可没听过这个叫法,浑身都不习惯。 阿余却不管,她不是狼心狗肺的,福珠救了她,她就一辈子都跟着小姐,报答她的恩情。 那伙计吃了两个馍并一碗卤货就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再好意思要,用袖口抹了抹嘴角道:“您这卤煮做的好,开食肆一定红火!” “那可承您吉言了!”福珠让两小的留下,一会儿帮着母亲婶婶收拾回家,她带着阿余跟伙计去南边看房子。 “小姐,今日这卤煮真好吃,我还没吃过这么香的肉哩”阿余路上还咂么着那卤煮的味道,又怕小姐觉得自己吃的多,又着急补充:“就是吃的有点多,下顿我肯定少吃!” 那伙计打趣她道:“可不是,比我还多吃个馍呢,不过你长的壮,这食量也正常。” 福珠觉得这伙计观念正的很,男子总是束缚女性,总觉得弱不禁风,食量小如蚂蚁才配得上是女子。 “能吃是福,我从来不拘着嘴,只有饱了才有力气干活。”福珠对阿余那丫头说:“以后食肆还要指着你帮忙,光从嘴上省能省多少,多挣银子什么都有了。” “小姐说得对,都听小姐的!”阿余只觉得小姐与其他女子不同,不同在哪里却说不出,只要听她的就对了! 福珠以为码头南边快离那茅草屋不远了,谁想,走着不到一刻就到了。铺子在街尾,比刚才那间矮了点,虽不如刚才那间华丽,却添了份素朴和野趣,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屋里前后两间,前边可以支上七八张桌子,后边当做厨间。后院儿除了那两间小房子,还有一口井,这倒是便利。更重要的,院外一角有颗高大的香椿树,枝丫伸到小院里了,春天可以摘香椿做炸香椿鱼儿吃。 这个地方四通八达,西边有路直通安和镇,又离码头中不到一刻钟的路,着实不错。 “这个院子一个月租金是八两银子。”那伙计道。租金放在这里也不低了,镇上最好的铺子大概也是这点儿。 福珠看了看门脸儿,屋子不算老,由于长时间没人住,墙皮掉了,得重新粉刷一遍,柜子表面浮着一层绿毛,钻出几个黑黢黢的蘑菇,顺着往上看,果然有水痕。 “您这个顶子漏雨,屋子年头也久,开食肆得重新修缮一遍,八两银子是不是高了?”福珠觉得能往下压一压。 那伙计白食了一顿饭,自是要帮着福珠些:“不瞒您说,掌柜的交代我,这个房子的底价是六两银子,不能再低了。” 福珠以为还得拉扯拉扯,没想到这伙计直接交了底,六两银子一个月,在这个地段就算低的了。单说租个没有铺子的小院儿,还得三四两银子。 她心里满意,却不能表现的心急:“我回去与家里商量商量,您等我两天,后天给您回话!” 毕竟是租房做生意,伙计也理解:“好嘞,我给您留着!” 阿余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早上还担心被卖到哪里,晚上她就和小姐回家了,以后她要帮小姐好好赚钱,争取能多吃到食铺的饭食。 福珠回到家,明嘉已经和吴氏回家去了,朝食和晌饭在董家食,吴氏如何都不好意思在董家用哺食了。 用她的话说,嘉哥儿他大伯家已经很照顾娘俩了,工钱给这么多,人不能贪,人一旦越了那条底线就会失去自我,给孩子带的影响也不好。 哺食是田氏做的,他们一家从来没有为家务吵过嘴,都是谁先到家谁做。福珠用饭的时候和田氏董父商量,是不是再等等。 田氏见女儿说起那铺子的喜悦想来是满意的很:“你要是觉得不错便租那里,明天娘陪你去瞧瞧码头南边那处铺子。” 董父不懂做生意,只会照顾猪崽,但凡有点做生意的本事,猪场到了他手里也不会萧条,他没有任何意见,只听娘俩的指挥。 “那鹄儿有没有意见呢?” 正在食粥的鹄儿闻言,双眼迷蒙:“啊,我也可以吗?” 福珠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弟弟也是家庭中的一员,当然不能忽略。” “哇,我支持姐姐!到时候我带着新朋友去捧场!”自从董鹄去了学堂,肉眼可见的开朗许多。 清晨,阳光温暖柔和,燕子衔泥,一道道剪影穿过弄堂,泉水叮咚,鱼儿欢快地越出水面,这是春天。 春日当然要食春饼呐,福珠与田氏看过那铺子后,果断签了契,这几天她忙着修葺食肆,都忘了做春饼食。 春饼可烙可蒸,起油酥蒸制的春饼薄如蝉翼,一次可做□□张,但是福珠觉得不甚解饱,她更喜欢的是熥的满是火色(shai)的烙春饼。 烙春饼必须烫面,烙出的饼皮才软韧,半碗的热水浇下去,面盆里的面都蔫儿,面絮在灵活的双手下,三两下变成了滑溜溜的面团儿。 春饼可谓是万物皆可卷,不过福珠最钟爱的还是合菜和香辣肉丝。每到立春之日,院长妈妈都会给他们炒合菜卷春饼吃,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合”同“阖”,寓意来年全家兴旺发达。 阿余完全成了福珠的“小迷妹”,这几日她跟着小姐跑上跑下,什么都抢着做,喂完鸡,见福珠在泡粉条,肯定是又做好吃的了:“小姐,我来帮你!” 福珠把红薯粉条摁到温水里点上两滴酱油,抬头道:“将韭菜豆芽洗干净。”现在的韭菜不好买,还是福珠昨日从老翁那里买来的,价格也着实不低,物以稀为贵,盛夏的韭菜就不值钱了。 “好嘞”蹦蹦跳跳地拿着水盆出去了。 董父晌午回来用饭,猪场已经建好了,却不见陆离过来,福珠做完春饼送去码头,决定去趟陆离家拜访陆伯母,顺便看看能不能碰上陆离。 这人就像山里来的仙子,隐匿飘远,如清晨的薄雾,你寻找不到他,也读不懂他。 鸡蛋用筷子打散,氤氲的橘红晕染开来,与透明的蛋清融成一体,自家母鸡下的鸡蛋总是比买的要深上许多。 热油下鸡蛋,瞬间蓬起金黄的鼓包,片刻就熟了。 豆芽是最娇嫩的,稍不留神就坍了,软趴趴的失了味觉,福珠翻炒几下便让阿余将火熄了,利用锅的余温,放入鸡蛋和切好的韭菜,煮熟的粉条拌匀。 福珠盛出的不是菜,是春日的调色盘,绿油油韭菜叶,嫩黄的鸡蛋,脆白的豆芽,还有酱色的粉条,沾上素油,像雨后润过一样。 辣椒肉丝与合菜相比,就有些重口了。辣椒酱并猪肉下锅,大火爆香,不需要额外放配菜,福珠喜欢一口下去,都是肉丝的软嫩口感。脂肪的丰腴并不需要菜色添香,就足以让人舍不得放下。 福珠将菜分至四份,给陆母也带去些,合菜的意义在于分享,顺意才能兴旺,还有陆离,想到他,福珠又多装了些春饼。 刚出锅的春饼软中带韧,两手撕开时带着一股拉扯感,别看它薄,里边的褶起的可不少:“一、二、三、四、五!”阿余撑开半张饼认真地数:“小姐,你烙的并竟然有五层褶儿,怪不得松软呢!” 旁人烙饼有三层褶就不错了,还有拙人,你甭管多厚的饼,上下连体只一层,一口下去,饼纹丝不动,只印上俩牙印儿,可谓是极其省饼的,阿余的前主子就是用这样的饼对付下人。 春饼要用整的,中间放上合菜,饼皮两面对折,再将下边往上一兜,像裹小婴儿一般。阿余也学着小姐卷饼,不过手法略生疏,漏了。她豪气的将菜塞入嘴里,又咬了口饼,手不会卷,那就吃到肚子里自己卷! 两人用完后,福珠与阿余各提着一个食盒出门了。福珠与阿余抄小路先去码头,再穿街里的胡同去小红门,这样路程是最近的。 扣响铜环,与木门发出“咚咚”的闷响,开门的人是陆岸:“董娘子,您来了?” 福珠进门道:“我来看望陆伯母,不知方不方便?”顿了顿又问:“陆公子在吗?” “方便方便,公子也在,您等着,我去禀告他!”话音落,人跑远了。 福珠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先去找陆母吧。顺着上次的记忆,福珠带着阿余来了陆母的小院儿,香椿树已经发了嫩芽,绿油油的枝杈在风中摇曳。 孙嬷嬷先看到来人:“董娘子,快进门,我家姑娘可一直念叨你。”拉着她进了屋。 “公子!”陆岸刚进院儿,一嗓子就将陆离喊醒了,昨夜半更他才回来,刚眯眼没多久就被吵醒了。 起身后,捏了捏昏沉的额角,清冷的嗓子有点沙哑:“何事?” 陆岸这些天一直在府中未见过陆离,哪儿知道公子在休息,顶着‘你最好是有事’的眼光,肩膀绷直道:“董娘子来了,问公子你在不在,我一激动,就跑来禀报了。”说完也觉得自己毛燥了,等着公子处罚他。 等了半天没动静,抬头见公子已经起身,还换了身暗纹月牙白的外袍:“走吧!” 陆离不用想就知道福珠去了母亲院中,果然,刚到门口,就听到母亲的笑声:“珠儿那咱们说定了,到时候我可要去捧场的!” “什么捧场?”陆离推门,与福珠的目光相撞,十余日不见,她好像又变美了。 福珠看他,好像更憔悴了,眼底淡淡泛着青色,想来是没有休息好。 陆母也近十日没有见过儿子了:“大忙人,我都快忘记儿子长什么样了!” 陆离自然清楚母亲的性格,朝福珠点点头道:“儿子知错了,昨夜回来时辰已晚,这不我饭都没用就来看你了。” 陆母一听便心疼了,拉着他坐在福珠对面:“快尝尝珠儿做的春饼!” 福珠只道他去忙猪场的事,让合伙人如此受累,自己却分得一半的利,心里也愧疚,看来日后要多给陆离出食方子赚钱! 陆离刚要尝陆母给他的香辣肉丝,福珠道:“不可,腹中无食不可食辣,会伤身体!” “哎呦,我都忘了,只觉得那辣炒肉丝油而不腻,汁浓味厚,开胃的很,你食这个合菜春饼吧!”陆母将陆离放下的卷饼拖到自己盘中,将合菜的盘子推给他。 福珠刚才为了教陆母卷春饼,已经净了手,见陆离发愣,拿起春饼卷了合菜递给他。 陆离道了声谢,接过春饼咬了一口,豆芽脆甜,缓解了韭菜的辣,粉条与鸡蛋给单薄的菜色添了份余厚。几日对付了事的胃,被春饼抚平了。 陆离一连食了四个才罢,口中食的是春饼,脑子里却是福珠为他卷饼的手,皮肤粉白,手指纤细,指肚圆润,他很喜欢。 ‘喜……欢?’陆离被这个陌生的词汇惊到了,口中还在食卷饼,福珠已经连着卷了五个,她卷一个,他拿一个。 瞧瞧,不食人间烟火的陆公子将卷饼吃的一个都没给老母亲剩,惹陆母气呼呼地瞪着他! 福珠在一旁偷笑地看陆离讨好母亲的样子,俏皮地像只小狐狸。【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食肆添人 陆离好不容易将母亲哄好,和福珠踏着春色,慢悠悠地朝新食肆晃去。 “新食肆取什么名儿?”陆离近日不在京郊,自然不知福珠要开食铺。 半月前朝廷丢了一批军饷,押运途中不翼而飞,眼看兵马无粮可食,祁康将军急得团团转。 陆离听命暗中去了鲁地一趟,这下官盐案还没查清楚,军饷又丢了,事关重大,他不敢妄言,但是他觉得这两件案子背后,是同一双手。 福珠闻言,得意道:“食肆叫‘有福来’!”她可是考虑了很久,“食肆有福来,食客也有福来,希望美食可以给他们带来幸福。” “很不错,掌柜的也是有福之人,你的手艺如此好,食客也是幸运的。”陆离夸赞道,“有福来不落俗套,背后的寓意也吉祥,食肆以后定会生意兴隆。” “承陆公子吉言,我可是思考了很久才选的这三个字。”福珠眨眨眼,娇俏灵动。 北方四月的春风不像南方那么柔,就像汉子一样粗犷热情,福珠的发丝吹的扬起,有那么几根扫到了陆离的脸颊,像绒羽擦过,有些痒,手指悄悄弹动,却舍不得挠。 那缕出逃的发梢,还抚到了那人的心上,惹得他心痒痒,那惹祸的小娘子迎着春风跑到前头了,如玉的公子跟在她身后,偷偷红了脸。 穿过田野,前边就是食铺,福珠这才发现,这里不仅离镇上近,就是离‘富人区’也不远。 “到啦!”福珠指着“有福来”的牌匾道。 这三个字是董鹄写的,没有大家的气魄,板板正正地透着几分童趣,谁叫福珠口袋空空,没银子请人题字呢,自家人嘛,能用的都用上。 陆离随福珠进屋,食肆经过修缮,里边敞亮许多。柜子上还没有来得及摆上酒水,两面墙上糊着几张彩墨画:“上边画的是什么?” 福珠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大作“这是我画的几个菜样。”从左到右依次是“红烧排骨,炖肘子,卤猪手,还有火锅!”为了逼真,福珠在盘子上方还勾勒了几笔蒸汽,热腾腾的等着人们将它送入口中。 墙上的画不是古代的文人墨客风,而是前世的卡通风,陆离想,只有这么灵俏的女娘才能想出来。 到了后院儿,阿余正指挥工人放床塌,陆禾也在其中帮忙。福珠到了陆家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孙家今日要给铺子送桌椅,急急忙忙要走,陆母舍不得福珠,让陆禾驾车先送阿余过去接货。 “小姐,你回来啦,外边的桌椅放的可对?”阿余见到福珠,满眼都是小姐,也不管陆禾与孙广安还抬着床等着她下一步指挥,直愣愣地朝福珠迎。 陆禾委屈地看向公子,发现人家也没关注自己,与孙广安对视一眼,默契地将木床放下。 福珠看她邀功的模样,笑道:“我进门便看到了,摆的极好。” “当然是极好的,董娘子你不知,阿余姑娘难伺候的很,我与孙兄挪了不知多少次才令她满意!”陆禾挺背捶了捶腰道。 “那是你手脚笨拙,脑子还不好,听不懂我的意思,让孙师傅跟你受累!”阿余相处下来,可不怕陆禾了,注意到福珠身边的陆离,又在福珠身后藏了藏,她还是极怕这位陆公子的! 孙广安少言寡语,不管陆禾与阿余怎么斗嘴,他只是憨厚地笑笑,毫无抱怨。他爹打小便告诉他,大件儿木工平常人家要用上几十年,不是轻易能换的,所以要尽可能令主家满意。 福珠自是知道阿余的性格,只要她让这傻姑娘做的,阿余无论如何都要做,谁来都没用:“两位受累了,这丫头也不知道活分些,我也忘了嘱咐她。” 陆禾一听,看了眼陆离,果然挨了眼刀:“怎么会呢,董娘子我只是开玩笑罢了!” 床榻也放好了,福珠将剩下的二十两银子付清,孙广安拿着银子架着牛车回去了。 后院两间小屋子也重新修缮一遍,漏风的窗子换了油纸,正屋摆了榻几,可以接待客人,旁屋用布帘一分为二,可以住两人。 “阿余给陆公子上茶。” “不知田庄那边如何,什么时候用我过去帮忙?”两人合作,福珠自然不会让他一人抗事,自己坐享其成。 昨晚回来,倒是在书房看到田庄与山庄的契书,他二哥应该是咬牙切齿地将东西吐出来吧,不过太累,他看了眼还没来得及安排。 “我这边出了点问题,田庄还没来得及动工。”陆离不想骗她,自是讲实话:“猪场那边我派人去学,不会耽误你。” 福珠没反应,陆离以为她生气了,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慌乱:“我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顾不过来。”只言片语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可他十六年哪里给别人道过歉,头脑里外搜刮一遍,他也不会。 正要再次道歉时,福珠抬头看他道:“田庄建的猪场要不还用同一批人吧,韩大哥他们建过一次,能省不少事。” 猪场好建,包工队知道也无妨,最重要的是催熟的秘方。没有它,猪的生长周期增倍,消耗的粮食多,长的还壮不了。 “陆公子你觉得如何,咦!你脸怎么这么红?” 合着刚才这姑娘光想着养猪了,自己一番搜肠刮肚人家全然不知,感慨幸好没被她瞧见自己丑态的同时,心里苦闷:小娘子何时能将对猪的目光分给自己一点? 想到此,陆离一激灵:他在董娘子心里,可能还不如一只猪? 逐渐接受现实的陆离,脸上的红渐渐褪去,和福珠讨论猪场:“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也没有意见,到时候管事的张青会派人去帮忙,十来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好!我也会不时地去看看,有些细节得亲自盯着,还有敲猪的!我打算买些仆人,再物色物色有没有合适的人与汪师傅学艺。” 说起兽医汪骥,福珠想起那老头皱成干橘子似的脸,与她抱怨:“董丫头,你赶紧找个人来替我分担分担” 这些日子,猪场又添了二百来头猪,把汪骥累的手都抖了,再也不想看到猪,不过尝到福珠做的吃食,他觉得还可以忍一忍。 这几天汪骥催的厉害,食铺开张人手也不够,正好物色物色:“陆公子不如和我一起选选?以后他要去田庄传授‘敲猪’手艺的。” 陆离这几日被案子搅的头疼,和福珠在一起他才得以放松,自然想和小娘子多相处了:“自然是好的,不过董娘子不介意我掺和?” 福珠立刻反应:“咱们都是自己人,怎会是掺和?” 陆离喜欢‘自己人’这三个字,阴沉了几日的脸终于云开见日了,他反复咀嚼:自己人...自己人...越想越开心,眼尾笑得勾起一抹红晕,醉的十里桃花朵朵开。 福珠再次感叹:这人可真好看!呀! 上次与那牙行掌柜的打交道,是个有良心的商贾,福珠打算去他那里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 穿过喧闹的胡同,上次那伙计站在门外,脱了袄子换上了春衣,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见到福珠一行人:“董娘子,您过来啦!”他做成的第一笔生意就是与福珠,还请他食了饭,自然要好好招待这位客官。 “这次想找两个仆人!”福珠道。 伙计道:“掌柜的正好去了城外分牙行,那边卖儿卖女的不少,我带您们去吧!” 福珠还没有见过古代卖人的牙行,说实在她有点抗拒的,但在这个朝代,只能顺从现实,她能做的就是对他们好一点。 陆离看出了福珠的惧意:“我找好人给你送过来挑选,田庄也有不少合适的人。” 她自知陆离的好意,但她就是活在这样环境,逃避不是问题,早晚要面对:“没事,还有你们陪着我,你都不怕耽搁时间,我怎能打退堂鼓?” 城外牙行已经收了不少人,那掌柜的也不是黑心人,福珠看着他买来的人,眼神没有那么呆滞,看来都给吃饱饭了。 掌柜的听到来意,叫了几个十五上下的男女让福珠挑选。 一群人里,有个瘦猴儿似的男孩儿,比旁人都要矮上一头,福珠指着他道:“他有十五岁吗?” 那小瘦猴儿耸着肩,看向福珠,又心虚地低下头,掌柜的也看出来了:“伙计怎么回事,我交代了,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要买卖!”起码他是不忍心的。 那负责选人的伙计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连连认错,触了掌柜的逆鳞,他发起脾气,可是要辞了他的。 那小童攥着破烂的薄衫,深吸一口气道:“不要怪他,谎报年纪骗了人!” 小童双眼蒙上水汽,忍着怖意,使劲憋着泪,全屋子的视线都看向他。 “那你为何要骗伙计?”福珠柔声问,人都是有苦衷的,不然谁又想把自己卖了。 福珠关切的眼神给了他勇气,哑着嗓子道:“我祖母病了,后娘将我们赶了出来,我想卖了自己给祖母看大夫!” 福珠听了眼睛就红了,陆离听在耳中,并没什么怜悯心,只是不愿看到福珠伤心,他道:“将他卖与我们吧,定不会磋磨他!”【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咸杬子、皮蛋 小童名叫宋茂,今年才11岁的年纪,他还不记事,听长姐说亲娘是生病不治而亡。后娘入门后,祖母仓促做主将他长姐嫁了,否则就会被卖给四里八乡最黑心的牙婆。 后来祖母病了,不能帮衬家里不说,还要让她往外掏钱养着这一老一小,就甭想,刚过了年,她就找个由头,将祖孙俩赶出家门。 既然陆离先福珠一步开口,她便等着掌柜回话:“我们这里还没有卖稚童的先例,不过苦他孝心一片,罢了,您是我见过最好的主家,就让他跟你们走吧。” 话音刚落,宋茂怔怔地盯着众人。 福珠见宋茂傻了,过去拉他道:“你就跟我走吧,” 他作势要跪下,有了上次的经验,福珠一把将他拎起:“怎么和当初的阿余一模一样呢?” “小姐,净会打趣我!”阿余觉得不好意思,只能干跺跺脚。 有了宋茂这个跑堂小厮,还差寻个‘敲猪’的徒弟:“你们可有愿意跟我去养猪的?” 一听是养猪,刚才还羡慕宋茂的一群人,脸都耷拉了,那东西又脏又臭,谁也不想卖身去那种地方。 他们不愿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福珠不愿强迫他们,养猪都接受不了,那骟猪就更做不来。 掌柜的无法,跟董娘子走肯定是好去处,谁叫他们没有福气呢。 换了一批人来,只有一女娘,饿得面黄肌瘦,整张脸都快容不下五官了,操着外地口音:“我愿意养猪。” “好,那就你了!”福珠来之前就和汪骥说好了,她找回来的徒弟,无论男女,都要好好教手艺。 交银子,过身契,陆离示意陆禾掏银子,福珠拦住他:“我买仆人,这银钱理应我来出!” 陆离点点头,看不出喜怒:“那就将银子给那小童吧,我答应了给他祖母治病。” 陆禾转手将银子递给了宋茂,一锭五两的银子并些碎银,加起来得有七八两。 他哪儿见到过这么多银子,捧着银子眨巴着眼询问福珠。 福珠懂他的眼神:“收下吧,如果不够再来寻我要,莫要不好意思开口,给你祖母治病要紧。” 那愿意养猪的姑娘叫渍娘,老家是河东的,父母早亡,被叔父卖给牙婆给他儿子换聘钱,前后经手了三波人牙子辗转至此。 渍娘无依无靠,心里却明白,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只要不被人买去那种肮脏的地方就成,她不怕脏不怕累,养猪也是极好的。 宋茂的祖母就挤在城外破庙里,食肆后院恰好收拾好了,能住上三人没问题。 便这么安排了,福珠与陆离商量,本来她还担心家里房子不够住,宋茂一个人住还不放心,这下有老人看着俩孩子,放心多了。 离的码头近,来往的多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卖些耐储存的干货肯定受欢迎,腊肉腊肠现在腌不成,天越来越热,京郊的天气怕是没有晾透就长苍蝇了。 咸杬子在这个季节是最合适的,春水拍岸,暖春的鸭子正是下蛋的时候,鸭蛋价格肯定低。 前世的咸鸭蛋最以高邮鸭蛋为妙,蛋黄油富,色若金黄,细如粉沙,蛋白则是嫩如豆腐的,如果蛋白老的分层,嚼起来像豆腐渣一样糠,满腮帮子都是蛋渣,这鸭蛋腌的是极其失败了。 好的咸杬子并不咸,福珠尝过齁死人的鸭蛋,真是一口咸蛋一碗粥,别提蛋香油香,所有味蕾都被咸味儿杀回去,嘴里只剩下苦和涩,这样的鸭蛋,倒是能省不少菜,粥都见底了,咸蛋还完好无损。 蛋壳则有白色和青色之分,外观上视青色为绝佳。青壳鸭蛋透亮,对着阳光一照,就能看到里边全蛋的形状。 还有皮蛋,琥珀色的蛋清星星点点分布着乳白的霜花,那是时间的凝聚,蛋黄从外到内,一圈青色套着一层褐色,颜色渐深,到了糖心,完全成了青黑色。 福珠空有理论,可惜手艺欠些火候,买了几只鸭蛋试着腌,不算失败,却不是记忆里那种滋味儿。 捡了两只拿到食肆,这几日福珠带着阿余和宋茂一起收拾,晌午自是要留在食铺了,阿珠没有那么多讲究,两人打下手,她做些简单饭食端到桌上一起食。 “阿茂,这鸭蛋咸,告诉你祖母要少食。”宋茂的祖母看了大夫,这几日用着汤药,已经好多了,不过还是少出门,见风便咳嗽不止,日子长了怕转成痨病,所以宋茂一直将饭食送到屋里。 回到饭桌上,阿茂夹了一口咸杬子:“小姐,这个咸杬子怎比我平日食的口味重上许多?” 福珠不好意思道“手艺有限,只能腌成这样了。” 阿余这些日子跟着福珠胆子也大了,尤其是有人质疑她家小姐时,管他是谁都容忍不了:“食饭都堵不上你的嘴,这咸杬子多味美,怕你都没食过,就在这乱说!” “阿余,他说的没错,等我再试试,总能腌好的。”福珠不知试了多少坛子鸭蛋,放进去一批,便记好日期,田氏和吴氏都说好食,但福珠还是不满意,因为懂行的人,一口就能尝出来。 阿余感叹道:“要是小姐早点找到会腌咸蛋的人就好了!” 阿茂咬着筷子听完,不确定道:“我长姐会腌咸蛋,她与我娘亲学的,以前想娘了,长姐就会给我煮咸蛋食。自从她出嫁,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 “你长姐会腌咸蛋?她嫁去哪儿了?”福珠惊喜地问。 阿茂提起姐姐,带着点小骄傲:“姐姐腌的蛋不咸不淡,敲开还有油哩!” “就是嫁去河下游的姜水村了,姐夫家穷,后娘看不上,不让长姐回家。” 秀水村在姜水村上游,与渌水村都属于安和镇。 “路程不远,明日咱们便去你长姐家瞧瞧!”福珠话音刚落,宋茂支愣起身子,豁牙笑:“我认识长姐家,可以带路!” 福珠还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摸摸他的头道:“那阿茂带路,明日我们一起去!” 明日啊,宋茂心里期盼着,明日就可以再见到长姐了,一会儿告诉祖母,她肯定会很开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咸杬子、皮蛋 去姜水村最开心的人就是宋茂了,他洗完晌午的饭碗,一溜烟跑去后院告诉祖母。一直到第二天,宋茂都掩不住的兴奋,别说他,老太太知道消息后病都好了大半,还是不忘嘱咐孙儿:“董娘子是咱们的大恩人,你一定好好替她办事,不可耍小性子。” “我都明白,祖母你就放心吧!明日我就能见到长姐了,如果她的手艺被董娘子看中,以后我们就能常常见面了。”宋茂趴在祖母的床边喃喃自语。 老太太嘴上不提,怕让宋茂多想,皴老手抚着他的头顶:“不管有没有看中,你都不可多嘴。”她是个明事理的人,福珠帮了他们祖孙太多,怎可挟恩图报,接下来就看孙女月娘的手艺了。 陆离自上次牙行一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没有马车可以蹭,福珠赁了辆牛车,阿余那丫头是会驾车的,倒是省了笔小厮钱。三人清晨在路口集合,黄牛顺着河岸往下游小跑而去,脖上的铜铃和着鸟鸣,令人心喜。 姜水村与上游的京郊差着一截,可这里完全沾不到京城的富庶。泥泞的窄路上有一坨坨的鸭粪,不知是哪户人家往河里放鸭子去了。茅草屋比福珠家的还要矮上许多,泥胚的短墙坍的只剩下半人高,赶着牛车从村外到村里的这一路,福珠还以为回到了上辈子的穷山旮旯里。 宋茂指着最破的两间屋子:“阿余姐姐,那边就是我长姐家。”他只在长姐出嫁时来过一次,苦他小小年纪还记得这么清楚。 阿余将牛车栓在门口的老槐树上,破木门松松垮挎地挂在墙上,福珠都不敢用力推,使点劲怕它就掉下来了。 院子里有鸭圈,地面上却不见鸭屎,想来主人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屋里宋月听到动静推门出来,宋茂见到她就扑上去了:“长姐!” 宋月低头看清来人,眼睛一下就湿了:“阿茂,你怎么过来了,祖母过的可好?” “祖母病了,被那臧氏赶了出来,幸好姑娘和陆公子救了祖母。”宋茂尾音带着哭腔,扑在宋月怀里不肯抬头。 福珠与阿余看着姐弟俩都没有出声打扰,阿余此刻也异常沉静,可能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吸了吸鼻子,又恢复了那个跳脱的她。 宋月注意到们口还站着俩人,拍了拍宋茂的肩膀:“门口的客人,阿茂不给长姐介绍吗?” 宋茂赶紧背着福珠她俩将眼泪抹干净,拉着她到福珠面前:“长姐,这是我和祖母的恩人董娘子,我现在也是姑娘的小厮,与祖母住在姑娘的食肆里。”又指向阿余:“阿余姐姐比我去的要早,同我都在食肆帮忙。” 宋月听出了宋茂的意思,前后串联,想必他为了给祖母治病,将自己卖给这位女娘了。震惊之余,心里没有责备,只剩愧疚。 对着恩人,她自是感激:“多谢姑娘相救,你看我,都忘了请你们进屋。”宋月很少招待人,慌乱地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福珠笑着解围:“那我们进屋去吧,今日还有事相求于宋姐姐呢。” 小土屋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亮亮堂堂,不像大多数人家,茅屋里泛着潮气,灰暗窒息。 宋月给三人倒了碗清水:“没有茶水,实在对不住你!” 福珠饮了一口:“这里的水比秀水村的要甜哩,怪不得宋姐姐长得水灵灵的,看来是好水养人呐?” 这下让宋月不好意思了,她嫁的男人没多大本事,却是个疼她的,村里别的媳妇嫁进来都要帮着家里种地放鸭。自她第一次下地把手磨破后,她男人怎么都不肯再让她下地干活,便像田氏一样,家务之余再做些绣活。再加上没有公婆侍奉,也不用与妯娌勾心斗角,宋月养的比在宋家好上不少。 福珠从她脸上的红晕能看出来,宋月嫁的人虽然贫苦,却对她不错,老太太是个会识人的。 “听阿茂说,宋姐姐腌的咸杬子极好,今日我过来是想尝尝你的手艺。”福珠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 “我这哪算的上手艺,他打小食惯了才这么说的。”宋月不知道福珠打着与她合作,面前等着她的是个大机遇,如唠家常一般招待客人:“第一批新蛋我腌了半月有余,可以开坛了。” 腌蛋的坛子口用黄泥封紧,防止有脏东西进去导致鸭蛋变质腐臭。里边的鸭蛋是一个个的泥蛋子,做法与前世的高邮鸭蛋一样,福珠心想。 宋月将外边的杂质洗净,青壳上泛着水光,阳光下碧莹莹的,煞是好看。鸭蛋还没开煮,福珠就觉得找对人了。 黄泥配上盐和碱,用清水活匀,不可让黄泥结块,接下来就是用它裹满每一个鸭蛋,趁黄泥没干,再把鸭蛋放到草木灰的笸箩里滚上一圈密封好。 宋月在锅里放上水,却不是煮鸭蛋,而是放笼屉蒸:“蒸熟与煮熟有什么区别吗?” 无论是咸蛋还是普通的蛋,都是煮熟再食,福珠两辈子第一次看到上锅蒸的。 宋月把锅盖扣好:“我娘告诉我,蒸制的比煮熟的油更多,而且口感更细嫩,煮的蛋清发硬,我幼时不信,亲自试过后发现的确如此,所以咸蛋就一直用蒸的了。” 宋茂在灶边帮他长姐添柴,阿余在一边与他嘀嘀咕咕地聊天:“小阿茂,你就将心放回肚子里,皱着眉故做老成,小心变丑,长大可娶不到媳妇!” 阿茂此时便紧张了,全然不见昨日的兴奋“阿余姐,我担心这咸杬子的味道,是不是小姐要找的。” “你得相信长姐的手艺,不过我觉得错不了,等不及想尝尝了!”阿余还是改不了贪吃的毛病。 咸蛋蒸煮的时间也是固定的,早了不熟,鸭蛋有股子令人难以下咽的腥味儿,晚了蛋清蛋黄发紧,连蛋油都出的少。 中间宋月拿出了家里最好的净米熬了粥,家贫的人家平日里都食糙米,这还是她男人姚城心疼她去城郊买的,她一直舍不得,翻箱倒柜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也只有这个了。 鸭蛋对半切开,里边的红油便沿着嫩生生的蛋白流出来,到蛋壳的缝隙才被截住,果然应了袁枚老先生的那句话:“总宜切开带壳,黄白兼用;不可存黄存白,使味不全,油亦走散。” 鸭蛋与粥端上桌:“家中只有这些,董娘子莫嫌弃。” 福珠知道宋月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她也是受过穷的:“与清粥搭配才能显现本味,是最考验咸蛋品质的!” 从进门宋茂就没见过姚城:“不过姐夫呢?” “他去河岸放麻鸭了,现在草长起来了,鸭子肥的快,还能省粮,傍晚才回来。”宋月把粥递给宋茂:“我们用吧,不用等他,早上出去带着饭呢。” 既然主人都如此说了,福珠也不客气。直接夹了半只鸭蛋,不用拨壳,只需用筷子直接把蛋壳撬开,蛋白便从上边剥离出来了。 蛋黄用舌头一抵就散了,带着砂砾感在口中嬉戏,逗得两颊的腮肉发痒。这个蛋黄从外而内都是绵沙状的,里边渗着红油,不像福珠自己做的,蛋黄内里干硬,越食越沮丧。 蛋白软的好像能掐出水来,比蛋黄口味要咸,却能接受。 阿余用筷子就把蛋撬烂了,所以只能剥皮食,流的满手指都是蛋油,宋月看她那心疼的样子,觉得这姑娘有趣,拿了桌边的整蛋递给她:“阿余,用勺子将后边的空头敲开,用勺子挖着食就不会弄得到处都是了。” “竟还能这么食,我还以为鸭蛋只能拨皮用呢。”阿余接过咸蛋还舔了舔手指,这么多油浪费了太可惜了,这是作为吃货最大的失误。 福珠看她的样子,有点像前世舔奶盖的意思。 “长姐,我也要整蛋。”宋茂在她面前,不经意带着点娇蛮,宋月朝福珠歉意地笑笑,还是递给他一只:“你呀,在董姑娘面前不可如此知道吗,令人笑话!” 福珠却不在乎主仆之间的死规矩,宋茂在她心里也就是个孩子:“他与阿余平日都闹惯了,无妨。” 品完咸蛋,该谈正事了:“宋姐姐,我想买你的咸杬子到我的食肆卖,你负责提供腌蛋,我会按照市价收。” 轮到宋月一下反应不过来了,她腌的蛋家里人虽说不错,但她没想到还能让贵人看中,她不确定:“这,我这手艺真行吗?别给姑娘你砸了生意。” “怎会,你腌的鸭蛋不咸不淡,油红蛋鲜,比我强。上不少。”福珠又补充:“到时候咱们签个契约,我还有个腌皮蛋的方子想让你帮我研究研究。” 宋茂见她犹豫,生怕她错过这个好机会:“长姐,你答应姑娘吧,她!不会骗人的,说你的咸蛋好便是真的好!而且你还能去食肆见到祖母呢!” 宋月见小弟着急的样子,也知晓这是个好机会,轻轻点头:“好,董姑娘我应下了,等姚大哥回来,我让他带我去镇上找你。” 这也是件大事,与她郎君商量也是应该的:“你与他定好价钱,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商量。” “好,不知姑娘口中说的皮蛋是什么,我从未听说过?”福珠没看错人,宋月也是个爱研究美食的。 “皮蛋是用石灰烧熟的,我只知道皮毛,却不知具体的方子。”福珠认真回想步骤:“生石灰放清水,再放入草木灰、干黄泥、碱面、食盐搅匀裹在鸭蛋上,捞出来还要沾满锯末用坛子封好,七日左右便可以出坛。” “不过,生石灰遇到水会沸,切记不可沾到皮肤上,会将肉烧烂!”福珠提示宋月,蛋做不做得出来放一边,人却不可受伤:“皮蛋里边是黑色的,有股刺鼻的味儿,所以得放调料佐食,或者熬肉粥用。” 宋月细细听着步骤:“所以得等石灰水温度低了才能放蛋吧,不然蛋会烧的半生不熟?” 福珠遇上了行家,一点就透:“我忘了说,是得等石灰水凉了才能放蛋,还有鸭蛋要洗净,不能有裂缝,不然整坛子都得腐了!” “可具体的比例我并不清楚,需要宋姐姐你自己摸索。” 这相当于白白告诉宋月半张食方,宋月心里明白:“董娘子愿意把东西交予我,我就要给你一个交代,不过可能没那么快做出来。” “不急用,等你们商量好便去南码头的‘有福来’食肆找我,对了,后日食肆开张,希望你们来捧场!” 宋茂虽然不舍,但想到以后能经常见到长姐了,也乐呵呵地跟着福珠走了,回去依然是阿余驾着牛车,想到后日食肆开业的场景,福珠心里乐呵呵的,在礼朝,她终于置办了份产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站住了跟脚,就是不知道陆离那日会不会来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狮子头、蒜汁猪脸、红烧蹄髈 “有福来”除了主打猪肉菜,还要推出现在正实兴的羊肉菜品,并鸡肉、鸭肉都要有些,猪肉不怕,自家便有,还有陆离正在盖的猪场,将来猪肉是不用愁的了。 前几日福珠过去看了,陆岸在田庄里监工,福珠跟他打听陆离,他的原话是:“甭说公子了,我自己的亲弟弟也是不见踪影的,老娘昨日生气,没有陆禾跟我分担,将我骂的狗血淋头!” 陆岸平日里寡言少语,看来是被骂惨了,福珠八卦地问他:“那你娘好端端为何骂你?肯定是你做了错事。” “我哪敢?”陆岸惊恐地看着福珠,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她老人家说我整日傻吃,连个儿媳妇都给她找不来。”说完他往四周瞧瞧:“我就说了句,公子不也没有嘛!我娘火气大了,我怎么能与公子比,可这也不是我想找便能找到的!” 福珠笑出声来,没想到古人也有被催婚的烦恼:“那你就赶紧找吧,哈哈哈!” 陆岸怎么看着董娘子有嘲笑他的意思呢? 福珠为了找个靠谱的供货人,可费了不少事,在菜市场跑了不知多少次,终于找到个外号“肉菜江”的商贩,这人四十五六的年纪,外表实诚不起眼,可渠道却广的很。甭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长的,只要银子到位,他都能给你找来。 福珠拟好了食铺开张的菜单,猪肉菜肯定是不能少的,狮子头、红烧蹄髈、蒜汁猪脸,还有手把肉,福珠特意嘱咐肉菜江,一定要送当年的羔羊肉,否则做出来的肉会又柴又硬。 至于百搭的鸡肉,福珠合计用它做个热炒辣子鸡丁,麻麻辣辣的下饭。关于时蔬,福珠没有太多要求,只告诉他顺应时令即可。除了必须的葱姜一类,并不拘束品类,福珠也不打算卖些花里胡哨的菜肴,此类顾客她也不招待。 福珠选的日子正是董鹄与明嘉的旬日,她尽量让两个小弟参与进来,家庭责任感是自小就要培养起来的,沈夫子也不用艳羡安御医了,两个老小孩儿为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可以吵起来。 分开了又想,每天给安御医送饭,十次有九次人都在沈夫子那儿,剩下的一次就是出诊了,后来直接改道去了学堂,福珠连沈夫子的饭食也包了,为此安御医还打趣:“臭老头,沾了我这么多光,便宜你了!” 福珠给他们都发了请帖,包括宁王和胡县令,这么大的人物福珠不确定会不会来,但她请不请就是礼貌问题了。 陆母让人传消息,她到时候肯定会来,至于那不听话的儿子陆离,是无人知道行踪的。 前一天晚上,福珠在厨间就炖上了蹄髈,福珠攒了不少猪蹄,放在山里的地窖里。为了处理这堆东西,福珠可是老的老小的小都用上了。 宋茂的祖母王氏也帮忙用火钳子烫猪毛,老太太较起劲来,谁都拦不住,对福珠说,如果不让她帮忙干活,那她就从食肆搬出去,也不能整天食白食,宋茂都急哭了,求着姑娘让他祖母干活。 田氏与吴氏也不摆食摊了,两人帮着福珠准备食肆开业。 烫过的猪毛的蹄子黑黢黢的,得用刷子打干净,福珠与阿余手劲大,揽了这活儿,将福珠与阿余累得抬不起手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抱怨。 猪蹄洗干净后剁成小块儿,凉水加葱姜蒜去腥,等水翻花时才能下锅,否则炖出来发紧,没有黏糊的口感。 冒出杂质,再次洗净猪蹄,福珠做菜讲究表里如一,从不做黑心事。 锅中放入素油,表面冒起小泡时,扔进几块冰糖小炒,此时火一定不能太旺,否则糖还没来的及融化,外边就焦了,后果就是重新刷锅再来一遍。 糖融于油,慢慢浮现出枣红色,这是天然的色素,猪蹄像点上了染料,红润光泽。 等糖色慢慢浸透猪蹄就可以放香料了,除了花椒八角,福珠新添了香叶,薄薄一片叶子,带着木香与药香,矛盾却不冲突,大概是自然的结合才那么融洽。 福珠将黄褐的豆瓣酱放进去调味,是用不到盐的。说到黄酱,福珠特意从码头的老味铺子淘来的,香料店都卖豆酱,但都不如那位黄大娘做出来的咸香。 那铺子已经开了近二十年,里边满是豆子的醇香,几口近人高的大缸装着黄豆酱与酱油,顾客只能提着罐子来打。尽管如此,那里经常排上长队,每次路过时,都能看见小厮蹬着梯子拿着长柄勺忙活不停。 深的发黑的老酱油倒进去,猪蹄火红如霞,片刻清水就被冲淡了颜色:“阿余,填上两根柴让火小开。”不知明日客量多少,福珠打算只做一锅。 院子里放着的猪头已经被屠大处理干净了,福珠特意在院子里架了一口大锅,锅沿有她两臂那么宽。炖猪头讲究完整性,剁成拳头大用小锅凑活,就埋没了它的滋味,是万万不可的。 猪头有个寓意叫“鸿运当头,一年都好运连连”,福珠决定明日给顾客免费赠送一盘,就当开业日图个人吉利。而且人们乍一听,猪头肉怎么食的?一时接受起来有点困难,但是尝过之后便再也不能撒开嘴。 猪头虽大,令它入味也不难,最重要的是卤水要调好,热油炒到冒白泡加香茅草、草蔻、排草、草果等香料炒制,别看只有小小一粒,没有它们可不行,而且价值也不菲,甚至比整个猪头还要贵上不少。福珠算了算,香料不是常用,除去明日送的,一个猪头能卖上三五天,倒也合算。 大火将卤水煮开激发香料的气味儿,满院子飘着奇异的料香,不知道的个还以为福珠在熬中药。不过与猪头肉炖煮后,飘出来的就是肉香了。 田氏担心这锅肉得扔了,撇血沫子时味道令人作呕,猪头一般是祭拜用的,摆臭了扔掉也不见人想办法卤着食:“没想到这猪头的味道与猪肉无异!” 阿余却是不怕的,只要是小姐做的,她都无条件相信滋味一定好:“明日这蒜汁猪脸一定卖的好!”眼睛亮亮的,仿佛已经数上银子了。 有蘸料加持,卤的时候就不能放足够的盐,否则拌上蒜汁,客人就咸的顺着窗户飞走了。 一屋子人折腾到傍晚,幸好夏日还有月余将至,天气渐长,不然福珠一行人得摸黑回家了。 嘱咐宋茂临睡前给院里的大锅填上根大腿粗的木头就不用管了,明日早上起来猪脸就炖好了。 第二日就是食肆开张的日子,“有福来”的牌匾上挂上大红花,噼里啪啦地放完鞭炮,食肆就正式营业了。董父在食肆连饭都没用就匆匆走了,母猪新添了猪崽,曹大郎一人忙不过来。 食肆距陆离家不远,陆母带着张嬷嬷来得最早,是第一位进门的客人。还给福珠带了贺礼,是一个小金蟾:“珠儿,伯母没有银子送你更大的,就是那么点心意。” 即便小,那也是纯金的:“我这小店哪里配的上这个,伯母的心意领了,东西我就不收了。” “可是嫌弃我送的小了?”陆母假装严肃。 福珠见推脱不得,只好收下:“伯母你看看菜谱,想点些什么,不过说好,今日的饭食您不许付银子,不然我就不收礼物了。” “你这孩子,总是拗不过你!” 陆母点了招牌菜狮子头与红烧蹄髈,并一道凉拌素菜,她与张嬷嬷两人用不了多少。 将肥七瘦三的猪肉剁成肉屑,打入鸡蛋增加肉质的弹滑,与调料拌成馅儿后,散入淀粉,不然团不成肉团,还没入锅就瘫了。狮子头并不完全是肉,为了令口感更丰富,福珠还剁上了胡萝卜碎,往一个方向用力将菜与肉搅成一体。胡萝卜橙晃晃甜丝丝,放入肉中就不见了踪影,它的奇妙在于,能在不失本味的情况下,还能给猪肉添上一抹清甜。 狮子头的丸子在于大,福珠将肉馅搓成男子拳头大小的肉团,温油慢煎,表面金黄时才能用木铲轻轻翻面,阿余是做不了的,用的力稍微蛮横点,娇嫩的团子就开了。 炸好的肉团是惨淡的黄色,锅中留油,添上酱油和清水,再焖煮半刻钟,出锅时用嫩绿的小葱装点。宋茂将菜端上桌时,盘子里的狮子头随着力道还颤巍巍的,陆母夹了一块子,外皮焦香,内里却滑烂入口,她一时分不清这口感到底是肉还是豆腐了。 红烧蹄髈昨晚就炖的九分熟才熄火,今日只需按照客人要求,按量铲出再大火收汁即可。 蹄髈的精髓在于猪脚筋,那个地方黏而不腻,一口下去,嘴里嚼的糯咕,再想来一口,已经没了。因为每个猪脚上只有这一块,所以客人用的时候总是意犹未尽,蹄髈上的猪皮是精瘦紧致的,肘子上的猪皮虽多,却松松垮垮,食一口就腻的再用不了其他饭食。 相传有个抠门的人摆席,他先让厨子上大菜硬菜,第一个就是肘子,把客人都腻的张不开口,他后边的菜就省下了,气的人们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 美味面前陆母也顾不得了,食一口蹄髈,用手绢擦擦嘴角,看得张嬷嬷直笑,好像回到了姑娘孩童时,为了食饭,将脸上抹的到处都是,她好久没有这么鲜活了。 凉拌菜福珠让吴氏洗了面筋,盐水花生拌上黄瓜面筋,还有甜咸的藕片,滋味丰富。 旁桌一老妪带着孙子来食饭,他们住在福珠前头,昨日便闻见炖肉香了,今日那小童扒着门看,刚开门就求着祖母带他来食了。 老妪年纪大了,只愿食素,那面筋就深得她心,蜂窝状的丝网装满了麻酱汁,一咬就迸出来,老妪来不及闭口,呲的衣衫上都是。她旁边的男童,两手捧着蹄髈啃,浓厚的酱汁一直沾到他耳朵才罢,擦是擦不完了:“回去又得换衣服,你娘又得责骂你了!” 这小童却不在乎,小大人似的:“骂便骂,我活了六年都没尝过这么好的猪蹄子,岂不是遗憾?” 福珠给每桌都送了小份的猪脸,薄薄的肉片蘸上蒜汁子,米醋酸,酱油咸,蒜末霸道,点点香油花醇厚,各种滋味一齐闯入口中,只有凉肉,才掩不住那蒜汁的冲劲儿。 后边安御医和沈夫子也到了,安御医送了治冻伤的膏子,这还是陆离央他做的,就当是借花献佛了,沈夫子是个清贫的,给食肆提了副字,福珠打算将他裱起来挂到墙上。谁说食肆只有热油没有书香,这字挂上去,立马给食肆添上了雅致。 安御医是个口味重的,当即点了辣子鸡来尝,沈夫子是个爱羊肉的,点了把子肉,其他的让福珠看着安排。 鸡腿肉剔骨后斩成小块后放调料腌渍入味,鸡肉不像猪肉和羊肉一样味腥气,腌制片刻即可。 为了让炸出来的鸡块颜色更加金黄,福珠在之前还打进去一个鸡蛋抓匀。控油后再复炸,增添鸡块表皮的酥脆度。 辣子鸡的重点在于辣,而且是干辣,福珠特意挑了新的辣椒,更红辣味更足。油热后,倒入干辣椒爆香,那干香的味道满食肆的人都闻到了,喜辣的言:“嚯,这味道可够劲儿,给我也来一份!” 炒好的辣子鸡只见辣椒不见鸡才是正宗的,客人要从辣椒里捡肉食,福珠在盘子里撒上一撮白芝麻,这盘菜看起来更干更辣了。 安御医直呼过瘾,沈夫子尝了一口被辣的涕泗直流:“我说沈老头,食不了就不要勉强,又没人笑话你!还是用你的把子肉吧!” 手把肉是新鲜的羊腿或羊肋排加上一点盐熬煮而成,其他的佐料都不可放,会破坏羊肉的本味。这道菜田氏是用不惯的,受不了羊肉的腥膻味儿,而爱它的人,食的就是羊肉的原滋原味。 福珠将手把肉改良了,肉已经炖煮的脱骨,只要一嗦啰骨肉就分离了,即便是上了年纪牙齿不全的老人也毫不费力。宁王也极喜这道菜,他是后到的,与安沈两人坐了一桌。宁王坐在吵闹的人群里,却不显违和,福珠有点心虚,食肆太小,有点委屈这尊大佛了。 胡县令忙于政事没有到,他夫人带着儿子胡盼清来了。说起胡盼清,他是董鹄的同窗,与兄弟二人形影不离,听说福珠姐姐开了食肆,他央着母亲带他来,毕竟他尝过不少明嘉与董鹄带的吃食。 胡盼清是个实打实的吃货,从他身板上就能看出来,一个就能破董鹄两个人。进门见到帮忙跑堂的董鹄,就激动地挽住他的手:“仁兄,我终于等到你姐姐食肆开业了,以后我会经常来捧场的!你放心,你姐姐便是我亲姐姐!” 董鹄被他这一通掏心窝子的发言搞蒙了,脑子里只剩一句:我姐姐凭什么给你当亲姐姐? 但来者是客,不可发火,所以表面上平静:“盼清,你找个位子坐好,点什么菜与我说。” 食肆的客人从开业就没断过人,许多食卤煮的老顾客也来了,福珠打算在门口支个摊儿,接着卖卤煮,虽然夏天快到了,卤煮不好卖了,但是价低,适合码头干重活的汉子,还有买回家贴补妻儿的,所以福珠不想停了这笔买卖。 晌午过后,食肆清闲了些。其他人都去后院了,剩福珠和阿余在厨间用饭守着食肆。 外间有客人进门,福珠正好食完,掀帘子相迎:“客人点些什么?墙壁上贴着招牌菜!” 看清来人,才知道是陆离带着陆禾来了。福珠心喜:“陆公子,好久不见?” 陆离将贺礼递给福珠,隔着盒子她看不出是什么,却也接过来了:“今日陆公子免单,想用什么随便点!” 陆离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一日只用了一顿饭,腹中早已空空如也,他刚想点个辣子鸡,福珠打断他:“辣菜不能给你做,其他的都行!” 好吧,没有辣菜也行! 除了陆离自己点的,福珠还给他加了道上次他没食到的糖醋鲤鱼,阿余看见福珠把缸里养着的那条鱼杀了,才知道这是小姐特意留给那位公子的。她还纳闷呢,怎么进货只进一条鱼,原来如此,她似乎知道了小姐的什么秘密? 陆离正用着肚包鸡汤,福珠把糖醋鱼端上来了:“上次说好的,一直没有机会做,今日便补上吧?” 他心里美的冒泡,这么多天过去了,没想到福珠还记得:“我一定好好用!” 于是,其他的菜都没怎么动,只有这条鱼,只剩下一堆鱼骨,连鱼头他都食干净了,福珠收拾盘子的时候,心想:倒也不至于这么好好用吧? 晚上福珠拆开那盒子,里边是一颗饱满的珍珠,昏暗的烛火也掩不住它的光彩,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这母子,怎么送东西光捡着贵的,这人情,以后得怎么还呐?好像越欠越多了! 食肆第二日更加红火,那一胖一瘦的食客找来了:“前几日你们不出摊,我们还以为不干了,可让我俩伤心许久,今日才打听了来!” 俩人二话不说,足足点了六样菜来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什么狮子头、辣子鸡、手把肉,只要是人能食的,就没有忌口,要不是一下用不了这么多,他得都点上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30 第23章 炸酱面 香椿鱼儿 “有福来”传出来的菜香顺着春风从码头西一路飘到码头正中,勾起人们肚子里的馋虫。用不着过多花里胡哨的手段,食肆的菜香最能说服人心。 “小掌柜,你说这同样的凉拌香椿芽,怎我自己做出来就不是那个味道呢?”那大娘带着小孙孙又来食饭了,自开张那天起,祖孙俩午食一定过来,简直比上学堂还要准时。 “千人千味,手艺同样如此,就算是同样的菜谱,换一双手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尽相同。”福珠指着桌上的那盘碧莹莹的香椿叶道:“即便凉拌椿芽用到的东西我们都清楚,但焯水的火候把握不好,就会令其试了味道。” 那大娘听了,果然如此,术业有专攻,她老婆子也不必钻研,老老实实带着小孙子食现成的。 这会儿不忙,福珠能跟食客多唠两句:“其实香椿叶裹上面糊,过滚油会炸出鱼肉的香醇,这还是一道名菜,叫炸香椿鱼儿哩!”说起香椿鱼儿,福珠也馋了,正好有现成的食材,一会儿就去炸一道。 春光无限,京城里的香椿树可不少,最近肉菜江送来不少香椿芽。人们尝尝味儿,新鲜劲儿过去了,剩下的还能换两个零花钱,所以菜贩子收上来不少。 这玩意儿福珠可不闲多,在她手底下变着花样做,让食客怎么都食不腻。 过了午间最忙的时候,众人才能喘口气食饭。天气渐热,福珠打算推出新的菜式——炸酱凉面,正好用炸香椿鱼儿当菜码。新鲜的五花肉甩在案板上,福珠将其切成肉丁,太小的肉末是不成的,翻炒过后,肥肉融于黄酱,到了口中就没有肉的存在感了。 将新榨的花生油倒入锅中,肉丁下去,花生油的甘醇激发荤油膘的脂香,不反腻,令人更上瘾。门外已经食过饭盒的安御医路过这里,摸了摸鼓出来的肚子,纠结半天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馋虫,在厨间门口探头问:“董家丫头,这是什么新饭食?” 厨间阿余摘菜,其他人在后院洗碗,准备食材。锅中的肉已经炸的冒泡,福珠把黄酱倒进锅,用铁勺舀入白开水,“刺啦”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倒是阿余冲着门口,看见了胖郎中:“安御医,小姐这是在炸酱,一会儿还要炸香椿。” 安御医一听,是没尝过的菜,顿时决定不走了。这次即便他厚着脸皮,也要比那沈老头早一步尝到新菜! 正宗的炸酱一定得用没有水分,且黏成一坨的干黄酱,那种稀散松垮的豆瓣酱是不成的。因此福珠用铁勺就水把酱捣碎,水分慢慢稀干,酱上只浮着清亮的油。瘦肉染上酱的深褐色,肉膘颜色浅红,煞是诱人。 炸酱出锅,这边阿余将香椿叶洗好沥干,开始生火煮面。面是二婶吴氏擀的,面条够宽够厚,细软的面条做不出正宗的老北京炸酱面。 洗净的香椿苗梗叶紫红,表面像打了光,滑溜油亮。切掉硬尾巴过水,焯水时间不可长,三弹指后捞出的一杈香椿苗就变成了碧绿色。 面粉加盐和鸡蛋调好酥糊,福珠用竹筷快速打匀,直至面疙瘩消失。晾凉的香椿叶散入盆中挂上豆乳黄的糊,不用多厚实,油温六成,香椿苗顺着锅边滑入锅中,被福珠夹出来时,炸散的叶子金黄直挑,油汪汪的,像极了炸好的滦河小鱼儿。 外间那安御医也没闲着,主动摆起碗筷来,田氏和吴氏怎么都抢不过他,只好作罢。他那倔劲儿,估计只有宋茂的祖母能拗过他了,只可惜她老人家在后院钻猪蹄儿还没进来呢! 宋茂给山里的董父和曹大郎送饭,回来正好赶上食午饭。 众人简单地洗洗就上桌了,天气热,容易心躁,大家都不愿意食热锅的,阿余特意过了三遍冒着寒气的井水,面条被沁的冰凉。 舀入满满一勺炸酱,夹几筷子脆生的绿豆芽,黄瓜丝还有豆角碎,海碗里全是大自然的馈赠。 最先是阿余食量大,用海碗省得回碗。宋茂为此还嘲笑过她,可当面码往外溢的时候,众人觉得还是大碗得劲呐!所以只要食面条,没人用小碗,福珠特意定了不少大海碗,连带顾客的食面的碗也换了。 炸酱里的瘦肉与舌头擦出颗粒感,下边赘的肥肉丁又软糯糯的,香而不腻,让人着实上瘾。福珠做的酱没有单独放盐,味道不重,饭桌上阿余和宋茂又添了好几大勺。 他们食面条,只有安御医上来就尝新菜,满口馥郁的香气彻底把他征服了,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他和福珠谁也不说话,只悄么声地食,还是宋老太先夹了一筷子炸香椿鱼儿,她惊讶道:“丫头,这炸香椿鱼儿还真有一股鱼肉香?” 众人一听,筷子纷纷伸向那香椿鱼儿,外边的酥糊炸的焦脆,里边的香椿叶腴软。福珠没有加多余的调料,香椿苗的清醇与油脂的碰撞,在咽下去的同时,轻甩出淡淡的鱼香,让人回甘。 与安御医和那俩孩子狼吞虎咽的吃法不同,福珠细嚼香椿苗,感受那股若隐若现的鱼香,像是与唇舌捉迷藏,你触碰不到它,却又急不得,不急不徐才能在口中多留它会儿。 这顿饭食完,整整一大木盆香椿鱼儿,连个渣儿都没剩。不过福珠在厨间还留了一小盆晾着,一会儿抽空给陆母送过去。 至于陆离,这几天又没见到他,福珠想与他商讨酒楼与有福来菜式同步的事,若去陆宅遇不到他,只能再去一线天寻他。 福珠带着阿余顺着绿意浓浓的小路,旁边还有浇田的老农,一切都是新生的希望。 陆宅里的那棵老香椿树现在也冒出了许多新芽,福珠看不见还好,看见了仍惦记得心痒痒! 开门的是陆禾:“董娘子,您可来啦!”殊不知他这几天活在低气压里,大气不敢出,生怕惹着公子,太窒息了! 虽觉得这话从陆禾嘴里说出来有点怪异,福珠也没多问,毕竟是陆岸的弟弟,跳脱点儿也正常。 进到院里,陆母坐着躺椅晃晃悠悠地正和张嬷嬷在树下商讨福珠给的新菜谱呢,那红烧狮子头,是三分肥七分瘦好呢,还是四分肥六分瘦好呢?? 福珠在月亮门就听到陆母玲玲的声音了:“陆伯母,好食不如爱食,索性都做出来尝尝吧?” 陆母见到她自是欢喜,从躺椅上起来迎她:“福丫头来啦!咱们去屋里坐!” 张嬷嬷也开心,转头自顾去沏茶,自从遇到福珠,陆母一扫半生的阴霾,活的越来越自在了。 “不用进屋,伯母咱们就在树下聊天吧,正好我带了炸香椿鱼儿,您尝尝!” 阿余把竹篮里的一盘香椿鱼儿端到茶桌上:“伯母,这个是香椿苗炸的,试试可否合胃口?” 陆母刚想用手捏,张嬷嬷就把筷子递过来了:“福珠姑娘每次来都会带小食,幸好我拿了竹筷,不然小姐你怕是要下手抓了!” 陆母嗔了一眼张嬷嬷,美味面前迟一秒都是对它的不尊重! 她食了筷子香椿鱼儿,当即决定:“咱们把院里这棵的香椿苗也摘下来做菜吧?” 张嬷嬷一头雾水,福珠心里雀跃的很:这陆伯母与自己果然是志同道合之人! 陆母给张嬷嬷夹了一筷子,她瞬时就懂了,这么好食的东西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浪费了,立马叫了陆岸爬树摘苗。 福珠打听着陆离在家,出去了几天,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直没见着人,惹得陆母对着福珠又是一顿埋怨。 福珠带着阿余去了隔壁院子,陆离就站在桃树旁,像是提前等福珠的到来一样。还是陆禾嘴快,给福珠开了门就回来禀告他家公子了,果不其然,一听董娘子来了,公子的气就理顺多了。 福珠推门看见的就是陆离展眼舒眉的样子,桃花已落,公子肩头是冒出的桃果,毛绒绒的,衬的他有了几分稚气。 陆离看见她:“董娘子。”这一句说完,只余尴尬的气氛。 福珠心里无奈,心道:这陆东家不擅寒暄,那就直说正事吧! “陆公子,虽然我单开了有福来,不过一线天与有福来距离和顾客群体不冲突,不如两个饭馆一同上新?” 福珠顿了顿又继续说:“剩下的利还是按照老规矩分?” 陆离没有反驳,但又想起什么:“以后的菜单越来越多,付掌柜估计不想做这么多份帐?不如将菜单的利折成酒楼的干股,董姑娘你看如何?” 福珠想了想,酒楼生意火爆,付掌柜要盘的账越来越多,问题是折多少干股合适? 话还没问出口,陆离先道:“你看一成干股如何?” 一成?这远远超过福珠的预期:“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一线天重新起来,靠的董姑娘的菜谱,一成干股是你应得的”陆离见福珠还在发呆,存了逗她的心思:“要不少点儿?落到半成?” 那怎么能成! 福珠急得扯陆离的袖子:“东家,一成刚好,不多不少!” 第24章 鲜肉粽、蛋黄鲜肉粽 上 陆离见福珠急的脸快皱成包子了,也就不继续逗弄她了:“只要是董姑娘认可了就行。” 福珠慌慌张张地拉人家公子的袖子,刚才没意识到。此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往下看,福珠倏地撒手了。 陆离盯着空旷的衣袖,心里莫名小小失落。福珠以为他低着头生气了:“陆公子?我这” 道歉的话没说出来,就被陆离打断了:“我已让付掌柜拟好了契约,正好今日就签了吧。” 福珠想问:咱们不是刚谈完?而且这件事还是她先提出来的,他什么时候让付掌柜拟好的契? 她见看陆离的样子,不像是诓她,难道说他提前就琢磨好了把干股给她? 陆离没有给她问出口的机会:“契约在书房,今日签好明日就能去衙门公正了。” 福珠惊讶:这效率,还真是一点不给人反悔的余地啊! 自穿过来,身边的人福珠一直在学字,所以能看懂契约,陆离并不意外。 陆禾把笔墨准备好,和阿余站在一边旁观。福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契约写的明了,且陆离又没有坑她的心思,所以并不像第一次打交道那样战战兢兢。 签完契,福珠提起另一件事:“再有半个来月便是端阳节了,我想在两个饭馆推出节日限定的粽子,就是这馅料多样,到时候需要陆公子你帮忙选选,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离这段时间被通知暂停一切行动,端阳节后隔天就是贾(gu)贸节,在此期间要维护秩序,避免挑起矛盾,陆离正闲的发慌,自然愿意。 “好,到时候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通知我即可。”不过既然福珠提起端阳节,应该对贾贸节也感兴趣:“端阳节过后就是贾贸节,不知董姑娘有什么打算?” “贾贸节?”福珠目光灼灼:“听起来与商贾有关,倒是还没人跟我提起。” “圣祖皇帝非常重视贸易,自登基起就创立了‘贾贸节’。贾贸节一连举办7日,已经延续了数十年,今年正好是第二十个年头,也是新皇登基的第一个节日。往年都是交易死物,像皮毛、器物、种子,新皇为了表示对此次节日的重视,已经下旨批准今年还可以交易活物,像鸡鸭、牛、羊、猪都是允许的。” 福珠听完,十分热衷这个贾贸节:“当真?兴许可以淘到许多新奇的物件!” 上辈子她不喜欢逛安静的高端商场,环境虽好,却少了市场那股糙而细的人间烟火气,无论是稀有的还是新鲜赶时令的,你都可以在熙攘的小摊里翻拾出来。 “阿余,到时候咱们可要好好逛一逛!” 旁边阿余狂点头:“来时得背个大竹篓子,以防不够用。” 福珠的购买力阿余已经见识过多次,别看她平时抠搜算计的厉害,要是遇到看得上眼的好东西,花多少银子都不心疼。 “就这么说定了,陆公子。这一两天试菜,提前我让宋茂通知你。”福珠知道陆离不会有异议,所以早就把菜谱写好了揣在兜里,这会儿正好给牛大厨送过去,顺便把细节嘱咐嘱咐。 陆离将福珠主仆二人送出去,扭过头来又成了“冷面阎王”。弄得陆禾在一边心惊胆战:果然福珠姑娘一走,对着我就是阴沉沉的。 安和镇的主街热闹依旧,夏日将至,日头变长,所以早市开提前开到了卯时。 福珠想挑粽叶,所以是踩着点来的最早的那批。 竹筐里的肥杏见人害了羞,顶着个大粉脸;桑葚绀青,尝它一下,嘴巴手指都染成紫的,老翁旁边的小娃娃,一看就没少偷吃。 水果爱好者福珠看见之后走不动路,怎么也得来上一斤,背到自己筐里。 粽叶叶形多样,像北方一般多是芦苇叶,后世包粽子可以选择南方的箬(ruo)竹叶,在大礼朝,箬竹叶只能长在它该长的地方,等人发现。 福珠将宽叶和窄叶都买了,大粽子食起来过瘾,可不如袖珍的小粽随和。 宋月腌的咸杬子到了出坛的日子,端阳节正好用上。虽然大礼朝没有出现过,但蛋黄肉粽这次一定是销量王者。 买回来的新鲜粽叶要用清水一张一张洗净,再放到大锅里煮沸,中间要加上几勺盐,增添它的韧性,捞出来的粽叶鲜绿水灵,为了不影响口感,再用清水将盐渍洗净,就可以用了。 宋月夫妻送咸杬子来了,他们夫妻又收了不少鲜蛋,现在第二批第三批也可以陆续出坛了。 敲开瓷青的蛋壳,蛋清流到竹篦下边的碗里,橘红的一团蛋黄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固体,不再需要蛋清的保护。 宋老太见到外孙女,先是前后仔细看了一遍,见她过的不错,还是不忘嘱咐:“月娘,我都听你弟弟说了,董娘子有恩于咱们老宋家,你和姚大要好好帮她,不能辜负了人家。” “祖母,我和姚郎商量好了,以后我们就给董娘子专供杬子。再说,我们与她签了契,还有契约束我们,您放心吧。” “我相信你,月娘,我不放心大是姚大郎。”宋老太拉着宋月的手咬耳朵道:“现在一切都好,谁又知道以后的光景。我丑话说在前头,以后你们有了银子,就怕他坏了心,那时候你可不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忍气吞声由着他胡来。” 宋月一愣,但她马上明白了:“手艺是我的,谁都抢不走,纵使以后他变了,我永远是我,会守好母亲传的手艺。” “当初我选姚家郎,是想让你跳出宋家这个火坑,若姚家变成你的第二个火坑,记得随时跳出来。你记得,有的人能共苦,不一定能同甘,好日子更考验人心。咱们老宋家的姑娘不受那委屈,也做不得那忘恩负义之事。”老太太叮嘱孙女儿,她老了,不知还能活几年,就怕她之前的决定害了孩子。 宋老太了解孙女,不是那拙的不开撬的,该说的说完,也不在屋里待着了,报恩要及时,立马拉着宋月加入了包粽子大军。 第25章 鲜肉粽、蛋黄鲜肉粽 下 福珠昨日从一线天回来就把江米泡上了,泡满十二个时辰才能用,淘好的米粒通体乳白,比普通米的香气更甚。 福珠把渍娘也叫来了,猪场忙完,渍娘时常来食铺帮忙,而且女子更了解女子的口味,尤其是年轻女子最懂彼此。 粽子样式不一,有长粽、宝塔粽、牛角粽、三角粽和四角粽,其他的太复杂,福珠教给众人包的是北方四角粽,最经典也是坊间最流行的。 福珠教会她们就去准备晚间的菜式了,剩下宋老太,月娘和渍娘留下包粽子。除了咸口粽子,福珠还准备了蜜枣和豆沙馅儿,这是出不了错的两个口味。 宋茂填好柴才去通知陆家母子,福珠特意交代好的,准备好再去,不然请人试菜再让人帮忙的,她觉得说不过去。 阿余却说:“可是小姐,我看那陆公子好像还挺乐意来帮忙的?” “莫要胡言乱语,那是东家,可不能仗着人家对咱们客气就造次。”福珠警告两个小的。 “小姐,你放心,我们见到陆公子绝对不会再这样了。”阿余答应道,那陆公子还好,就是他身边的陆禾,总是抢她的饭,大不了下次让着他就是了。 宋茂把话带过去,人都跟着回来了,一刻都不耽搁。 说不愿意让客人帮忙,可还是拦不住陆禾,他家公子是第一个到的。粽子这个东西,还得是现出锅的好,久了就失了味道,所以宋茂回来还得去通知安御医和沈夫子,所以烧火这个活儿归了陆禾。 陆离帮着敲咸蛋黄,他手掌大,单手磕蛋,一次一个,陆母见了肯定不放过调侃儿子的机会:“为娘都不知我儿竟还有做菜的天赋。田姐姐,勤来饭馆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能学会简单的烹食,将来在外边饿不死了?”她自是知道陆离的心思,玩笑也留着余地,其他就看儿子自我发挥了。 陆离抬头看了眼陆母没有说话,福珠在厨间忙的热火朝天,没有注意到他们,要是她听见陆母的话,必定得补上一句:他的厨技可不是在有福来学会的,人家提前就会,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田氏闻言与陆母客气道:“陆公子平日哪里用的着学这?让你们在饭馆帮忙太不好了。” 渍娘专注多往米里塞肉,只有吴氏感觉到陆母话里有话,不过作为婶子,不能乱指鸳鸯,等她看看再说。 锅里有五种粽子,馅料不一样,绳子的颜色就不一样。 安御医和沈夫子拿了鲜肉粽,江米拌上调味汁,再塞上两块厚大肥糯的肉片,每一口都能尝到饱满的肉。油润的糯米包裹着咸香的肥肉,食的两个老头嘴角泛光。 田氏拿了豆沙粽,豆沙被磨得细腻,没有太多糖,即便咬下一口,里边全是红棕的豆沙,却不甜腻,豆沙的绵密,江米清香,让豆沙脑袋简直停不下来。 蜜枣粽则是陆母与吴氏选的,粽子的对角各有一大颗蜜枣,经过蒸制,枣中的蜜流到了黏米中。蜜枣粽用的是小苇叶,个头不大,所以整个粽子都带着枣子的香。 其他人选的则是拳头大小的蛋黄鲜肉粽,宋月腌制的蛋黄从里到外都是的沙瓤感,蒸出来没有一点硬心:“宋姐姐,好手艺!”福珠赞叹道,前世她试了好多种咸鸭蛋都做不出来,她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现在看来,其实是鸭蛋黄没腌好。 当着这么多人,宋月被福珠夸的不好意思:“福珠心思巧,单纯的咸杬子哪里出的来这味道?” 长姐被夸,宋茂捧着肉粽傻笑,阿余和渍娘道:“看看茂哥儿那憨样,不知道以为夸他呢。” 渍娘平日少言寡语,手上快狠准,阿余之前看到她骟猪崽有点害怕,慢慢相处下来,才知道她热心肠,话少干的活最多。当然,食东西手上也快,阿余宋茂都抢不过她,渍娘已经食完一个蛋黄粽,拿了鲜肉粽食。 “宋姐姐,阿余,这个鲜肉的也好食,你们尝尝?”说完肉粽就到了阿余面前,渍娘性格直爽,话不多全在行动里。 阿余先咬了一口,三两下解决了手上的:“粽子大,我与宋姐姐分一个鲜肉粽可好?” 宋月本来以为鲜肉的会腻,猪肉的油脂蒸到了米里,顺滑醇腴,福珠端来一小碟蒜蓉酱:“鲜肉粽子还可以佐着这个辣酱,看自己口味。” 陆离食到一半,剩下的正好蘸酱,他口味重,最爱咸辣的刺激感,不过有福珠盯着他,陆离只浅浅蘸了些。与他相同的还有安御医,半碟辣酱都让他裹了去。 沈夫子适应不了,看着他过瘾:“你还大夫呢,就这么嗜辣,小心明天嘴上起泡。” “沈老头,你就是嫉妒我,不过一点辣椒酱,你要想食,我给你买一缸去。” 他们俩吹胡子瞪眼惯了,大家都习以为常,逗的旁人呵呵笑。 第五种口味则是西安的蜂蜜凉粽,它是最清白的粽子,没有任何馅儿,却最能体现米的甜和粽叶的香。 将粽叶里包裹的四角白胖子剥出来,用白丝线将其划成薄片,在上边浇上洋槐蜜,味清却余香满口。 这个“清白”的粽子不用淋蜜也是一种美味,粽子的本味就是糯米香,福珠觉得不少老人会喜欢,还有追求洒脱的儒人,白净的粽肉就是本真的体现。 福珠用丝线把其他粽一起子也切开了,方便大家试菜:“陆公子偏好哪种口味?”她很好奇陆离清冷的公子哥会喜欢什么,会是本朴的蜂蜜凉粽吗? 陆离尝完一圈:“肉粽爽滑多汁、蛋黄粽香而不紧、蜜枣与豆沙粽清甜适宜,白粽与槐蜜高雅舒爽,董娘子的创意到时候会收获不少食客的喜爱。” “我最偏爱的还是裹酱汁的肉粽,京城从未出现过咸口粽子,想来不少人会因为好奇心尝试,甜粽中规中矩,守矩的大家族会按原来的习俗买,他们求稳,不能出错;白粽针对特定的人群,附庸风雅的文人想来会喜欢。” 陆离分析道:“针对家族采买,你可以出个礼盒,到时候可以预定,不仅省时,粽子的身价也可以翻翻。” 这倒是提醒了福珠,她以拍巴掌:“就听你的!明日就去订礼盒。” 果然是陆公子,如此有头脑而奸诈? 第26章 皮蛋瘦肉粥 有客从远方来 端阳节预热要趁早,福珠让陆离用红纸写了“端阳风味,提早上新”贴在木托架子上。 除了五种口味的粽子,还有宋月送来的咸杬子和皮蛋,整齐地码在竹萝里,前边戳上各自的标签,供食客选择。 宋茂学着福珠的话与食客介绍,大多数老顾客用不着,有福来的新菜只要点就对了,还得抢着,晚了就没了。 一线天那里更热闹,张满尝了一个蛋黄肉粽后激情介绍:“端阳粽子两咸两甜,外加一个清口的,咸口的可佐酱食,甜口的可蘸糖,清口的淋上槐蜜,顾客提前选菜,端阳佳节好与亲人同享~”他扯着嗓子喊,声调高,每到尾音就劈了,惹得旁人发笑。 提前到的一商贾人笑道:“就小哥儿这卖力劲儿,把端阳特色都上上来。”他们搭伙从南方来参加贾贸节,男女老少纷纷杂杂,船上的东西早就腻了,靠了岸他们就打听了最大的酒楼来尝北方特色。 “除了粽子,酒楼还有咸杬子和皮蛋,客官您来一份?” “皮蛋?未曾听过,先来上一份。好食再要!” 张满眼里不下沙子,后边一对夫妻二十上下,女人很虚弱,男子搀着她:“大哥,你们先坐这里凉快凉快?座位马上腾出来。” 那男子口气急促:“多谢你,我妻晕船晕的厉害,急需大夫,不知小哥能否帮忙?” 他见这女子脸色蜡白,似乎好几天都没进过食了,别是什么急症,找来付掌柜商量。 “这会儿安大夫应该不在善草堂,你赶紧驾车,去有福来,他肯定在那儿!”旅居他乡的外地人,遇上能帮就帮。 张满麻利地安排两人上了马车:“这附近有位大夫在饭馆用饭,他是御医,医术了得,今日你们闹着了。” “那这得多久才能到?”男子问 刘玉见她郎君催个不停:“我没那么严重,就是晕船,洪郎别催小哥了。” “早知如此,我就不带你来了。” “是我想回家,三年前南下没晕的这么厉害,可能出不惯远门吧。” 洪金是闽南人,三年前来京随父亲来参加贾贸节,遇上了刘玉,两人一见钟情,就此她随丈夫南下还未回过家。 付掌柜猜的没错,此时安御医正在有福来品鉴皮蛋,壹分为四,三只一盘,中间浇上调好的料汁子,茶褐的溏心蛋黄上顶着一撮蒜末子。 “这东西初尝有点呛口,还越食越上瘾!” 那胖高今日自己来的,与安御医凑了一桌:“这蛋黄入口即化,像酪浆一般。” 他食了两块,终于想起了老友:“一会儿买着几个给老陈带过去,他这几日忙的不行,怕是要错过这美味了。” “那沈老头蹭着我的光,每日都有食盒,倒是省事了!”安御医想起沈夫子跟他抢美味的画面,狠狠咬了一大口鲜肉粽,看的胖高心惊肉跳的,生怕他粽子不够食,扑上来咬自己的肉,他这‘小身板’可是挡不住他的? 画面一度安静之时,张满过来了:“安御医,有个病人需要麻烦您给瞧瞧!”怕打扰前边的食客,他把洪金夫妇安顿在后院里,打过招呼才过来找人。 虽说这安老头是个吃货,但作为大夫,医德甚高。听了这话,他放下东西就跟张满出去了,如果病人不急,一线天的人不会专门找过来。 净手后,安御医静静给刘玉把了脉:“往来前却流利,辗转替替然与朔相似,是为滑脉!夫人这不是晕船,是有喜了。” 洪金一脸欣喜:“玉娘,我们要当爹娘了!” 刘玉又喜又愕,成亲三年终于有了孩子,虽说洪家从没催过,但内心的挣扎自己清楚。 “不过她现在气血不足,怀胎不过月余,身体又遭疲劳,有滑胎之兆,需要静养!”安御医抬眼看了眼喜悦的夫妻俩,严肃道。 刘玉握着洪金的手一紧,手指在他手背掐出了印子,洪金感觉喉咙一紧。 还没等他俩问,安御医道:“不过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我给你开些安胎药,近两个月静养,莫要再累着身子。还有你与这孩儿太缺营养了,捡着可口的要多用些,有益于养胎。” “我还以为是晕船才食不下东西,看见东西也没胃口,一直没当回事。”刘玉想起自己半月来没正经用过饭就后怕。 “安大夫,这可能开药缓解缓解,我妻吐的厉害。” “这孕吐和个人体质有关,没有药,不过就是看什么顺眼用什么,莫要拘口,这个饭馆的掌柜兴许有法儿。” 仔细看,安御医的几根胡子粘住了,这时说话有点揪得慌,他伸手碾它:“我还有饭没用完,一会儿找我拿方子!” 可不行,这样子要让他们看见,有损他的名声,要不下次这群小的又该拿他打趣了。 阿余来后院拿东西,听了去前边告诉福珠。 “你把锅里的菜盛出来,这会儿不忙了,我去后边看看她。”福珠摘了围裙,古代的女子比前世还要不易,起码生孩子就是堵上生命,便是能帮就帮。 福珠进屋时,洪金也要出门找她:“敢问这位就是董娘子?” 张满告知他酒楼的食谱都是出自董娘子,既没大问题,张满交代好就回去了。 两人碰个对头:“是我,你唤我福珠就好!” 刘玉坐在人家屋子里,作势要起身:“今儿我们着实打扰了。” “哪里!有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我听姐姐你的口音像是京城人?”洪金的官话带着闽音,可刘玉一点不像。 “我娘家是京内的,此次回来也是探亲!” “那太好了,这么算来,我还是你娘家人呢,我唤你姐姐,他就是姐夫了!” 福珠见刘玉脸色不好,也不唠家常了:“不知玉姐姐想用点什么?白粥太过寡淡,来的早不如赶的巧,今日端阳上新,就用皮蛋做些瘦肉粥?” “皮蛋…瘦肉…粥?”刘玉和洪金对视一眼,他们孤陋寡闻了,这粥的名字从未听过。 “这粥里有皮蛋,就是用碱灰腌制的鸭蛋和肉丝熬的粥,营养丰富还养胃,正适合你用了!”福珠给他们讲菜。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尝尝了!”刘玉着实好奇这皮蛋为何物。 洪金听刘玉有了食欲,高兴坏了:“董娘子,你看着做,只要玉娘能食,多少银钱都使得!” 刘玉嗔道:“你在说什么呀!”她怕福珠误会,解释道:“他不会说话,姑娘你……” “无妨,作为丈夫就应该对妻子大方。”转头又小声说:“玉姐姐你嫁的不错!” 说完她就去厨间了,留下面露红色的刘玉,又羞又笑。 小一个时辰后,外边的食客散尽了,阿余和宋茂把众人用的饭端上桌,砂锅焖煮的皮蛋瘦肉粥也出锅了。 翻滚的白米粒间,有切碎墨绿的皮蛋清和肉丝,蛋黄多数已经煮化了,将汤汁润缀成了淡青色,出锅时洒上青菜碎和葱花,翠色容易令人心情舒爽,食欲大增。 果然,刘玉用了一口就停不下来,煮开的米花松糯,用舌尖一抿就碎了。皮蛋清弹滑,毫无腥气,瘦肉丝也是腌制过的,新鲜的肉嫩而不柴,唤起人食荤的野性。 最让人惊喜的是没有完全消失的皮蛋黄,一口粥里有个一两块,豌豆粒大小,融在齿间,化了不过瘾还想用,多了却找不到,引得你只能多用粥,祈盼这口能多些蛋黄碎。 安御医也蹭着一小碗,单刘玉也用不了这么一大锅,他用的心满意足,临走时,看到还有一碗,找了食盒装走给沈夫子送去:笑话,光你胖高有瘦陈?我也是有老友的人! 福珠送走千恩万谢的洪金夫妇,回来一看给陆离留的皮蛋瘦肉粥没了。呃,不知被谁用了去? 没了就没了,将其抛之脑后,福珠转身就去忙别的事了。 第27章 甜烧白 端阳预热 端阳预热效果显著,第二日有福来还没开门,不知谁家的采买早就候在门口多时了。 来人是个五十左右的老翁,长得憨朴,等久了也不抱怨,跟福珠一行人进了屋才开口:“董娘子,我来替我家老爷订些端阳礼盒。” 大礼朝过往都是临近佳节三日,亲友之间才会开始走动。福珠没想到第一天就有食客接受提前预定,竟真来买粽盒了。 他挂笑道:“昨日我家老爷带夫人用了端阳风味,觉得味道甚好,怕临近排不上,所以特命我今早就过来,的确有点早,不知现在可否方便?” “方便的很!老伯您要订多少,都要什么口味的?”福珠拿出展示竹盒给他详细介绍:“粽子分大小两种,担心小姐夫人脏了衣服,我们饭馆特推出了袖珍粽;若是密友相聚,不拘小节,只想食的过瘾,我推荐买大的,还可以提前剥到盘子里,众人分享。” “老爷交代好了,都订大的,粽子要最大的,食盒也要最大的。”老翁不能宣扬主家的家事,只心里默想:家里的女子,从上到下从未守过那些所谓的“斯文”,追求的从来都是活的快意。 “好,那需要订多少呢?” 那老翁笑道:“老爷说只订上二十个就够了。” 福珠幸好有服务业的操守,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惊讶:“这大食盒有五个大粽并四只鸭蛋,这用的完吗?” 黏米瓷实,光这一百个粽子,多少人食才能食完? 福珠不得不提醒道:“老翁,莫怪我多言,这粽子不可久放,且用多了容易积食,引起腹痛,老人和孩童不可多用。” 老翁知晓福珠是好意:“多谢姑娘提醒,我记下回去告诉老爷,不过这二十个礼盒够用就不错了。” 既已经提醒到了,福珠不会再多问人家的私事,按照客人的要求做就好。 付完定金,福珠把带有数字“壹”的竹牌递给他:“您收好这个竹牌,取货的时候,我们以此为凭证。” 这老翁是户部赵尚书的家仆,跟了他三十年有余,京内自会遇上熟人。出门的时候不知被谁家路过的小厮认出来,“有福来”被尚书认可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疯抢礼盒。 这几日,福珠一群人忙得昏天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年。宋月与曹氏也被拉来帮忙了,工钱照开,不过福珠打算等端阳节那日与节礼一起给她们。 令福珠头疼的人是陆离主仆,不知怎么还他的人情。 陆母带着张嬷嬷来饭馆找福珠,见到有福来排到街上的长队,回去就点自家的憨小子:“福珠的饭馆生意太好了,就是忙的用不上饭,估计要等过了端阳节才能喘口气,这几日可把她累坏了!” “小姐说的没错,我看福珠姑娘忙着做菜,还要抽空包粽子,脚都忙的不沾地了!”张嬷嬷搭话道。 陆离听完陆母和张嬷嬷的对话,没做反应,转身就让陆禾去有福来帮忙去了:“一切都听有福来那边的吩咐,这几日你都去吧,不用再请示我了。” 以往陆禾被派去别的地方帮忙,心里多少有点不情愿,可去有福来就不一样了,仿佛看到无数美食在向他招手。 食肆添了三个人,终于能忙里偷闲喘口气了,陆离也会时不时地来食肆帮忙敲蛋,每日福珠都会做上一桌子菜,食的饱才有力气干活嘛! 傍晚,福珠看到糗的豆沙还有剩的,天气炎热,豆沙易出馊味儿,隔夜的后果就是倒掉,这么好的食材当然是用它做道新菜给大家加餐。 夹沙肉又名“甜烧白”,“烧白”可不是白叫的,因为肥五花还要经一道烧肉治皮的程序方可上案板。 两根长签竖叉进生肉,肉皮绷紧、朝下,小火炙烤,直到‘烧’成熟膘。这活得福珠亲自来,烧到肉皮焦黄,拿下来刮掉毛桩,拔掉毛根,这时候福珠的手已经黑黢黢了。 阿余闻着焦味儿过来了:“小姐,你烧的猪毛都比别人的好闻!” “在你眼里,我是西施,这猪肉就是赛西施,分明是你嘴馋了!前边不忙了?”福珠问她。 阿余放低了音量:“食客走的七七八八了,不过刚才来了位老头儿,陆公子甚是敬重,我猜他肯定不是寻常食客,所以我过来告诉小姐你!” 福珠赶紧把手洗净,把下手活交给阿余:“肉用冷水清洗,棉布擦干了别忘了罩上,后边的等我回来再说,我先去前头看看。” 她急匆匆进门,与陆离撞了个对眼,只一瞬间福珠就错开了,招待他身边的宁王:“宁老爷,您过来啦!” 宁王打趣道:“我不过来,竟不知食肆多了这么多新菜,那端阳粽子,还是我在别人那里用了,才知道是有福来卖的。” 昨日省亲回来的户部赵尚书宴友,用的就是有福来的粽子,宁王在桌上看到了盒子上的“福”,便知道那姑娘又想了新点子。 说起赵尚书,他现在极爱这饭馆。省亲返京那日从码头下船,他肚饿不已,便带着妻子进了一苍蝇饭馆,两人只想果腹,随意指了两道菜,谁知初品合口,再尝上佳,三尝味绝! 两人见宋茂给旁桌的人介绍粽子,越听越馋。 夫妻两人对视,还是赵尚书先抻不住了:“小哥,把各个口味都来一个,要大的!” 赵夫人极其满意,我还不了解你? 赵家从上到下狂爱美食,无论老少。这夫妻二人,每次碰到美味,都要比谁先败下阵来,当然十次有九次是赵尚书了。 二人当然用不完五个枕头大的黏米粽,剩下的装了食盒回家,果然遭到了哄抢,于是有了第二日早上老翁买粽子的场景。 “我怎敢忘了您!”福珠拿了写好签子的竹盒:“这是给您准备的,前几日甚早,这不明日端阳,这不晌午刚装好,就等一会儿给您送到家里,谁知您先到了呀!” “你这丫头,还怪我心急了不成?” 福珠可不敢:“不过您来的赶巧,我准备做道新菜,待会儿您尝尝!” “这还不错!”宁王满意地饮了口茶:“别忘了一会儿把盒子装好,我自己拿走就成,不用送了。” 旁边的陆离也不搭话,置身事外看着两人一来一回,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怎么这么不顺眼? 宁王嫌弃道:“你也不帮帮人家!还想用白食,去敲蛋去吧,我这儿用不着你!” 陆离起身告退,不过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不是用白食似的? 福珠找了田氏:“娘,你把我买的‘雕胡米’蒸上。” 田氏纳闷,这丫头平日把这黑米当宝贝,一点都不让人尝,今日倒舍得了。 福珠回到后院把炙完的猪皮用糖色和酱油烙上一遍,否则猪皮冷硬难嚼,最后只能吐掉。 夹沙肉的厚度极其讲究,去皮去骨的猪肉肥膘切成寸长、八分宽、三分厚,中间用刀片成连而不断的双刀片,薄而有料。 红豆沙搓成条,用刀背拍成片夹入肉片里,就可以裹上清糊下锅炸了。 旺火烧的熟猪油滋滋冒泡,夹沙肉被炸的金黄酥软,还要上蒸笼蒸上两刻。炸酥的荤油挟着豆沙的甜香,光是味道就让人走不动路了,更何况还没用午食的大家伙儿。 陆禾识得宁王,缩成了鹌鹑在一边干活,还悄悄提醒宋茂:“茂哥儿,这位大人可不一般,咱今天可不能咋呼!” 宋茂甚是听这位大哥哥的,毕竟陆禾作为陆离的伴童,在外边很是能挡上一气,说起话来带点份量。 阿余早就看出来了,这俩人不斗嘴,别人都是安安静静的。 曹氏在洗碗的间隙与妯娌俩道:“闻着福丫头做的是肉菜,香死个人哩!” 田氏道:“屋里的这位可不寻常,福珠把雕胡米都让我拿出来了。” 吴氏接话:“看着就气度不凡,陆公子都给他沏茶去了,咱们谨言慎行,千万别得罪了人家!” 宋月本就不爱多言,宋老太太更不能给恩人惹麻烦,她们商量甚至都商量好在屋外的香椿树下用饭。 院子里的人达成了某种默契,全都安静了。 出锅的蒸碗倒扣到盘子里,沸肉汤冲烫白糖与湿淀粉,芡成硬汁子浇在顶上,肉片如素油厚润过,皮黑透亮。 夹沙肉耙软质嫩,筷子一夹颤巍,故而得民间叫法‘拈闪闪’。 肉皮滋糯,肥肉绵柔,里边的馅料细而不甜,配上一口滑嫩的菰(gu)米,神仙不换。 “此乃绝味!”宁王饮了口清酒感叹道。 不能让王爷饮孤酒,故而陆离饭没用多少,陪宁王饮的酒不少。 后院里就不一样了,陆禾刚才还能装装“端正”样,这会儿到了饭桌上,谁还让谁? “亏我平日还把你当大哥哥,什么都听你的,你竟然把最后一勺饭抢走了!”宋茂端着空碗不满道。 陆禾笑嘻嘻道:“哥哥我平日里都尝不到这美味,你总是跟着你福珠姐姐,今日就让给我吧!” 话说的够漂亮,弄得宋茂无言以对。 福珠看着空锅,心痛阵阵。 菰米粒狭长纤细,比普通的白米要价高十倍,毕竟连李白都盛赞过:“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足见它的魅力。等以后将饭馆开进京城内,定要买上它千斗。 第28章 咸粿 过节摆摊啦 福珠用老槐蜜给两人做了醒酒汤,宁王在饮酒上空有花架子,熟人都了解他,甜丝丝的温水入腹,身上舒服不少,只是脑子没醒多少。见手底下的菰米饭没动,奴仆搀他也不走:“我得把米饭用完,这可是好东西。” 说罢,指着起身的陆离道:“你也不许走,福丫头做的不易,不能浪费她的心血。” 福珠心道:这就是撒起酒疯了吧?她还是离远些好。 陆离的酒量深浅外人不知,只有他自己清楚,一般人灌不倒他。且在外边饮酒时,他有意控制量,从不斗酒,生怕说出话,得罪了人。 不与醉鬼较真,且对方还是宁王,陆离只能重新坐下相陪。说是用饭的人还真是只用饭,桌上的菜夹都不夹。 福珠见陆离头脑还算清醒,又给他盛了些饭道:“刚才见你们只顾饮酒,饭没食多少,正好这些菜还没凉,就着用些吧,肚里得带点食儿。” 陆离饮了酒,眼睛烧的发红,敛眉聚焦盯着福珠认真道:“多谢姑娘关心,我会好好用饭!” 福珠心道:可别乱给我扣帽子,顺手的事儿。 一会儿用完饭,各自的小厮带回各家,剩下的福珠不用管。 明天就是端阳节正日子,走亲访友的礼盒订的差不多了,不过零散的粽子还能卖不少。听说郊外还有龙舟赛,福珠打算凑凑热闹,去那里摆摊卖粽子和饮子。 咸杬子和变蛋已经卖完了,宋月那里只剩未出坛的,还能卖点什么呢?赛龙舟卖力,所以容易腹饿,比赛间隙肯定需要加餐,那就再做个解饱的咸粿加到小摊上! 咸粿是咸口味儿点心的统称,比如前世浙江台州的嵌糕、安徽黄山的清明粿、广东小点咸水角,不同地域有自己的咸口特色,而且它包容性极强,不拘咸的、酸的、苦的、辣的、荤的、素的,只要是平日能入口的东西,统统都能拉来当点心馅儿。 既是小食,就要精致,还得解饱才可。福珠想到了上辈子去福建穷游时吃过一种漳州小点。米浆掺上小料,蒸出来切成小方块,茶点细皮嫩肉的,稍微使点劲儿就会掐上指纹。 这咸粿外表娇弱,内里却百变,掺盐、胡椒粉、虾皮或者花生碎都是美味,就连粗犷的猪大肠都能与它搭配的相得益彰。 小摊种类不用多,做到独树一帜,人们自会前来。福珠决定做肥肠馅儿和最简单的椒盐馅儿,一荤一素,不食荤的苦主大有人在。 有福来离不开福珠,尤其是节日当天,不少来买菜的奴仆,就连平日舍不得的普通人家也会就着节日,点上一两个菜拿回家与亲友分享。 所以摆摊这活儿就交给了阿余和渍娘,福珠说了,忙完中午今天休业半日,让大家伙儿也回家团聚。 沈夫子那里也休假两日,明嘉和董鹄哥俩便跟着阿余去帮忙了,郊外的河岸挤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摊子也不少,卖什么的都有。 渍娘与阿余推着原来卖肉夹馍的小车,车上装着四种口味的粽子,蛋黄肉粽没蛋黄了,剩下四种将就卖,还有两笸箩的咸粿,方方正正地码着。咸裸与粽子一样,都是实心儿的,可有分量,阿余和渍娘两人才能抬动这一笸箩。 董鹄和明嘉把写好的“端阳特色”木板拿出来,就开始吆喝了:“鲜肉粽、凉粽、豆沙粽、大枣粽还有咸粿,大家都过来尝尝呦,错过还得等一年!” 出游的人见这摊主都是小孩儿,觉得有意思,就随便买一两个。谁知一尝,还真是错过后悔一年,纷纷涌上去表示再来上几个! 从古至今,群体效应都是无敌的,有了第一波儿开头的食客,后头挤上来的更多。不到一个时辰,粽子被抢的七七八八,最后一碗冰镇杨梅饮子也被人倒走了。 后边的遗憾没买着时,一黑黝黝的小伙子指着笸箩问:“这里边卖的是什么?”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粽子上,咸粿怕蝇虫爬了,上边用洗净的棉布盖着,一块儿还没开张。 阿余掀开道:“这是咸粿,是用米浆蒸的,有两种口味,荤的是大肠馅儿,素的是椒盐的,素的两文,荤的三文一个,五文俩,清凉败火,老少皆宜!” 食客发出疑问:“大肠不会有怪味儿吗?” 阿余自信道:“您放心,有怪味儿我们不收钱!” “行,先给我来上两块儿!” 卤到软烂的大肠切成短细丝撒到米浆里搅匀,出锅后,淡粉的大肠在米糕里若隐若现,大肠软糯有嚼劲,油脂融化,一点都不腻口,就是好清淡的老人也能接连食上两个。 那小伙子也买了两个尝,就在其他食客还想买上几个时,他指着那笸箩大肠咸粿道:“我都要了!” 众食客不满,一老翁道:“你怎能都买走?我们这么多人都等着呢,你一人霸了去,好意思吗你?” 一群附和声,无论怎么指责他,那小伙就是坚持要那一笸箩大肠咸粿。 阿余和渍娘正为难时,福珠到了:“这位小哥儿,不如要个两掺的?一半荤的,一半素的?您应该是赛龙舟的船手吧,流汗多了还要饮些淡盐水,这咸粿里的椒盐正好哩!” 那小伙一听有道理,他平时最讨厌那咸嗖嗖的盐水了,点点头道:“就一样要一半吧!可还有什么饮子?” 福珠掀了掀木桶盖,董鹄小声说:“那个就别看了,杨梅饮子一点都没了。” 福珠拍了拍他肩膀,表示无妨:“今日不好意思,只剩凉茶了,虽是粗茶,茶和盐却相得益彰,一起用能清热、解暑。”福珠顿了顿,又道:“为表示歉意,今日这凉茶就赠给大家,日后若想饮杨梅汤,可以去码头西的有福来饭馆,那里每天都有!” 那小伙本来还犹豫,要是买了涩苦的凉茶回去,伙伴怪他怎么办,要是不花银子就堵了他们的嘴。 一听赠凉茶,许多人纷纷表示,买不到大肠咸粿,素的也行。 装好小车,渍娘不爱凑热闹,推着车回家去了,剩下福珠主仆和明嘉哥俩去河岸看如火如荼的龙舟比赛。 第29章 莲合肚 上 龙舟比赛从午时开始,福珠他们去的时候刚刚好,只是人太多,转悠了一大圈才找到个能看得见的地儿。 战鼓响,红旗动,一队队龙舟如箭离弦般冲了出去。船桨翻飞,擂鼓“咚咚”作响,战旗飘扬,河面上气势磅礴,河岸上百姓的喝彩声此起彼伏。 船上的青壮年身着同色同款的队服,动作整齐划一,烈日骄阳下,年轻脸庞晒得黝黑,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流,赛程不短,他们顺着赛道来回划,慢慢队伍间就拉开差距了,场面一度混乱,福珠也分不清哪队在前了,就跟着旁人胡乱喊。 头先到的队伍将鼓手抛上天空庆贺,又是一阵拍手欢呼声,其中一小伙子脱了上衣,露出满身的腱子肉,幸好本朝的女子外放,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人为此羞红了脸,只是引的裁判官追着他满地跑:“诶诶,你把衣服穿上,有伤风化!” 看完比赛,四个人心满意足地回家了,明嘉和董鹄激情未褪,叽叽喳喳了一路。 有福来门口竖了歇业的木牌,福珠他们从后门进去,众人还在忙着收拾,一个都还没走。 福珠把准备好的节礼拿出来:粽子礼盒、猪肉还有厚厚的红封:“每人一份,自有福来开业以来,承蒙大家劳心劳力,尤其是这段时间,辛苦各位了!” “领了节礼,就回家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曹大娘看见福珠给准备了东西:“这不还有肉粽礼盒吗?今日都卖亏了,要是早拿出来就好了!” “大娘!再紧俏的东西,也得咱们自己人尝够了才卖,如果这点都留不下,饭馆也就别开了!”福珠把红封递给她:“咱普通老百姓忙半天,不就是图个丰衣足食嘛!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理是这个理,可这红封我不能收,我就是临时来的,没帮上什么忙!”曹阿婆做人很讲究,一点便宜不愿占别人的。 “这就是你应得的!还有宋姐姐,你们帮了我多大忙!要是不收,下次我可不用你们了!”福珠这话同样是对推拒的宋月说的。 曹阿婆被说服了,但宋月坚持不收,本来卖咸杬子和变蛋就有自己的抽成,只是帮了几天忙,怎好意思再收红封? “月娘,我这老婆子都厚着脸皮接下了,你也拿着吧,你们小两口过日子不容易,将来要是有孩子了,花销更大不是?”曹阿婆就是这么爽朗的人,自己被劝服了还帮着别人劝队友。 福珠这么真心实意,宋月不能驳了人家,也高兴地收下了,沉甸甸的节礼提在手上,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渍娘和阿余没有家人,吃住都在店里,所以福珠折了红封给她们:“东西你们用不着,所以红封比他们的多,自己存好,女孩子手里的钱就是底气,越多越好!” 第二日一早,洪金过来特意感谢福珠,这几日刘玉在他岳丈家养胎,别的饭都咽不下,唯独有福来对她的口。于是洪金每日都来饭馆给妻子买饭,这几日下来刘玉身子缓上来不少。 “董姑娘,您这手艺绝佳,幸而有您,玉娘已经好多了,我是来感谢您的!”洪金把手里提着的一大包莲子塞到她怀里。 福珠万般推拒,只是恰巧做的饭合口,而且又不是没收他们的钱:“这可使不得,洪大哥!” “里边装的是我们闽南特产的莲子仁,这次北上带的不少,不值什么钱。” 坚果放在哪个朝代有便宜的,而且分量不轻,福珠提着它都坠的手疼。 但人家既这么说,再不收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好,闽南的莲子可是出了名的,这么好的东西,我可舍不得撒手了!大哥,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你看我这脑子,还真有件事和你商量!”洪金“啪”的一声拍在大脑门上:“上次买回去的咸杬子和变蛋不仅玉娘食着好,我一大男人都被那蛋黄香的走不动路。” “它和以往又苦又咸的杬子都不一样,贾贸节后南下,我想带些售卖,不知妹子可否愿意卖与我?”洪金本打算过完贾贸节再带着京城的东西南下一趟再翻回来,倒腾些孩子的学堂钱出来。 “可以是可以,不知如何运输呢?”福珠提出了最关键的点:“说实话,这个咸杬子不如别的苦咸,一方面是因为它放的盐少,更容易腐坏。” “我和玉娘商量着,不如带着还没腌够日子的?”洪金从小走南闯北,尝过的咸杬子不少,宋月腌的除了味淡之外,还有的蛋黄的油和酥是别人复制不了的。 “你说的有道理,下来我与宋姐姐商量商量。” 洪金激动坏了,迫不及待要回家和妻子分享,福珠心里的激动没比他少上几分,或许这是个打开咸杬子的好销路。 “洪大哥你记得带个砂锅来,午饭我用这莲子做道汤,你给玉姐姐端回去。”见他“蹿”出门,福珠赶紧在后边喊他。 “没问题!”人早就跳上马车了。 端阳前后早已进入盛夏,尤其最近正是老天爷帮忙晒麦子的季节,每日暴晒,燥热不堪,用莲子与猪肚做道莲合肚,清火消炎,最合适不过了。 莲合肚是道闽菜,所以配闽南的莲子乃绝佳。福珠打开布袋一看,莲子色白、果香、粒圆,还是最好的闽南建莲。 福珠前世在当地吃过一次建莲,与普通莲子相比,建莲久煮酥软却不烂,韧劲十足,听老人讲,他们祖上还给皇家进贡过建莲。福珠当时吃了一大碗莲子粥,她记得红楼梦里贾宝玉早起驱寒饮的建莲红枣汤就是此物,由此可见,这东西的确稀罕。 “小姐,这是莲子吗?怎么比我儿时摘得大上不少。”阿余从旁边问。 “这与咱们摘得普通莲子不是一个档次,你把芯子剜了,我给你做汤喝。 福珠捧出两大捧,为了便于运输,莲子已经被炒的干干脆脆,夏季也生不了虫,所以剩下的被她放到屋里省着用。 第30章 莲合肚 下 福珠刚把猪肚用碱灰和盐粒搓净,洪金就提着砂锅回来了。 阿余和福珠默默看了对方一眼:这也太快了一点吧。 他进门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我送了莲子,反倒麻烦姑娘给我们加菜,玉娘给我好一顿说,这不她让我早点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福珠正用热水洗猪肚,腾不出手,只能在厨间回他:“缘是如此,但洪大哥你不用过意不去,本是我们嘴馋,看见新鲜物什儿想做来尝尝!” “反正明日才是贾贸节,摊位的事宜我都安排好了,今日闲着也是闲着,用的到的地方尽管说。”洪金每年都会带闽南特产来京贩卖,今年亦是如此:“说起贾贸节,今年的规模又扩大了不少,前几日租摊位时就看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福珠姑娘有时间去转转!” “也成!”福珠对阿余说:“阿余你让洪大哥去莲子芯吧,你去择菜吧!” 要说别的不会干,去莲子芯他可是很熟悉的。 里面福珠手底下也加快了速度,洗净的猪肚凉水下锅煮熟,宋太太看锅烧火,福珠就去忙午间的菜了。 因明日就是贾贸节了,各地的商贾基本都到齐了,食客换了一波又一波,直到未时才罢。宋茂一人忙不过来,洪金派上了大用处,他负责点菜,宋茂负责上菜,有条不紊地,绝不落下一桌食客。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众人也可以坐下来品尝莲合肚了。因洪金还得给妻子送饭,所以一个时辰前带着汤就走了。 福珠将砂锅里煲好的汤徐徐浇在剩下的两盘莲肚上,汤汁黄白一碗,肚片柔润爽口,莲子清甜松软。 熟猪肚的油膜已经刮净了,毫不油腻,仔细看,碗里只飘着零星的几点油花。 碗底沉着的建莲子绵软却不松垮,蒸煮完,碗里仍不见一个碎莲,怎么入锅就怎么出锅。 细细咀嚼,苦涩味儿竟已去无踪影,本身自带的清甜感,还能扫净口中的污浊,让你尝什么都感觉是新的,再入口的味道都比从前清晰上几分。 所谓莲合肚,就是莲子和猪肚合烹而成的菜,二者娇嫩,不可使猛火,故而汤底却是与它们分开的。 砂锅煲老汤,却不需过多的修饰,煮好的肉汤家精盐即可,多添调料则是过由不及。 仔细看,盘里每一片猪肚大小都是一致的,面朝下叠成莲花状,与莲子寓意相称,一起上锅蒸煮。 蒸熟的莲肚在出锅时,宋茂进来端菜正好看见:“福姐姐,这道菜好漂亮,像仲夏里的莲花,还有点神圣的意思,一会儿我都多喝不得下嘴了!” “你这个小馋猫,我保证香味儿出来,你得忍不住喝上他三大碗!”福珠捏捏他的鼻子,宋茂在有福来混迹的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可不嘛,宋茂说的也没错。自古以来,莲在佛教为圣物,圣莲圣莲,它是可以入药,给人消除苦厄的。 陆母很爱这道莲合肚,老汤与莲肚融合的恰到好处,殊途同归,虽是分锅而出,却以一道菜出现在盘子里。 福珠在浇汁时想到前世的快餐,为了出菜快,也是菜与汤分锅而出,这方法怕不就是借鉴这道菜的灵感? 只不过你的鱼汤齁咸、鱼肉寡淡无味,连鱼腹最薄的地方都没滋没味,大厨你是否有点太敷衍,真所谓死鱼配咸汤,食客的泪无处流。 早上还未过卯时,福珠带着阿余就从家门里出发了,昨日陆母过来给福珠带了口信:陆离与她约好卯时在安和镇街口碰面,千万别忘了。 福珠当时一头蒙,她什么时候与陆离相约了?明明是她要与阿余去转,而且卯时会不会太早了点,她打算辰时才去的。挣扎一番,还是去赴约吧,陆离应该不会耍着她玩儿,也许是有正事要商量。 贾贸节的地点就在安和镇的两条街,只不过摊位一直延伸到了郊外。 福珠与陆离碰面的时候为卯时中,没想到那里已经人来人往了,陆离看见她道:“来的不晚,咱们能赶上头一波。”转身就带着福珠融入人群。 “贾贸节不是连开七日吗?为何第一日就如此人多,而且到的还这么早?”福珠就住在附近,还是赶马车来的,要是住的远的,岂不是天不亮就等在这儿了,怪不得这几天附近人这么多呢,原来买东西和卖东西的人都提前到了。 “贾贸节头一日的货品是最齐全的,许多东西因为人力、财力、路途、偷盗等因素,都会变得稀少,稀有就会紧俏,可能晚一步就没有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让你在开市口之前赶来的原因。”陆离边走边说。 福珠担心道:“那岂不是,有的东西还没看见就没了,摊位这么多,咱们来的再早,又不能分身,同一时间也不可能都转到。” 陆离不疾不徐道:“贾贸节是分市的。有茶市、锦市、马市、扇市、酒市、药市、香市、米市等,难以区分的就在杂市,对什么有兴趣就先去哪里,剩下的可以慢慢转。” 福珠没想到过一个贸易节竟有如此大的学问,她和阿余对这都不了解,还打算胡乱逛呢。 市口马上要开了,他们已经挤到前边了,陆离转身问福珠:“不知董娘子你想先去哪个市?” 反正她也没带着特定目标来:“有猪市吗?” “猪肉在本朝受众并不广,至今没有专门为其开市,如果想找,只能去杂市碰碰运气。”陆离思考道。 “那就去杂市吧!”去杂市寻宝更符合她意,说不定能遇到什么意外之喜,福珠一高兴,忘了问陆离:“陆公子,你可有想转的?”他来的这么早,总不会是专门来陪她的,福珠可不会这么自作多情,自我感觉魅力无敌。 “我不转特定的市,只是看到合眼缘的东西就随手买下。”陆离回答她:“咱们就从杂市转起吧!” 市门开了,周围的人群一拥而入,福珠也没拒绝的机会,只顾得跟人流往里走。【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猪肉炖粉条 买猪 杂市在整个贾贸节的正中心,这不由得让福珠发出疑问:“这么得天独厚的位置应该留给当下行市最好的行当,怎么就给杂市了呢?” 陆离笑着问福珠:“那照你所言,现在最好的行当是什么?” 福珠思考片刻:“女子的生意最是好做,比如服饰和胭脂水粉,每年都会出现新样式!” 他们正好路过锦市,里边人头攒动,福珠得意地抬头,示意陆离:目前人最多的就是锦市。 陆离没反驳也没认同,只继续问她:“其他呢?现在还有什么时兴的?” “其他的换新就达不到这速度了,得看人们一直离不开什么。茶与酒,十家有九家离不开,其中还得有几个茶迷或酒鬼;或许还有药材?救命疗伤,肯定有不少大夫借此机会寻药草。” “说的不错,但你只猜对了一半,锦市和香市的确受欢迎,每年过完贾贸节,京中都会掀起新妆容风,引得小姐夫人争相效仿,但也只限于她们,普通人家还有穷苦人家疲于生计,根本顾得此。” 福珠观望四周的热闹,忘了看路,有人差点绊倒她,幸好陆离及时薅住了她胳膊,不然被人踩上两脚也不稀奇。 “看路!”陆离拉着她道:“热闹这几天都有,不差着一时!” 福珠讪道:“我会看脚底下的。”并试图默默抽出自己的胳膊来,陆离的手像金刚圈崮着她,掐的生疼。 陆离见自,己的手还拉着人家姑娘的胳膊,没了刚才的严肃,松了手道:“不好意思。” 表面上不紧不慢,陆离藏在宽袖下的手都捏成一团了,活着十几年,他还没离姑娘这么近过。 福珠觉得没什么,她骨子里毕竟是个现代人,不过她见陆离紧绷的很,赶紧转话头揭过这茬:“陆公子刚才说到哪里了,茶和酒为什么不在市中?” 说起生意,陆离放松不少,又恢复滔滔不绝的模样:“像异乡来的酒和茶,品质都是极好的,当然价格也是极高的。像低廉的茶酒也有,但赚不上几个钱,所以慢慢地被边缘化,商贾也就不费劲倒腾了。” “至于药草,你说的对,全朝的大夫都会聚于此来补充自己的药匣子。”陆离说完这句话,俯下身小声道:“但这里仅限于普通药草,像毒药草这种东西不可出现在药市,所以他们都跑到杂市偷偷卖。” 陆离说话喷出的热气弄得她犯痒,福珠揉了揉耳朵,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所以杂市集结了三教九流,平日买不到的也许能在那里找到?”福珠问他。 陆离正盯着福珠发呆,不知想什么,冷不丁问他反应不过来。 还是陆禾在后边戳了下他:公子,你这么盯着人家姑娘好吗? 福珠没听到陆离接话,抬头看见他正盯着自己,不明所以:“陆公子?” “哦对,咱们赶紧去杂市吧,前边马上就到了!”说完匆匆地往前走,少年背对着福珠的脸颊悄悄泛红,盛夏暑热,可能是走路走急了吧。 到了杂市,福珠才知道,刚才那些都不够看的,光摆摊子的商贩都比他们多了三倍不止。 福珠开始以为人家是摆不上台面的地方,没想到这里吐纳万物,什么奇珍异品都有。 波黄玉爪的海东青、五花八门的药草、造型奇特的瓷器、真假难辨的书法孤本,桑蚕丝、菜刀、染料、八哥儿、谷种、墨宝、棋谱、石雕等等,这里几乎每个人的东西都不一样。 最吸引福珠的是笼子里的一对小白猪,摊主是个五大三粗的黑大汉,穿着短打,束裤脚的绑带沾了好些泥,看来一路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换衣物。 这对猪一个蹄子有四五指甲,而普通的猪只有三个指甲,虽然现在还小,但能看出来,这个猪种肯定比普通的体型大上许多。 “摊主,我看这猪略有不同,您可否给详细介绍介绍?” 那黑大汉道:“此猪为岭南地区特产的郁林大猪,体大、性温、膏厚,肉细。” “这两只猪崽是公是母,有几个月了?”因这猪体型大,福珠也不好判断。 “两月余,不到三个月。”黑大汉从笼子里抱出来一只猪崽:“此次前来带了十只郁林猪,五公五母,只是坐船遇上了水贼,只留下了最瘦弱的俩,剩下都被抢了去。” 说起来,这损失不少,如若不是交的船费退不回来了,他真想扭头就回去,不过想想还能从京都倒腾东西回岭南卖,一来一回这趟不至于赔本。 小猪崽此时饮了羊奶正酣睡着,福珠摸了摸它粉白的头:“敢问摊主卖价几何?” “我本打算是卖二十两一只。”黑大汉把酣睡的猪崽放回笼子,又抱出了另一只。它可不如刚才那只温顺,被搅扰了睡眠,睁开眼睛就开始吱吱叫唤,得亏它长的是小奶牙,不然摊主的胳膊可要给它咬烂了:“这只是公猪崽,调皮的很。姑娘,我也不说什么赔赚了,现在就还剩这俩。两只三十两,将它们卖与你,我好去选些往回带的货,省的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一只十五两也不便宜了,除了福珠能把猪肉做的受人追捧,其他人养的猪还是无人问津。这摊主应该是第一次来京城,不知这里的口味和风俗。 如果今天不是遇上福珠,可能他从贾贸节开始站到结束都卖不出去。 在别人那里可能一文不值,但在福珠这里会派上大用场:“要价虽是不低,但听了摊主你的经历,我也不打算再还价了。” “但我可否麻烦摊主你回去后,帮忙找找有无黑猪?”福珠道:“有的话,你可以写信给我,我愿意买下来。” 黑大汉祖孙四代都是屠户,岭南许多猪种都见过,不用回去找,他心里自然明了:“还真有!我今日碰上行家了!” “不过黑猪不常见,它是林子里跑出来的寄豭(jia)与家猪配成的。” “那性情会比家猪更暴躁了?”陆离问的是关键,许多脾气暴躁的家猪都会把栅栏踢坏,或者在背后袭击工人,更何况是与寄豭□□生出的黑猪? “这种黑猪脾气暴躁就表现在产崽前后,不允许人近身照顾它和猪崽,其他时候与家猪无异!”黑大汉认真道,他记得幼时爷爷养过这种黑猪,后来做了屠户,只收别人养的猪,再也没自己养过。 福珠前世养过这种杂交的黑猪,自是知道它们的脾气秉性,母猪生产前都能上产床,但它们不行,只要人靠近就会挨咬挨踢。普通母猪产后可以近身照顾,把小猪移走,但黑猪不可以,这样的后果就只能看黑猪的母性强弱了,有的黑猪不会照顾猪崽,会一屁股压死好几个,甚至还有的把刚出生的小猪咬死,这就是为什么黑猪肉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依然很珍贵。 “照你这么说,不是不可以养,就是需要格外注意?”陆离问:“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喂养黑猪吗?” “我们闽南地区用大米来催肥,黑猪平时还要喂上山果子还有蔬菜,它们肠胃比普通的猪要强健,这样为出来的黑猪,肉质更加紧实。”黑大汉不藏私,大方地和他们传授养猪经验。 用大米催肥可以是可以,但北京城不比南方,大米的价格是极高的,所以福珠觉得还是用她食补的方法更佳。 “好,冲摊主大哥你的实诚,我把这两只猪买下了!”福珠道:“陆公子可有其他意见?” 陆离老实地摇摇头:“只要你决定就好!”毕竟猪场的一切事宜都交给福珠了,他这个门外汉对其一窍不通。 “好,那就决定了,买下它们吧!”福珠作状就要掏银子,但旁边的陆离比她更快一步,从陆禾手里接过银子就递给黑大汉了。 陆禾早就预备好了,这猪场他家公子也有干股,万没有让女子自己掏银子购置的道理,而且可能还是他心宜的女子。 “我也出不了力,只能出些银子了,不过要是喂养有困难,随时找我商量,毕竟猪场是我们两个人的,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用!”陆离不疾不徐道。 上辈子一生要强的福珠满脸问号:“这不太好吧?” 阿余悄悄桶自家小姐:“男子愿意付银子,千万不要拦着,这是我从上个东家那里学到的经验!” 在她眼里,自家小姐太实诚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陆公子对她的意思,就是小姐一家看不出来,还傻呵呵地对他好。 “行吧,这猪崽就作为扩大猪场的根基,我和我爹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的!”福珠隐隐约约觉得阿余说的话有道理。 “顺其自然就好,照顾的太周到,反而过犹不及。”陆离劝道。 黑大汉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拱手道:“今日多谢二位相助,如若二位想要黑猪的话,等我回了闽南,定会托镖局给你们送过一对来,就是走镖的银钱比较高,你看这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大哥,走镖的银钱本就该我们付。”福珠认真道。 “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帮忙,如果找到了,该付的银钱,一分都不会少。”陆离接话道,在他眼里,人情和金钱要泾渭分明,可以用银子解决的事,绝不能承人家的情。 福珠用胳膊肘怼他,眼里警告他:你说什么呢!万一得罪了人家,不给找了怎么办? 她作势要道歉:“摊主大哥,他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只见那黑大汉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离,对福珠说的话久久未回应,就在福珠以为他要发脾气的时候,突然爽朗一笑:“这位公子快人快语,我喜欢,我这个人就不会弯弯绕绕,有什么说什么多痛快。” 陆离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并没有被黑大汉的乐观所感染:“那就拜托您了,一对可能不够,多带几只最佳,用多少银钱无所谓。” 福珠一听,感觉这话怎如此熟悉,这不电视剧里妥妥的富二代霸总嘛,只是感觉这话从陆离嘴里说出来很正常,并没有电视剧里扑面而来的油腻感。 “陆公子说的有理,到时候大哥您多给寻几只,统统送过来!”福珠应和出声。 “没问题,等我来信。”黑大汉把笼子和剩下的羊奶都送给他们了,带着换来的三十两银子去京都寻货了,福珠看着他的背影:希望他一切顺利,希望他一诺千金。 “放心吧,他不会食言的,他比我们更需要那笔银子。”陆离站在福珠身后道:“有了酬金作为诱饵,他就不会不去寻。” 合着刚才福珠还以为他不愿意欠人家人情,原来究其深处,竟是如此。她不得不感叹:“果然呐,陆公子就是老谋深算,将人心算计得到位。” 这句话恰好被陆离听到:“姑娘可不要污蔑我,我何时算计过你?” 福珠讲人家坏话反被捉住,满脸尴尬不已:“我我这是不会夸人,其实我的意思是陆公子比我想的周到,有你咱们猪场和饭馆肯定蒸蒸日上!” “哦,勉强信你了!”陆离走在前头,福珠一路追着他找不刚才的漏洞,后边陆禾拎着猪笼,阿余时不时瞪他两眼:就你家公子欺负我家小姐,惹不起他,我还不能多瞪你两眼了?反正谅他也不敢告状。 陆禾:欲哭无泪啊,到哪儿都是受气包!唯有与猪兄妹作伴! 笼子里的两只猪:拱了拱笼子,翻了翻白眼,直挺挺睡过去了。 杂市转完,阿余背上,哦不,是陆禾背上的竹篓子已经满了,里边装满了菜籽,果苗,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海鲜干儿,都是放在北方极其稀有的东西。 福珠还淘到了一大捆粉条,据说是闽南那边从洋人过来的东西,福珠不得不赞叹,大礼朝真是个开放而神奇的朝代,老天待她不薄,没有让她穿到光秃秃的原始社会。 有了它,当然要做上一顿猪肉炖粉条打打牙祭,今天正好试试这个粉的质量。 福珠打开布袋仔细看,才知道这粉条是“一条龙”似的,所以要用刀沿着弧度斩成长段,再放到清水里提前泡软,这样炖出来的粉条软糯不失滑弹,柔韧不糟烂。 三寸见方的五花肉,煸炒出多余的油脂后,便就着荤油下锅,爆炒赤红的干辣椒和纯白的蒜末,勾人的味道在锅里一下炸开,嗜辣的陆离本来在外间无聊地饮茶,闻到这股霸道咸辣的香,忍不住去厨间门口有意无意地晃悠。 里边福珠手起刀落,“哒哒哒”几下,一颗小臂长的白菜就被切成了正好入口的小段儿,收到锅里,撒上细盐和调料和粉条一锅炖,就只等出锅了。 东北菜永远来的那么直接,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塞上一口软烂多汁的五花肉,肥的不见腻,瘦的不见柴,脂肪的润与瘦肉的纹理相得益彰,宋茂嘴里填的满满当当,香的满嘴流油。 挑上一柱子粉条,竟还淘气地在筷子下弹跳,所以只能用嗦的,什么淑女贵女用饭规矩,全然抛之脑后,什么都不如嗦粉来的痛快。 陆离极爱里边的白菜,翠色的菜叶被蒸煮的软塌,却不糜烂,菜叶的缝隙裹挟着饱满的肉汁,有种嚼素肉的甘醇。白菜帮清脆爽口,乃解腻的神器,尤其是他用白菜裹着切断的干辣椒,别提多么过瘾了。不过,他只偷偷夹了两口就被福珠发现了,只好做罢,改为食粉条。 陆离的清雅公子不是浪得虚名的,就是食粉条,人家也是咬断一节才入口嚼,福珠很想看看他嗦粉的模样:“陆公子,粉条这样食才过瘾!” 说罢,冲宋茂一扭头,筷子长的一撮粉“秃噜”就被他嗦到口中鼓鼓囊囊地嚼。 福珠对他挑眉:看吧,这才叫食粉,你那失去了食物的很多快乐。 陆离闻言,只点点头,继续食,嚼净口中的饭对宋茂道:“小心呛着,嚼细点。” 宋茂也咽下口中的粉:“我才不会。我又不像阿余姐那么笨!” 只有他们几个知道,阿余在厨间尝粉的时候,不知怎的,一小节粉就呛到了嗓子,从鼻子里飞了出来,咳嗽得满面通红,泪流不止,可把他们吓坏了。 此时知道她无事,宋茂才开始打趣她。 “你这小兔崽子,竟会嘲笑我,小心我一会儿打烂你的屁股。”阿余张牙舞爪道。 因是人多,众人坐了两桌,阿余和宋茂这两个冤家一张桌子坐个面对面,是不是就要呛呛两句。 “好啦,也不怕人家笑话你们,快用饭吧,明日还有的忙!”田氏怕这俩人吵个不停,扰了陆公子。 她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桌子上一时无言,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 阿余恶狠狠猛塞了两口肥肉,包了瓣生蒜扔到口中,辣中带汁,脂中带膏,大蒜就肥肉,这快活神仙不换! 许多人觉得生蒜食了会带口气,但福珠与阿余觉得此美味不可因小瑕疵而被辜负。每次上新,福珠都会填上一道蒜蓉凉拌的肉菜或素菜尔尔。不过在食客用完饭后,福珠会给食客几颗薄荷叶做的糖球。放入口中,小小一颗,与蒜的辛辣相碰撞,可谓是提神醒脑,直冲天灵盖。 沈夫子那里的孩子,尝过董鹄与明嘉分享的薄荷糖,纷纷要来饭馆买点儿,只要在课堂上犯困,将其放到嘴里,瞬间就醒了。 沈夫子听闻,也试了一颗,因此,他随身携带这五六颗糖果,这个书迷,什么时候看书看困了,就含上一颗,坚持把文章读完。 为此,安御医调侃他:“老东西,你又不年少了,注意着点,看看你头发又白了多少!” 乱哄哄的贾贸节一连持续了十日,到了最后一日,洪金收完摊儿来找福珠洽谈合同。 福珠特意把宋月提前叫来,与她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宋月听完很是激动,她腌的杬子得到了外乡人的认可,竟还有机会可以让更多的人尝到,对一直不自信的她,是莫大的肯定。 宋月激动道:“我当然愿意!不用签什么合同,我相信你。” “不是这样的,宋姐姐。咱们姐妹平日里感情好是一码事,但涉及到银钱还是要分清楚,日子还久,莫让银子坏了咱们姐妹往日的情分。”福珠还是不放心,提醒道:“宋姐姐,你赚的银子一定要有自己支配的能力,否则你再能干,只会伤身伤神,白白辛苦却落得个一无所有。” “自古以来女子本就不易,嫁人是赌运,生子是赌命,原以为熬过就好了,万不是这样,年纪越大,家庭人口越庞大,产生的矛盾分歧就越多。有的人能同甘,却不能共苦,还有的亦反之,所有一切都有他的因果,我们能做的,就是用双手创造,并尽可能守住一切。尽力而为,其他的,就看老天了!”宋月说完看着吃惊的福珠微微笑。 福珠没想到平日里温婉的宋月姐姐活的竟然如此通透豁达,比许多男子还要看的开,想的深。原以为她是小家碧玉的菟丝花,没想到她是含苞待放,雍容华贵的牡丹花,有这样的伙伴,她们一定可以把事业做成,证明给世人看:女子并不输于男子! 第32章 椒盐小排 践行 上 “既如此,那咱们俩得的利按四六分成如何?”福珠怕她理解错,又紧跟着加了句:“你六我四!” 福珠见宋月果然露出为难的表情,给她分析:“宋姐姐你看,鸭子是你们费心养的,鸭蛋不够用得你们费心收,腌杬子的手艺是你的,我只负责牵线搭桥,这么看,我分得四成利就不少了!” “话不能这么说,若没有你,我可能还在村里养鸭子,哪能赚这么多银子。”宋月是个明白人:“也就是福珠妹妹你看上了我的手艺,才让它有出头的机会。” “半成利我也不愿多分,不如咱们按照五五分成吧,现在我已经很知足了。”宋月是个极有分寸感的人。 “也好,那咱俩达成一致了,再和洪大哥谈就省事了。”福珠见此,也不死乞白赖地让那一成利。 ‘人不可惯’的道理她深有体会,五成利也不少了,以后和她来往的机会还多,没得一开始就找补她。现在是一切都好,就怕慢慢把心养大了,以后再伤了感情。 “对于咱们与洪家双方的分成,你觉得是三七分合适,还是四六分合适好呢?”福珠必须与她言明,这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内部必须达成一致,才能对外一致。 “我也不知,福珠我都听你的!”这个真把宋月难住了,对外人的各种顾忌,凭她的脑子她算计不到。 福珠见状,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是觉得咱们分四成有点多,三成有点少,所以三成半是最好的,宋姐姐你觉得呢?” 第一次合作,福珠也不能太黑,毕竟走镖是有风险的,但也不能不赚钱,否则她忙活半天是图的什么?这半成利她必须得争取。 “我觉得也合适。一切全凭福珠妹妹决定,!”宋月知道,福珠肯定不会让她吃亏。 “小姐,洪大哥到啦!”阿余进来告诉福珠。 “宋姐姐,那咱们一起和洪大哥谈谈吧。”福珠今日特意把她叫来,就是为了一起和洪金商量杬子的事,三个人分利,怎能让两个人决定!三个人必须全部在场。 “我不”宋月想打退堂鼓,作为村里的妇人,哪有机会出面谈生意,可想到刚才福珠的话,她深吸一口气,似下了什么重大决心:“我和你一起去!” “那咱们走吧!”福珠看出她紧张了,牵住她的手。 洪金今日不是自己来的,刘玉今日也破天荒地跟来了。半月余不见,她气色好了不少,不像第一次见面时狼狈得吓人。 “刘姐姐,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福珠拉着宋月上前打招呼:“快让我看看,身子养的如何?” 刘玉笑道:“可不是,明日洪金就要南下了,我让他今天带我来感谢你!那天急匆匆地,我都没来的及和你好好道谢,倒是麻烦你给我做了这么些日子的吃食。” “这算什么?”福珠假装严肃道:“刘姐姐要是这么见外,我可是要生气的!” “瞧,我都忘了介绍。”福珠对宋月道:“宋姐姐,这是洪大哥的妻子刘玉姐姐,咱们是老乡!” 说完又对刘玉道:“刘姐姐,这位是宋月姐姐,她手可巧呢,咱们用的咸杬子和变蛋都出自她之手。” 福珠也是跟夫妻二人变相解释,为何今日谈生意会出现第三个人。 洪金大江南北跑了这么多年,自是懂福珠的意思,拱手道:“那咱们可都要仰仗宋娘子你了!” 他这举动搞得宋月不好意思,却不知怎么回礼,只得连连后退:“大哥言重,我这只是出些力罢了。” 刘玉轻轻捶了他一下:“你呀!别吓着宋娘子。”又对宋月解释:“宋妹妹,他跑江湖惯了,粗鲁蛮横些,你千万莫见怪。” “我没被吓到,只是当下反应不过来如何回礼!”宋月不好意思道,她怕做的不好,给福珠给饭馆丢了气势,毕竟她现在代表的是有福来的一员。 福珠过去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慰,道:“你们这一来一回可把我都忘了。”她指了指厨间,傲娇道:“一会儿我可是准备做道新菜,若再不抓紧时间商量契单,一会儿可就没机会尝了!” “过几日我就走了,这逮着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洪金这些日子跟着刘玉沾光,尝了不少福珠做的菜式,他可是很佩服福珠的手艺。 “娘,我与刘姐姐他们去后院谈,若是有事让阿余叫我。”福珠和田氏道。 “茂哥儿,送一壶茶到后院。”福珠又想到刘玉是孕妇,不能饮浓茶:“再单独沏一杯红枣枸杞茶!” “马上来!”宋茂应和一声,就去柜台拿茶壶了。 四人来到后院的那颗香椿树下,夏日为了用饭方便,宋茂特意放了一张桌子,也不挪动它,谁想坐下歇息都方便。 刘玉上次没来的及观察这个小院儿,都说饭馆的后院是不能进的,否则味道再好的饭菜,都会恶心的用不下去。可这个小院凉风习习,井边放着案板,竟半点油污都没有。木盆里的肉用凉水拔着,但周边的土里也不见油渍,可见这姑娘是个利落有规矩的人,这饭馆不大,却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光是能做到后院整洁就得下大功夫,在众人见不到的地方如此表里如一,更是不易。 “洪大哥,你对腌蛋有什么疑问,都能问宋姐姐,她讲的比我详细,或是对腌蛋的器皿有什么要求,咱们今日也可以一起商量。” “好,那咱们就直入正题。”洪金和妻子对视,刘玉点了下头,他按两人商量好的道:“因是去闽南路途遥远,所以不能带腌好的杬子走,只能麻烦宋娘子你腌一批新的装好坛子,我们带走。” “这个好说,不过洪大哥,这杬子到了日子就得食了,否则就会影响风味。”宋月见众人听的认真,没人反驳她,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分几批日子装坛,这样洪大哥你可以沿途售卖,分摊风险,这样你后期的压力会小些。” “这个想法好!”洪金一拍桌子,震的茶杯抖三抖,刘玉在一旁瞪他:“抱歉抱歉,两位娘子见谅,我太激动了!” 他直了直身子道:“到闽南一路要经过扬州、杭州两个富庶地带,我们可能会在那里停留十余日,若按宋娘子所言,我们可以多带一些了,这两个地方,无论银钱多少,只要味道上佳,就不愁销路。” 如此说来,他们可以再多赚一笔。 宋月考虑的比较周到:“洪大哥,对于杬子和坛子的运输问题,你可有什么想法?” 洪金被问的发愣,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因咸杬子外边包着厚厚的泥,从郊外到码头这段距离是没有问题,但此去闽南,路程太长,我想的是在每个泥杬子外边包上麻草,给每个坛子外边也裹上麻草,这样防止他们之间互相磕碰,就不容易坏了!”但宋月也有顾虑:“只是我们的成本会增加。” “这个不用担心,只要能把利润加上去,麻草与人力的成本不算什么!”刘玉觉得宋月说的有理,是他们想窄了。 福珠想,专业的问题还是得专业的来。 她感叹的同时,又想到正是麦收季节:“麻草这个时候正好找,咱们可以多买些囤着!” “时间紧,宋姐姐你们夫妻俩肯定是忙不过来的。”福珠提醒宋月:“该找帮手还是要找帮手,这些费用咱们算到公家的成本里,千万别省着。” 洪金夫妇也没有异议,毕竟此时能出的咸杬子是越多越好,味道摆在这儿,这个东西到了苏杭是不愁卖的。 “好!我尽量腌更多的货出来!”宋月点点头。 既然把腌杬子的事谈妥了,接下来也该谈谈分成了。 “福珠妹妹,对于分成,我和你洪大哥想听听你的意见!”环顾完院子,刘玉更欣赏福珠了,所以她不打算先发制人。 福珠对于他们的举动倒是意外,还以为只有陆离会给她让利,没想到这对夫妻竟也如此:“我们出货,往后运输还有售卖的事都要指望洪大哥,所以我们分三成半的利,六成半归你们,如何?” 这与洪金夫妻想的差不多,就是比他们的预期差了福珠要争的那半成。 洪金不动声色,刘玉反应快:“实话说,与我们这边提的差不离,咱们都是爽快人,况福珠妹妹照顾了我这么久,争那半成利也没意思。” “咱们就按福珠你说的分成签契。”刘玉对洪金道,做生意的事,洪金都会与她商量,最后由她决定,所以她没意见,洪金更是什么异议都没有。 福珠还以为会争上一争,没想到这么顺利:“好,今日洪大哥与刘姐姐便留下来用饭吧,就当提前给洪大哥践行了!” “往后得有好些日子尝不到福珠妹子做的菜,跑江湖这么多年,南北菜式酸甜苦辣咸,苍蝇馆子、大酒楼我食的都不少,但还真没人能比的上你的手艺!” “洪大哥、刘姐姐,还有福珠,我今日得先走一步了,还有好多事情得准备!”宋月起身道。 “那宋姐姐你先忙,下次我给你补上!”福珠也不拦她,腌杬子的事现在都压在她身上:“要是人手不够,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玉道:“有什么难处就开口,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好,有问题我一定和你们商量,不能耽误了正事!”宋月去前边和祖母告别,嘱咐宋茂一定要听福珠的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洪大哥,刘姐姐你们去前边喝茶还是在后院坐坐,我去准备菜,咱们可要好好庆祝庆祝!” “我们去前边会不会影响食客?”刘玉想的周到。 福珠看了看日头,巳时还不到:“不会,现在还没到饭点儿,前头后头都是我们忙活,尤其是阿余和阿茂,他俩拌嘴可有意思,就是刘姐姐你别嫌吵闹。” “那咱们去前头吧!”刘玉是个爱凑热闹的:“不过,这枣茶可能再给我一杯,甜丝丝的让我舍不下。” 她平日不爱饮茶,尤其是最近饮了很多药汤,更是对茶水厌烦。但这个红枣令她爱不释手,清香爽口,连茶里的枣子和枸杞她都食了。 “当然没问题,这个红枣枸杞茶对怀了身子的人好,补血益气。”福珠唤来阿茂:“给刘姐姐再沏杯红枣茶,再包上一包红枣枸杞,一会儿带上。” “我怎好再拿东西走,一会儿我去药堂买些就好!”刘玉赶紧制止她。 “这红枣枸杞是我在杂市偶然淘来的,与外边卖的不同,色泽暗红,味道却更香甜。” 到了前边,众人都互相认识,夫妻二人与田氏、吴氏打过招呼,便坐在一旁的桌子不言不语地饮茶。 刘玉见田氏那里堆了不少菜,便叫洪金帮忙择菜,田氏与他又是一番拉扯:“使不得,怎能让客人动手?” “大娘,您就让他帮忙吧,平日里他都干惯了,保证择不坏。”刘玉饮了口枣茶,习以为常道。 福珠正好出来去后院拿猪肉,看到洪金那熟练的样子,心里感叹:刘姐姐果然是驭夫有道啊! 今日她要做一道椒盐小排,是她上辈子在福建当地学来的,这地道的闽南菜,正好让洪金这个地道的闽南人尝尝正不正宗。 今早是曹大郎送过来新鲜的猪大排和五花肉,董父这几天都在忙着照料福珠新买的郁林猪,他养了这么多年猪,还从未见过这么“骨骼清奇”的猪崽,现在恨不得住在幼猪房,生怕照顾不好它们,所以都换了曹大郎来送货。 福珠在后院洗猪排的时候,陆离带着陆禾也来了。他不识得洪金夫妇,只当他们是寻常食客。唤了田氏“伯母”,吴氏“婶娘”后,便熟门熟路去厨间找福珠,找不到,便去后院,平日她只在这两个地方忙。 第33章 椒盐小排 践行 下 陆离出去后,刘玉才偷偷和田氏问他的身份:“大娘,这位公子是?” “哦,他是和珠儿合作的东家。”田氏边择菜道:“酒楼里的菜与饭馆是同步的,两家关系不错,他经常来这里帮忙。” 刘玉觉得这位公子不简单,表面上不动声色,随意点点头,与田氏聊起了别的话题。 院子里,主仆见福珠在忙,用不着陆离吩咐,陆禾撸起袖子上前:“董娘子,我来吧,这活儿我擅长,保证给你干的好好的!” “那这个排骨搓洗两遍后帮我送到厨间。”因着主仆总来蹭饭的缘故,福珠用着陆禾也顺手。 “让他干吧,干不好没饭吃!”陆离看着急忙表现自己的陆禾道。 陆禾有苦不能言,他家公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福珠现在见了陆离也不意外了,三天两头来,她也习惯了:“陆公子找个地方坐坐,我先去准备午时要用的菜。” “我也去帮忙。”他转身进屋,比福珠还快呢。 不是,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开的饭馆呢! 中午要用的红烧蹄髈焖煮好了,福珠把它盛出来腾锅,准备把红烧狮子头用的肉丸子炸出来,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阿余已经能团的光润整圆了,福珠只需将肉馅拌好即可。 团子炸出来沥油,陆禾就端着洗好的排骨进来了:“董娘子,把它放在切肉的案板上?” “对,放在上边就行,辛苦你了。”福珠把锅里的油盛出来,炸货剩下的油只能用一次,余下的就炒菜用了。 盆里的排骨是一整扇,福珠得用菜刀将其剁成小块,里边传来“咣咣咣”的声音。 刘玉道:“福珠这是剁什么呢,这么用力?” “许是她又研究新菜呢,平日里她最爱捣鼓,甭管她,你歇着你的。”田氏抬头对刘玉讲。 另一边饮茶的陆离好像没听见这话似的,掀开半帘就看见福珠正卖力地剁肉:“还有不少呢,我来剁吧!” 福珠正在分段,猪排带骨,两节骨头即三分宽为最佳,沿着猪肋的纹理,利落地将脆骨斩断,庞大的猪排就被卸成戒尺状了,一会儿再横着将其斩成块,就方便入口了。 她闻声见陆离站在一旁:“陆公子你用不着帮忙,而且这个排骨得剁一寸长入口为最佳,你没干过这个,别再伤了手!” “一寸长,我能掌握,不信你看着我试试?”陆离着实怕她伤着手。 “也好!”见他如此坚持,福珠也不好拒绝,毕竟还有一堆活等着她做呢,也不能老让他吃白食,男人该用就得用,没得总是供着的道理。 陆离动作不大,但是猪骨被整齐的斩断了,福珠当然知道这对腕力要求有多高,她意识到:这个清风朗月的公子,外表虽是文文弱弱,但他好像并不简单。 只有陆离知道,剁猪肋算什么。他的武功是当朝大将军肃王亲自教的,以前夜间遇袭逃命的时候,他连活的野猪都砍过。 福珠看他剁的大小均匀,挺满意,其他的也不多问,谁还没点秘密了。 马上就要进入三伏天气,气温一日比着一日闷热,古代连个风扇也没有,人们被这暑天折磨得食欲越来越差,福珠准备做道酸辣黄瓜条,给众食客开开胃。 直挑的黄瓜洗净,去练,分成四条,顶端呈三棱状,再将黄瓜条切成三到四段,撒上细盐“杀”出里边的水分。 新蒜脆嫩,不必用刀背拍扁,只需切成片,提味就足够了。红亮的小米椒切成小段,其虽只有小拇指大,威力却是无穷的,所以只需一个,和姜丝蒜片爆炒,蛮横夺人食欲的味道一下就在厨房炸开了。 这么猛烈的味道扑面而来,惹得福珠喉咙痒痒,吭吭咳嗽几声,陆离还好,他在另一边,只偷偷狠吸几口辣香,闻着就很过瘾。 只片刻时间,锅里最后倒入福珠兑好的料汁,关火即可,时间再长,酱汁变浓,就失了那份清爽。 只需等炒好的酱汁晾凉,就可以与黄瓜随拌随走。 去芯的黄瓜更爽脆,料汁是生醋汁子和酱油并白糖兑好的,酸中带甜,要的就是它的酸劲儿,此乃开胃神器。 福珠为了增加解暑度,待黄瓜条能放到酱汁子里时,把他们放到井筒里冰起来了,到饭点再取出来,凉意能沁到心里。 切成小段的排骨还不能直接用,得先用清亮的高粱酒放盐和佐料腌制。 屋里的辣味刚散,又飘出来阵阵酒香,刘玉与田氏打趣道:“福珠在里面可别被薰醉倒!” “这酒十有八九还是做菜用的,不知这是做的什么菜?”这么多年,作为母亲还是非常了解自己孩子的。 “这么一通折腾,肯定简单不了,今日咱们又有口福了。”吴氏道。 宋老太帮吴氏擀面,闻言道:“咱们哪是今日有口福,分明是天天都有口福。自从跟了福丫头,我这裤腰渐紧,再这样下去,我得重新裁两身夏装去了。” “这话说的一点不差,我说呢,去年拿出来的夏装,怎么肩膀处感觉紧崩了不少,听了宋阿婆的话,原来如此。”吴氏说着又动了动肩膀处,是真的不舒服,看来真该裁两件衣服去了。 陆离切好排骨,别的他也不会,就别帮倒忙了,被福珠变相地请出来了,刘玉见他俩这相处的架势,仿佛看见了三年前与洪金相处的模样,觉得有点意思,最起码,这公子肯定惦记上福珠了,有机会要点点这傻丫头。 高粱酒和五香粉调成的褐色料汁,散倒在排骨上,福珠洗净手后,挽起袖子将排骨抓匀。切记手上是不能有伤口的,否则会被这高粱酒“折磨”的刺疼无比。因着阿余前两日切菜时,手指划了个口子,所以福珠便没让她上手。 因着排骨足足有一大盆,所以福珠扬开膀子大力翻搅,折腾的满头大汗。 活匀的排骨还要静置,以便入味。福珠在此间隙,将手上残留的酒洗净,时间长了,手背一样的刺痛。 再回来时,肩膀上搭了块棉帕子,方便擦汗用,若是额头上的汗珠子滴到锅里就不成了,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鲜鸡蛋在碗沿磕口,用筷子快速打散,橘红的蛋黄与蛋清被打出白沫子,却半点不减颜色,没有用过饲料催生的鸡蛋,就是不同。 打散的鸡蛋液中混上面粉和炒熟的猪油,用竹筷搅匀,碗里就变成嫩黄的蛋面糊了,搅到碗里没有面疙瘩,挑起来只剩细腻丝滑的蛋糊才能放排骨进行挂糊。否则这块有个面团子,那里的糊薄,这里还没熟,薄的地方就炸的焦糊了。 福珠让阿余将火烧旺,倒入熟猪油,与素油的透亮不同,猪油是亮中带黄的,这样炸出来的猪排更加酥香松软,若是用素油,肉质炸不起来,嚼起来多少带点硬厥。 福珠用大臂长的竹筷夹着挂匀面糊的排骨下锅,夏季了,油温过高,离得太近,长时间下去,胳膊被烤的一片红,所以她特意定制了加长的大竹筷。 八成热的猪油,下锅炸三弹指捞出,再放到冷猪油中浸润,这样排骨的外皮更加酥香可口。刚捞出的猪排,表面被炸的一个个小泡泡,滋滋冒着热油,与凉油一碰撞,没有任何声响,不像油与水沾到就“刺啦”作响,但泡泡中的热油释放到凉油中,里边携带的空气也随着释放出来,在凉猪油中又流出一串串针尖大的小泡泡,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浸好的排骨捞出,时间不可太长,不然就该油嘴了。放到竹笊篱上沥油,酥到掉渣的排骨小山似的攒到大瓷盘子里,晾凉,只等上桌前淋上芝麻油,散上花椒碎和少许细盐,就可以下筷子了。 排骨是浅黄的,犹如秋天枯黄的落叶,且放凉也不影响其风味,干松酥香,佐酒最佳,因而福珠特意给安御医和沈夫子送去一份。 这道菜与其说是菜,也可以称作小食,饿了当作零食尝上几块也就饱了,严格地说,他不用什么特定的主食相伴,他本身也可以当作一份主食。 所以,不用分什么正午不正午,做出来福珠就端到外间让众人尝尝。 虽是炸货,刘玉这个孕妇闻起来却不见半点油腻和厌恶,她率先加起来尝了一口:“酥嫩细腻,醇香无比。” “洪金你也尝尝,这与闽南那边的椒盐小排是不是一样的味道,食起来比一般的还要正宗不少?” 洪金一听,见这炸排骨与他家乡的菜式一模一样,他也夹了一块:“果真是,跟老城里最正宗的那家是一样的味道,从小到大,记忆里椒盐小排的味道只在这两个地方尝到过!” 福珠听闻,心里一笑:“实不相瞒,我做的就是闽南的椒盐小排,特意让洪大哥与刘姐姐帮我尝尝味道是否正宗,听你们的话,好像我的手艺还能交差。”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碟子里就被夹了筷子椒盐小排。 第34章 溜肉段 建房 福珠低头入目的是骨节分明的大手,抬头看那人,陆离已经啃起了自己碗中的排骨,好像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 幸好今日福珠与田氏他们没在一张桌子上,不过这些都被刘玉看在眼中里了,在对面跟福珠挤眉弄眼,弄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当着这么多人肯定不能讲,等私下再问清楚吧。 福珠赶紧岔开话题:“既然刘姐姐你们觉得此菜正宗,那我就放心在饭馆售卖了。” “这椒盐小排就是放在老城也是正宗的不得了的程度,还有上次你做的莲合肚汤,也是闽南的味道。”洪金又夹了两块排骨道自己碗里:“没想到福珠你做南方菜竟也如此厉害!” “我福珠姐姐做的菜就没味道不好的!”阿余咽下一口排骨肉道。 陆禾与阿茂没有时间寒暄,两人自上次在餐桌上结下怨后,这次都长了心眼儿,话不多说,直接干饭,幸好福珠他们还在,不然两人用筷子都能打起来。 陆离倒是有够,今日没有像以往用的很多,双眼亮晶晶地转头看着福珠:“你做的东西都有独特风味儿,不必纠结正不正宗,有你的特点是主要的。” 福珠心里空了下,瞅着陆离发愣,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话。 “怎么了?”陆离歪头对上福珠的眼睛。 福珠晃了晃脑袋回神,直了下腰道:“没怎么,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饭菜与人一样,光是模仿是不成的,你得有自己的个性才能讨人喜欢,所谓正宗,就是获得众人咳咳的东西。所以,你也一样做出了大家都喜欢的味道,你做的椒盐排骨也是正宗的。” “这位公子说的没错,福珠你只要按自己的心意做菜,以你的手艺,做什么都是好味道。”刘玉认可陆离的话:“也许哪一天,你出了属于自己的食谱,收徒继承你的手艺,那你就是正宗的大师傅啦!” “刘姐姐净会说笑,我就是个小厨子,离那步还远着呐。”福珠笑了笑,偷偷看了眼陆离。 “你可以做到,只要你愿意。”陆离看着福珠认真道。 “那承蒙各位厚爱,我努努力!”福珠被他看的不好意思。 “有什么我们能帮的上你的恶,千万要说。”刘玉不像是开玩笑:“莫把我当外人呐。” “怎会?洪大哥帮我们销咸杬子,就是帮了我们大忙。”福珠知道这两口子是个爽快人。 “我也愿意帮忙。”陆离突然来了句。 别人不懂,但刘玉能看出来,这句话是针对她说的,她笑嘻嘻地看向陆离,仿佛在说:哼!这姑娘是你这么容易能骗走的吗?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福珠赶紧打圆场:“都仰仗大家,没有你们帮忙,我自己孤掌难鸣。” 要说以前福珠难以言明陆离的意思,今日他这么明显,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只是她目前事业未竞,其他的都要放到以后再说,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应付感情的事,况且,这位公子的身份不简单,哪是她这小平民百姓能觊觎的? 过了两三日,宋月那边两班倒,没日没夜地将需要的咸杬子和皮蛋准备好了,洪金带着这五百坛杬子,顺着运河一路南下了。 刘玉则是留在了京城里养胎,她身子恢复的不错,安御医说可以适量的走动,以减轻生产时的苦楚。 忙完了这一摊子,福珠终于能腾出精力修建家里的房子,不然到了冬日又要难熬了,雨季也要来了,屋顶要是不修,肯定是外边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房子东边的人家早就说卖,福珠趁机买了隔壁的老房子。现在两个老俩已经搬走回老家去了,地契在上次申请猪场地契的时候就过了户。 只是端午前后太忙,一直没时间重建,这次趁这机会,把原来的老房子推倒,直接重建六间,正好院子也大了不少,还能修上洗浴间和炕。还有厨房,她早就想打两口做饭的锅,原来的太影响发挥了,要是冬天烧个热水,还得把烧饭的锅腾了。 猪场那边,董父得主持大局,一家三口谁有时间就往家里跑,现在福珠一家搬到吴氏家暂住,互相照料的也方便。 福珠用的还是建猪场的那批工人,为了赶工,把活计都托付给他们了。虽说多花费些银两,但能省不少心,只需要把自己的要求给他讲明白成。 动工半月余,配房的澡间是比较复杂的,因为古代人没有见过这种挖地沟的做法,若这地道今日不一口气挖完,明日来了还得费同样的力气,因而众人干到天黑还没归家。 夏季的日头本来下山就完美,天要黑透,就得戌时过了。 因而福珠决定给工人加个餐,小二十口人,做什么大锅饭好呢?既能补充力气,还能尽快出锅。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阿余过来讲:“小姐,上次那猪肉炖粉条就不错,咱们再做一次?” “这倒提醒我了!”福珠想起来,要说量大实惠,莫过于东北菜了:“今日咱们不做猪肉炖粉条,我给你们做道新菜尝尝!”主要粉条有限,上次被她用的不算少,剩的这些得省着点用了。 “什么菜?小姐你提前透露我下,不然阿茂那胖小子老是嘲笑我,食了半天连菜名都不知道!” “叫溜肉段,跟猪肉炖粉条一样,是东北的菜式,一会儿再让婶娘烙上几张大饼,保证管饱!”福珠无奈地说,他俩现在都到了谁先知道菜名都要争的地步。 “哈!我这就告诉小阿茂去!”说完阿余就蹦跳着跑了。 这俩人,闹起来的时候鸡飞狗跳的,田氏这么好脾气的人有事也要说上他们两句,等有了什么好消息,好东西,还要一块分享,果然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原来的厨房拆了,为了方便,院子里临时搭建了个锅灶,满天星光之下,工人赤膊干活,福珠和阿余生火炒菜,田氏帮着吴氏擀面压剂子,天太晚了,阿茂留在有福来陪祖母。 溜肉段并非纯肉菜,里边还要搭配上胡萝卜等菜为宜,菜不够用,福珠和曹阿婆家借了些,虽然这个朝代还没有洋葱,但能有青椒可用就不错了。 精瘦的猪里脊切成三寸大小的肉块,切的小少了东北的那种豪爽,切大了炸不透里边夹生,这肉段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 “阿余,小葱可洗好了?剥好的蒜瓣也递给我,今日只有一块案板,就放过你吧!” 阿余将一把嫩生生的小水葱递给福珠:“小姐又打趣我,亏我特意去了曹家阿婆院子里挖了新鲜的葱蒜!”说着又将一大把白胖的蒜瓣儿塞给她:“今天我切不了案,只能将就烧火去喽!” “尖嘴利牙的姑娘,亏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一会儿火先不要烧旺,肉段需要文火慢炸。”福珠嘱咐道。 “谨记小姐吩咐,你就放心吧,我已经是个合格的烧火丫头了。” 阿余去外边抱柴火,正好碰上披星戴月下山回来的董父和曹大郎,董父看院子里忙活不停,问:“怎这么晚了还不归家休息?” 包工头韩强道:“回家就尝不到福珠做的菜了,这不我们商量商量,谁都舍不得走?” “净开玩笑!”董父拍了下他肩膀。 “爹,今天韩大伯给咱们加时修澡间,我做个夜宵,你和曹大哥也一起简单用些。” 两人各自去洗漱了,福珠把加料酒的里脊肉翻面,继续腌制去腥气。仔细看,为了入味,里脊肉表面被福珠用竹签渣了小孔。 炸糊与寻常面糊相比更复杂些,福珠为了保证外焦里嫩的口感,提前虑好两只鲜鸡蛋清倒入面粉里,单一的面粉会让表皮发干发脆,因而还要倒上淀粉增加酥皮的弹、滑、嫩。 裹匀面糊的肉段像一条条小金鱼跃入锅底,等它摆摆尾巴浮起来时就该出锅了。大沿锅里中,满目金黄的肉段,福珠用笊篱舀了一层又一层,阿茂想偷食,被福珠逮着制止了:“里边还没熟,沥完油还得复炸一遍呢。” 宋茂挠挠头:“是这样呐,我还想替小姐你尝尝熟没熟呢。” “分明是想偷食!”旁边烧火的阿余不屑道。 “阿余,转大火!炸好先让你们尝尝!” “好!”阿余填上一大把碎树叶,催旺火不可用大柴,要的是它瞬间燃烧的爆发力,锅里的热油不过半弹指就翻花了。 趁着滚油将整盆的肉段下锅复炸至焦黄,表皮残留的油脂被逼仄出来,只剩脆香。 “滋啦”葱段、蒜碎爆香,有几片葱皮被激的爆起,发出“噼啪”的响声。 “转小火,要不该糊啦!”炝完锅,福珠把切好的青椒段和胡萝卜片一股脑倒进锅,拿着木铲翻炒两下,再加少许清水以防干锅。 青椒和胡萝卜炒到断生就得放肉段,勾芡、花椒末、淋麻油、酱油上色、出锅,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 分装了三大盘子才将锅里的菜铲完,等到工人用饭时,菜的余热已经将自己烘熟了,咬起来脯厚鲜脆,菜的原汁原味被锁在外皮里,一口青椒咬下去,满嘴辣甜。 “外壳干滑酥焦,肉片鲜灵松嫩,迷的我都不知嚼什么了!”韩强尝了一口夸赞道。 另一桌子发出感叹:“要是有这夜宵食,我愿意天天加时做活!” 福珠应声:“偶尔就够了,可别为了房子将你们累坏了,各位大伯大哥,多用些,饭菜都准备的足足的!” 刚出锅的大饼还烫手,软的糯手,一扯还挺有弹劲儿,这是吴氏听了福珠的建议,用烫面烙的饼。 一般人烙不成,滚开的热水倒进面盆里,手难下去的很,只能忍着烫把面活成团,做成剂子。烫面大饼又软又韧,放两天也不带干的,只是烙的时候太受罪,品尝的时候千万要珍惜! 第35章 骨渣丸子 三个渣滓 上 房子建了半月余,垒是垒完了,里边整葺好还需要个时日,一时半会儿是搬不进去了。 日子安安稳稳地度过,福珠自那日暗里对陆离冷淡处理后,就再也没见他出现过。只前些天,两人合作的猪场里,有几头猪又拉又吐,掌事张清来找福珠求助,连陆岸都没有露过面。 清晨,后院福珠正在洗面,井口大的木盆里已经搓洗出不少面汁,澄澈的面汤光是看着就清爽,让人总忍不住饮上一口。 面团被洗成酱黄色蜂窝状的流体,这面才算洗到位。 木盆里的面汁子蒸熟,一张张晶莹剔透的凉皮慢慢地摞成小山。洗好的面团可蒸可煮,切成指肚大小的剂子,当作菜码。 三伏天卖的最好的就是这凉皮,再有就是凉面,不限什么卤料,过三遍水的细面,只在上边淋上浓稠的麻酱,再擦上几下黄瓜丝,扑面的凉气令人食欲大振,喜酸的还能佐些醋汁,喜辣的舀上几勺生蒜泥,过瘾却不蹿火。 瘦陈和胖高已经连续食了三天没换过样了,胖高饮完最后一口麻酱汁,身心舒爽道:“这麻酱料汁也不知怎么调的,香浓醇厚,像碾碎的芝麻在舌尖化开的真实感。” 瘦陈今天的蒜泥加多了,被辣的直吸气,即便是凉面,用完仍是满头大汗的:“董娘子做的这饭食,外边就买不到同样的。你看东边码头有多少学她的,凉皮做不出来就做凉面,谁家都不是这位味道!” “没错,就是小咸菜,这里的都比别的地方味鲜!”胖高额上也冒出了一层汗珠子,险些流到眼里:“你看看咱俩没出息的,冬天喝粥出汗,夏天用凉面还出汗,怎这汗珠子就恁不值呢!” “三伏天排汗就是排毒,不爱出汗的人才羡慕您哩!”阿余来给他们上凉茶,搭话道。 “这丫头说的有理!”胖高接过茶壶:“来!老陈,再饮些茶水!” 送走最后一批食客,福珠才有时间歇一歇,猪肉最近的需求量减半,虽说不乏夏天愿意食猪蹄子的食客,毕竟是少数。为此,两个猪场也放缓了育肥的进程。 用不着准备这么多菜,福珠闲下来不少。往日用完午食就得马不停蹄地回厨间,现在午后可以歇息一个多时辰。田氏和吴氏年纪大熬不住,回家午休去了,阿余和渍娘去宋老太屋里歇晌,只剩福珠和阿茂这两个精力旺盛的人看店。 日头正盛,街上半天才过一个半个的行人,福珠最享受这安静的午后,仿佛全世界都是属于自己的。 后院,福珠在树底下听着蝉鸣,躺在藤椅上摇摇晃晃地放空时,阿茂跑来禀报:“福珠姐,刚才来了一个人,说是宁王家的小厮,找你有事。” 福珠懒洋洋地睁开眼:“阿茂你说是谁?” 他只好又重复了一次:“是宁王家的小厮。” 福珠匆匆把鞋穿上,到了外边一看,果然是宁王喝醉那天陪同的小厮。 “福珠姑娘,王爷说咱们见过面,所以吩咐我过来,在有福来订几道菜。”这小厮跟上次见面似的,客气有礼。 “不知宁王想订哪几道菜,何时需要?” “每隔两个月,我家郡主和世子会带着玄外孙探亲小住,这不过明日又要归家了,故而提前来姑娘你这里订好菜。”小厮认真回答道。 “那宁王殿下可列了菜单?”福珠继续问到,毕竟她没见过郡主一家,口味也不甚了解。 “王爷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说你一看便明了。” 福珠接过信,里面除了列菜单外,还嘱咐她:福珠丫头一定要捎上你酿的清酒,自上次尝过后,我就念念不忘,听俺老头说,铺子里还有果酒,不论什么,都给我带上,啊!福丫头,千万别忘了,还有我那女儿姑爷一家没有忌口,夫人嗜甜,那小外孙不用管他,大人食什么他跟着用就行。 福珠看完心道:这宁王老爷子,先交代好自己惦记的酒水才想起别人,真是不靠谱! “这上边的确都写清楚了,您明日准时来取菜就好!”福珠摇摇手中的信纸道。 “那就拜托姑娘你了。”小厮把手中的定金交给福珠转身要走,不知突然想起什么,又回来道:“王爷肯定和姑娘你要酒水了,夫人平日里不愿让他饮酒,因此王爷总是借着相聚的机会蹭些酒水,不过千万不要多带,带多了夫人又要责备他了。” “好,多谢您提醒!”福珠给小厮装了一杯酸梅饮子:“这个您拿着路上喝,天气炎热,路上辛苦,注意防暑。” 小厮接过竹筒顶着烈日驾车回去了。 福珠望着马车的背影心有余悸,幸好这小哥心地好,不然到时候惹了宁王夫人生气,这不是她这小老百姓能惹的起的。 这老头,怎么能害她呢!福珠见时辰差不多,该准备飨食了:“阿茂,去后院把阿余和渍娘喊起来,让祖母多休息会儿!” “马上去,福珠姐姐!” 等人到齐后,有福来又忙活起来了! 宁王一家明晚相聚,福珠午间歇晌的时候将他所需要的菜式准备出来就来的及,怎么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 除了宁王指定的菜式,福珠考虑到还有小孩子,早上从猪场的冰窖里拿了食材,填上一道小食,算是给餐桌填个彩头。 猪前腿最顶端的月牙骨,整块的脆骨上还盖着薄薄一层肉。瘦肉中间的白线就是月牙骨,属于“夹心”部分,不懂吃的人会将这块骨头丢弃,殊不知这部分有独特的风味。 月牙骨从中间片成两半,切成黄豆粒大小的脆骨肉块,还要拌上同样量的里脊肉才能团成肉丸子。 葱白切成宽丝,白皮中一点翠,这部分够味够劲儿,用来去腥最佳,再来隔年的老姜,同样切成大宽丝,撒上细盐,下手揉搓,把苦涩的姜汁和冲鼻的葱香激发出来,添上白开水搅匀。 用手半捂着碗口,将葱姜汁水倒入肉碗中继续抓拌,中间洒些提前磨好的五香粉,一丢丢就足够提味了,若是放多了,猪肉便会带上一股药性子气,和食中药无异,因为肉香被压没了。 这一步还没完,现在碗中的脆骨肉和里脊肉还是散的,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捶打一番才能成为“一家人”。 “啪、啪、啪”,前后院都安安静静,只厨间传来响动,前后窗户都打着,微风拂过,扬起福珠身后挂着的半帘,却吹不散福珠额上冒出的汗珠。 中间不停加葱姜水,等到肉团之间有黏黏的拉丝,福珠才停手,不过这个“发黏”可不是坏了,而是摔到“起胶”了,脆骨肉借这个黏糊劲儿终于团成一体。 倒红褐的老酱油着色和半固体的湿淀粉,福珠快速用手抓拌,此间就不用再放盐了,三年以上的老抽,含盐量多多。 骨渣丸子比狮子头要小上许多,甚至比四喜丸子还要小,福珠为了照顾小孩子,特意把丸子搓成四寸余,从虎口推出来的大小正好。 纯肉丸子顺着锅沿滑到滚油中,为了防止溅出的热油烫伤,这大热天,沾到油点就是一个泡,福珠可不愿给自己找那罪受。 不用翻锅,肉丸子会顺着油花翻滚到锅中心。纯肉团子比发黏,下完一锅丸子,福珠用木铲托底沿着锅边向上铲,防止粘边沿,等所有丸子漂起来,笊篱和木铲配合,将锅里的一网打尽。 油漉漉的丸子与菜丸子不同,肉丸被胶质包的严实,金色的外皮光滑,不像菜团子炸起,看着渣渣沫沫的,粗糙剌嘴。 福珠还炸了第二轮,明显比头锅多上一半。骨渣丸子适合小孩子,当然更适合大孩子了!正好董鹄和明嘉俩人也要休假回家,大家伙都要尝尝才有乐趣。 福珠先给阿茂捏了俩尝鲜,一口一个,Q弹的里脊肉和咯吱咯吱的脆骨一点都不违和,脆骨遇热便熟,甚至比猪肉还要柔嫩几分。 阿茂嘴唇泛着油光,抿了抿唇道:“福珠姐姐,这个丸子这么香,不如放到铺子里售卖,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你倒是有眼光!不过咱可拿不出这么多月牙骨来!”福珠洗净手,又切了几大片葱姜片:“一头猪两条前腿,就两块月牙骨,这点丸子用了二十块月牙骨,相当于食了十头猪,我可攒了好久呢!” 烧火的阿茂惊呆:“这也太珍贵了,早知道就不嚼这么快了,得细细品味才行。” 福珠“今日你这进步不少,连细细品味都知道啦?”福珠逗他。 “在福珠姐姐的熏陶下,我不进步都难!再说,为了吵架不输给阿余,我也得苦练口才。”说完,小脸皱巴巴的,主要是平日吃了阿余太多亏。 炸好的丸子放到柜橱里,等准备好飨食,日头渐西,福珠才开始进行最后一步:炖丸子,保证每道菜到了饭桌上都是刚出锅的。 一大勺花生油入锅烧热,花椒粒、大料瓣烹炸出香味后,再加葱姜片,等到姜片杏黄发皱,葱片微焦时加水烹煮后捞出,防止食的尽兴的时候,一口花椒、半口大料来捣乱。 丸子倒进锅里,福珠见水有点少,赶紧又加了些清水进去,不然糊了就大发了。 除了放盐外,还要放糖提鲜,福珠去柜台底下的黄酒桶里倒了两勺酒浇到汤里。宁王不能多饮酒,菜里的就算不上饮了,咸中带甜的多层次口感,也能照顾到宁王夫人,这道菜简直太周到,太懂事了。 第36章 骨渣丸子 三个渣滓 下 福珠让阿余把柴火都抽干净,只用灶里零星的火点就足够。 半个时辰后,掀开锅盖,里边的丸子已经膨胀起来了,说明火候够了。 先盛出一份装到炖盅里,剩下的装盘当做今日的飨食,阿余早就觊觎炸好的丸子了。 最后一道菜装完食盒,宁王府的小厮正好登门。 阿余见到来人,惊叹道:“大哥你来的可真巧!” “我家王爷从清晨便嘱咐我不能迟了,晌午嘱咐一次。”奴仆认识这丫头,圆头圆脑,讨喜的很,应声道:“这不,晚上不等王爷催,我赶忙驾着马车来了!” “元淇大哥来啦!菜都是刚出锅的,马车也快,等到了饭桌上也都是热腾腾的!”宁王家的仆人来了,福珠就是再忙也得亲自迎接。 两人也算是半个熟人了,听他介绍自己,福珠才知道,这小厮唤作元淇,看着没比自己年长几岁,到王府却十年有余。五年前,缘是王爷身边的大管家庞叔年纪见衰,故而从百余人中选出的他,协助庞叔照顾王爷。 “王爷这会儿可能都在饭桌上等着了,我得赶紧回王府,就不耽搁姑娘你的生意了。”元宝淇把剩下的尾金递给福珠便匆匆要走。 “这里还有酒水没带,别忘了!”福珠叫住他。阿茂从柜台拿来三瓶巴掌大的精装小酒,福珠接过来递给元宝:“这酒水有两种口味,两瓶清酒和一瓶杏子酒。”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三小瓶酒笑,心道:这姑娘冰雪聪明,只点过一次,便安排的如此周到。 如此,他既可以和宁王交差,还能不得罪王妃:“劳福珠姑娘费心!” 奴仆千恩万谢地走了,福珠在心里琢磨:在大家族当值,说起来风光无限,殊不知要时刻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主子,想想自己,虽然累点儿,穷点儿,干了活是自己的,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多想无益,着手当下才是:“咱们也继续忙吧,食客们这就来了。”福珠赶着两个小的干活去了。 元淇赶着马车回到宁王小居的住处,门口已经有婢子在等了。 不用多想,肯定是郡主一家到了,王爷和王妃两人着急,故而让婢子出来等。 他将食盒递过去,嘱咐婢子:“慢点儿,里边有汤盅,千万别洒了!” 屋里,不仅坐着宁王夫妇,今日他亲家肃王也来串亲了。 宁王独女周惜锦与肃王家长子青梅竹马,到了议亲年纪,两家顺理成章地定下亲事。婚后夫妻二人和睦,儿子祁新辰也乖巧可爱的很。 元淇进屋回话,行完礼发现肃王府二世子齐康和陆离也在连忙再次行礼。 “王爷,菜已备齐,随时可以开宴。” 祁新辰虽只有四岁,可是精的很,此时他正趴在宁王肩上摸索胡子玩儿:“可是外祖说的那家饭馆的菜?” 宁王转手将他抱正坐好:“错不了,外祖特意让元淇订的,辰哥儿肯定会喜欢!” “福珠姑娘听说小世子来了,还特意给添了道菜。”元淇回禀道。 听到福珠的名字,陆离端茶的手一顿。旁人没有察觉,祁康发觉了他的异样,用眼神询问他,惹来陆离的无视。 祁新辰从宁王膝上爬下来,小跑到郡主面前,抱住她的手:“这个姐姐可真大方,娘,明日咱们得去当面感谢她!” “我看你呀,就是惦记铺子里的餐食!”宁惜锦摸摸他的小肉手,这孩子自小就吃嘛嘛香,很少生病,连最难熬的断奶都异常轻松,别的孩子不愿吃辅食,他却早就抢着食米汤。 宁王发话:“祁兄,你家二郎常年戍边,平日里小聚,叫陆离这小子也不过来。今日难得聚齐,咱们定要不醉不归!” 说起祁靖肃王就生气:“哼!要不是回京述职,我看他到了明年这时候都想不起来回家!” “儿子在边关多危险,你不担心也就罢了,怎么还教训起儿子了?”肃王妃在一旁埋怨。 夫人一发话,肃王这老头也就冷静下来了,转话茬道:“我这不也是想让他多回家看看嘛!” 宁王妃颜慧淑打圆场:“好啦,蓉娘,肃王兄也是关心则乱。还有二郎,以后要勤归家看看,我们可是想你想的紧!” 祁靖眼看火要烧到自己身上了,赶紧应和:“婶娘,我以后定改。” 惹得他娘何静蓉瞪他,若不是怕这老头将儿子吓跑再也不回来,她也得责备他两句不可。 众人呼啦啦地去了饭厅,厨房的婢子和婆子已经把菜上全,围上桌就可以动筷子了。 满桌子菜,肃王只识得那手把肉,女眷则是先尝的凉拌菜和糖醋排骨,尤其是两位王妃,对甜丝丝的菜完全抗拒不了。 小世子辰哥儿尝了一口面前的甜烧白,薄的近乎透明的肥肉片夹着绵细的豆沙。甫一入口,肉片与豆沙分层,牙齿咀嚼,舌头裹挟,方能体会软沙软沙的口感。 宁王其他菜都食过了,唯独没见过骨渣丸子。刚揭开盖子的瓷盅里,汤汁偶尔还滚出个小泡泡。 “嚯,这菜还是刚出锅的!宁老弟费心了!”肃王也随着宁王用汤匙连汤带水地舀了一个丸子。 宁王来不及应声,这丸子实在太有嚼劲儿了,他忙着“咔哧咔哧”地咀嚼脆骨。 他以为这骨渣丸子和红烧狮子头一样嫩生,入口即化,没想到里边还有软骨,就连肉质也更筋道,也不知这丫头是怎么把外观相似的菜倒腾的截然不同的。 “这肉丸子看起来松散,我还以为被炖烂了。”勺子里还剩半个,肃王直接连着汤一齐入口。 他是武夫出身,溢美之词说不出来,只道一字:“爽!” 其他人也纷纷尝起别的菜,即便是幼童,也能食这骨渣丸子,辰哥儿用他那小奶牙便能将软骨剁的碎碎的,食了一个后,又让他母亲给他舀来两个。 宁王唤仆人倒上福珠拿来的酒水,元淇解释道:“福珠姑娘给拿来了三瓶酒,分别是青杏酒和清酒。” 宁王一看他手中的酒瓶,不可思议道:“这么小的瓶子?福丫头也太小气了!”说完又心虚地瞄了一眼他夫人:“既如此,那就凑合着吧,把清酒先倒上!” 因着两家相聚不易,颜氏见这么三小瓶酒水,五个人也分不得什么,便什么话都没说。 有福来此时也忙过点了,吴氏烙了大饼,田氏提前煮了绿豆花汤,除了骨渣丸子外,福珠还拌了几只皮蛋做凉菜。伴着夜间的清风,饮着冰凉的绿豆饭,足以扫除这一天的暑气。 待用完饭,留阿茂收拾碗筷,大家便都回家休息了。 锁好前后院的门,阿茂又检查了一遍早在后院墙角挖的地洞和墙边放的鼠夹子,见没有问题就扶祖母回屋里了。 陆离和祁靖将军在宁王小居用完饭转头回了一线天,等到酒楼打烊,许久,两人才等到该出现的人。 “参见特使大人!” 依旧是上次陆离见的那位特使,今天依旧是黑衣黑帽的打扮,这次他来,主要是商量关于官盐走私案的最新进展,近期在江浙至闽南途中,又查出一艘走私官盐的船只,如今却找不出幕后之人。 “皇帝有命:使臣已全数离开,可以重新着手查询官盐案件了!如有消息,还按老方式联系我。”说完黑衣人便离开了。 陆离和祁靖两人也没待下去的必要了,从酒楼离开时,祁靖突然问陆离:“总是讨论正事,头都大了”说着看了眼陆离,试探道:“刚才在宁伯那里说起的饭馆,听说就在附近?” “在不在附近与你关系也不大,反正一年你也回不来两次。”陆离望着永无止境的夜色,无情道。 “这次不着急回去,正好尝尝这家饭馆,味道的确很好,还能见见那位娘子,能有这样的手艺,男子都不多,女子就更稀奇了!”祁靖故意说道。 陆离一听他要见福珠,表情少有的凌厉,盯得祁靖直发毛,这样的表情他只见过一次,就是他们外出游历时,在荒郊野外遇到野猪,当时他受了伤,陆离一人与野猪近身搏斗,杀掉了野猪。 “我只是好奇罢了,不过你与这小娘子相识?”祁靖可不敢再逗他。 “相识又如何?” 祁靖兴奋地刚要八卦他,陆离又来了句:“不相识又如何?” 弄得祁靖一下泄了气,心道:莫非是他喜欢人家小娘子,但被拒绝了? 祁靖和他挤眼:“我是你兄长,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聊聊,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陆离觉得他滑稽的模样辣眼睛,抬头看夜空中的星星:“既然你想去,那就走吧。” 果然就在附近,看来这小子情窦初开却被铩羽而归呐,改日他一定得见见这是何方神圣动摇了他“成佛”的心,毕竟在祁靖心里,陆离将来可是要出家修佛之人。 两人到了饭馆,“有福来”牌匾上映出斑驳的月光,前边大门紧闭,后院却炸开了锅。 后半夜,祖孙两人在屋里睡的正香,后院突然一声惨叫进行了二人。 宋茂没让宋老太起身,也没点蜡,拿了一根大木棒,将木窗开开一条缝,不观察好外边的情况,决不能贸然出去。 宋茂的房间在西边,从窗户里看院子尤其是西边墙角,简直是一览无余。 那三个贼人够笨的,有一个摔到了地洞里,剩下那俩一个被夹住了手,一个被夹住了脚。 宋茂借着月光看见掉到洞里的没有动静,应该是摔晕过去了,另两个疼的发出阵阵嚎叫。 陆离和祁靖耳力极佳,自然听到后院的动静了,两人一听就知道后院进了贼人。 宋茂等了会儿,确定他们没有帮手了,才准备提着棍子出门。他在拉门栓的时候,突然又听到敲门声,接着有人喊:“开门,院里进贼了,有没有人呐?” “你这么叫唤,还以为你是贼人的同伙!”陆离嫌弃道,他知道里边住着谁,扬声喊:“阿茂,是我,陆离,把门打开!” 阿茂听的出他的声音,在门里喊:“是陆公子?” 两个被夹脚的贼人听到门里门外都来了人,也不喊叫了,安安静静地缩在原地当鹌鹑,疼的龇牙咧嘴的鹌鹑。 陆离应声:“是!” 因着那俩人不叫了,所以阿茂听的更加清楚,这下确定好了,他快速拔下门栓,“噔噔噔”地跑去开门,因着着急,踩着了一个贼人的脚,又是一声惨叫。 阿茂见到来人,强做镇定的心里一下就踏实了,表现的再镇定也是个半大的孩子,经历这种事,他也害怕。 三人往里走,陆离先问阿茂:“你和你祖母没被伤到吧?” 阿茂听到关心的话,心里暖暖的,骄傲地说:“我提早就挖了陷阱,还放了鼠夹,他们都没能进门!” 看他的模样,仿佛在说:我聪明吧! 祁靖搂住他的肩膀,夸赞道:“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想的周到。放心吧,有我们在,他们肯定跑不了。” “阿茂,有绳子吗?”陆离见这情形,先把他们绑起来再说。 两个清醒的贼人,被绑也不挣扎,坑里那个更是一动不动。 祁靖绑人的手法是专业的,陆离不下手,在一边指挥:“阿茂,再去端盆水,把这个晕着的泼醒。” 祁靖扎完最后一道结:“没错,你陆哥哥说的对,要不赶他们去衙门,谁还背着他去!” “阿茂,你回去睡觉吧,我俩把他们送到衙门,剩下的事明日再说。”陆离交代好,和祁靖赶着三人奔府衙去了。 鼠夹子虽然撤了,但夹的脚还肿着,俩人一瘸一拐地走,另一个头朝下摔懵了,和另两人串在一个绳子上,在后边歪歪扭扭地跟着,俨然是一根绳上的三个蚂蚱。 祁靖在前边拽着绳子,陆离善后,跟在紧后边。 “我跟你说,这大半夜的替她抓贼,明日一定要让那董娘子好好请请我。” “走你的吧,今天还想不想回家了?”陆离不理他的话茬。 祁靖嘴里嘀咕:又不是让你请,人家都拒绝你了,还护着呢! 胡县令治安严谨,值班的衙役一看是三个夜闯民宅的贼人,任他们再狡辩都无用,二话不说全都关进大牢了。 第二日,福珠还没来的及开锁,阿茂听见动静就把门打开了。 看见福珠,赶紧和她报告昨晚的事:“福珠姐,昨日院里进了贼人!” “什么?”福珠拉过他仔细看:“你没被伤着吧?祖母呢?” “我们俩都好的很,他们三个栽倒我布置的陷阱里了,后来陆公子和另一位公子来了,把贼人送去府衙了。” “那就好!”福珠沉了口气。 其他人也吓的不轻,吴氏和田氏跑到后院去看宋老太。阿余也收敛了,对阿茂说道:“有没有被吓到,今日我不跟你抢菜了,你多食些好的,压压惊!” 在阿余看来,吃东西是最大的疗愈方式。 安慰完祖孙俩,福珠还没开始忙,就来人传他们去府衙升堂。 福珠带着阿茂赶到的时候,三个贼人没样子地半跪坐在朝堂上。这仨人是出了名的偷鸡摸狗,三家早就折腾的疲了,也不给儿子争辩,只一句:县令该怎么定罪就怎么定。 胡县令拿他们也没办法,按大礼朝例律,夜闯民宅的贼人,是要发配边疆的,只是这三个毛孩子,只有十余岁,没法按例律定罪。 胡县令正发愁的时候,福珠冒出个想法:“县令大人,不如让他们替我们扫猪场去吧?” 县令一琢磨,这倒是个法:“虽然你们没造成严重的损失,但夜闯民宅触犯了律法,有罪当罚!就罚你们去清扫董家猪场半年。若有违背,罪责加倍!” 三人一听,让他们去扫臭烘烘的猪场,一下就蔫了,奈何敢怒不敢言,只得捏着鼻子认罪。 外围看热闹的祁靖,听了笑道:“这姑娘还挺有意思,扫猪场,亏她想的出来!” 福珠对这个处理很满意,正好今日要清猪圈里的大粪了,董父还发愁找不到帮手,你看这帮手不就来了? 她领着阿茂出府衙的门,正好与陆离两人碰个对头。 两人谁也没出声,气氛尴尬之时,祁靖出声道:“董娘子,昨日捉贼我可是出了力!” 福珠不认识他,疑惑地看着他,陆离白了一眼祁靖,介绍道:“这位是祁靖将军,近日回家探亲!” “原来是祁将军,怪不得气度不凡!”既然人家帮了自己,福珠自然得表示表示:“今日晌午我做东,祁将军、陆公子都来我饭馆用午食吧,给我个机会好好感谢你们?” 陆离没来得及出声,祁靖抢在他前面:“那可好,我们一定准时到!” 第37章 绿豆冻肘 压惊 福珠本就打算中午做些好菜安慰阿茂,多添两双筷子不算问题。 这么一打岔,阿茂也忘了昨晚的恐惧,一心想着福珠给他做什么好菜。 太阳越顶越高,福珠和阿茂不约而同地迈大了步子:“阿茂,等房子建好了,你和你祖母也搬回来住吧。” 她前思后想,还是觉得后怕,万一昨天遇上的不是几个蠢的,光靠老人和小孩儿是挡不住的,也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能碰上陆离和祁将军。 “用不着,要不是后院有人,咱们饭馆这次肯定被偷。我和祖母得看着点儿。”阿茂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你忘了昨晚有多危险、多害怕啦?”福珠见他不像早上那么慌了才问出口。 “害怕归害怕,可是守着铺子更重要!” “但在我心里,你和宋祖母的安全比钱财更重要!”福珠认真对他讲:“钱财没了可以再赚,而人是一切的希望,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福珠见阿茂听不明白,又接着说:“你要牢牢记住,时刻要保护好自己,你比多少银子都重要!” 听完,阿茂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似懂非懂,福珠只能点到这里,剩下的需要他自己体会。身处这个封建朝代的底层人民,命如草芥,有人一辈子都只是个奴婢,从未没被当作独立的个体对待过,但福珠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牺牲掉某个人的一生来换取银子。 “走吧,回去做些好菜给你压压惊。”福珠轻快地拍了下他的肩头。 “太棒了!”提起吃的,阿茂就高兴地跳脚。 两人刚进门,三个长辈就围上住他们了,心急地问:“县令怎么说的?” “阿茂这孩子的亏不能白吃,有没有定他们的罪?”田氏道。 阿余也从后院跑过来了,在一边静静听着话茬儿。 “他们年纪还不够,所以没能定罪,不过” 福珠话没说完,阿余听了气愤道:“没惩罚他们!大不了我去打他们一顿给阿茂和宋祖母出气!” “阿余姐别急,等福珠姐说完。”阿茂劝住她。 福珠把后半截说完:“不过胡县令让他们三个来猪场扫粪半年,如若不从,随时给他们双倍定罪!” “倒是也只能如此了。”田氏叹了口气。 “不过咱也不亏,让他们干活,比打他们一顿还值,正好猪场缺人扫粪呢!”阿茂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觉得让他们扫臭臭的猪粪比打板子还要痛快。” 宋老太赞同阿茂的话:“这倒是,那三个贼人一看就是娇惯坏的,让他们干这活,让他们又累又丢人,是个好法!” “对了,刚才你曹大哥送来的肉里有个大肘子,我特意留起来了,一会儿给阿茂和你宋祖母炖着食,好好补补!”田氏对福珠说。 福珠逗田氏:“都听娘的,刚才在路上我还说给阿茂做菜呢!没想到娘你都提前给他点好菜啦?” “我这是怕好东西被用了去!”田氏说完又拉着阿茂嘱咐:“要是不喜欢食肘子,就让你福珠姐给你做别的。” 阿茂很容易满足:“只要是福珠姐做的,我什么都喜欢!” “中午陆离和另一位帮忙的友人也要过来,昨日多亏了他们两个,所以把他们也叫上了。”福珠提前告知午间来的客人,以免到时候露怯。 “有些日子没见到过陆公子了,帮了这么大忙,请请人家是应该的。”吴氏的面手快干了,说完匆匆去洗手了。 “那菜式就不能太简单,珠儿你有想法吗?”田氏怕慢待了人家。 “我准备用肘子做道绿豆冻肘,大菜这不就有了嘛,再填上几道店里的招牌菜,就齐活了。”福珠早就安排好了。 “从未听闻肘子和绿豆放到一起做菜,这能行吗,珠儿?”田氏疑惑地问。 其他人也觉得新鲜,闻所未闻。 “当然可以!娘你就等着尝菜吧,保你喜欢!”福珠自信道。 绿豆冻肘说它是道正经肉菜,说它是道正经的凉菜也没错。食肉易上火,绿豆恰好解暑,炖肉发腻,冰肘肉最宜打开食欲,此乃夏日解馋消暑的万能菜。 福珠让阿余给猪肘去骨,只留下净肉。阿余的刀法最近越发长进了,福珠觉得她要是做不了厨子,将来也必定是个好屠夫。 “阿茂,再拿两只猪蹄来!”福珠喊道。 “小姐,绿豆猪肘还要用到猪蹄?”阿余抬头不解地问道。 “当然,冻肘并不是单纯的用冰冻起来的,而是利用猪蹄里的胶质将肉半黏起来。”福珠正在切瘦猪肉茸,阿余的刀法还不够火候,所以得福珠亲自来:“不仅如此,我切的瘦肉也要用到!” 阿余感叹:“原来听起来简单的一道菜,背后还要耗费这么多种食材,真是太不易了。小姐你放心,往后不论你做的什么菜,我都会倍加珍惜,格外好好享用!” “术业有专攻,要想把菜的味道做的好,就不能偷工减料!”福珠将瘦肉切成丝,再切成丁,最后剁成肉茸,这样与猪肘拌到一起的‘口感’才自然不突兀。 猪蹄也是刮净的,和猪肘一样处理:剃掉猪骨和蹄甲,留下厚厚的胶原蛋白质。 肉茸切好后不能暴露在空气中,否则碎小的肉屑会风干变硬变焦,影响食用的口感。海碗装上清水,肉茸托入水中瞬间解散,每粒肉茸清晰可见。 “阿余,你去帮着我婶娘做凉皮吧,这边交给我。”洗面不需要技术,只需耐心即可,吴氏本就钻研面点,所以有关于面食的活计,她都能做的得心应手。 锅里炖着红烧蹄髈,因着天热,现在每日缩减为只供应一道大菜,口味随机,不接受指定,食客不用操心,只管吃就好。 一下工作量小了不少,福珠这才能得闲捣鼓新菜式。 今年刚打的新绿豆,与陈绿豆不同的是:新豆表皮浅绿,嫩黄嫩黄的,易熟易软,水一沸,便煮的开了花。 福珠将绿豆过水洗净后,还要用纱布包好,要的是它清热解表的功效,若放了豆子进锅煮出沙,会极大影响肉茸的凝结和口感。 拍松的姜片和葱蒜裹上纱布,和蹄、肘一起扔到汤锅里,旺火将汤烧滚。 锅里先传出来的不是香味儿,而是猪杂质的腥臭味儿,锅里漂起一层肉末,福珠拿笊篱撇了一层又一层,锅里的水才算清澈了。 把猪肉捞出洗净,倒掉肉沫子水,换上新水的砂锅里舀上福珠提前熬好的肉汤,为了多防几日腐,福珠特地将盐放的多多的,汤底还有没完全融化的粗盐粒。一碗汤,五斤水,这个汤底就够味了,再多加一点就齁的拉不开舌头了。 绿豆包和葱姜纱布包放到汤里,得文火煨上一个半时辰,火大了不行,火苗得控制到“烛火”般大小,否则汤就熬飞了,令里边的食材失去了平衡感,就发挥不出食材最佳的味道和口感。 在此期间,福珠接过吴氏手中的勺子,去另一个灶台蒸凉皮了,吴氏和田氏则去擀凉面了,总之,人少活多,谁都没有悠闲的时候。 待到了巳时,福珠令阿余关火,猪肘捞出晾凉片刻。此时猪肘就染上了一股绿豆的清香,绿豆皮煮完有点发涩,恰好中和了猪肘的肥脂,令腻腻的猪肉也搞起“小清新”来了。 晾到凉的整块肘肉切成一寸五分长、八分宽、一分半厚的肉片,整齐地码到海碗里上锅蒸到耙软,方可取出来。 猪蹄、纱布包全部都捞走后,待原汤沉淀沉淀杂质,澄清汤出来后再次返入砂锅,继续加猛火煮沸。 瘦肉茸连带着清水一齐倒入砂锅,真是一点都不浪费,刚开始煮沸时,肉茸或多或少也会出浮沫,无伤大雅,用铲子撇干净后再次调味。 福珠让阿茂和阿余尝了尝汤汁的咸淡,两人一下被香迷糊了。 绿豆和肘肉碰撞出醇香厚重的香味,清甜中带着一丝荤腴,肉质里夹杂着豆子的干涩,光是汤汁,就让人齿颊留香,完全顾不上品尝咸淡。 福珠见他们俩指望不上,索性自己下口,尝完味道后将汤汁滤入木盆,再放进肘肉片,搁上冰块下井冰镇成形。 没有杂质的汤汁,却融入了猪蹄和瘦肉茸的胶质,在凝结成块时,肘肉片像如镶嵌在水晶冻状里,清澈透亮,甚是清新养眼。 福珠在这边忙活,陆离和祁靖却是在凉亭中闲坐。 祁靖饮了口茶,四两前后问出口:“阿离,今日的见到的那位姑娘,便是那位擅长做菜的小娘子吗?” 陆离正在看远处的风景,闻言转头直愣愣的盯着祁靖,一开始许久的沉默,见祁靖坚持,也不岔开话题,陆离只能接着他的话说:“是她!” “我看她与你相识的样子?你们是如何相识的?”祁靖今日也不见好就收了,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机缘巧合罢了。”陆离道。 “巧合?难道这其中还有许多复杂的故事?” “当日她走投无路,恰好来到一线天那破旧楼卖食谱,我闲的发慌,看了她那猪肉菜觉得好奇,就让她试上一试,没想到味道上佳,所以我们签了契约,成了合作伙伴!”陆离今日不知怎么,也不抵触祁靖的询问。 “哦!怪不得我回来见一线天这么热闹红火,到了半夜才能关门打烊!上次回来它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还纳闷,怎么短短半年的时间,竟变化如此之大,我还以为是你请的厨子的功劳呢?原来靠的是人家董娘子的手艺啊!” 祁靖说完又加上一句:“那你可千万不能慢待了人家,要是没人家的手艺,你这酒楼也盘不活,千万别对小娘子小气,咱们京城汉子不做那小人之径。” “我分给她一成的股份,现在她也是酒楼的股东,我何时像你说的那般小气过?”陆离不屑地看他,仿佛在说:咱俩谁更小气,你心里没点数? 祁靖被看的心虚,的确他更小气些,毕竟陆离更有银子,他有点银子都补贴到军饷了,出去的时候可不得陆离请客吗,他就是穷光蛋一个,连老婆本都得靠他爹娘给他攒。 “那人家为什么对你生疏冷淡了?定是你惹人家不快了,我看人家小娘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祁靖分析道,他眼神亮的很,只见一面就知道,两人之间闹了别扭。 “我觉得她是抵触我的感情,福珠那么聪明,肯定察觉了什么,否则她不会躲闪。”陆离顿了顿又讲:“或许是她察觉我的身份欺骗了她,所以生我的气了,才不理我?” “她看出你什么身份了?”祁靖突然把声音压低,陆离密探的身份千万不能暴露。 第38章 蘸碟 宴客 “怀疑不到那里去,自上次我帮她切排骨之后,她就开始疏远我。”陆离打消祁靖的疑虑:“以她的刀工,手上的劲儿瞒不过她,她应该害怕我了吧。” 又或许我不再是她眼里那个惨弱的落魄公子了,对我的那点怜悯也就消失了,这句话陆离没有说出来。 祁靖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你剁排骨了?还真有人使唤得动你?” 陆离心里有事,不理他的捉弄:“你还是把你自己管好吧,不然这次白回来了。” “光我吗?不还有你跟我作伴呢?”祁靖不满陆离,这明明是他俩的任务,独自担可不成。 说完,祁靖又用手肘拱了拱陆离:“兄弟,用不用我帮你?” 陆离见他笑得一脸贱兮兮的样子,嫌弃的用手拍了拍他刚才碰到的地方:“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哼!管好自己就管好自己,这才刚开始就碰了壁,这万年老树开的花,魅力也不行啊。”祁靖小声叨叨。 湖面清风掠过,荡起粼粼微波,拂过少年郎的脸庞。 凉亭上,俊朗清瘦的少年望向远方,心事重重;粗犷憨笑的小将军没心没肺,看见湖上的水鸭子只想烤来食。 哎呀,不知那掌柜娘子用什么来招待他这“贵客”,不过祁将军好喂,只要桌上有肉就行。 日头向西倾斜,升到最高处直直晒着路人的头顶。祁靖正要续第二杯茶,陆离沉了口气,突然起身:“别饮了,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祁靖不知所措,赶紧扔下茶壶赶紧跟上他。 那边,陆离早都下了两厅的最后一级台阶, 祁靖初到有福来,被红火的生意惊叹到了:“天气这么热,竟还有如此多的人愿意出来食饭,不简单呐!莫不是全码头外出的人都聚在这里了?” 刚才一路上他都没见到几个人影,在有福来可是把这一上午的人都看完了。 陆离见福珠在忙,也没打扰他们,领着祁靖熟门熟路地去了后院的树下乘凉,唤陆禾:“去倒杯酸梅凉汤过来。” 堂食的酸梅凉汤是用青瓷杯盛的,陆禾端来时,杯壁还挂着水珠,杯里浓紫的酸梅汤里浮着几枚冰块,祁靖猛饮一大口,冰爽镇牙,可把他痛快坏了:“这比那劳什子热茶强太多了,夏天就得饮两的,越凉越好!” 陆离轻饮一口,嘴里有淡淡的药香。盛日之夏,福珠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放了陈皮、甘草相熬,清热解表,最适宜顶着日头干活儿的食客饮用。 等众人忙过午食,陆离两人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了。福珠从厨间伸了个懒腰,捶了捶发酸的肩膀,问阿余道:“陆公子和齐将军还没到么?” 阿余答道:“小姐,我去外边问问阿茂。” 福珠想起来了,阿余在厨间忙的也没出去过:“算了,咱们俩一起出去问,顺便透口气吧。” 阿茂正要进门告诉小姐,三人在门口碰了个对脸,他着急道:“小姐,我去后边放碗筷才看到陆公子和那位将军坐在那儿。”他又想到了什么,眉毛都拧到了一起:“应该来了很久了,方才我听吴婶说,酸梅汤都添了两次了。” 福珠一听,头都大了,那里还顾得上细纹,赶紧吩咐阿茂把井里的绿豆冻肘提上来,阿余把碗橱里留好的菜端到桌子上摆好。 陆离让陆禾给田氏和吴氏打了招呼,莫要打扰福珠,他就是来领朋友坐坐,况且她俩完全不知道祁靖的身份,就听了陆公子的,没有通知福珠。 福珠则匆忙到后院赔罪:“祁将军,陆公子,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久,饭菜马上就好。” 陆离看着面前站定的福珠,一副做错事的模样,站起来两步走到她面前:“明明是我没让人通知你,怎是你的错了?” “祁靖不是外人,你不用多想。”陆离说着侧脸给躺在椅子上的祁靖使眼色。 那人直起身,没正经道:“董娘子莫自责,要说慢待,也是陆公子慢待我,你有不知情,与你何干?而且我饮了铺子里三大杯酸梅汤,啊火起来还是我赚到了。千万别把我当外人,以后我会常来蹭饭的。” “欢迎祁将军常来呐!菜都上桌了,那咱们回屋里食饭吧?”这两人既然这么说,福珠也就不往自己身上揽罪让自己难受的慌,大不了以后多请他们几次。 井底的温度足够低,肘肉提上来的时候,碎冰块还未化完,此时碗里的肉和汤汁已经凝成一整坨,如果冻般弹软。 将海碗倒扣在案板上,掌心轻拍碗底,晶冻状的肘肉就从碗底脱落了。绿豆冻肘随海碗成圆弧形,滑溜溜的,用手指一戳,整块晶冻都发颤。 肘肉片静置在透明的胶质之中,不争不抢,岁月静好。 绿豆冻肘的灵魂还在它不同的蘸碟,福珠不知道祁靖的口味,索性将四种口味都调了出来,红油味碟、椒麻味碟、姜汁味碟、蒜泥味碟,每个人四种口味都来上一小碟,也方便大家都尝尝不同口味。 绿豆冻肘切成一寸二分长、八分宽、二分厚的小块,垛成小山状码在盘子上。淡翠色的胶冻冰冰凉,祁靖夹了一块,这颜色好像凉亭下的湖水。 福珠看他为难,不知从哪个蘸碟下手,给他介绍起蘸碟来。 “祁将祁公子”福珠改口道:“泛红的是红油味碟,此乃辣口的,由酱油、辣椒油和芝麻油三种调制而成,您若喜辣可以试试。” 说完,福珠看见陆离毫不犹豫地将肉片蘸到红油碟了。 “那其余三个是什么?味道都不同吗?”祁靖第一次碰到这种吃法,好奇的很,一定要问个清楚才行。 “旁边那个浮着蒜蓉的是蒜泥味儿的,里边还放了酱油、芝麻油和白糖,尝起来甜辣甜辣的;飘着葱叶的是椒麻碟,花椒粒和细盐捣成粉末,散入剁碎的水葱细叶,除了酱油和芝麻油,里边还加了些许肉汤,在肉冻的基础上又丰富了口感;最后那碟是姜汁味的,乃捣碎的姜茸与醋对成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姜的苦辣,试着来就好。”福珠一口气给他们介绍下来。 祁靖独爱大蒜,裹满蒜泥和料汁子的肉冻送入口中,大蒜的辣,肉块的豆香在舌尖绽放,嚼透后里边夹的肉筋道绵密,冰镇后的油脂不再腻人,也没变成冰碴,但与口腔接触相融的那一刻,如春风过境,河开燕来,凉意入侵大脑,整个身体都被唤醒了。 陆离食完一块,下一块蘸的是椒麻碟,甫一入口,又冰又麻,由于他裹的汁子太多,以至于嚼到最后,嘴唇都是麻的,不过他不会吱声,说出来平白无故的惹人笑话。 田氏和吴氏喜欢姜汁蘸碟,比起红油蘸碟那种霸道的辣,姜沫虽辣,却甘醇厚朴,像沉淀已久的佳酿,流露着岁月的宽容。 两个小的都蘸了一遍,表示哪个都喜欢,年轻人最难接受的姜味儿碟他俩也不排斥,福珠给他俩竖了个大拇指,再看她与陆离,姜味儿碟尝过一口就推到一边去了。 食完午饭,祁靖和陆离便要告辞了。 临走时陆离询问福珠:“家里的房子可要建好了?” “再有一两日就能陆续搬家具了。”福珠笑着回答,没想到韩工头的团队还挺利索,连装修都要弄好了。 “这个地方危险了,出现第一波盯上这里的人,说明它有偷窃的价值,难保会出现第二波,晚上这里尽量别留人了,千万别为了银子而致自己于险地。”陆离临走时不放心地嘱咐。 “多谢陆公子提醒,等一两天房子装好也就有地方了,阿余和宋祖母也就一起搬过去了!”福珠又想起什么,邀请道:“我们预计五日后搬清,到时候我们做上一桌温居饭,大家一起聚聚,要是你和齐将军有时间,一起来热闹热闹啊?” “好,到时候我尽量来。”陆离特意把祁靖撇下了,谁知他突然出现在陆离身后:“你小子。又想吃独食。” 他扬了扬头:“这次我可听的清清楚楚,别想骗我过关!”祁靖见福珠在这里更硬气了:“这次当着董娘子的面,你忽悠不了我。” 祁靖笑嘻嘻地对福珠说:“放心,五日后我一定到,还有陆离,我保证他和我一起到。” 陆离拿他的厚脸皮没办法催促道:“肯定忘不了你,现在赶紧走,别耽误人家生意。” “好好好!那我们走了啊,福珠妹妹,五日后见!”祁靖不舍地离开饭馆, 陆离听到那句“福珠妹妹”心里膈应的很,斥鼻道:“下次不准唤福珠姑娘‘妹妹’,别随意认人家做妹妹!” 祁靖一听,这家伙竟吃醋了?正想打趣他两声,一扭头撞上一张黑脸,陆离瞪得他心里扑腾,求饶道:“下次不叫了,我就一直唤福珠姑娘!” 说罢,又添了句:“就等着改口弟妹的那天啦。” 这句话成功让陆离脸上放晴,祁靖吐了口气,惹不得惹不得,还是小时候那个霸道的黑脸“阎王”! 第39章 逛菜市 买菜 有福来本就名气大,那日又有许多百姓看到福珠去府衙里据理力争,一下子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饭馆里进了贼人。 要说其他人如何议论都与福珠无关,倒是工头韩强和工人听了这件事,又加快了速度,尽量缩短工期。 本来说五日后才能往里搬,没想到两日后新房里就被修葺好了,只余外墙和院子需要修缮了。这两处都好说,韩强特意将外边甩下,只要屋子修好能住人了,剩下的他们再慢慢修。 听了这件事的还有镇上的孙家父子,孙兴对儿子讲:“这两日咱们父子俩多干会儿,橱柜不着急,得把董娘子订的几张床先打出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看她这边的人都等着搬家用呢!那姑娘肯定不好意思过来催,咱们自己紧着点,做出来你就给人送过去。” 孙广安点头,为饭馆不平道:“人家生意做的好就去偷,这种人就欠大板伺候,听隔壁卖菜的大娘叨叨,只罚他们去扫粪了,太便宜这三个兔崽子了!” 说起那三个贼人,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度日如年。其中一个人整天算计着还有多久才够半年,但时间不会因为他而改变,只能垂头丧气地熬。 夏季天热,董父怕猪群生了猪瘟,所以每日都清猪圈,听福珠的建议,还买来石灰粉洒在猪圈内外。 以前只有他和曹大郎两人,日日铲猪粪是做不到,幸而逮着了这三个贼人,让他们帮忙铲铲管用的多。 猪粪多了,味道难闻,而且猪场规模扩大,每天能扫出千余斤粪尿。三个贼人好吃懒做,平日里铁锹不拿,扫帚不举的,光是鼓动出十几车大粪就要了他们的命。 “这粪都统一倒去山脚的大空地上沤起来,等着秋天用到地里,不可洒到别处,要是有上山的村民反应,你们还得再收一次,而且我们还得禀告胡县令,别存侥幸心理。”曹大郎把丑话说在前头,警告三人。 被夹住手的那个是他们的老大,现在还裹着纱布,翘愣着手指在圈外边等着推粪,另两个进猪圈用铁锹铲,只是他们手法不够娴熟,时而有粪水溅到脸上。 只不过这次县令发了话,族长发话也不管用,只能捏着鼻子干下去。 只要他们不作妖捣乱,福珠也不会刻意找他们的麻烦,她现在正忙着搬家呢。 福珠一家没什么东西,衣服都破烂了,索性该扔的扔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至于其他用的,福珠穿过来的时候家徒四壁的,就一个破柜子,现在在院里扔着,先抬进去凑合用着,等孙家把新柜橱送过来后再换新的。 两个灶台也打好了,这下再招待客人就不怕出菜慢了。还有浴间,夏日里进去可直接洗澡,污水就顺着挖的地道管子流出去了,不用麻烦地往外断水了,就是冬日有些麻烦,水管怕冻,要是用水得端到外边去倒,不过在古代能有个屋子洗澡便不错了,福珠实在接受不了夏日去河边洗,冬三月完全不洗澡,她怕长虱子。 宋老太和宋茂拗不过福珠,他们祖孙俩搬到了最东边的屋子里,福珠他们还是住在西边的这排房里。阿茂不好意思住,福珠劝他:“等你攒够银子,有能力带着祖母搬出去的时候,她绝对不插手,这屋子权当租给你们的。” “好,若是不拿租金,我和祖母真是没脸住了。”宋茂扣着双手道。 “租金从工钱里扣,这你就没负担了吧?”到时候福珠就象征性的扣点儿,让祖孙俩心理过了那道坎儿。 阿余还是睡在福珠隔壁的小屋里,董鹄大了,被单独分到了东边的屋子,与宋茂住在隔壁。 等收拾完这摊子,福珠也该着手准备温居饭了,把安御医、沈夫子、宁王邀请过来,再加上陆离一家,若是到齐了,一桌可能都不够,还有平日里对自己不错的刘玉,隔壁的曹阿婆一家,汪老肯定也得叫上。 福珠计算,最起码得做四桌菜才有富裕,要是再多来几个朋友呢,你不能说添双筷子的菜都没了。 现在刘玉胎象稳定,吃的饱喝的足,上午常来有福来聊天。一听福珠要请她食温居饭,第二日就给她带了一大包海米。 福珠打开一看,不是瞎瞎瘪瘪的小虾皮,这是大海虾的虾仁烘干而成的,品质绝佳,每一个干虾仁都有两个指节那么大。 “这东西太难寻了,刘姐姐!”大礼朝比不了现代,不住在海边是见不得这么大的海虾的,京城食的虾子是河里捞的。与海里的相比,虾头傻大,虾身小而窄,虾肉薄而瘦,照福珠来说,没什么吃头。 “这东西在闽南多的很,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我娘也不擅厨,交给你才能发掘它的好味道!”刘玉摆手道。 “那我就不推脱了,今天晚上我将它做了菜,让大家都沾沾刘姐姐的光,尝尝真正的海味。”福珠计划着菜单,唤来阿余与她跑腿再去菜市买些食材,阿茂则被打发着去挨个通知各位亲友了。 主仆两人分工明确,阿余背着大竹篓子负责装菜,福珠则去挑拣肉菜,砍价时阿余也会附和两句,可谓是神仙搭档。 因是上午,许多菜都是刚从地头摘来的,好多菜农裤脚上还潮乎乎的带着泥,这是起早趟的露水,骗不了人。 福珠见今日的羊肉肉质鲜红,羊油嫩白,没有黄边儿,就知这是今早刚杀的。挑了一块上好的里脊,主要是宁王胡县令这样的贵人,骨子里还是极喜羊肉的。 所谓“鱼羊一道鲜”,饭桌上有了羊肉,鱼肉也是不可或缺的。安和镇有河流穿过,鱼是不愁的,鲤鱼、草鱼、鲶鱼、鳝鱼、鲫鱼、泥鳅 福珠脑海里“唰唰”闪过菜谱,最后买了四尾鳜鱼,做道醋椒鱼,酸辣下饭,陆离应该会很喜欢。 “姑娘好眼光,这四条鳜鱼是我老头子起网打的最大的,你看,还活蹦烂跳哩。”跟那应景似的,话音刚落,他手上捞的那尾鱼一卷身子,鱼尾差点甩在他脸上。 “有道是桃花流水鳜鱼肥,这个季节的鱼最肥啦!不过夜间还要去守这鱼,老翁着实不易。”福珠看着鳜鱼背脊竖起的鳍,威风凛凛。 “丫头,这东西凶猛无比,它以小鱼为食,千万别逗它完,口中的牙利的很。”老翁告诉那边蠢蠢欲动的阿余。 这傻姑娘第一次见长相这么凶的鱼,她伸了根食指挑衅盆里的鳜鱼,见它们一跳一跳的还挺有意思。 听了老翁的话,阿余不敢了,心有余悸地将食指攥到手里,这要是被咬掉了指头就成了残废了。 老翁用草绳将三条鱼串好,递到阿余手里:“这下就咬不到你了!” 福珠与老翁告别,又带着阿余继续转悠,肉菜齐了,还得寻摸寻摸素菜,跟肉菜江定好的都是大众菜,要是想找些独特的,还是得亲自来菜市。 伏天雨水勤,山间树林能找到不少菌菇,许多孩子妇人无事便去树间子里采蘑菇,福珠见一老妪竹筐里的香菇鲜嫩干净,便包圆了。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到了冬日只能食香菇干,要是炖菜还行,清炒还得是鲜菇。 至于热汤,福珠不考虑了,如此闷热的天气,还是准备些清凉的绿豆汤或甜水饮子最宜。 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拾掇了一大竹篓子的东西,阿余肩上背着,剩下的福珠手上拎着,这才往回走。 “小姐,这么多菜,傍晚打烊了再准备能收拾的完吗?”阿余掂了掂肩上的竹篓,担心地问。 “忙完午时咱们就回家准备,挂牌打烊半日。”福珠早就安排好了,不过还是可惜:“要是我能招个厨子,或者收个徒弟就好了,即便我有事分不开身,也不用关门了!” 福珠心里琢磨,是时候招厨了,收徒弟不锻炼个十年八年的出不了师。要是能找到个想牛大厨这样基础厚的人,只要稍加指点,便能做出味道相似的菜肴。 “小姐,陆公子人脉广泛,不如让他帮你寻寻?”阿余提议。 “陆离?”福珠把他的名字念出声:“要是请他帮忙还得打情,而且我” 而且我还没理清和他的关系,福珠默想。 最后那张窗户纸福珠不想捅破,他们现在是合伙人的关系。不说她察觉陆离的身份觉不像她看到的这么简单,就算他背景简单,现在酒楼猪场陆离占大头,算是她的东家,福珠多少得敬着他。 两人要是在一起,难免发生矛盾,牵扯越多,涉及的利益越多;要是福珠拒绝了他,陆离脸上无光,两家闹得不快,到时候姻缘不成,生意连带着炒勺,这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纯粹的关系。 “还是靠自己吧!”福珠眯着眼看了看天上的烈日:“等我变成独立的太阳,自己有了大酒楼,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了!” 第40章 虾米肉、炸鸡椒、花浪香菇、它似蜜 温居饭 上 阿茂过了晌午才从外边回来,悄悄把福珠拉倒后院小声道:“那位宁王殿下说他亲家来了,飨食他们要一起来,得多加五个人。” 福珠算计人数,算上这五个人,得二十多口不到三十口人了,幸好她备了四桌的食材,不然还真不够食,要是再现抓,还真来不及。 不过桌子肯定不够用了,晚上再去曹阿婆家借一张应该就够用了。 “我后去的胡县令家,特意和他打听了下,说是宁王殿下的亲家是肃王,也就是祁靖将军的家人。”阿茂学聪明了,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给福珠。 不用打探,她也能猜到,能让宁王舍脸带来的人,铁定简单不了。其实她让阿茂邀请之前也犹豫来着,她这么个小厨子,让宁王来家里食温居饭是否有点不自量力,可陆离和胡县令知道她家建房子搬家,温居饭得邀请他们来,你要是不跟王爷吱一声,也太不拿人家放在眼里了。 索□□珠也不顾什么王爷、县令了,直接让阿茂都通知一遍,她礼仪到了,来不来就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了。 “小姐,那么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阿茂见福珠忧心忡忡的样子,担心地问。 “不用紧张,能和宁王殿下做亲家,想必不是挑刺的贵人,用不着有负担,咱们只要好好招待便是。”福珠开导他:“不过,肃王殿下的身份不能声张,谁都不要讲。” 阿茂立马捂住嘴,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又添了贵客,福珠担心时间来不及:“剩下的就交给我娘和婶娘,咱们先回去收拾着。” “娘,还剩下地没擦,你和婶娘把它擦完再回。”福珠对田氏说:“今天来的贵人比较多,咱们得分头行动,我把马车留给你们,你们慢慢走,不着急。” 田氏现在都听女儿的:“你们驾马车也快点,留给我们做什么?” 福珠道:“宋老太也和你们一起回去,我们就先走了。” “那行,我们拖完地也就回去了,你们别着急啊!”田氏怕她着急,叮嘱道。 “好啦,我们这么多人呢,忙的过来!娘你驾车慢着点儿!”福珠没想到田氏竟然会驾车。 “你娘我从嫁过来就驾着驴车运猪肉,你们赶紧忙去,崩操心我们!”田氏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挺自信的。 “阿茂,牌子立出去了吗?记得把前门锁好!”福珠喊道。 福珠去检查食材了,最重要的五香粉不能忘了带,猪肉带上一部分,若是不够用再去山里拿。 她努力精简,食材还装了三个大竹篓,正好一人一筐,最重的留给阿茂背。 韩强他们今天没上工,福珠特意找了个理由让他们歇两天假,不然来了客人没法解释。 村边的晌午格外安静,福珠三人抄小路回去,新房子坐落在农田的尽头,那一大片空地上就还剩了董家和曹家两家,福珠远远望着气派的大房子,心里自豪的很,这是她用自己的双手赚银子盖起来的。 破烂的木门也换成了宽大的铁门,福珠推开门,两个小的从后边溜进去,卸下竹篓,后背一大片都湿了。 “咱们也别换衣服了,这闷热的天,一动弹就得出汗!”阿余一边接福珠的竹篓子一边说。 “我觉得也是,干活嘛,脏点没关系,只要你俩别嫌弃我就行!”阿茂倒了三碗白水,这是他早上出门前烧的, 福珠饮了一口:“还是凉白开解渴!”看来阿茂这小子很细心呀。 阿余不管两人,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路上把她渴坏了。 坐着稍微喘了口气,阿余洗菜,阿茂去洗肉,福珠去处理那四条鳜鱼。 鳜鱼头小而尖,不像鲤鱼,没什么吃头,但也不能剁掉,否则影响卖相,“无头鱼”装到盘子里得多难看。 其他鱼是先处理外边还是里边都无所谓,但鳜鱼要先去鱼鳞和鱼鳍,如果碰到它的背或者尾部的尖刺,就会中毒,这是一场危险而美味的冒险。 福珠用刀小心地将背上的鱼骨切掉,它的刺主要在背脊,切完整条鱼就没什么刺了,再坡着刀在鱼尾横切一刀,直到切断鱼骨,有毒的尾巴就能捡出来了了。 再就是鳜鱼披着一身黑话黑滑的“外衣”,福珠用剪刀刮净鱼鳞,再用热水烫掉外皮,这菜算是把外边处理干净了。 为了保证鱼的完整性,福珠找到鳜鱼尾巴与腹部交汇那里的“肚脐眼”,用刀切开,鱼肠和鱼身就剥离了,再拿两根筷子插到鱼腹,拧住旋转两圈,无需开鱼肚,鱼鳃和鱼肠就一起出来了。 用清水盆子洗干净,福珠在鱼身的一面上剞成十字花刀,另一面剞成一字花刀,两两一盘,洒盐和五香粉揉搓后放置一边腌制。 处理完死鱼,接着拾掇上午那块羊肉,这两个东西一直放在外边,天热怕它变腐。 福珠打算用羊里脊做一道北京的清真菜“它似蜜”,光听菜名就知道这道菜一定是甜口的,但它的名实际来源于它的色泽,酱红光润。 斜着下刀刃,将嫩弹的羊肉切成薄片,举到阳光底下不能透光,却也不能太厚,似透不透的肉片既好入味,嚼起来也有东西。五分酱油与一钱调好的湿淀粉,点上少许的清水活成粉浆,把案板上的羊肉收到浆水里拌匀。 “不能用筷子搅拌,用手活匀。”福珠见阿余要拿筷子搅和肉片,制止道。 “肉片切的不厚,容易搅断了,若是搅成一团,再下锅就是一团麻疙瘩。”福珠开玩笑:“真成了炸羊肉团子了,到时候里边还能要出血来,外边就糊了。” 因是新灶,灶口还没来的及变黑,只是熥的通红。灶火烧旺,在大锅里舀上半勺芝麻油,五成热时,芝麻的浓香便从锅里溢出来了,香的如偷了香油坊一般。 浆好的里脊片下锅后迅速用铲子拨散,炸至表面颜色变浅后,火猛而急,时间极短就能捞出来了。 “怪不得贵人都爱食羊肉呢!”阿余一边烧火一边念叨:“甘醇不膻,这炸好的羊肉还带着一股子奶香。” “就你嘴贫,等炒好更香!”羊肉沥油的间隙,福珠腾锅准备炒糖色。 用酱油调制当然省事,却胜不过糖色的魅力,福珠认为炒糖色是一种情怀,是对古法的尊重,若是偷奸取巧就失去了对食物的敬畏。 清酒、湿淀粉、酱油、白糖、糖色、姜汁和醋汁在碗里搅匀,在锅里翻炒两下过油的羊肉片,铲子边搅料汁边往下倒,继续用猛火翻搅着炒制片刻,片片分明的羊肉就像裹了糖浆一般,粽红可人,临出锅时,再点上几滴香油增香,把隔壁的曹阿婆和带孩子的秋娘都引过来了。 “不是说了叫我过来帮忙吗?”曹阿婆昨天就知道她要准备温居饭,所以听到动静就过来了。 “现在忙得过来,我想着一会儿再去隔壁叫你曹阿婆。”福珠将锅里的菜分四盘子铲出来, “正好,我让阿茂去趟山里拿猪肉,剩下的菜就麻烦阿婆帮我洗啦!”福珠叫来阿茂让他去跑腿,因着她还要加一道炸鸡椒,肉不够用了。 菜市买来的整鸡,片掉带着翅骨的鸡胸脯,备用。剩下一只用来吊鸡汤,其余的四只让阿茂捎去冰窖镇好,以后再做, 这只鸡买的值,花浪香菇用完鸡汤,剩下的肉还能食,简直就是一鸡三吃。 用菜刀剔净鸡翅骨上的肉,露出节骨来,切去根骨环但不能剁断骨节,否则鸡脯肉就瘫成了一大块,毫无形状可言了。 鸡胸脯肉上还带着没处理干净的脂肪和白筋,福珠用刀刃挂掉后放到水里清洗干净,回来将鸡胸肉甩到砧板上,用细针在圆滚滚的鸡大胸上戳上小眼,肉太厚,方便入味。 戳好小孔后,福珠将菜刀一转,用刀背把鸡胸肉砸松,一下一下的,块状的肉塌下去成了片状,边砸还要避着鸡骨,要是砸断了,整块肉就散了。 鸡椒肉不单有鸡肉,还有猪肉作为它的馅儿,所以福珠说猪肉是百搭的,与什么菜都能配出好滋味。 肥瘦相间的猪肉用细细剁成泥,取泡发的海米也剁成细末,抓拌前打上鸡蛋清,用葱姜蒜泡水加入肉馅里去腥,借着水劲儿,干巴巴的肉馅便能搅活开了。 十片鸡胸肉从中间分成二十片,把海米肉馅用木勺抹在鸡肉片上搓成卷,加上中间的翅骨,宛若一只豌豆荚。 肉卷蘸水裹面粉,抖落干面再次蘸水裹面,如此反复六七次,待上边的面疙瘩像刺猬一样炸开时,便可以下油锅炸了。 无论多少次,花生油总是能激发出食物隐藏的味道,加上豆油断生纯粹的香,鸡胸肉、猪肉、海米的原味混做一团,游走在鼻间,勾起藏在舌尖的馋虫,令阿余不停地耸鼻子,他们跟着福珠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但这种新奇的味道还是第一次闻。 阿茂顺着香味把五花肉取回来了,进门一看,还好他出去的间隙,小姐只做了一道菜了,错过香味他都觉得可惜。 五花肉不去皮,用镊子将上边残留的白猪毛拔净后直接下锅煮,福珠为了去腥,还切了葱段和姜片进锅,不然白水煮死猪肉的味道着实令人恶心。 一插肉皮弹筷子,肥肉外边软和,里边有硬心时,就可以捞出来抹蜂蜜醋汁了。 待抹匀实以后,阿余将油锅也烧热了,带着蜜醋的肉皮见油变红变。 海米铺满蒸碗的碗底,切好的肉片皮朝下码在碗中后,将葱段与甜面酱铺在肥肉上,淋上清酒,盖上锅盖,旺火蒸制。 待客人到齐,这四碗虾米肉才能陆续出锅。 一边的鳜鱼也腌好了,再腌下去恐怕要臭了。福珠想,它臭了也还是一道菜:臭鳜鱼嘛,后世的名吃,恐怕这群贵族一时难以接受,还是赶紧下锅炖了吧! 炖鳜鱼用的是猪油,冒碎泡时,放葱姜末末,小米辣椒掰断煸香,曹阿婆食不了辣,眼泪鼻涕一把,吓了福珠一跳,还以为怎么了呢,结果跑到外边洗了把脸才好。 鸡汤在锅里咕噜咕噜沸着,福珠让阿余盛来一盅,鸡汤将暴跳的辣味压下去了,锅里熬着香味,福珠用开水把鳜鱼的花刀口反复浇灌,直至泛起,才能入汤。 因是鳜鱼肉紧,若花刀口不翻起,便煮不进味道。俗话说“咸鱼淡肉”,福珠往汤里舀了三大勺精盐,鱼汤反正是不能喝的了。 “阿余,等汤烧开了便加水转至微火慢熬,我去做下一道菜!” 花浪香菇也是要用到海米的,福珠今日不把这包海米用完誓不罢休。 六月伏天容易生虫,若是保存不当就被虫子吃了,还不如趁着人齐,给大家伙做了菜食,起码浪费不了。 曹阿婆已经把香菇的尾巴掐掉了,洗净的香菇沥完水,表皮仍是润润的。 福珠把碗中泡着的海米都剁成了虾肉糜,倒上蛋清、猪油活匀。为了让虾糜的口感更佳滑弹,福珠还加了些湿淀粉,不过葱姜末就不必了。海边的虾子刚捞上来就处理了,没有后世那股子腥气,加一些无谓的调料,反而破坏了虾肉的清甜。 猪油起锅,爆炒香菇后加鸡汤沉淀,待完全透味后关火冷却。能下去手时,福珠让阿茂与她给香菇擦干,一人一块棉布,轻轻包裹住香菇盖,抹去表面的水分:“千万不可用力,不然香菇就被碾碎了。” 新鲜的香菇没有干香菇的皮劲,因此在烹饪时,火候也要小上许多。 香菇盖仰头朝上,在每一个小洼槽里挤上虾糜,为了令食材更佳多样,福珠把切碎的发菜末嵌在肉糜上,上锅蒸制少半刻钟就必须出蒸笼,不然香菇会被蒸瘫,化成一股水,噗囊噗囊的令人难以下咽。 主菜准备好,就剩凉拌素锦了,这些出菜快,福珠带着另个小的去准备饮子。 来过饭馆的人都喝过酸梅饮子,福珠打算做点花茶供女客饮用,至于男客,想必还是更喜果酒一些。 昨日傍晚她路过村里的荷花池时,让小童帮忙采了两大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和一大片荷叶,荷叶张的舒展,花蕊包的紧紧的。 到了家,福珠抓了一小撮红茶放进花苞攥紧,这还是她在贾贸节买到的正宗功夫红茶呢。看色泽应该是去岁的新茶,炒制好后就带着茶叶北上沿途售卖。 荷花苞裹着红茶放置里一天一夜,取出来时每片茶叶都沾着荷花香。 “阿茂,用剪刀把荷叶边剪到茶壶口大小。” 福珠找来最大最深的茶壶,荷叶放到茶壶口,叶心放上带着花香的茶叶,慢慢注上冷水。茶叶虽未来的及舒展,但是带着花香的茶水顺着荷叶的脉络,在底部顺着嫩绿的茎汇到茶壶里。 福珠让刚回来的田氏和吴氏给这两壶茶添水,阿余和阿茂还得帮她忙灶间的事。 再拿鸡汤烧沸,捏上细盐、放上一掐鲜翠的豌豆尖,滚上两开淋在香菇上,捻上些许胡椒粉,便可以上桌了。 福珠让阿茂从曹阿婆家搬来两张桌子,他家有两张,正好凑够四桌,坐下这些人是绰绰有余的。 鳜鱼蒸好,出锅时淋上醋和麻油,福珠把葱切成棉线般粗细的丝,窄长的盘子沿儿,围上一小绺葱丝和香菜段,光是视觉都让人垂涎三尺。 虾米肉的那屉也能取下来了,扣入海碗时,油炸的肉皮朝上,颜色褐棕,软弹不干焦。 阿茂在端菜时,肉片随着他的脚步颤乎,透过肉片的缝隙,可以看到里边的海米被蒸的肥肥嫩嫩,已经完全炸开,紧弹的虾肉已经冲破边缝绽开了花,每一个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这要是让他咬上一口,不得塞的满嘴都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虾米肉、炸鸡椒、花浪香菇、它似蜜 温居饭 下 “你这个憨小子看路,还有,口水不要滴到碗里,这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一会儿咱们在曹阿婆家食去,少不了你的!”阿余看到阿茂盯着碗里的肉片发呆。 “这点自制力我还是有的,你不要仗着比我年长一岁就欺负我!哼!”阿茂把菜放下,边走边怼她。 渍娘收拾完猪场,也提前回来了,一进门就听到这俩人呛呛:“你俩就是见面就吵,不见面就想的慌,真是一对活宝!” “小姐,董伯让我提前回来帮忙了,你看看让我干点什么合适?”渍娘跟着汪骥学者给家禽看病,脾气越发沉稳了。 “刚才从曹阿婆家搬来两张桌子,后来商量了商量,你们还是去隔壁院子用飨食吧,把那两张桌子还得搬回去!”福珠正在擦黄瓜丝。 吴氏回来,便和田氏搭档着烙饼,又蒸了锅米饭,这次依然用的是雕胡米,福珠可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渍娘和阿余抬着木桌又去了隔壁,阿茂负责端菜,渍娘不放心道:“阿茂,到隔壁路有点长,好好看路,千万别绊倒。” 柜子里的粉条提前泡发了,扔到锅里煮熟后,过三遍凉水,福珠用铁勺放上花生油在明火上烤,等油沸起来,把手里躺着的几粒花椒放进去。 “啪!”花椒粒与油接触的瞬间就炸开了,浇到黄瓜拌粉条上,死寂无味的蒜气也被唤起来了,黏在一起的粉条变得滑溜可口,黄瓜丝的清淡中带着麻椒香。 说起来很奇怪,明明同样放了蒜泥和香油,但不炸上一点花椒油,这盆凉菜怎么食怎么不是味道,甚至有点“生”味,黄瓜是生的、蒜泥是生的、粉条半生不熟,整盆菜都是夹生的。 众人像约好了一样,一说到就全到了。宁王夫妻俩的马车在最前边,后边依次是宁惜锦一家三口,肃王夫妻俩,胡县令一家,还有安御医和沈夫子捎着他那俩学生一辆马车。 姗姗来迟的是陆离和祁靖,陆母和他们走不到一起,让陆岸驾着马车过来了。 院子里一下就变得热闹起来了,按大礼朝的习俗,来食温居饭是要带上礼金的,可多可少,是那么个心意就成。 福珠是第一次见宁王夫人颜氏,今日她没有带头饰,只挽了半翻髻,与颜氏的温婉可亲相比,肃王夫人更灵动些,她头上挽了堕马髻,簪了一尾流苏钗,坠子随着她的头晃动,一下马车便和福珠打招呼:“你就是那位擅长烹菜的小娘子?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说着从宽袖里掏出来一个红封:“初次见面,一点心意。” 福珠不知道接不接,笑意盈盈地道:“殿下与夫人能来,便令我这住处蓬荜生辉,怎能再收您的红封!” 田氏瞧着这位夫人比县令夫人还要贵气,她在一边也不插画,生怕给女儿得罪了人,毕竟她接触到的最金贵的人就是县令一家了,王爷来他家是她做梦都没梦到过的。 “福丫头,收下他的红封,若不是这老头非要来,我至于腆着老脸今日才通知你?”宁王霸道的语气中又带着点歉意。 话都说到这儿了,福珠肯定要接下了:“多谢殿下和夫人!” 宁王夫人拍了拍他,示意在这么多人面前,给肃王点面子,宁王果然收敛了刚才的气焰:“我那不是觉得对不起福丫头嘛!” “来,我的红封你可得收下”说罢又凑过头去小声说:“我家王爷可是老去你那里蹭饭食,不用和我们认生。” “好!”福珠乖乖点头,双手接过红封。 还是祁新辰精怪:“你就是福珠姐姐?前几天我和我娘就想去你的饭馆了,谁知祖父和外祖父拦着我们,现在我知道你家在哪儿了,以后我要常找你玩儿。” 傍晚光线暗了,院子里一下挤进来这么多人,福珠没顾得上注意还有个小孩子。 “好啊,小世子,这儿离饭馆也不远,要是不嫌弃饭馆乱糟糟的,随时过来,我给你做新菜食!”福珠从他的话里能菜道他的身份。 “对了,我很喜欢你特意给我做的丸子,可惜那天的丸子都被大人食的七七八八,我都没尝上多少!”祁新辰小大人似的叉起腰:“我看他们就是怕我和你告状!” 福珠偷笑,这事宁王好像是能干出来的。 宁惜锦让这小鬼头整的晕头晕脑:“他平日里调皮惯了,说话总是一惊一乍的,可别吓着你。” “并没有,郡主。”福珠道:“小世子很可爱,希望以后能常和他玩儿!” “我就是怕他去饭馆给你捣乱,所以那几天才没带他去。”宁惜锦想的周到,她是郡主,若是去了饭馆,众人可劲儿的供着自己,平白耽误人家,索性狠心拒了这小淘气,等着今日的温居饭才来。 门口胡县令带着夫人和胡盼清也到了,安御医和沈夫子后边跟着董明嘉小哥俩,他们是同级的学生,胡县令从茅草屋接的那孩子,故而两拨人一齐过来。 两位王妃见到胡夫人便寒暄起来,她们也是旧识。 不一会儿,陆母带着孙嬷嬷急急忙忙赶过来了,一进门便致歉:“各位久等了,今日我到的确晚了!” “我们到了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咱们都差不多!”颜氏解围道。 其实陆母与他们并不相识,致歉只是出于礼节。而且她也不知道陆离拜了肃王为师,说实话,她在众人面前,与田氏无异,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谁。 福珠见时间差不多了,招呼道:“诸位落座吧,剩下的两位估计有事绊住脚了,咱们先开席吧,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与祁靖和陆离比起来,这两位王爷的地位更高,所以不等他俩,也说不出什么怨言来。 宁王、肃王、安御医和沈夫子坐了一桌,胡县令、祁风等着陆离和祁靖回来一起坐,女眷们带着孩子围坐在一桌,田氏和吴氏他们去了隔壁院食,包括董父,从山上下来就直奔的曹阿婆家,没去院里凑热闹。 董父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晰:我没多大本事,也上不了多大台面,索性女儿是个成大事的,他只想老老实实干活,不给闺女找麻烦。 宁王刚夹了一筷子“它似蜜”,还没来得及防盗嘴里,陆离和祁靖就赶到了,福珠带他们俩去浴间净手,回来时祁风和胡县令还在等着他俩动筷。 祁靖洗了手急着回桌食饭,陆离擦干手,插空问福珠:“可紧张了?肃王和宁王是当朝最宅心仁厚的异姓王了,娶的夫人都是慈悲心肠,肃王殿下乃武夫出身,更是不拘小节。” 福珠知道他这是帮自己呢:“多谢,两位夫人都很和蔼可亲,我刚才就看出来了。不用担心我,我的抗压能力不比你们差!”她深吸一口气,把试探的话问出口:“说回来,我是托你的福才能认识这么多贵人,你经常陪着他们,万事多加小心。” 陆离看她对自己陌生的态度,想把实情告诉福珠,但鉴于多事之秋,他还是能避就避:“我也就是与祁靖相识后才搭上了关系,我一芥平民,咱们俩都差不多,往后你也不用唤我陆公子,直接唤我陆离就行。” 说罢他俩心照不宣的都不提这个话头了。 祁靖回了桌便大快朵颐起来,他才不会等陆离呢,和他客气什么! 祁风见祁靖如此,与胡县令对视一眼,也抄起筷子食起饭来。幸好他们与宁王没坐一桌,否则连块骨头都抢不到。 肃王偏爱它似蜜,外边包裹着琥珀般的酱汁,晶莹剔透,一口下去,外焦里嫩,酥脆的外壳不影响羊肉的细嫩。细细品味,羊肉片能嚼出羊羔的乳香,懂行的肃王知道,这说明羊肉够鲜,处理的够及时,厨艺过硬。 宁王夹了一块醋椒鱼,酸酸辣辣的甚是开胃,鱼肉细腻,在口中如油脂一样,不经意间就融化了。 “娘,我想尝一块鱼肉!”祁新辰见董明嘉和董鹄在食,还有那胡盼清,属他食肉最多,所以他也急了,生怕被那小胖墩抢光了。 “你等等。我看看有没有鱼刺。”宁惜锦夹了块鱼肉到自己碗里准备拨开看,福珠见状解释道:“这条鱼菜是鳜鱼烹的,通体的鱼只有两根大刺,已经被我拔掉了,可以放心食了。” 祁新辰一听,瞬间高兴了,心想:福珠姐姐真是个细心之人,把鱼刺都考虑到了! 福珠要是听到他的心声,肯定会回答:惹不起大领导还不得考虑的周到些? 陆离也偏爱那条醋椒鱼,鱼肉炖的扎实却不柴,鱼肉细嫩还带着嚼劲,拾起来酸辣开胃,他一口米饭一口鱼,连上次尝过的粉条都顾不得尝,只专注于那条鳜鱼。 颜氏夹了一口虾肉,紧致弹牙,清甜馥郁,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她陪宁王南下的场景。 那时候宁王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儿,南方发了大水,百官无一人应声,只有宁王站出来,自愿南下治水,那时候他的身份只能站在百米开外的殿口,先皇都看不清他。 那时候省吃俭用的,只为省下点银财用于治水。所以颜氏便于当地的妇人学着赶海,打些个鱼虾用于三餐。 虽然那段时光与她相距甚远了,但她依然怀念那段和宁王并肩的日子,一眨眼,竟过去这么多年了。 后来回到朝廷,宁王一路高升,她跟着也尝过不少京内大大小小的酒席,食过的虾子都不再是那个味道。 “丫头,这里的虾肉不是京城里的?我尝着与普通的河虾不同!”颜氏又夹了一整个虾肉放到嘴里嚼。 “的确是位南方的友人送给我的,除了虾米肉,炸鸡椒和花浪香菇里也有虾肉,只不过是剁成茸了。”福珠回答道。 刘玉此时在隔壁院嗦粉条,其实她是第一个到的,但不想和王公贵族掺和,索性跑到曹阿婆家来逗孩子,与阿茂他们抢美味。 炸椒鸡被福珠用刀一分为二,原来的一人一块不够分,福珠只好改刀,这样没每一片差不多就够了。 改刀之前的炸椒鸡酷似院子里的辣椒,改完刀形状不改,只剩下半片辣椒了。 炸椒鸡外皮金黄酥脆,一咬掉渣,炸酥的面块油香四溢,没有半点水分,越嚼越香,福珠偏爱炸的油乎乎的外皮,一吃满嘴都是油。里边的鸡肉还夹着巧心馅儿,猪肉和海虾的融合,嫩香且润,与酥油的外皮搭配,正好滋润了干涩的酥皮,嚼多少下都不会腻。 花浪香菇寓意是踏着海浪的香菇,海浪指的是什么呢?是剁的细细的海米茸,虽然没有整海米那么筋道,但是整块香菇都染上了海米的鲜味,香菇软弹,虾肉细嫩,它虽没有虾米肉来的那么横冲直撞,但是香菇独有的柔性,绵长,更令人回味。 除此之外,福珠还做了糖拌西红柿,小孩子尤其喜欢这种酸甜冰凉的口感,西红柿用井水和冰块镇过,从里倒外,鲜红的果瓣都是凉津津的。 大礼朝的西红柿是脆甜的,有的掰开后,果瓤带沙,咬下去每个小粒都会爆开,发出“沙沙”声,而沙瓤一旁的瓤肉挨着虽近,却是水润光泽的,两者在口中形成两种极端,两种体验。 待众人用饭用的差不多时,福珠给女眷们上上来下午准备的荷花茶,茶水性寒,带着荷叶与荷花的芳香,去火上佳,只是孕妇不宜,福珠特地给刘玉盛了一碗鸡汤,还有小孩子们,福珠还是让他们饮的乌梅汤。 “齿颊留香,有自然的草香味!”颜氏饮了一口荷叶茶感叹道。 “这茶有种遗世独立的凉意,还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洒脱,饮了这茶,感觉我能在草原上策马奔驰百余里!”肃王夫人何氏饮出一种荡气回肠之感。 说罢,又端起祁新辰的乌梅汤饮了一口,与荷花茶的淡雅不同,乌梅汤的口感就如它的颜色,浓而厚:“又酸又甜,如稚童一般,喜怒多变,乍一入口是酸的,再品是甜的,咽下去那股甜也且在你喉间徘徊。” 颜氏饮完荷花茶,续上了一杯乌梅饮子:“可不是,小孩子要是苦闹起来,很难哄好,可要哭上好一阵子。” 两种茶来回换着饮,胡盼清饮了他娘的一口清茶,皱着眉头道:“一股子草皮味儿,不甜也不酸,只有一股雨水的淡味儿!也太没滋没味了?莫非大人都喜欢这种味道的?”他偷偷尝过沈夫子的茶水,又苦又涩,大人饮的白酒,又辣又酸,哪里好喝?莫不是大人都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 青草味儿、马尿味儿、草药味儿,大人的世界,他小孩子着实不懂。不过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如若他把这番话讲出口,他娘亲必打他,所以他小大人似的捧着乌梅饮子对月独酌,仿佛有什么愁绪。 董鹄这孩子左右逢源,不一会儿就与祁新辰混熟了,推了推独酌的胡盼清,他们四个小人举杯相碰,和隔壁桌的陆离他们一模一样,仿佛看到了他们的小时候。 第42章 白肉罩火烧 怪人哉 上 温居宴从酉时半持续到亥时,安御医和沈夫子也跑到宁王那桌子挤着对饮去了,独留陆离和祁风祁靖兄弟俩,举头望月,相顾无言。 颜氏与何氏今日认识了新姐妹,几人谈起了饮茶经。陆母原以为这些名门贵族会看不上自己,可没想到与她们相聊甚欢,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至于陆离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些王爷大人,她完全不知情。这孩子大了,越发沉默寡言,她也别多嘴问,等他想说自然就说了。 说是如此,她还是不放心地瞄了眼与宁郡主说悄悄话的福珠:瞒着他老母亲无事,要是还这样对将来的妻子,谁会跟他? 刚才她见福珠疏远陆离许多,肯定是这小子得罪了人家姑娘!担心这小子的感情呐! 酒宴结束,宁王被两个家谱搀着双臂,腿软的像面条似的,醉的耷拉着脑袋都抬不起来。家仆将他抬上马车的时候,嘴里还嘟囔:“今天高兴,颜娘别拘着我了”。 因着高兴,宁王与肃王狂饮清酒,可谓是将人菜瘾大表现的的淋漓尽致,那可是曾经将蛮夷人都喝趴下的骠骑大将军。这不,人家此时在一旁云淡风轻地看着酒鬼撒欢儿,心里默默为宁王点蜡:度数低的果酒你看不上,后劲足的清酒可劲灌。明日酒醒,可有你好受的喽! 几个孩子里,就属祁新辰年纪小,与三位哥哥在两个院子疯玩了之后,累得睡倒在他爹祁风的怀里。 父子俩先上马车,宁惜锦一脚迈上马凳,又不放心地再次重复:“福珠,那咱们下次再约呐!” 福珠杏眸弯弯:“下次一定,宁姐姐!” 陆离站在墙角遮下的阴影里,与众人隔隔不入,独自望着福珠发呆。待福珠送走胡县令一家,陆离突然上前吩咐祁风的小厮:“把你家将军稳妥地送回去,他醉成这样,你们回吧,我就不一起了!” “好,多谢陆公子体谅!”小仆哈腰感谢,扶着饮醉的祁风摇摇晃晃上了马车。 福珠见了,心想:一家弄一酒鬼回去,倒是不偏不倚。 送走陆母,福珠注意到陆离还没离开的意思问:“陆公子不乘陆伯母的马车一起回吗?” 陆离想说什么,看了眼隔壁院吃饭的一群人,只摇了摇头:“我走回去便罢,多谢款待。”说完 又觉得自己语气生硬,匆匆又加了句:“福珠姑娘做的饭菜,依旧味美!” 陆离说完,也不管福珠的反应,吩咐陆禾:“走吧!” 福珠看主仆二人撵着月色消失在黑暗里,陆离踉跄的步伐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反正她也心虚,走了就走了吧。 宁惜锦与福珠聊天的时候,得知福珠还没去过京城,正好他们后日回京,便邀请她一同回京。 福珠一开始是拒绝的,她这平头百姓不是与他们能搅和的,所以拿了陆离当挡箭牌:过几日要和陆离一起进京考察食客的饮食偏好,故而不能同去了。 反正他们后日就走了,她们俩的悄悄话,谁也不知。至于她,到时候自己进京转转,也算没骗郡主。 心里琢磨的挺好,隔了一日,福珠正喜滋滋地准备午食,陆离登门。 今天整个人看上去都喜气洋洋的,福珠看他神气十足的,怎么有点不好的预感呢? 果然,陆离一张嘴,福珠就知道露馅了:“我找姑娘商量进京的事宜?” 福珠强装镇定:“公子哪里听来的?” 陆离倒是坦然,把来龙去脉告知她:“方才郡主一家回京,我去相送,郡主无意中提起的,这才知道,原来我被姑娘你当挡箭牌使了?” 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她提议:“咱们去后街,我跟公子详细解释解释?” 陆离没反对,跟着福珠除了后门,不过福珠还没开口,他知晓福珠担心什么:“放心,我替你掩过去了,郡主不知情。但谎言总会有破绽,扯一个谎,就得无数谎填补。” 福珠听了他前半段话,刚松口气,还没咽下去,这口气又抬起来了。 她沮丧地说:“那还怎么办?” “当然是咱们去趟京城,只要咱们去过了,就不算欺骗郡主。”陆离看她皱成包子脸,撇成八字眉,煞是可爱。 “这,还把你搭上,合适吗?”福珠心里犯难,本来还想跟他保持距离,反过来让人家帮忙圆谎,干的什么事。 “无妨,反正我也要去京城的,明日我来接你,就这么说定了!”陆离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推开后门要离开,想起什么,他又把门关上,用只能两人听到的音量说:“这些日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是什么显赫的人物,与王府相识乃阴差阳错,定不会让你卷入无谓的纷争里,所以姑娘不必视我如豺狼虎豹。” 陆离的话只能说到这儿,再说就要抗旨了。 他推门离开,福珠在原地思量:他猜到自己的顾虑啦?这是跟她解释呢? 福珠带着阿余去京城,饭馆这边只要把麻酱汁子调好,剩下的凉皮和凉面田氏就能搞定,再给老饕们炖上一锅蹄髈,出去一日也无妨。 第二天一早,马车早早接了福珠,载着主仆四人哒哒地奔北跑去。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外边驾车的陆禾突然停了下来:“少爷,前边堵住没法走了!” 福珠与陆离同坐,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一路上她都掀着车帷看着窗外,闻声,对陆离说:“到了街道正中了,人多正常,咱们下车去吧。” 两人商量的是街里的老饭馆里尝尝味道,到了这里,路程刚刚过半,倒是步行过去也无妨。 陆离没有意见,掀起帘子看见酒楼一愣,看了眼陆禾,随即又恢复了神情,不紧不慢地跟在福珠后边。 陆禾见公子的模样,长出一口气,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也不是故意停在二少爷的酒楼前边的,谁知道今日恰好堵在这儿了。 福珠和阿余刚下车就看到酒楼外吵吵嚷嚷,四周围了好些人看热闹,踮起脚能看见人群中间是一个30多岁的叫花子。 福珠拉了一位裹头巾的妇女,像是卖“炸干鬼”的,福珠从她身上闻到了油烟味儿:“大娘,这里聚了这么多人是为何?” 大娘吆喝惯了,嗓门不小:“我也是刚来的,听说是这叫花子砸了酒楼门外的招牌,酒楼的掌柜不干,吆喝着要把他送官呢!” 福珠被人推着往里挤,听耳边的人说了个七七八八:缘是酒楼今日立了临时招牌在门外,红底黑字,告知食客上新“白肉罩火烧”。这个落魄的男子吃了白肉罩火烧,不仅不给钱,还发疯跑到门外把新品招牌推倒了。 男人嘴里还在嚷嚷:“送官府正好,我还要告你们碰瓷保定府的的白肉罩火烧,人家正宗的肉用的是猪肉,你家用羊肉凑合,简直无耻。” 跟他对峙的有三人,一个是掌柜的,旁边站着趾高气扬的小厮,另一个应该是做着道菜的厨子,他被这叫花子的一番话说的直跳脚:“谁说白肉罩火烧就得用猪肉,那东西腥臭,能食吗?就是你这样下贱的人才爱食!” 叫花子也不急,还有话等着他,讥讽地说:“不用猪肉,你倒是把羊肉做好了呀!羊肉做的腥膻不说,肉老而柴,吃完一口要剔牙半个时辰呢。还有火烧不知是哪个手拙的,上下就是指肚厚的一块面饼,中间连个层都无,外边还皮得很,嚼完一口牙都酸了。羊不羊,猪不猪的,什么玩意儿?就这手艺还好意思碰瓷人家白肉罩火烧,我要是你,早就灰溜溜收拾东西回来家去了! 第43章 白肉罩火烧 怪人哉 中 厨子被这番话气的干瞪眼,嘎吧了两下嘴什么声音没发出来,掌柜的见他们快落了下风,尖酸刻薄地说:“山猪食不了细糠,你食过羊肉吗,就跑来污蔑我们?” 福珠不明所以,只是见叫花子的模样,虽衣着破烂,但从他挺直的身板里能看出有几分气节,不像个无赖。 “再者说,我们陆氏大酒楼乃京城第一大酒楼,我们说白肉罩火烧用的是羊肉,它就是羊肉!”这掌柜狂妄的很:“这叫花子算什么,来人,给我把他拖去一边,别碍着食客的眼!” 落魄男子不愿,与拉他的人撕扯起来,人群里有支持大酒楼的声音,也有人不满这掌柜的话,人群里顿时吵嚷起来,一片混乱。 福珠差点被人撞倒,幸好陆离扶住了她,不过她也顾不得这了,刚才听了掌柜目中无人的话,实在忍不住了,挤到前边斥责道:“自己孤陋寡闻,莫要怪罪他人挑刺了,真正的白肉罩火烧就是猪肉做的,而且白肉用的还得是猪的前心或正肋,跟羊肉没有半点关系!” 掌柜和小二没受多大影响,还是那么欠揍,倒是那厨子听了福珠的话后,神情明显慌了。 福珠一看他的面色,就知道戳中他的痛处了,心想:看来知道什么只正宗的白肉罩火烧,就是做不做的出来的问题了。 那叫花子在福珠说话的时候甩开了拉他的小厮,附和道:“看看吧,并非我妄言,连人家姑娘都知道,这厨子却不知什么是正宗的白肉罩火烧!大家评评理,到底谁在胡说八道?” 掌柜的偷偷杵了那厨子一下,他嘴硬道:“你这黄毛丫头知道什么!我当厨子的年头都比你活的岁数长。” 小二刺头道:“赶紧走,别耽误了我们生意!”说罢就要上手推搡福珠,陆离侧身挡住福珠,一把捏住小二的手腕,警告他:“手不想要了,就剁去喂狗。” 小二抬头见陆离视他如死物的眼神,气焰一下就弱了,连声求饶:“我冲动了,再也不敢了,请大爷收下留情!” 陆离松开他的手,那小二退到后边,偷偷把袖子往下抻。没人知道,他的手腕疼了整整半天,不是木疼,而是有意识的生疼,他也不敢出声,着实被陆离的眼神吓到了。 “既然你说我们的火烧不是正宗的,难道你能做出正宗的白肉罩火烧?”掌柜的一看他们接连占了下风,今日之事遮掩不下去了,只能赌这姑娘不会做。 “当然能做,只不过这里没有猪肉,我们得回去取!”福珠自信地说! 叫花子刚要说话,听见福珠后半句话,便收回了话头。 “待明日,明日我把猪肉带来,就在此处,给大家做真正的白肉罩火烧!”只能如此了,福珠想,这大夏天的,谁也不能总搬着块猪肉转悠。 “不会是不会做,你不敢了吧!”厨子讥讽道。 他的话实在刻薄,气的阿余把嗓门喊圆:“你胡说八道!我家小姐最擅烹厨,今日就是食材所限,岂是你能质疑的!” “那就马上做呀!”掌柜轻飘飘道。 人群里有人起哄:“倒是做呀!等明天做什么,我们都想看看!” 闹哄哄的全是催福珠的话,还有掌柜小二嘲讽的嘴脸,福珠攥紧拳头,刚要叫阿余回家取,陆离发话了:“陆禾,你回农场取猪肉!” “记得取猪正肋,猪前心肉老,做出来没有正肋好!”福珠赶忙交代陆禾,心道,今日一定要让你们心服口服! 陆禾急慌慌地赶着马车走了,那掌柜的知道今天碰到硬茬子了,不过心里还是抱有侥幸,毕竟现在的主流肉食为羊肉,人们也是食惯了的,万一那姑娘做的不是滋味,他们还是能赢。 他着实不想通知陆林此事,这二公子脾气暴躁,要是被他知道,掌柜的头衔就保不住了,所以能瞒就瞒,能遮便遮,尽量少有事打扰那位。 陆离知道这是他二哥的酒楼,毕竟他们俩为此地争的头破血流。不过见到这酒楼如今的光景,还不跟不上他那一线天,真是世事无常呐。就拿老二雇的这群笨蛋来说,用不了多久,酒楼就得毁在他手上。 卖“炸干鬼”的大娘是个热心肠的,问福珠需不需要张凳子,福珠答她:“用不着,我自有办法!” 只听她对没散的众人吆喝:“我们家小厮一时回不来,日头这么大了,楼里边坐下等着吧!” 小二“诶”的一声还没发出来,就被阿余堵回去了:“怎么,不让进?还是说大家不是你们酒楼的客人了?” “这姑娘说的对,咱们在这傻站着干什么,进去等啊!” “正好我还没进过这么大的酒楼,可得进去开开眼!” 陆离见他们想进不敢进,笑笑没说话,带着头进去了。 福珠和阿余随后,掌柜敢怒不敢言,这么多人,传出酒楼坐高捧低的闲话,名声就毁了。 一楼瞬间就挤满了人,那叫花子与福珠他们坐在一起,这才看清楚他,男子四十左右,身上只是穿的破,却不邋遢,要是把遮住半张脸的大胡子剃了去,换身衣服,也是个利落人儿。 等了约一个时辰,陆禾气喘吁吁地拎着猪肉跑进来了,中间那掌柜拧着鼻子吩咐小二给他们上了几壶茶,他一人站在二楼看着楼下生闷气。 “既然猪肉到了,那咱们就开始吧!”福珠乐呵呵地对掌柜说:“只是还要借你们的厨间一用,不过用了你们的东西,我们会付钱的。” “我们的厨间岂是随便能借用的?”厨子不愿让他们用。 福珠还没说话,有人质疑地说:“他们厨间不会脏的入不了眼吧,要是这样,以后可不来了!” 掌柜的一听,跟厨子摆摆手:“让他们用吧,这么一闹,反正今日晌午也没什么生意了!” 福珠进去做火烧,毕竟是在陆二的地盘,他不放心,便借口打下手寸步不离地跟着福珠。 叫花子也跟着他们进去了,福珠也没反对,她洗净了手,挑了把称手的菜刀,指挥着阿余和陆禾就忙活起来了。 只是这火烧得发面,福珠让阿余去蒸馒头的摊子买面引子,叫花子就接替了阿余的活计。 他把头发绾成一个髻,拍去刚才在地上滚的灰尘,脸和手都洗的干干净净,福珠抬头看他一眼,还是个讲究人。 他从成堆的菜里拿了老葱、老姜、和大蒜,洗完递到福珠手边,看到这三样东西,福珠就知道他是个懂做菜的,不然他不会在嫩葱和老葱之间选了皱巴巴的老葱。 猪正肋切成长块儿,用冷水将血水拔出来后,福珠用泛着银光的刀刃将猪皮上的白毛刮净,生肉显不出来,等猪皮被煮的泛红,又白又硬的猪毛就格外扎眼了,尤其是吃到嘴里,糯唧唧的口感里突然蹦出几根干硬的毛,谁心里都膈应。 冷水就着猪肉烧开后,洗去猪肉沾的浮沫,换一锅净水,再次把猪肉下锅,此时便可以放调料了:炉熟的花椒粒、掰碎的八角、老葱丝、生姜细丝、生蒜片还有不常见的桂皮干。 为了让汤肉的颜色看起来不这么惨淡,福珠又点上了几滴酱油提色,最后放盐时,福珠见注意到罐子里的细盐颜色有异,随口来了句:“平日用的都是纯白的,怎这盐是暗白色的?” 这句话让陆离精神了,他拿过福珠手里的盐罐子,捏了一大撮到窗边阳光底下看。 刺眼的日光把他手掌里的盐粒照的晶闪闪的,只是这盐还是发暗。陆离作为皇帝的密探,尤其是查盐铁案,对盐颇有研究,暗白色的盐是从东边过来的,与京城用的盐不是一个渠道,这酒楼的盐绝对有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用帕子将掌心里的盐包好,揣到宽袖里,等着晚上与祁靖商量。 锅里的五花肉块不小,得炖上个时候。 正好插这个空,福珠舀了面粉,加水三两下就活成了面团,加上阿余高价买来的面引子,福珠慢慢推揉面团,帮面团形成更过的丝络网,烙出来的火烧才能更松软。 “小姐,这块面团臭臭酸酸的,还能食吗?别到时候拉了肚子?”阿余担心地问。 “这是发面引子,是提前发酵过的,所以闻起来酸劲冲头,少了它发面可不行。”福珠解释道:“阿余,等我把面揉好,你就把面盆用盖子扣好放到阳光最盛的地方!” 夏天温度高,只要有引子,一刻钟就发酵好了。只见,原来只有半盆大的面团,此时已经将盖子顶开了。 “嚯!怎么变这么多?”陆禾没见过,惊讶出口。 “笨蛋,这就像酿酒,当然越酿越多!”阿余嘲笑他什么都不知道。 福珠把拉丝软绵的面团从盆里揪出来,在案板上反复揉捏、摔打,直到面团里的空气排空。 擀的火烧胚不厚也不薄,在表皮刷点油,放上铛烤的金黄时翻面,再给另一面刷上油,中间,火烧会鼓成河豚一样,福珠用铲子将里边的空气拍出去,防止表皮爆裂,影响口味。 第44章 白肉罩火烧 怪人哉 下 这发面火烧也可以干烙,熥烤出来的表皮发皱,所以福珠每次烙火烧都会在顶面蹭上点油。 叫花子翻火烧不用铲子,用手捏住一小角,“啪”就翻过面来了。 他的动作福珠都看在眼里,没想到有两把刷子,还是个不错的厨子。 福珠掀开锅,锅里的汤熬出乳白色,转小火还得继续慢慢熬。 这火候的掌握很讲究“巧劲”,肥肉要脆而不生,瘦肉要烂而不柴。 普通肉火烧就是沿着圆边切开半拉,往里边塞满小炖肉。白肉罩火烧可不是这么个吃法,它是连汤带水的食,所以整块肉不是剁烂,而是切成均匀的肉片,这要求一下就提高了。 等肉块用筷子能不费力扎进去,还带着粘滞的触感,说明可以往外捞了。 炖熟的猪肉扎实不松散,福珠把成块的肉分成半透明的肉片,要是一下刀就瘫,就是煮过头了,搁到碗里,就是碎肉一坨,色、香、味都被毁了。 叫花子给每人发了一个火烧,福珠给他们讲这火烧的吃法:“先将手里的火烧撕成云片,搁在碗里,一会儿有人给大家盛汤,因着人比较多,食材有限,所以今日就请各位尝尝味道。” 火烧外边干脆,里边可是层层叠叠的软心,顺着它的纹理,三两下就能撕好,连稚童都会往自己碗里扯。 陆禾端着一大盆汤,给每个食客的饼碗里盛汤,最后在小山似的饼尖铺上几块肉片,喜葱就添上撮子葱丝,嗜辣的舀上辣椒油,不喜的倒上芝麻油拌匀就可以开吃了。 发面的火烧从里到外烫透了,吸足了汤汁,软乎乎的,烤焦的边圈还一咬还有嚼劲。 尝完火烧再食肉片,五花的猪味已经被盖没了,乍一闻,就是肉汤的味道,但咬下去,独属油脂的荤香就溢出来了,像醇香的老酒,越嚼越有味道。 等肚子被填的半饱,食客就对清汤下手了,一外地商贩饮了一大口汤汁,感叹道:“香而不腻,清而不淡,这才叫活着吧!” “这个吃法,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一老妪说:“真新鲜!” “其实白肉罩火烧还有一种食法,比着个还要复杂,今日着急,来不及准备。”福珠在一边解释道。 “怎么个食法?快说说!”好几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见福珠不继续,又一拨起哄的声音,要么说人的好奇心重呢。 “行间流行的食法,讲究‘三吃六味’。” 福珠见众人听不明白,七嘴八舌地央着她讲,堂间一阵嗡嗡声,她只好无奈继续讲:“三吃就是必须同时含有‘饭菜、汤’也就是有肉有菜有主食,六味是指六种不同口味的小料,比如,蘸保定三宝之一的甜面酱就能品出烧鸭味;蘸上虾糜获鱼糜酱还能砸么出海鲜味,喜辣的可以蘸蒜泥,捣碎的辣椒沫过油,鲜辣无比;还有许多时令小菜,冬天腌糖蒜、春天泡竹笋、夏天拌黄瓜条,还有四季都常见的葱丝,再不济还有小豆腐、缸里存的芥菜疙瘩,剁丝过凉水,佐着食清爽解腻,别有一番风味。” “这么讲究呐,感觉我又错过了好多美味!”白发老翁遗憾道。 福珠回他:“若是大家喜欢,可来安和镇的一线天酒楼和码头西边的有福来食肆,那里还有许多猪肉菜等着大家!” “是嘛!这我可不能错过,以后咱们得常去!”白发老翁对他的妻讲。 那商贩心里琢磨以后食什么,突然又想起什么,疑惑道:“刚才我在酒楼食的白肉罩火烧没有汤,这是怎么回事?” 商贩的疑问一出,其他食客也跟着问:“对啊,这到底是有汤的正宗还是没汤的正宗?” “不管哪个正宗,在味道这块,人家姑娘就赢了!”白发老翁道:“刚才那羊肉馅的火烧我也食了,觉得还好,不过再食完这碗火烧,我可算知道,人叫花子说的没错,干火烧又硬又塞牙,难以下口!” 老翁的话把那厨子臊的满面通红,后背冒出汨汨的冷汗,掌柜的气焰也不嚣张了,刚才他也尝了一口,剩下的还想食完,但是没脸,想到这,他瞪了厨子一眼。 福珠给众食客解释道:“白肉罩火烧你得用汤‘罩’啊!刚才为什么让大家把冰扯到碗里,就是为了浇汤的时候把饼片罩透。若是少了这关键的一步,那就与原菜太偏了。” “说的好!白肉罩火烧要用开锅头汤绕火烧浇无数次,直到烫透为止,这个过程称之为‘罩’。”叫花子讥讽道:“偷梁换柱不够,你还偷工减料,这厨子说出去同行都笑话,跟师傅学了这么多年就学了个屁,就是这么给他丢人的?” “你!莫要欺人太甚!”大厨气的发抖,伸出的手指恨不得把叫花子戳穿。 “改良基础菜没错,但不能丢掉菜的核心,没了内核,就像人一样,没了灵魂!”福珠看向陆离:“其实无所谓正宗,只要你做的味道为食客所喜,那就是你的独家秘方,模仿老祖宗,也要自己创新,但改偏了不行,有辱前辈的名头!” 食客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谁做的是地道的白肉罩火烧这还不清楚吗? 厨子知道这局赢不下了,索性破罐破摔,扬声道:“师弟,你不过是这次占了上风,不至于如此嚣张吧!”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无所谓地盯着叫花子。 “学艺不精,还想着走外门邪道,能蒙骗食客一时,久了看谁还买你的账。”叫花子没了在门外的疯癫,此刻沉静的很:“你陷害我无妨,但我不能让你辱了师门!” “货比货就得扔!老话说的没错。”白发老翁评道:“年轻人,你这手艺得回去精进精进,不然人家姑娘都把你比下去了。” “哼!林庭,你还以为这是十年前你风光的时候呢?你已经因为偷师盗门罪被逐出师门了!我就算丢了这份工,别处还能要我。”他上下扫量叫花子一眼,讥讽地说:“你呢,不过一个要饭的,看看谁收你?” “我!我愿意聘他做厨子!不知你可否愿意去有福来食肆。”福珠问道。 果然,那厨子闻声脸色都变了,冷笑道:“我劝姑娘还是再三考虑考虑吧,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人,小心被他偷了艺去!” “厨艺不存在‘偷窃’这一说,只要能把菜谱传承并发扬光大,人越多越好!只要不走歪门邪道,把菜谱改的面目全非就行!”福珠呛他:“不过这还得看个人能力,有些人就算给了食谱,手把手教还不一定能偷了去,你说着这样的得蠢成什么样?” “你你你!”那厨子气急败坏:“到时候馆子被人被偷没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愿意去!”林庭坚定地说:“这一年我活的像行尸走肉,今日经历这事才想明白,我得振作起来,把师门发扬光大,得对的起死去的师傅,不能让他老人家的菜失传。” 这么转了一圈,福珠领回来个厨子,老城的菜今日是品不成了,早被人抢没了,不过天还早,要是得闲可以在这里逛逛。 陆离有急事,吩咐陆禾保护好福珠就匆匆走了。 “这,他这是要走回去吗?”福珠问。 陆禾尴尬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吧!” 反正人也走了,她还是抓紧时间转转吧,这里真不愧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卖杂货的铺子、摊子,杂耍的、吹糖人的、卖字画的,总之吃的喝的玩的乐的都有,尝不到老城的饭菜,福珠表示还是可以用各种小食慰藉慰藉心灵。 几个人从街中走到接尾,又从街尾走到街头,手上拎着各种现吃的,等着煮的、干的湿的佐料。 “小姐,我实在走不动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歇吧。”阿余哀嚎道。 “我来回三趟见这家烤鸭人不少,闻着味道也纯正,进去买几只咱们就回家?”福珠见时辰不早了,回家正好天黑。 他们一进门,福珠就注意到有位姑娘攥着鸭腿,食的爽快。虽然大礼朝开放,准许女子上街,也不拘着她们出门做生意,但女子相对于男子来说,还是很收敛的,她穿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豪放的姑娘。 因为福珠点的烤鸭不少,得现烤,所以四个人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等,福珠正好坐在她对面。 这姑娘梳着单螺髻,乌黑的发丝下面是一张瓜子脸,食的开心以至于眯起了眼睛,她身边的嬷嬷时不时给她提提袖子,一看就是福窝里长大的姑娘。 福珠感叹:好洒脱的女子不惧食客过来过去的异样,专心享受美食,在后世也很难做到。 很快,楼梯间传来的酸语打破这个美好的画面:“我从楼上就想是谁家的小姐这么没样子,原来是赵尚书家的凝儿小姐呀!”这人嗓子又尖又细。 “这里外客如此多,还真是丢京城小姐们的人!”又一人附和道。 打头的说完不算,还走到人家饭桌前奚落人家:“我还以为你食什么山珍海味呢!原来就是只鸭子,难为你食的这么香了。” 姓赵的姑娘嚼完嘴里的鸭肉,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新晋丽贵妃的侄女,柳淑柔姐姐呀,怎么,你高贵还不是来这酒楼食饭了!你清高怎么不去食草喝露水去?” “我们点的是羊肉羹,就是比你这鸭腿清高!”柳淑柔说,见福珠目不转睛地看她,尖声道: “你这村姑看什么看!” “我只是不认同小姐你的说法罢了!”福珠道:“谁不食五谷杂粮,食物都是自然的馈赠,也没有贵贱之分,要是挨饿,就没人挑三拣四了!” “你说我们挑三拣四?”柳淑柔不可思议道,赵凝儿在一旁消除声。 “你怎么说话呢!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吊梢眼的姑娘向着柳淑柔。 “我只是说事实罢了,管他是什么身份?”福珠淡淡道:“羊肉好、鸭肉猪肉也不错,只要食的开心,顺便填饱肚子,说明这就是好东西,以食物来定义高低贵贱,未免有些狭隘了?” “你这村姑竟然还说我狭隘?”柳淑柔瞪大眼睛,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你这贱人,我要让我三哥将你抓起来!” “哎呀!”胡凝儿突然站起来,长凳拱着柳淑柔的腿,差点将她拱倒,幸好拿着鸭骨头的手将她扶住了。 “你,这是我昨日才拿到的天水碧色轻容隐花裙,你赔的起吗你!”柳淑柔看着大大的五个鸭油指印崩溃大叫:“你就是故意的!” “哦,我要是不扶住你,你就跌倒了!”赵凝儿无辜道:“你不感谢我就算了,竟然还恩将仇报?” 吊梢眼小声说:“淑柔,这裙子现在洗还能洗净,咱们赶紧回去吧!” 柳淑柔一听,也不吵了,提起裙子往外跑。 福珠见她跑了,与胡凝儿相视一眼,两人都大笑了起来,笑够了,福珠道:“多谢小姐相助!” “她们是冲着我来的,这么说还是你受我的牵连,不必谢我!”胡凝儿朗声道:“还有,别叫我 小姐,我看咱俩年纪差不多,就叫我赵凝儿吧!” “我叫董福珠,是城外开饭馆的,听她们说,小姐你是尚书之女,咱俩地位悬殊,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城外开饭馆?”胡凝儿惊讶道:“你会做菜?食肆都有什么好菜?” 福珠无奈,她的关注点和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只是家常饭菜,有猪肉菜、羊肉菜、凉菜、面食、凉皮凉面” “说起猪肉菜,端午节我爹爹买了猪肉粽,润香黏香,还有里边的蛋黄,沙沙流油,现在我还忘不了了有多美味,可惜错过了时候,只能等明年了!”赵凝儿遗憾道:“你知道那家饭馆吗?” 福珠尴尬地看看阿余,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是我开的饭馆,蛋黄肉粽最后卖亏了,所以买不到了。” “啊,原来我爹爹说的那个手巧的掌柜就是你呀!”赵凝儿拉着福珠的袖子,激动道:“蛋黄粽子没有就等明年,你快给我说说,还有什么好菜!我爹和我娘尝过一次,回来就老馋我,可把我嫉妒坏了!” “主要卖的是猪肉菜,之前菜样多,但现在天热了,凉皮凉面占大头,每日再随机做一道肉菜,口味不定!”福珠回答她。 “哇!听起来不错诶!饭馆在哪里?改日我一定去!”赵凝儿就喜欢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总是固定菜谱多没意思,每日都有新惊喜,那多有盼头。 “就在城郊码头最西边,叫‘有福来’”福珠这次进城,一直在为自己打广告。 “好!我明日就去!一定要好好尝尝福珠做的菜!”赵凝儿开心道:“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你就不要再叫我小姐了!” “好!和你成为朋友我很荣幸,凝儿!”福珠叫她名字。 “到时候见?”赵凝儿与福珠告别,带着嬷嬷走了。 福珠摆摆手对陆禾说:“咱们也回吧!” 林庭和陆禾坐在车外,福珠和阿余坐在车内,撩起车帷,望着醉人的晚霞,心情极好,她又装大了自己的队伍,离梦想又进了一步。 第45章 手掰肠 线索 福珠让林庭住在了食肆,成年男子总比一老一小稳妥许多,阿茂一听,他也要搬到有福来,只让祖母住在董家。 田氏知道这孩子不好意思地,所以和福珠商量,正好与林庭作伴,就顺着他的意思,同意让他搬回去。 晚上一大家子用的是福珠买的烤鸭,董父食完饭合福珠商量:“有一头猪已经到了三百斤,它野蛮无比,只要放了猪食,别的猪都不敢去猪槽,都等它食饱了才敢下嘴,实在控制不住它的体重。” “那把它分开养呢?”夏日猪肉的需求量少了许多,冰窖也塞满了,没地方装它。 “小猪舍现在没地方,前几天又产了几只猪崽,把最后一间占上了。大猪舍也难腾出地方,夏天这猪怕热,我怕它们挤在一起,原来□□头一个圈,现在只留四五只一圈,总不能为了它一只猪,让十来头猪挤到一起,肯定就热死了。”可把董父愁坏了:“我还是觉得把它杀了最好!” “那就听爹的,明天我想办法把猪肉灌成香肠,正好来了帮手,顺便试试他的刀工。”福珠一锤定音。 其实她想把这猪肉做成火腿,但季节不合适,这天气把肉连出去,还没等风干呢,大苍蝇就得嗡嗡地围了,所以做点能现吃的。 “爹,明日送肉的时候,把地窖里剩下的大肠也捎上,我用它做手掰肠。”福珠告诉董父。 “小姐,什么叫手掰肠?为什么用手掰?”阿余好奇地问。 “用手掰着食,明日你就知道了。”福珠又逗着阿余玩儿。 “好吧,今天我没准做梦会梦到呢!”阿余把碗洗净,赶紧上床睡觉了,那着急的劲头,还以为她真能梦见手掰肠长什么样呢! 陆离去肃王府找到祁靖,给密使发了信号,两人提前到暗道里等他。 “到底查到了什么?”祁靖问。 密道长而幽,只点了豆粒大的蜡烛,洞口有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吹的烛火忽忽悠悠的,徒增几分诡异感。 “等密使到了,咱们一起说吧!”陆离闭眼凝神,不搭他的话茬。 “这里有点阴森,这不想跟你找点话说!”祁靖抱臂斗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是祁将军,十三岁就上战场砍掉蛮子的头颅,怎么天黑点就胆小了?”陆离看都没看他。 “这叫黑点儿吗?你多丧心病狂,想出这么个破地方!”祁将军崩溃道! “没想到骁勇善战的祁将军竟然怕黑,这要是传出去,不知你手底下的兵们笑不笑话你?”陆离终于舍得睁开眼看他。 祁靖刚要给自己找不,密使到了,瞬间恢复了严肃的模样。 “有什么急事?可是发现了线索?”密使道:“最近皇上催的紧,听闻昨日又丢了一批官盐,上早朝的时候,满朝文武大臣,连大气都不敢喘。” “敢问大人,这批官盐可是在钱塘运往闽南的路上被盗的?”陆离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是刚发生的事,从他刚才进门,从未提过丢失的地点。 “我猜到的。”陆离对密使的反应没有半点吃惊:“今日我在酒楼里,阴差阳错发现了蛛丝马迹。” “大礼朝的食盐主要有三种,海盐、湖盐和井盐,受地域所限,各地用的官盐都按就近原则调运。 京城用的是湖盐和井盐,湖盐又称作“青盐”,由山西产出,盐粒呈黄色,井盐为透亮的白色,味道更柔和,咸味来得很慢,仔细尝还有一丝丝回甘。 海盐主要是在齐鲁和钱塘地区晾晒,价格便宜,需求量大,为乳白色,味道微苦,但是由于近几年八月钱塘地区涨潮,有海菜上岸,盐成色并不好,各批盐都是灰褐色的。” 陆离说完,从袖子里掏出包着细盐的帕包:“大礼朝自开朝以来,就定下律法:为了防止走私食盐,各地晾晒的盐都是有指定地区,齐鲁的海盐主要供黄河一带使用,而钱塘的海盐则是在南边贩卖,除非特定原因,有朝廷特批的盐引才可以跨地区贩卖食盐。” “据我所知,近期京城一切安稳,无需从钱塘地区调运,所以暗白色的盐就不应该出现在京城。” 陆离掀开头顶上的隔板,日光一下就透进来了, 密使也暗中去过钱塘了解情况,一眼就看出这是今年被海菜染色的盐粒:“这是在哪个酒楼发现的?” “陆林,正巧是我二哥后厨做菜用的盐。”陆离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官盐走私案与他是否有直接的关系,但现在我们不是无头苍蝇了,起码能顺着酒楼查出背后的卖家。” “如果陆林有问题,那三皇子就难逃干系。据暗探观察,近一年三皇子与陆林来往甚密。”能听出密使的为难:“若是想查三皇子,的确有难度,且不说他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他母妃丽贵妃更是圣宠不衰。” “若想定他的罪,必须拿出十足的证据。”祁靖道。 “现在咱们都不要轻举妄动,暗中查探酒楼,不要打草惊蛇。”密使嘱咐道:“要是是他做的,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么看来,事情绝不仅仅是官盐走私那么简单,案子越来越复杂了。”陆离说出疑虑。 “往后更要千万小心!”密使再三重复,推开机关离开了密道。 “那咱们也赶紧走吧!”祁靖一溜烟也跑了,这鬼地方他是待不下去。 早上,董父天还没亮就去猪场杀猪了,他早就忍不了这头猪了。 福珠到的比平日早了将近一个时辰,让林庭将两把菜刀,磨好一会儿准备切肉,这场景真是应了那句“磨刀霍霍向猪羊”。 福珠和阿余刚收拾出来两个大木盆,屠大就驾着驴车把肉送来了。 林庭、屠大、阿余、福珠四个人费力将两半扇猪抬下车,屠大说道:“我与老董已经把猪肉都清理干净了,可能沾上了土,用的时候洗洗就能用了。” “好的,屠叔费心,等我做好手掰肠,给你送几根去,佐着下酒!” 林庭和阿茂负责将肉切丁,与腊肠不同,手掰肠里的瘦肉要多放些,但也不能没有肥肉,所以福珠决定三分肥,七分瘦搭配,两人把切出来的肉按比例装盆,最后再一起搅拌。 两盆肉丁放在一起,一看就不是一个人切的,林庭无论肥瘦,都切成黄豆粒一般大小,阿茂那边,肥肉难断刀,所以切的大小不均,还出现了好多连刀。 “小伙子刀工不软,不过要想当个好厨子,你还得苦练啊!”怕他灰心,福珠给他吃颗定心丸。 阿余在前边剁葱姜碎呢,因为腌制的肉多,阿余切了小山似的一案板:“小姐,看看够用了吗?” “够了!”福珠捏了两颗姜粒:“刀工有进步!” 她要做的是调制花椒水,一会剁肉的时候得往里加水。与熬汤的香料无异,幸好福珠在京城买了家里没有的白芷和小茴香粒,熬到水发绿,飘出青花椒的麻味,算是到位了。 “林庭,你可知怎么剁肉馅?”福珠还是不放心,再次确认。 林庭无奈,给她讲了一遍步骤:“边剁边往里掺水,直到肉粒变大。” 剁完的肉粒不能太碎,只要呈藕断丝连的肉糜就行了。对半的绿豆粉和淀粉两掺,加水活稀后,用粉水将肉糜卸开。 盆子太大,林庭和阿茂直接下手搅拌,等肉糜水变成淡粉色,直接加芝麻油和盐搅匀,便可以开灌了。 肠衣都是处理干净的,拿来直接用即可。一端用棉绳系紧,另一头等灌好再封口。 “阿余,用不着灌太满,要不煮水的时候就爆了!”福珠看见她那段肠连绳子都挤不上了。孩子啊往里使劲塞。 人多干活也快,不一会儿,第一锅肠煮熟,锅底放上五谷粮和茶叶,以达到又熏又蒸的效果。 “小姐,怎么刚煮出来的肠衣透明发白,蒸完之后变得绯红绯红的,看着就让人流口水~”阿余在旁边探头道。 “因为熏过了,你尝尝,表面是不是有茶叶的苦香?”手掰肠里没有加过多的调料盖味儿,所以别的味道也能敏感地品出来。 香肠有小臂那么长,阿余掰了一块,发出“咔哧”声,肠衣又薄又脆,一下就断了,里边的馅料肉头,跟不上肠衣折断的速度,所以要想掰下来,还得使点劲儿扯。 众人正在分食香肠的时候,胡夫人拉着垂头丧气的胡盼清进来了。 胡盼清与董鹄是同窗,胡夫人也是常客,除了林庭之外,其他人并不陌生,只是今日并不是学堂的休沐日,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了?胡夫人?”阿余问道,看胡盼清的状态有些不对。 “这孩子从前日起就嚷嚷这不要上学堂,我与他父亲怎么劝、怎么问都不管用。”胡夫人着急道:“我问沈夫子,他说一切如常,没发现有人欺负他。再说,这脾气、这体格,谁能欺负的了他?” “那是成绩不满意,灰心丧气了?”福珠猜测。 “他整日在学堂玩闹,从未对学习之事上过半点心,我看就是懒瘾又犯了,想偷懒了。”胡夫人舒坦了口气接着说:“今日我带他过来,让他跟阿茂小哥一样,上菜、跑腿、烧火,知道你们有多么不易,磨磨他的性子。”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好法了,这么下去,孩子恐怕就要废了,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就是童试了,人家董鹄和明嘉都忙着温习功课,就是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长性。” 胡盼清这人倒是心地不坏,就是贪吃、懒。小时候被伙伴起了诨名:胡胖儿 因为胖没有人跟他玩,好不容易遇到董鹄和明嘉,终于交到了朋友,于是好好学习了一段时间。但是他身上那股子懒劲并没有随着与董鹄的相识而改变,这也是官宦人家的作风或多或少有的,好歹他没有仗着父亲的身份胡乱欺负人。 但他毕竟是县令的儿子吃喝不愁,所以用不着居安思危,纨绔子弟的毛病或多或少都会有。 “好,你这活计我接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累坏了可不能心疼!”福珠提前告知胡夫人,把人交给她,就得听她的。 “不怪!你放心,我和他爹绝对不掺和!”胡夫人打包票:“把他送来给你添乱就很不好了,要是再指手画脚,我们也太没脸了,你放心,这事我们办不出来!” “那就好。”福珠点点头道:“那夫人你可以走了!” 福珠掰了一段香肠给他:“尝尝喜欢吗?” 对食物毫无抵抗力的胡盼清接过来就高兴地填到嘴里了,嚼完了狂点头:“好香!” “但这是劳动换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福珠一改往日的笑脸,严肃地说:“你娘把你放在这离了,饭馆的规矩就是干活的人才有饭吃,若是没有贡献,是不能食饭的,你可懂!” “我懂,就是得干活能换来饭!”他扣着手指头,闷声道。 “正好,我们缺人烧火,这活最简单,就你去把阿余换下来,她去灌香肠,你去烧火。”福珠给他安排活。 许是陌生的原因,又或是食物对他的吸引力,胡胖儿乖乖去了,福珠在厨间准备其他菜品,和他作伴。 不过两个钟,他就炒勺不干了:“为什么还没熟啊,福珠姐姐?” “那有那么容易,还要等上一刻钟才能出锅。”他刚要高兴,福珠便给他泼了盆凉水:“别高兴太早,外边至少还有三锅需要蒸。” “我太热了,不想烧火了,不如给我换个活干吧!”胡胖儿讨价还价道。 “你热别人就不热了?要是不烧火,那就去洗臭臭的猪下水?反正不干活,今天的午食,飨食可都没有你的!”福珠笃笃地切菜道。 他怕饿肚子,跑去后院看见阿茂在洗猪下水,他凑近闻了闻,还是觉得烧火好,这下认命的干了。烧完半天火胡盼清已经汗流浃背,脸颊通红,腹中饿得不行。 但是晌午时候客人最多最忙,只有送走客人,大家菜顾得上用饭,胡盼清看见福珠鬓角暼瞥流汗,宋祖母头发都白透了还在洗碗,阿茂顾不得喝水嗓子都喊哑了,他心里有点小别扭。 在他洗碗的时候,前边赵凝儿踩着饭点到了,掀开厨间的半帘,俏皮地说:“福珠,我来了!” 她赶紧把手在围裙上背干:“凝儿来的真巧,正好今日我做了新菜,食完还可以带着些与赵大人赵夫人同享!” “我才不带,他们上次来饭馆用饭都没给我带,害的我日思夜想了好久!要不是遇上你,我还不知道呢!” “先喝杯果饮子降降暑,待会儿和我们一起用饭!”福珠提议道。 “好啊!都有什么饮子?”这才是赵凝儿最关心的问题。 “有酸梅汤,里边加了乌梅和玫瑰瓣,酸甜的梅子里玫瑰的花香若隐若现,我想你会喜欢!”福珠到柜台给她倒了一杯:“上次祁靖将军来,也是饮的这个。” “他也来过?”赵凝儿一口饮子差点喷出来,祁靖可是她的死对头,她心里祈祷,千万别被祁靖发现她来这里,不然她父亲知道她逃课刺绣课,跑到京郊来玩儿,肯定跑不了一同臭骂! 赵凝儿好奇地往厨间探头,就看见胡盼清蹲在地上烧火,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总是莫名其妙遇上老熟人,这顽皮的孩子竟然乖乖地干农活,真是稀奇。 “盼清?”赵凝儿叫他。 “你不是应该在学堂吗?怎么你来这里干苦力了?”赵凝儿一句话问到点上,胡盼清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当然是淘气来,有了厌学情绪,不想上学堂,故而来我这里体验生活了!”福珠从后边过来说到。 赵凝儿心里想:这不跟她逃刺绣课一个道理吗?哈哈! 客人已到,再没有不开饭的道理。 手掰肠还泛着热气,指尖用力一掐,淀粉内心夹着凸起的肉粒,肥肉在挤压下窜出油脂,差点溅到赵凝儿的衣服上。 她拿起一块放到嘴里,淀粉滋腻,夹杂着纤维感的精肉和油汪汪的肉团,咀嚼几下,荤油令淀粉越来越细腻,舍不得吞咽:“福珠,此物滋味甚绝,里边的是猪肉吗?这么一做,和粽子里的完全不一样!” “除了猪肉,再无其他。”福珠用松软的大饼夹了一截手掰肠,递给赵凝儿:“尝尝!” “福珠姐姐,我也想要!”顶着一鼻子灰的胡盼清忍不住了。 “你先去后院将手和脸洗净,我再去炒个菜,待会儿咱们一起食。” 将整根手掰肠切成薄片,直接过热油翻炒出荤油后,铲出放小米辣爆香,蒜苗斜刀切成柳叶状,先下梗再下叶。放齐佐料后,将香肠回锅炒匀,出锅前再散上些研碎的安息茴香,食起来便是西域风味。 “想不到,这手掰肠还有这么多种食法!”赵凝儿感叹。 香肠片染上了蒜苗的生辣味儿,蒜梗却变得软甜,这么一炒,将它们的味道掉了个儿。 “真是神奇,每次生食完蒜苗,都会生生辣出眼泪来,经福珠你这么一做,既能食出蒜香,还没了蛮横的辣!”吴氏道。 “妙用食材,就能激发它们之间不同的气味!”福珠看胡盼清快要噎过去,赶紧给他倒了杯酸梅汤:“厨间还有许多,不用这么急!” “对了,一会儿凝儿回家也带着些,帮我们分担分担!”福珠今日就得把这些打发出去,不然明日就酸黏了。 “那我可不客气了!等下次来,我给你带府里的好食材!”赵凝儿又卷了半张大饼扛着食。 第46章 五彩猪脑花 智斗熊孩子 傍晚时分,赵凝儿再不舍也得走了,婢女手上拎的竹篮里装了好几串手掰肠,足够她那一大家子吃货享用一顿。 “有时间去京城找我玩儿,福珠!”赵凝儿再三强调:“我还会常来的!” 等晚上回家,田氏才问:“今日和咱们一起用饭的那位客人,我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我娘亲真是好眼力,她是尚书之女,就是我进京那天买烤鸭的时候认识她的。”福珠正在给黄瓜削皮,没了皮的黄瓜少了涩味,只剩清甜。 “那咱们要小心伺候!”田氏拍拍胸口:“幸好今天阿茂阿余都老实,别冲撞了人家!” “娘,她不是刻板之人,不然她也不会来咱们铺子。”福珠切了一半黄瓜给她。 “大户人家不是规矩多么,跟他们相处得多个心眼儿。”田氏担心地说:“不过能结交些大人物也好,万一遇到事,或许他们能搭把手。” “多些朋友总归是好的,上次那伙贼人,多亏了陆离他们,不然阿茂就危险了。”福珠道。 “对了,胡夫人让她家儿子过来锻炼,这最后要是改不好怎么办?”田氏嘱咐道:“就算是改不好,也不能往死里使唤他,中午我看他都快喘不过气了。” “娘,你放心,我有分寸。”福珠心里暖暖的:“要是见他累了,娘你记得提醒我,有时候我顾不得他。” “明日他过来,我和你二婶儿帮你看着他点儿。”田氏道。 “还是我娘好。”福珠枕在田氏的肩膀上,有人提醒的感觉真好,在这个朝代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你们都渐渐变大,有主见了,只要不嫌我多嘴就行。”田氏拍拍福珠的头。 福珠摇摇头,心想:怎么会呢,这是她前世盼都盼不来的。 董父昨天收拾冰窖的时候,有几副猪脑,给福珠送肉的时候一并捎过去了。 福珠正发愁给小祖宗安排什么活儿呢,看见后院里堆着的猪脑,活儿这不就来了嘛! “盼清,你将猪脑的黑线挑干净,晌午我给你做五彩猪脑食。”福珠对胡胖儿说。 一听有好食的,这小吃货可开心坏了,可看见福珠指着的十多只猪脑,又把他愁坏了,苦闷道:“猪脑有这么多黑线,还有这么多只,我得挑多久?” “所以你得抓紧,中午大家伙的饭可都指望你了!而且我还邀请了你娘过来用午食,难道你不想让她享用一下你的劳动成果?”福珠装作为难状:“这筋膜的确难挑的很,而且挑不干净会腥气,要不咱们中午改为食面条?” “不行!福珠姐姐,我保证把它挑的干干净净的,相信我!”这小胖墩就不允许美食从他嘴底下溜走。 “我们中午的饭食可就交到你手上了,千万不要让我们饿肚子!”福珠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蛋,开玩笑地说。 他挺起胸脯,打包票道:“我胡盼清肯定不让你们挨饿!” 很多人不喜猪脑,除了无法接受这个特殊的部位和形状外,就是怕它那腥臭味儿。 对于吃货而言,只要味道香,什么都能给你吃的碟干碗净。所以猪脑去腥很重要,必须用真正的绍兴老酒,方能达到最好效果。 剔好筋膜的猪脑不能直接用,得用绍兴老酒加盐巴腌上半个时辰,琥珀色的白酒漫过猪脑花,丰润靓泽,看起来没这么恐怖了。 胡盼清的两只小胖手可是快甩出火星子来了,一个半时辰他竟都挑完了,本来福珠还说要不要帮帮他。果然,能打败吃货的,唯美食尔。 经烈酒“杀”过的猪脑,捞出来时满屋全是酒香。 “这好酒,用来做菜可惜了。”胡县令闻着酒味进来了。 “胡县令和夫人来啦!”田氏赶紧招呼他们:“快坐下喝杯茶!” 上茶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家胖儿子盼清。不过他上完茶就回厨房看福珠做猪脑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胡县令小声说:“这小子不会还在生咱俩的气吧?” “没有,昨天我来接他,福珠给他拿着手掰肠回家食,他开心着呢。”胡夫人知道儿子的性格,若是不满,绝不会憋着。 “那他这是?”胡县令纳闷儿。 “他这是着急看我做菜,咱们一会儿食的菜,多亏了盼清,你们可要多用些!”福珠出来和他们打招呼。 多亏了林庭,福珠终得闲,只要告诉他步骤,一准给你做好,无论是刀工、火候还是调味,他都是一流厨子的水平,简直让福珠捡到宝藏了。 “真的?没想到你还在真能使唤的动他!”胡县令惊讶地说。 “而且我也找到劝他上学的方法了,只是需要你们配合我。” “福珠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胡夫人凑过去小声道。 “只需随着我的话说就行了!” 福珠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就回去做菜了。 腌好的猪脑只需大火蒸小一刻钟,时间久了会变老,这就像豆腐一样,做的嫩滑爽口才下饭。 因着分了两锅,等着第二锅的时候,第一锅晾的手就能碰了,福珠将其分成四块,洒五香粉调味。 阿余把嫩笋、新鲜的香菇、大葱白和剔籽的小米辣都切成细丝,能切多细就切多细。简单的食材她还能处理,想番茄这样圆滚滚的,只能福珠亲自掌刀。 先切片再竖过来切丝,这东西本来汁水就多,沾在菜刀上打滑,不过在福珠手底下,这菜极听话,几下就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小姐,你好厉害!”阿余佩服道。 林庭路过,来了句:“这是做厨子的基本功,要是这都练不好,是连灶台都不能靠近的!” “林大厨,你这是嘲讽我笨呢?”阿余佯装生气道:“还没有靠近灶台的资格,要不是我去灶台给你烧火,你能炒的了菜?” “阿余过来,仔细看我的手法。”福珠见势,赶紧把这俩大犟种给分开。 “不过,林庭说的不无道理,的确是要勤练,方能成材。” 白壳鲜鸭蛋打到青瓷碗里,筷子打散,猪脑蘸面粉后蘸蛋液,反复三次就披上了炸毛的外衣,用热猪油一烹,迅速胀大,慢慢由淡黄色变成了金黄色。 这么一看,谁都会夸赞两句,更联想不到丑陋的猪脑花? 炸好的脑花就像一块块小金砖,沥完油,福珠让阿余把火燃旺,要技术的活就不能交给打酱油的了,不然生了,糊了没法吃。 猪油烘热后,蔬菜丝下锅,略扒拉两下,福珠赶紧倒酱油、醋和白糖,锅里的菜丝裹上了糖浆色,油光色靓。 再来一碗奶白的猪骨汤冲到锅里,大锅里热闹了,“咕噜咕噜”汤汁染上了红褐色,一丝一缕,犹如大理石纹路淋在锅里。勾完芡,菜和汤汁变稠,福珠把他们浇到猪脑花上,菜分四个方向堆在盘沿,只余汤汁挂在了炸好的猪脑块上。 胡盼清的眼珠子都快掉到碗里了,盘里红、白、翠、黄五颜六色,披着一套绛红的薄纱,本色若隐若现的,煞是诱人。 “这菜色,光是看着就忍不住要夹上一筷子!”胡夫人称赞道。 因着还有客人没走完,净是老客,福珠将猪脑花一分为四,给他们上了一小碟子。 福珠怕他们接受不了,和他们说下:“此乃猪脑所烹,接受不了的食客不要勉强。” 有人一听是猪脑花,面色大惊,可看见碟子里的菜,又舍不得退,用筷子夹了一点来尝,果然见他满意地点点头。 胡县令没有忌讳,只要味道好,管他用的哪个部位,他抄起筷子食了一大口,先尝到的是干脆的外皮,搭配软嫩的猪脑花,膏纯腴肥,越嚼越香醇。 “抿一下就融在齿间了,像食蟹膏一样!”胡夫人赞叹:“还是第一次食猪脑花呢!以前怎没人会做呢?” “做猪脑花最重要的是挑净筋膜,这要是弄不好,整盘都得扔掉。”福珠使了个眼色给夫妻二人:“说起来,今天咱们能食上猪脑花,多亏了盼清帮忙,用夹子一点一点往外捡,他可是咱们的大功臣!” 抹的嘴边都是油的胡盼清,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我就说我能捡干净吧!” “既如此,你这么有耐心,为何不分与学习一点呢?”福珠问。 “不知怎的,只要碰到好食的,我就有力气了,但学堂里没有。”盼清戳戳碟子里的番茄丝:“其实我可羡慕董鹄和董明嘉了,他们每次旬假都能来饭馆。” “那咱们商量商量,放旬假也让你来这里玩耍好不好?”福珠说完又露出可惜的表情:“要是你不好好上学堂,以后胡夫人就不让你来了!” 话音刚落,胡盼清泪花就涌了出来:“娘,你说真的?” 福珠赶紧对她眨眼,胡夫人道:“对,刚才我和你福珠姐姐说了,要是你在这里改不好,就送你回老家了,往后可能没机会来京郊了。” “那我改,千万不要送我回老家!”他饭也不食了,扔下筷子扑到胡夫人怀里放声大哭。 福珠见夫妻俩快崩不住了,说:“那咱们约定好,你好好上学堂,就不去老家了,怎么样?” “而且,如果你成绩提高,旬假还可以来我这里点菜,给你做别人都没听过的菜!”福珠循循善诱。 “我真的可以吗?”胡盼清眼泪一下就止住了。 “当然,前提是你要努力提高啊!不然就只能看着鹄儿哥俩食新菜了!”福珠将丑话说在前头,赏罚分明。 他又挺起胸脯:“我肯定能进步!比不过他俩,我还比不过我自己?” “我们这么多人可看着呢,到时候可不能耍赖!”福珠道。 “哼!你就等着瞧吧!福珠姐姐也别耍赖!”胡盼清也学着她说。 胡夫人摸摸儿子汗湿的额头,轻声道:“那明天就回学堂吧,旬假的时候娘带你来玩。” “爹有时间也陪你来!”胡县令拍拍儿子的肩膀。 临走时,胡夫人拉着福珠道谢:“这次多亏了你,不然这孩子得蹉跎多少好时光!”她知道和福珠提钱生分,想着以后找机会好好补附她:“以后遇到事就去府里寻我们,能帮的我们就搭把手,不能帮的咱们一起想办法!” “还得看盼清自己,我发现他性格踏实,情绪也稳定,只是他觉得生活乏味无趣,想找点不同的体验罢了。”福珠道 “那也是你的功劳,我和他爹还以为他就是不愿意上学堂了。”胡夫人更感谢福珠了。 “好啦,我的功劳,只要他能好好考学就好!”福珠赶紧让胡夫人上车,这一来一回的,天黑了都谢不完。 等胡县令上了马车,田氏跟在后边追出来,和福珠说:“县令大人刚才突然塞给我二十两银子,说是这两天的伙食费,他匆匆跑了,我追都追不上。” 福珠望着跑的不见影的马车,这夫妻俩本就没想最让人追上:“那咱们就收着吧,本就是咱们该得的!” 第47章 猪肉虾仁馄饨 杀人诛心 上 福珠这边劝学成功,晃晃悠悠地食着鲜桃,陆离此时在闽南的海边吹着妖风。 前两日由鲁地运往闽南的一批军饷凭空消失在海上,船上押送的官兵也无影无踪了。 闽地官府给朝廷的奏折写道:因船只遇上台风天气,沉没于海域,只是残骸还在寻找中,暂时打捞不到。 前有官盐走私,后又丢了军饷,皇帝大怒,令祁靖和陆离协同密使办案。 闻着腥咸的海水味,两人的袍子吹得呼啦呼啦响,祁靖道:“幸好我这衣服料子好,不然还得给我吹破了呢!” “船只被人劫走了。”陆离望着汹涌的海面说:“六月下旬开船,根据他们出发的时间和以往的速度来说,七月初七以前就该到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就近靠岸。” “昨日我打听了北岸的渔民,七月初十前后两日,台风来袭,官府禁止出海,有个老翁闲来无事,怕老婆子骂他,他日日去码头坐着,十二日傍晚雨大了他才提早回去,这几日他没看到有船只出没。”祁靖恢复了正经模样。 “货船连北岸都没出现,说明他们还没来的及开到闽南海域就被截了。”陆离说出冷酷的事实:“这么大的船舶,沉下去就浮不上来,何况上边载的是兵器和金银?” 他冷笑一声:“到现在都没寻到,该不会是被大风吹跑了吧?” “我看出来了,闽南离京甚远,这里的人们沆瀣一气,无疑这东西就是让他们吞了!”祁靖愤怒道。 “就凭这几只小虾米,他们还没这个胆子。”陆离昨日扮做随从,与祁靖一起见到了那群乌合之众。 “不是他们,那是谁截的?”祁靖没由来的烦躁,让他抽丝剥缕地查案,不如让他上战场杀敌:“我把他们抓起来用上一遍刑,不就问出来了?” “擅自殴打官员可是触犯朝廷律法的,现在你没有证据是他们做的。”陆离拦着他:“而且咱们只能大致推断船只失踪的位置,具体地点尚未确定,你拿什么去质问他们?现在去,反而打草惊蛇。” “那咱们只能坐以待毙?”祁靖心里不忿:“那么多将士等着这批军饷,他们怎么干的出来!” “背后之人狠毒,这些人只是帮他遮掩罢了。”陆离总觉得这两个案子有些牵扯。 “官盐、军饷,能截走这两样东西的人” 陆离说话的同时,祁靖如梦惊醒般看向他:“只能是朝廷的重臣” “没错,放眼当今朝廷,除了最上面的那位,握有实权的不超过五人。”陆离道。 “万一是水匪呢?”祁靖怀疑地说。 陆离将此地调查的很熟悉:“据我所知,闽南一带的水匪近两年都销声匿迹了,听闻最大的水匪寨子改行走镖了,其余的小打小闹,也没胆子截朝廷的东西。” “等明日风停了,咱们乘船出海看看打捞的情况。”陆离吹够风了,回驿站休息去了。 隔日他们出海,福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与赵凝儿游玩。不过,别家姐妹相聚,多在胭脂水粉、琳琅铺子里转悠,福珠她们则去的老城区的苍蝇馆子。 此地像被世人遗忘了一样,矮小的断墙,还露着毛坯,许多人家都是如此,好在铺子没那么磕碜,小店装葺的有模有样,炒羊肉的掌柜是外族人,用的都是现杀的嫩羊,每日开张,食客络绎不绝。 切的精薄的羊肉片与皮芽子猛火爆炒,后厨的大铁锅腾腾冒着火焰,端上桌时,羊肉边烫的干卷,食起来带着焦香味儿。 不加过渡的修饰,品味的就是食材的本味,皮芽子解腻,羊肉染上了它的蒜味儿,自己却变得甘甜,好神奇的化学变化。 有一家小馄饨生意也不错,福珠二人去尝了尝:“此馄饨用的虾子肉乃河虾,少了深海的那种野性,不够过瘾!” “深海的虾子有什么不同?”赵凝儿没出过京,从海边运过来的虾子价格高昂,只有举行宫宴才能享用到鲜虾。 “我写信给洪大哥,看他能不能给运些过来,尝了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福珠饮了口热汤,感叹道:“任何的描述在真正的美食面前都是苍白的。” “福珠你这么一说,我又该对海虾念念不忘了!”她将整只馄饨填到嘴里:“你可太坏了,总是馋我!” ……不过这东西又不是稀缺到寻不着,便是多花些银子罢了。 福珠笑笑不作回答。 食完饭,二人又去京里凑热闹了,到了药材铺子,福珠忍不住进去采购,出来时,阿余拎着两串纸包出来,全是新买的香料。 赵凝儿也极有兴趣,没想到做菜用的调料还要来药铺买? “这些东西乃腥味克星,要是处理虾子,没了它们可不行。”福珠看着她那堆宝贝说:“幸好咱们大礼朝允许海贸,让这些药材的价格如此低廉,普通人家也买得起!” “那是!自先皇登基,就大力开发药材种植,海贸允许交易的第一批物品里就有药材。”赵凝儿日日听她祖父念叨,今日总算派上了用场。 “这是为何?”福珠纳闷,立完朝不应该是赶紧大力练兵吗? “因为前朝闹灾,许多百姓因为买不起药材,全都染病死了。”赵凝儿听祖父讲过,半个京城的人都拉肚子拉死了:“所以,等先皇登基,就着手种植药材,国库除了屯粮外,还囤了很多药材应急用。” “皇上明智啊!”百姓求的不就是安稳,有吃有喝有病能治嘛,让大多数人都买的起药材,可是所有人的愿望。 福珠暗自庆幸,幸好有这么价廉的药材,不然开局都没法混下去。 福珠与赵凝儿在京城里晃悠,陆离带着祁靖正在寻找真相。 二人看到海面上的人懒懒散散,火气大多了,也没打招呼,陆离就让陆禾开船,直接奔向小岛。 此岛常年荒废,无人开采,上边长的全是一人高的草。 若是真溺了水,昨日的大风就会将尸体冲上岸,他们围着整个岛屿寻,没有发现任何尸体。 倒是陆禾发现这里有打斗的痕迹,他拨出草来看,最明显的就是半片草都被削了尖去,刀口整齐,一看就知道是习武之人划的。 “他们在此地发生了争斗,但是打输的那一方去了哪儿?‘’陆离疑惑。 “或许押送的人里也出了内鬼,里应外合,将军饷截走了。” 第48章 猪肉虾仁馄饨 杀人诛心下 祁靖瞥了眼陆离手上的那把断草:“不对!” “为何?” 他矮身拨开草丛,细细观察,断痕斜向下,留下的草叶由长至短:“这一大片草,是一气呵成被斩断的,如此大的砍劈面积,只有倭刀能做到。” “自先皇登基,下旨规定兵营一律用直刃,早就将弯刀收缴了,所以整个大礼朝,找不出一把倭刀来。”祁靖愤怒道:“还真不是普通水匪,吃里扒外到勾连倭寇了!” 陆离没有意外,他早就怀疑和倭寇脱不了干系:“里外勾结,这便是那个‘外’了。” “通知鲁地拦截吧,他们走不了这么快,要是运回倭国,肯定能截住!” 祁靖想起失踪的手下,激动的红了眼睛:“他们大胆!伙同倭寇偷走百姓心血,欺骗朝廷,杀害同胞,简直猪狗不如!” 谁都明白,船上所有的兵将,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陆离没法欺骗他,也欺骗不了自己,只道:“我们能做的就是查清真相,向朝廷公布幕后主使,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闽南是三皇子的地盘乃是朝中上下默认的事实,除了他萧铎,谁敢在他的地盘撒野?”祁靖想起之前的种种,愈加压抑不住内心的想法。 “话虽如此,在拿出证据之前,你的所有想法都只是猜想。”陆离扔了那把乱草,拍掉了手上的浮尘:“三皇子是圣宠正浓的丽贵妃之子,自小便会讨人欢心,从未挨过皇帝责罚,况且他亲娘舅柳学战死边境,皇帝有愧于柳家,对他更加至重,没有确凿的证据,弄不好把咱们自己搭进去。” 但陆离心里想不明白:即便种种迹象都指向三皇子,依照皇帝目前对他的器重程度,只要他自己不做忤逆之事,皇位必定是他的,偷国叛敌这个罪名要真落实了,皇帝再宠他,萧铎的小命也保不住了,他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祁靖,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切不能冲动,管好自己的嘴。”陆离严肃地叮嘱他。 “我知道,也就是这里没外人,我实在气不过才跟你啰嗦两句。”祁靖收敛了情绪:“放心,还没真相大白,我不能先把自己折进去。” “没有证据,我们只能在心里怀疑,但也不能因为偏见,蒙蔽看清真相的眼睛。”陆离在这个纷杂错综的案子里,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回吧,他们把尾巴清理的干净,这里查不到任何线索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拦住他们的船只,最起码能证明朝廷有人与倭寇勾结。” “我们要如何向朝廷禀告,这也得瞒着,那也不能说的?”祁靖想想就挠头,这种憋屈的滋味太难受了。 “你直接回鲁地,禀报的事就交给我。” “要是责罚你怎么办?”祁靖担心地说。 “我无官无职,而且以后也没有做官的打算,只是帮个忙,皇帝能将我怎么样。”陆离开玩笑地说:“咱们总得摘清一个人,否则连个帮手都没有。” 下了船,陆离与祁靖都装出一副无所得的愁态,第二日,两人也没再张罗着让本地官员配合调查,默默离开了。 陆离回京后,直接去了福珠的饭馆,他这连来带去,即便快马加鞭,小一个月也过去了。 福珠这边刚收到赵凝儿托人送来的虾子,还让小厮捎话:说是上次听她说海虾馄饨,总是念念不忘,昨日听说她爹得了鲁地的海虾,赶紧连着水缸给送来了。 说完不忘加了句:“小姐她随后就到,让我先过来给姑娘打下手。” 真是遇上了真正的吃货,福珠无奈的想,既免费的下手来了,她还客气什么,不用白不用,当即吩咐:“那你先把缸里的虾子洗净剥皮吧。” 小厮无从下手,福珠当即拿起一个给他示范,只见她拿着一把小刀,沿着虾背划开,抽出黑色的虾线,挤掉虾颈的脏物,将虾壳与虾头剥下来:“这壳与头也不要扔,与虾肉单放即可。” 福珠拿了块三肥七瘦的鲜肉,先切成肉丁,再剁成肉泥,这个活计阿余就能干的了。 她怕小厮干不好,盯着他去了。陆离到了饭馆,前边人多眼杂,想了想将马拴在了后门处,直接从后院进去了,福珠听到动静,抬头见是他,脱口而出:“你回来啦?” 说完才想到,自己啥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然而不等她找不,陆离接话道:“是啊,这不刚回京就闻着香味来饭馆了。” “来得早不如赶得巧,陆公子是有口福的。”福珠指着盆里剥好的虾肉道:“今天得了海虾,正好做肉馄饨。” 陆离看到虾子,想起在闽南食的虾肉,也不知是怎么煮的又柴又腥,问道:“什么食法?” “与猪肉同辅,包小馄饨呐。”福珠看他情绪不高,讲起谐音梗来:“猪肉虾仁馄饨,外号杀人诛心,还敢不敢食?” “这有何怕?”陆离想到了案子:“杀人诛心,直捣痛处,怕是豺狼虎豹来了,也要将它烹的软烂。” “陆公子真乃博学也,小小一道菜,也能延伸到人生哲理。”福珠想活跃活跃气氛,没想到越来越严肃。 “人生哲理不如人间烟火抚慰人心。”陆离从思绪中脱离出来:“京城之中,再没有比在有福来食饭更自在的地方了。” “谬赞谬赞,先去前堂饮杯茶吧,我先去做人间美味啦。”福珠结束商业互吹,跟着小厮去了小厨房。 陆离见她鲜活的模样,心情好不少,果然要跟乐观的人多接触,烦恼不解自散。 虾肉是好东西,虾头更是虾子的宝。 为了提鲜,虾头先下锅油煸,沥干水,没有嘎嘣的爆裂声,只刺啦啦地冒着透明的小泡,不一会儿,青瓷色的虾头被炸的黄灿灿的,连虾须都翘了起来,直愣愣的,轻轻一触,“咔嚓”就碎掉了,已经是酥到骨子里的软了。 酥脆的虾头用笊篱盛到盘子里,只在表面散些盐巴,便可以当零嘴食了。 若是想喝汤,虾头不用炸,炒出红油后直接就着热乎气往锅里倒水,水开再倒入煸的焦软的白玉菇和金黄的豆腐,加大火焖煮,隔着盖子就能闻到菌菇的香,豆腐的醇,虾头的鲜,用勺子轻撩,汤汁清亮,只需洒入一点点白盐,就完成了复杂的调味儿。 虾肉切成食指大的整块,和猪肉泥一起放调料入味。锅里的油不等凉,直接倒入肉馅里,滚烫的热油遇到木耳末,白热气上涌,接触到的虾肉粒也被烫的泛红翻起,红白相间的虾肉撅起翘臀,诱的人直吞口水。 赵凝儿从看着包馅儿,到馄饨上桌,不知暗中抹了多少次嘴角。她揣着一包干紫菜叶冲进门的时候,看见外男在厨房里,比平时收敛不少。 没想到,这个人不仅觊觎她的姐妹,还使唤她干活,此时她正向碗里撕着干紫菜叶儿。 馄饨是用白水煮熟的,出锅后,确切地说,是沏到碗里的。 元宝状的小馄饨,皮薄绵软,馅料弹滑,咬下去,馄饨在嘴边一分为二,半个进了嘴里,半个落进了汤匙里。 里边的虾粒水嫩,鲜中带甜,猪肉末也成了陪衬,剩下的半颗馄饨,再就上半口汤,一齐入口,陆离感觉多日紧绷的身体终于活过来了。 “福珠,你别说,这馄饨拖着面尾,和紫菜叶晃动,有点小塘之景的意思。”赵凝儿搅动着碗里的馄饨,逮着个小虾皮饮到嘴里:“既好看,又好食!” 林庭不仅食,还琢磨:“董娘子,为何不把虾皮活到馅里?这样鲜味儿是不是会更大?” “不可,干虾皮会破坏鲜虾的清甜,为了彰显新鲜的海味儿,连芝麻油都是单放到碗里的。”福珠解释道:“这样做出的一碗汤,可尝出两种味道。” “福珠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赵凝儿单食了馄饨,又喝了口汤:“肉馅更甜甘,配汤是咸鲜,而且这肉好生紧弹,嚼着好有意思。” “为了这口感,阿茂的胳膊都搅的疼了。”福珠在馅里打上生鸡蛋后,便让阿茂按一个方向用力搅拌。 直到肉馅黏腻的“撕“不开了,福珠才让他停下。 一边的阿茂提着酸爽的胳膊,食的可开心了,他咽下嘴里的东西,被烫的缓了口气:“小姐,下次有这样的活计还让我来,只要多给我盛一碗馄饨就好。” 阿余看他那傻样,本想怼他,但碍于外人在,只朝他对口型:想得美! 这玩意儿费事的很,福珠心里想,还是少做为妙。为了让馄饨皮薄软,她亲自下手糅的面,捻的皮。 福珠做的,其实是后世的云吞,馄饨的皮厚,云吞的面皮要捻到透明,但比厚皮还要有嚼劲儿,既考验调面的手艺,手上还要有功夫。 福珠她娘田氏带着包好的馄饨去了山里,这玩意儿只能现煮,多在汤里泡一会儿,就会变的软不拉耷。 用完饭,陆离便离开了,剩下赵凝儿在座位上用胳膊捣福珠,看她一脸鬼祟的望着她,还没想好如何解释,田氏和董老爹拉着一车肉回来了。 “爹、娘,这不是黑猪肉吗?怎提前把黑猪宰了?”福珠疑惑道。 “这野猪气性大的很,我不是加高了猪圈,将他单独圈起来了嘛,谁知它左顶右撞,见没物什可撒气,竟一头撞的头破血流,眼看也救不过来,只好将它宰了。”董老爹无奈地说。 “幸好有了小野猪,不然就绝种了。”田氏万幸道。 “也对,留着它,整个猪圈都别想安宁。”福珠也烦透了它,只是她琢磨,这么多肉,做什么既能消耗的快,还不浪费黑猪肉的口感? 第49章 梅菜扣肉 做客尚书府 “黑猪肉色浓、肉细,紧实,宜蒸煮、炙炒,不过唯有蒸煮更能激发其独特的香气。”福珠脑子里最先浮现的菜谱就是:“梅菜扣肉!” “梅菜?”田氏问到:“前些日子听食客说起过,但从未见过,不知长什么样子?” “娘,这是南方名菜,腌晒后与猪肉烹食,滋味绝佳!”福珠也只是想想:“只可惜,找识得梅菜的人都不容易,更别说找现成的干梅菜了。” “福珠,我家有梅菜!”赵凝儿作为吃货,别的不擅长,记菜名她还是专业的。 “真的!?”福珠激动地挽住她的胳膊,不过跟人家尚书府买梅菜,想想就离谱。 她赶紧晃晃脑袋,清醒点吧。 “我家厨子祖上是百越的,所以他每年都会晒梅菜,为的是不忘祖先,偶尔我们会用来佐粥,不过全府上下也用不了多少,还剩下好多。”赵凝儿觉得那梅菜又咸又扎嘴,所以不爱食,倒是很好奇福珠用它能变出什么美味来:“你若是用,我让人明日就送过来!” “这合适吗?”福珠与田氏对视,大脑急速运转。 “说这话就见外了吧,我早就将你当朋友了,不然今日我也不会过来。”赵凝儿解释道:“这梅菜是厨子晒的,没人爱食,临近夏日,若是长了霉,剩下的都得扔掉。” 福珠一听,这么宝贵的东西浪费了,终是忍不住了:“要要要,千万别扔!” 赵凝儿看她这急切的样子,咯咯笑起来了。 “凝儿!你用激将法激我!”福珠恼羞成怒道。 “我要是不这么说,你可会松口要?”赵凝儿怕她有心里负担:“我家的厨子是我爹千辛万苦请来的,与其他府邸不同,厨子并未签订卖身契,手艺和他的一家老小,都属于他们自己。” “而且,你不知道我爹,他要是知道你能做这么多美食,恨不得把家搬到饭馆来。” 说完,她觉得对不住亲爹,人好歹是个尚书,这么说,太有损形象了,不过为了结交这个朋友,就当老爹为女儿小小牺牲一下吧。 “明日送梅菜时,我让大厨一起过来。”赵凝儿很是慷慨。 “不可,你都帮了我这么大忙了,我再让你跑一趟多不合适?”福珠决定亲自登门到访,顺便谈谈梅菜事宜,毕竟是用来做生意的,总不能白要:“正好,明日我带着黑猪肉,去府上给你做道新菜!” “也好,那咱们说定啦!”赵凝儿欢欢喜喜地走了。 田氏担心地问:“福珠,明日你真要去尚书府?”他们一个市井人家,尚书府看起来是高不可攀的。 “娘,你还不知道我嘛,没有把握的事我哪胡来过?”福珠一家走到后院才说:“陆离今日与我说了,当今户部尚书是个清明的好官,就是爱好美食,所以赵凝儿这个朋友交的。” “既然陆家公子这么说了,那定差不了。”田氏这才放下心来:“尚书府不比饭馆,记得要谨言慎行。还有,千万不要一起带着阿茂和阿余,我怕他俩吵起来。” “知道啦,明天我让渍娘与阿余跟着我去。”福珠应道,但他家对陆离莫名的信任感是怎么一回事? 天气渐渐热了,阿余驾着小毛驴,福珠与渍娘坐在车上,三位姑娘一路有说有笑的。渍娘第一次见大人物,还有些紧张。 阿余安慰她说:“看到赵小姐,就知道一定是个好相处的人家,再说,你还不相信咱们小姐嘛,跟着她,去哪里都不怕。” 福珠听完,与渍娘相视一笑,想不到,她在阿余心里的形象这么牢靠呢。 渍娘让她这么一劝,心里轻松不少,福珠也劝道:“今日就当咱们去好友家做菜,你俩就跟在我身边听我指挥,不用多想,也不用紧张。” “记下啦,我的董娘子!”阿余一边驾着驴,一边摇头晃脑地答应。 渍娘也点点头,见阿余小孩子似的模样,与福珠在背后笑她。 赵凝儿想的周到,早就派昨日的小厮在门口等了,所以福珠一行人刚露影,小厮便回去禀报了。 当福珠下车时,发现接她的不知是赵凝儿,她一个厨子,值得尚书大人亲自来迎? 渍娘更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还是阿余明扶暗拽才成功下了马车。 赵凝儿依次介绍:“福珠,这是我爹娘。” 福珠依次行礼:“参见赵大人,赵夫人。” 赵尚书性格豪爽,开门见山地说:“夫人,凝儿丫头果真没骗人,那天咱们买的就是这姑娘包的粽子。” “哎呀,女儿还能骗你嘛,快让姑娘进府去,在门口站着像什么话?”赵夫人嗔道。 “你看,我都忘了,咱们进府。”扭头还不忘派人给小毛驴喂上草。 福珠心想,赵大人还是个心细之人嘞,这场景属实让她没想到。 赵大人全程热情,一顿输出,抱怨公务繁忙,吐槽女儿馋他,还有那天的手掰肠有多美味,总之核心话题就是他想有福来的饭好久了。 福珠实在招架不住热情,饮净了杯里的茶,和赵凝儿去厨房里了。 剩下赵夫人埋怨他:“看吧,将人家姑娘都吓跑了!” “我这不是听你的嘱咐,不能严肃,要表现的朴实点儿,毕竟这是女儿的结交的第一个伙伴。”赵大人委屈。 “一会儿你多食饭,少说话,不然别人还以为咱们户部尚书是个饕口馋舌之人。” “我不就是个这样的人嘛。”赵尚书饮了口茶,小声说:“我们全家都这样。”这话他可不能让夫人听见,不然晚上又不能回房睡觉了。 福珠进了厨房,又开了眼了,虽没有酒楼的那么大,但东西可是齐全的很。不仅有梅干菜,还有酸笋丁、酸菜,大缸里游着鲈鱼、小缸里还有蛤蜊、案板上的肉也不少,除了常见的鸡鸭,还有驴肉、羊肉,鲜鸡蛋、鹅蛋是不值一提的,篮子里还有小小鹌鹑蛋,福珠心想:种类比她那饭馆还齐全,简直是厨子的天堂。 话不多说,福珠净了手,直接开做。 梅菜扣肉的做法与红烧肉相似,只是“扣”的部分要复杂许多。 只放姜片入白水煮透,老抽上色,先炸后烹,不过整块猪肉下到热油里,翻江倒海,阿余跟在她身边这么久,都没见过这阵仗。 福珠一脸淡定的将指节厚的木盖扣上,用力按住,帮着切梅干菜的厨子都佩服这姑娘,经验与胆量缺一不可。 四块方方正正的肉块炸透后,福珠用木柄庖丁刀切成厚厚的肉片,肥肉在福珠五指和菜刀的挤压下,滋滋流油。 泡好的梅干菜碎挤干水分,就着锅里的油与蒜蓉炒香,往日油腻的荤腥味也不腻人了。 赵凝儿也舍不得离开厨房,眼巴巴地看着福珠做菜,往日食着柴干的梅菜,竟如此诱人。 福珠将扣碗上锅蒸的时候,众人想上去扒拉两口碗沿垂下的梅菜。 可惜他们没机会了,福珠用筷子挽上垂落的菜叶子,扣上木盖,断了他们的念想。 “渍娘,也开始蒸饭吧!”福珠吩咐道:“扣肉出锅,正好米饭也熟了。” “福珠,此物佐饼食不可吗?”赵凝儿不挑食,觉得福珠这么做一定有特殊用意。 “扣肉与白米饭乃绝配。”福珠将锅边的油渍抹干净,她是个有原则的厨子:“至于配到什么地步呢,就好比食面不食蒜,味道少一半!” “福珠和我真乃志同道合之人!” “再等半个时辰左右就好啦。”福珠与凝儿商量:“光食肥肉腻嘴,咱们再炒两道素菜清清口吧。” “那让我吴叔炒看着炒吧,你是客人,岂有老让你烹菜的道理!”说罢,就去摘她的围裙了:“正好咱们要商议梅干菜的事宜,边喝茶边议。” 赵凝儿带着她又回了厅堂,赵大人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赵夫人和另一位妇人坐着。 “这是我吴婶儿,就是大厨的妻,现在在我家当管事。”赵凝儿又悄悄补充:“我吴叔不做主,家里大小事宜都凭妻子做主,所以有事需和她商量。” 哦,原来是个妻奴呀!福珠心里想。 赵夫人也介绍道:“珠儿,这是做主之人,有事就与她谈吧,我们不予插手。”说完,她拍拍福珠的肩膀:“让凝儿陪你,我先回避回避。” 人家给如此牵线,表明不从中获利,福珠还有什么好拘着的,吴婶也是豪爽之人,所以很快就达成了协议,福珠不仅收获了梅干菜,还得了酸菜的来源。 赵尚书不拘于眼红下属的利益,福珠去的时候,他跑去厨房盯菜去了。 福珠谈完正事,也忘不了回厨房出锅。碗里底部是大刀肉片,顶上是冒尖的梅菜,手起碗落,将大碗倒扣在深腹卧足白瓷盘里,菜与肉换了个,这便是那“扣肉”了。 福珠用沥出的汤勾芡汁,浇在颤悠的肉片上,色彩更加浓烈。扣肉裹上一口素白的米饭入口,“咸、香、润”梅菜中和油脂的腻,同时让脂香挥发的恰到好处,让人罪恶又欲罢不能。 赵尚书整整食了一盘子扣肉,饮了吴厨子端来的绿豆汤,抚着鼓起的肚子感叹:“绿豆汤、黄豆粥,菜干蒸猪肉,享哩天子福。以前还不信,今日算是体验了把神仙滋味。” 赵夫人瞪他,又开始胡言胡语了。 福珠想起了另一个传说:“梅菜扣肉美名‘天仙配’,两人的爱情火候够足,日子越过越红火。” “没错,我就是那扣肉,夫人是那梅菜,咱俩绝配!”赵尚书哄夫人开心。 “当着这么多小辈,老没羞。”赵夫人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过几日,有新菜上新,若尚书不嫌,可来饭馆一聚。”福珠邀请道。 吃货遇到这好事,他肯定去啊。 第50章 酸菜汆白肉 办事不利 回去的途中,福珠的小板车上多了三大包梅菜干和两坛子酸菜,如此可以不辜负黑猪肉啦! “阿余,前边的路不好走,走慢点儿,别把咱们的宝贝坛子颠破啦,回去咱们做酸菜汆白肉食!” 阿余欢快地说:“放心吧,小姐,保证稳当当地到家” 宫内,廊庙的气氛紧张,皇帝尤其重视这个案子,特意吩咐陆离回京后亲自来交差。 陆离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虽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三皇子,却不能提前打草惊蛇。别无他法,陆离只能承认自己无能,果然,皇帝听完后勃然大怒:“被台风刮走这种没影的话,你有脸跟朕说?你们以为朕是傻子?” 他心想:皇帝给了三皇子如此大的权势,他却用来祸国殃民,现在还得捂着不敢说,心里实在憋屈。 幸好陆离提前知会了肃王,让他及时去皇宫救场。毕竟祁家为大礼朝立下赫赫战功,尤其是肃王,当初内忧外患,是他为新皇厮杀,平定了外敌,才有的如今。 最后,皇帝看在肃王的面子上,暂记三十大板待罚,并责令他与祁靖务必将案子调查清楚,否则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陆离着实给自己捏了一把汗,他今日进宫,就没打算能站着出去,要么坐牢,要么抬出去。 出了皇城,他站在门口长出一口气,还是外边自在呀,以后杀死不做官,当个商人多么自由。 陆禾后背都湿透了,想当初,站在公子身边跟族里人对峙的时候,他没都这么恐惧过,这回闹得真有种小命不保的感觉:“公子,这次太悬了,还好你未卜先知,提前找了肃王殿下。” “本就是受他之托,不然我也不会趟这浑水。这次躲过去还有下次,当务之急,还是把案子查清,不然下次谁也救不了咱们。”陆离后背的汗珠子也顺着脊梁骨往下流。 他长出一口气,看着惊魂未定的陆禾道:“走,咱们去清净几日。” 陆禾问道:“不去食铺吗?” “去老地方。”陆离摇摇头,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做,还有,他不想让福珠看见他颓唐的样子。 陆禾心想:官盐案子真是把公子困住了。往常不开心去铺子见到董娘子就解决了,这次竟想去那个荒无人烟的河滩躲清净。 酸菜是去年冬日前入坛的,味道已经非常足了。 不过众人乍一闻到这个发酵的酸气,有些不适应,阿余最活跃,凑合的最近:“小姐,酸成这样了,还能食吗?” “酸菜酸菜,不酸不正宗。”真不愧是赵尚书千辛万苦寻来的厨子,这酸菜汤清,色翠,坛子密封的也好,一点不走味儿。 前世福珠是酸菜的狂热爱好者,以她吃了不下一百斤的经验来说,最好吃的酸菜是在锅里焖一宿,第二天再拿出来回锅的那顿是最好的,酸菜烀了一宿,变得软烂,没了刺激的酸气,空口食起来更随性。 今日的飧食有着落了,就熬简单粗暴的酸菜大骨汤,再咬上一口二婶儿蒸的大花卷儿,都得被香迷糊了。 六根粗长的猪骨棒子,中间劈断,焯去浮沫,盖盖起火,先熬上它半个时辰。 福珠洗酸菜的间隙,陆离和胡县令两口一起登门了。自福珠给他家解决了熊孩子厌学的问题,两人更崇拜福珠了,几乎每隔一天半日的就来光顾饭馆生意。 跟陆离一样,提前交了饭费,不拘早晚,赶上什么就食什么。 饭馆里的人看到县令也不拘谨了,打过招呼,便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福珠更随意,把他们当作来食堂打饭的孩子,有时过了饭点来,就是学生被老师拖了堂。 她可是拖堂的重度受害者,人家吃完回来了,他们班的人才逆着人群奔去食堂,到了那儿,阿姨傲娇地给盛上一碗菜汤,饭钱一分不少,照收不误。幸好还有凉馒头,恩!可以蘸菜汤吃。 因而在有福来,只要在营业时间,无论早晚,食客登门,都能得到一份正式的饭,若准备的餐食卖光了,福珠便会用现有的食材对付着给食客开小灶,绝对让他们觉得这饭钱没白花。 烈阳如火,晒麦正当时。白日太阳攒足了劲儿,下山后热气散的也快。到了傍晚还得穿上个薄衫,福珠直接在外边支了桌子,围着大锅喝汤省事,顺便蹭下野炊的闲趣。 猪场养的猪都是自产自销,福珠觉得没必要把大骨棒剔的光溜溜的,好比屠大,那刀工谁不赞一句绝呢,谁要是买块骨头,连根肉丝儿都别想捞着。 董父刀工不比他差,原来也是如此,后来福珠劝他,现在骨头上滴里耷拉挂着好多肉。 碗里盛上半根骨棒,并少许酸菜,汤才是今日的主角。 阿茂啃完骨头,汤见了底才想起碗里的酸菜来,只尝了一筷子,他决定跟酸菜道歉. 菜里带的酸味溢入汤底,本身的味道淡了,即便空口食也不会酸的倒牙,为了增香,福珠还特意用猪油提前炒过,嚼起来脆吱吱的。 大家伙都不约而同地把酸菜留在最后,想回碗的时候,发现福珠早就连汤带菜藏起来了:“不要心急,这菜留着明日还有大用。” 福珠留了个悬念,只道明日晌午做,有时间便过来尝菜,惹的胡县令更好奇了,以至于第二日下了衙门,跟夫人分两路直奔饭馆。 如此,他们却不是最早的,赵尚书家三口早就满院子晃了,赵凝儿顺便剥出了一会捣蒜泥用的蒜瓣。 新蒜已下,生食最佳。紫皮下米白的蒜肉,鼓挣挣的,用刀背一拍,蒜汁往外崩,食起来鲜大于辣,而又不是生辣。 “食完新蒜不用漱口的,味道比老蒜小许多,咱们可以趁着机会多食些。”福珠和赵凝儿小声说。 “我竟然不知啊,白瞎我爱大蒜这么多年!”赵凝儿捧着蒜瓣心痛不已。 福珠道:“现在知道也不晚,今日就趁机会多食些。” 汆白肉是用砂锅直接端上桌的,金黄的酸菜做底,大片的五花肉齐整地铺在菜上。 骨汤还咕噜噜冒着泡,骨棒的胶质化在汤里,弹起的泡泡既透明又黏糊。 “大家尝尝这道酸菜汆白肉吧。”福珠报完菜命,五双筷子就伸到锅里了,赵尚书昨天就惦记这口,却也不失礼教,虽然他的官位最大,仍要等大家坐齐才动筷。 “粉白细嫩,口感油滑。”赵尚书偏爱这种大气的纯肉片,不用往菜盘子里碰运气,偶尔才能捡个肉丁,混着菜叶子,也尝不出什么味儿。 福珠听他的形容,高雅来说,是戏曲里的白面小生,这要是放在现代,白肉片就是妥妥的渣男。 说起长相俊朗的人,福珠想到陆离了,今日他没来,昨晚看着他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人要不主动说,福珠也不会上赶着问,谁都是独立的个体,她不愿做贴脸开大的事。 酸菜解腻,和白肉炖在一起,既不会抢它的风头,还能为它增香,而且酸菜是越炖越香,尤其是第二锅,它的口感和味道都达到了顶峰。 胡县令道:“这肉色淡,味却醇。” 福珠给他解释里边的巧思:“那当然,入菜的肉,不可带脏腥,一定提前把肉处理好,再与酸菜炖煮。” “酸菜打底,并非让它作陪衬,而是怕五花肉的刀面散掉,肥肉片飞的满锅都是,影响菜色。” 县令夫人爱素:“这道菜的主角是酸菜,并非五花肉,大家尝了便知。” 还是女子之间有默契呀,不过这么一想,五花肉这小白脸,夺了人家酸菜美女的风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烧烤之景 热闹的小院 昨日傍晚众人围坐在院子里喝汤的场景,让福珠联想到了烧烤:夏日到了,晚上支个烧烤摊子,那香味儿不得把食客香迷糊了? 用过午食,福珠就去找镇上的铁匠打烧烤架了。大礼朝称烤为“炙”,但以他们烤肉的方式,准确来说,应该是“燔”才对。 早在商周时期,烧烤就有三种区分形式,“燔”最接近原始烤法,它的意思是将食材放在火焰上烧;“炮”的意思是“裹烧”,就是把食物用草帘或湿泥裹起来火烤;“炙”脱离了直火苗,是最接近咱们现代“烤”的方式,古人将其精确释义为:将肉穿串而至于火上。 礼朝所谓的“炙肉”,一般为行军或学子在外的烹调方法,在没有炉火锅灶的情形下,他们只好生堆火,把食物烤熟加热,勉强果腹罢了,至于味道,荒郊野外的,不被饿死就算好的了,再说,以大礼朝的调味水平,顶多撒上点盐巴。 因而福珠即将要上新的烧烤才是真正的“炙肉”。 称呼是次要的,福珠要打的烤架是现代商用的长腿高架。尺寸要做的够大,式样无需繁杂,福珠给铁匠的图纸上画的是最传统的烤箱,所以到第三日,福珠便收到了成品。 烤架整体是漆黑的,与现代的一模一样。烤箱底部是个大抽屉,方便清扫炭灰,炭盘有铜钱大的镂空,烧烬的炭就自己漏下去了,上边没有做固定烤网,是空的,肉串在签子上,两头搭在烤箱边缘直接烤。 不过福珠让铁铺单独制了烤网夹,双层带柄,超大号苍蝇拍状,中间掀开夹食材,两层都是网格状的铁网,用来烤制蔬菜、小饼最好不过。 一并送过来的,还有福珠定制的刷酱散料盘,盘子又长又宽,阿余好奇地端起来看:“这么大的盘子,咱们用的过来吗?” “到时候够用就不错了,我特意多做了几个。”福珠心道:傻丫头,到时你就知道食客为烧烤痴狂的模样了。 田氏和吴氏也看着新鲜,林庭在脑袋里琢磨这炊具的用法,只有阿茂和阿余,叽叽喳喳围着福珠问,什么时候用这火炉做菜,让他们开开眼。 “我看是你们嘴馋了吧!”福珠还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嘛。 一直话少的林庭今日破天荒地开口了:“我也想知这烤炉的用法。” “既然咱们林师傅想知道,那今晚咱们就开炉试灶,先烤上一轮!”顺便教教林庭手艺,到时候她一个人怕是烤不过来。 烧烤这个东西,就是食的时候方便快捷,但准备工作可不少。午间食客渐少后,福珠指挥着阿余将猪肉切成指肚状,放佐料提前腌上,否则下午可来不及。 还有个精细活——削竹签。双手合拢粗的竹竿,林庭刷刷一顿劈削,就变成了细签,剩下的尖头,留给阿茂了。 面前的场景,让福珠脑海中浮现出陆离用筷子削竹签的模样,这几日都没见他来过,以往他出远门,都会派人来知会一声,若不是真遇上什么事了?福珠忍不住担心地想。 有福来上新,酒楼那边也得让牛厨子过来学炙肉,既如此,福珠驾着驴车亲自去了“一线天”。 福珠到的时候,酒楼里热闹的很,这边接待的都是富贵之人,不必赶着上工,所以食饭早晚无所谓,全看心情。 牛大厨正在厨间激情地指挥徒弟呢,哪里忙不过来,他便冲过去帮忙,别看他嗓门大,可是从来不辱骂下属,急了眼,便自己来做,福珠看他火急火燎的模样,太像爆米花了,温度够了,噼里啪啦地炸开,拦都拦不住。 这里从厨子到小厮都认识福珠,这是他们酒楼起死回生的秘诀,所以福珠进后厨没人拦着。 “牛师傅的手艺渐长啊!”福珠走近的时候,他正卖力颠勺呢。 “诶!董娘子来啦!”他扭过身来,将锅交给徒弟:“看清楚了,你自己来。” “走,咱们去楼上。”陆离可是吩咐过他,董娘子来了,可以直接去他那个雅间。 “我也待不住,只需找个安静的地方,有新菜上新,我把细节跟你交代交代。” “这也没个安静的地方,咱们还是去二楼。” 也是,酒楼里食客不少,还是去二楼吧。 福珠把烧烤的事给他讲完,又补充:“烤架烤网你们不用担心,我给你们也做了一套,要是不够用,随时打新的。” 她饮了口茶:“不过,这个没有菜方子,炙肉也不难学,但得亲自去学,你看是自己去,还是派别人去?” “当然我亲自过去,这帮小兔崽子学不好,到时候砸了咱们招牌可就毁了。”牛大厨一方面想学炙肉,另一方面还想尝鲜今晚的烧烤,光听描述就馋的不行。 “不过,你还可以带着几个徒弟,等回来帮你打下手。”福珠替他想到。 “董娘子说的对,我带上两个机灵的!”牛厨子夸赞道:“还是您想的周到。” 不是我想的周到,是你脑子里想别的呢!福珠猪心里默默想。 临走时,福珠还是忍不住问:“陆公子这几日可来过酒楼?” “东家昨天来雅间坐了大半日。”牛厨子无奈地说:“我们谁也不敢打扰他,一直到酒楼打烊才离开。” “我们公子真是仙人下凡,不吃也不喝,就这么干愣愣地独处。”牛大厨感叹。 福珠可以确定,这家伙肯定是遇上烦心事了,相识了大半年,对这个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好,那我先走,今晚不要忘了去有福来就好!”福珠说完,出了雅间的门。 驾着驴车,走到半路,她又掉头,去了陆离家,看看他是否在家,顺便邀请陆母今晚小聚。 来开门的是张嬷嬷:“小娘子来啦,快进来。” 福珠怕时间来不及,没进屋,直接将邀请之事告诉张嬷嬷:“我就不进去坐啦,食铺那边我得回去看看,我怕出乱子。” 福珠想了想,又加了句:“顺便帮我转告陆公子,有时间和陆伯母一起来。” “今日一整天没见过他了,若是他回来,我一定转告他。”张嬷嬷对陆离的神出鬼没毫无波澜。 “好,那就麻烦张嬷嬷啦。”福珠若有所思,看来他家人也不知他的行踪,可真够神秘的。 这下,福珠更确定,陆离此人绝不是坊间传闻的又惨又弱,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人物。 福珠没有拒之千里的意思,目前为止,一直是人家帮助自己,她也不会刨根问底,就当不知道罢了。 和张嬷嬷说完话,福珠直接回食铺了,正好肉菜江送货来,福珠问他打听木炭的渠道:“果木炭为最佳,若是找不到,普通大炭也可。” “果木炭?”肉菜江发出疑问:“从未听说过啊?” 福珠这下心凉凉了:“就是用果木烧成的炭?” “大礼朝果树稀缺,哪有多余的用来做炭呐。”肉菜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福珠。 “好,那就用普通大炭吧”福珠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法规,绝对不要触碰朝廷的逆鳞,尤其还是为了口吃食。 “夏日炎炎,不知需要木炭作甚?” “今晚不若留下来用昼食,到时你就知道了。”福珠神神秘秘道。 “真的!那我便不客气了!”肉菜江高兴道:“待我将菜送完便回来!” 他也是个极讲究的人,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不知从哪里淘来的羊腿,说是抵饭钱用的。 “这羊腿,够在这小铺子连着食上七八日了。”福珠推脱道,这个朝代羊肉稀缺,价昂贵,尤其是成色好的上等肉。 “承蒙你照顾我生意,而且自从和贵食肆合作上,因着你的名气,这附近的食摊都用我的菜。”肉菜江心里明白,他的生意得了有福来的助力。 他话头一转:“而且,给我的老主顾送个礼,让她时刻念着我,生茬来了也挤不走我!” 福珠见他也是很有诚意,遂收下了:“若是下次还带,就不让来了!” “好好,这次不赶我走就成。”肉菜江踱着方步溜达到后院,看见烤架,大概懂了木炭的用法:“用炭炙肉?没有糊味儿吗?” “只要火候掌握的好,不仅没有糊味儿,还有特殊的焦香。” 除了木炭的焦香,还有香料的焦香,就是福珠手底下正在研磨的胡椒粒、孜然粒、干辣椒、茴香粒等,更种刺激的香混在一起,乍一近闻,将肉菜江呛得打喷嚏。 鲜猪肉块,按照三肥两瘦的原则串成串儿,平时大大咧咧的阿余,总是对美食有种特殊的耐心。鲜肉软滑,总是从指间滑落,还会扎住手指,不过阿余很快就找到了诀窍。 除了肉串,福珠临时还准备了时蔬,筐子里堆着各式各样的串,福珠暗下决心,以后还得招一个新工,就这几个人,就算串到手废业供不上。 外间的食客越来越少,来小院聚餐的人越来越多。赵尚书一家今日也到了,福珠昨日告知了两家,但胡县令今日有案子要处理,胡夫人不愿留他一人吃独食,所以便没有过来。 安御医午食的时候得了小厮的传话,他必到啊。下马车的时候他感觉衣服又紧了些,看来得做几件新袍子了。 福珠与他是老熟人,到了自行喝茶,必要的时候还要打个下手,福珠名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参与制作过程的食物,会尝着更美味。 第52章 烧烤之景 喧闹的码头 人到的差不多了,福珠开始升火烤了。即便后来再有赶来的人,也可以随时加入进来,不存在食别人残羹剩饭的尴尬,这就是烧烤的魅力之一。 福珠把肉菜江带来的羊腿也串成肉串儿了,现宰的鲜肉,色深红,斜阳的黄晕斑驳地打在竹筐里,显得它浓墨重彩。 羊腿皮厚,裹以大量油脂,刀刃切下去直打滑。福珠心道:此羊生过得富足,或许是只羊头头,总之少不了它的一口草。 食材鲜活,才能最大地挥发它的本味,河里刚捞上来的黑鱼,掐头去尾,斩掉脊骨刺,再一分为二串在竹签上,无需额外佐料,直接上火烤。 “小姐,此鱼在泥水里长大,总是带着股子土腥气,是否用黄酒去腥?”林厨子看见福珠大胆直接的烤法有些慌,毕竟今日来了几位大人物。 “无事,烤完了有香料压它的邪味。”福珠正和阿余鼓着腮帮子生炭火。 林厨子实在是没眼看,幸而是木炭,要是大柴,主仆二人早就变成狸花猫了。 “还偷笑,要不是阿茂那笨脑子将水洒在上边,我和姑娘能出这么大的笑话吗?”阿余反驳道。 好在经过二人的努力,炭火终于燃起来了,福珠将闯祸的阿茂叫过来看火了:“用扇子勤煽着点,千万别让它灭了。” 福珠和阿余抽个空洗把脸去,夏日本就炎热,汗珠子直往外冒,加上连熏带呛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田氏与吴氏将食材一一搬出来摆好,尚书夫人与赵凝儿也帮忙从屋里拿饮子,出来时看见摞了一桌子的食材,惊叹道:“珠儿今晚要做满汉全席吗?” 赵凝儿把饮子放在一旁,因着不敢用手碰,实在是码的太严实,挪动一个,可能就塌了,所以福珠看见赵凝儿在那边扭着身子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像极了对某物好奇的大型犬。 安御医见这众多食材,一定是顿大餐,难掩欣喜:“福珠这丫头是要把整个夏天都烹给我们食呐。” “不同的肉、还有着各式各样的菜,我们食大锅炖嘛?”赵凝儿好奇地问。 她又自顾自道:“不过这个炉子看着也不像炖煮的?” “此为烤架,这些食材都是炙着食的。”福珠答道。 烤架上已经整齐地码了一排肉串,福珠不时地转动签子,顺便指挥阿茂将调料摆到她右手边的小桌上。 一开始,院子里的人不觉得有什么,可随着烤炉上的肉滋滋冒油,从未闻到过的香气传到众人的鼻子里,大家都坐不住了,纷纷围到烤架四周。 火候到了,福珠撒上磨好的香料,边烤边用芭蕉扇加大火力,这一扇不要紧,孜然粉浓烈的气味,夹杂着炭烤与肉的焦香,令众人都坐不住了。 其他人碍着尚书的面子,将将忍着馋虫,安御医可是不管这些的,他率先开口:“福珠丫头,这肉串何时熟啊,老夫被这香味馋的受不了了。” 福珠抬头一看,就连她娘与二婶儿都在一旁等着呐:“现在就可以食啦!” 考虑到签子有些烫,福珠将烤串放到方盘里才递给他们。 满满两大盘肉串,一盘辣味儿的,一盘原味的,还没上桌,已经被拿光了。 相对于传统的蒸肉和煮肉,炭烤可以给食客带来焦嫩的口感,加上来自西域的香料:干椒的辣、胡椒的麻、孜然的芬芳,令炙烤有了更丰富的口感。 里边的人是吃上了,外边刚下工的路人,正两腹空空地往家赶,闻到院里的异香,都驻足深吸上两口气,于是就更饿了, 回家的步伐更快了,心里念想着:等有福来出了新菜品,一定要带上老小大吃一顿来。 只尝了两串怎么能过瘾呢,另一边的炙鱼肉也熟了,相对于有嚼劲的肉串,烤鱼兼具焦与嫩的口感。 外表看起来烟熏火燎的干巴,像上过战场打过仗的黑鱼,但筷子轻轻一戳,嫩白的鱼肉便露了出来。携一口肉放进嘴里,焦脆的外皮集聚着调料的咸香,盐粒将化未化,和里边的肉中和起来,味道刚好。 林大厨看了一遍,几乎能掌握火候了,牛大厨也不逊色,烤了两把串,软中带脆,火候稍大,却独有他的风味。 “调料味浓郁却不突兀,恰好给肉串蒙上西域香的面纱,真是奇妙的搭配,仿若去到了那个遥远的边疆。”牛大厨对福珠更加刮目相看了。 既是来学手艺的,牛大厨正经起来,也是非常严谨的。 他让徒弟继续跟林大厨学着,他去福珠那边学习炙蔬菜。 长茄完整地串在竹签上,连绿蒂都没去,紫色的外皮慢慢炙烤成红棕色,另一边还有炙青椒,绿韭、鲜菇、手掰肠、卤水豆腐等等。 烤时蔬用料不同,宽大的毛刷,先在烤网上刷上炸好的苏子油,熟透后再蘸上调制好的蒜蓉辣酱,福珠将两边利落地刷匀,新蒜与鲜椒的激烈碰撞,与干调料不同,既鲜活又刺激。 炙软的紫茄软趴趴地,福珠用竹刀剪去尾蒂,剖成两半,涂上浓稠的辣酱,寡淡如水的内芯瞬间变得令人食欲大开。 “奇怪,怎的这炙过的豆腐如此筋道软弹。”赵凝儿道,她是个重口味的,不喜软趴趴的口感。 “你再尝尝这个炙嫩韭,一口豆腐一口菜,比小葱拌豆腐还好食!”赵尚书不愧是个专业的老饕,烹熟的食材还能给你搭配出新花样来。 除此之外,刷了蜂蜜,烤的红彤彤的鸡腿也上桌了,安御医拿起一个,扯了老大一口肉:“滑、嫩、甜、辣、香,小小一只鸡腿,快把五味集齐了。” “这里还有炙苦瓜,御医可要尝上一尝?”福珠举着烤熟的苦瓜逗他。 他轻咳一声:“我还是更喜肉些,稍后再说吧。” 福珠笑笑,将苦瓜刷好酱料,递给了赵夫人和田氏她们,食完肉用来解腻最好了。 光食肉与菜总是感觉肚里空空,下一轮便是烤主食了:馒头横切成三块,两两串在竹签上,烤至表皮干酥,喜欢咸口的可以刷上合口味的酱汁,就着菜与肉,风味更足,哪怕什么都没有,干用来食也能尝到丝丝回甘。 馍片厚实,中间夹不住肉,但食了是真管饱。 若烤馍是用来饱腹的,那炙小饼算是“零食”了。单薄的面饼,拿在手上轻飘飘地没什么分量。表皮蘸着一层白芝麻,提前烙熟,再上火加热,只需微微烫手便要下火,不然就糊了。 无需用刀切,两手拇指轻轻一掰,小饼就豁开个大口子,腾腾的热气直烫手,阿茂在一边:“哦豁哦豁的叫。” 不过其不如白吉馍,如宣纸般厚的饼皮加上东西也没什么实感,所以福珠教给他们,只需将面饼对折,隔着饼攥住炙肉,一手用力撤掉签子,就有了主食和肉。 喜欢大葱的还可以铺上切的细长的葱白,仿如食烤鸭,不讲究的直接撕上几缕葱丝,铺上效果是一样的,反正都要入口,这是阿余‘极简’的生活态度。 因着饼皮薄,炭香更加入味,肉菜江狠狠咬了一口感叹:“刚才那股似有似无的熏香,终于入口了。” “其实将松塔铺在炭火的上边,松香四溢,滋味更盛。”福珠特意说来,诱着他找些松塔来。 “果真?”肉菜江嚼着嘴里的羊肉串小饼,急急地问。 福珠见有戏,于是给他细细说来:“其实炙肉的火源,用除过烟的松树枝子为最佳,可惜我朝树木稀缺,不可妄取。炭火乃退而求其次之选,故铺上松塔可还原松树枝的香气。” 肉菜江喜好烟熏香,又听见了松木香,肯定是坐不住的:“明日我便寻人去山里捡松塔。” “烦请江老板多多益善,越多越好,我全部买下。”福珠道。 山上每年掉落的松塔不少,只要赶在雨季腐掉之前收集起来,可等夏末采集树梢上新鲜的。 吃饱喝足的安御医还想着他的老友,询问福珠可否带走些,怕人觉得他贪吃,还特意解释道:“可不是我偷用,是给宁王与沈老头带的。” “您不说我也准备给宁王殿下与夫子带上一份,那就麻烦御医代劳了。”火还没熄,福珠与林大厨又烤上了:“因着这东西还是刚出炉的好,所以要想赏味它的最佳风味,还是来烤架前食现炙的最好。” 羊肉串、猪肉串都各自带上了些,羊肉味膻,特以山羊尤甚,而且肉紧,炖煮还好,烤出来根本咬不动。 不过能尝出来,肉菜江带的是贵人所用的关外绵羊肉,膻味淡,肉弹软,给宁王殿下烤食,也不会下了面子。 黑猪肉与羊肉炙烤后看不出差别,只是好的羊肉带着奶膻味儿,黑猪肉味淡,则更好地与香料融合,品不出本味。 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他们是尝不出差别的,因为很多人辛苦一辈子,根本尝不上一口羊肉。条件好一些的,买些制皮淘汰下来的老山羊肉来食,柴瘦如老树,腥膻如羊尿,谁家要是煮上一锅,真是半个村都能知晓的程度。 或许是虚荣心作祟,福珠来到本朝还从未听闻过:羊肉难以下咽的说法,毕竟食羊是金钱与地位的象征,也或许在他们心里,羊肉味本该如此。 芭蕉扇一摇,小院里的香气又飘起来了,街坊四邻在自己家都被香迷糊了,碍着大家都是做食铺的,不好意思去敲门,只静静等着新菜上新。 第53章 老醋烧肉 大乌龙 肉菜江不愧是京都菜市的头号大倒,第二日,满筐的松果随着蔬菜就送来了。依着他家伙计的话:只要他惦记上的食材,就没有他弄不来的。 他让伙计带话:“松塔有不少,要是用的多,他就多找些人赶在雨盛之前尽量多捡些。” 这东西放不坏,且消耗量大,福珠当然应了。 林厨子倒是有点小意见:“咱们自己找人也是能捡的,这一筐子松果便100文,10筐子就是一两银子了,有点忒黑了。” 福珠欣慰,自己的厨子会替食铺精打细算:“只是咱们几个人,食铺和猪场都忙不过来,哪还有精力顾得上来。有些银子就让该赚的人去赚吧,不能得来的银钱都是咱们的。” 自己找人当然是好的,尤其是在城外边找些难民,工钱也便宜,想必肉菜江也是这么办的吧。 牛掌柜又带着小厮来学过几次,以他的厨艺,掌握好火候不是件难事。关键是调味,只要福珠将磨好的调料送到酒楼,两边就可以同时开烤了。 因着烧烤在夜间食才最有氛围,上新之前,福珠特意将烤架摆出来小烤了几次作为预热。 烧烤的魅力,古人也逃不过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地步。每次烤完的食物,不等叫喊,就被围着的众食客给抢光了。 就连多次来的老主顾也分不到,福珠心里暗暗开心,大家对烧烤的热情,就如这七月流火,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 在众人的催促下,烧烤摊子毫无预料地支起来了。 天气燥热,傍晚太阳下山后,由于食铺紧挨码头,时有凉风吹过,许多食客都愿意将桌子挪到外边,热火朝天地聊天、饮酒、食串。 如果不爱码头乱哄哄的环境,可以留在屋里,由阿余上菜,若是还嫌里屋吵闹,还可以去酒楼安安静静地吃。 现在酒楼也很有名了,引得许多京中的达官贵人跑来京郊食饭,一到傍晚,跑堂的小厮,腿都要跑断。 若说酒楼热闹的话,码头那更是火热。尤其是天黑以后,来码头的都是市井人家,肉串不便宜,羊肉串更贵,但是猪肉串价格便宜些,只要有正经营生,好好过日子的家庭,食顿饭的银钱都能掏的出来。 这些人往往不拘小节,有的人没位置了,三四个陌生人还可以主动拼一桌,填饱肚子,另叫上几杯甘蔗饮子、乌梅饮子、凉茶,聊到铺子关门才离开,有缘的还能多交上几个朋友。 还有走镖的汉子,是不拘银钱的,果酒、烤肉、烤时蔬配饼子,再叫上几盘凉菜,几个同伴在码头边的小桌一吃,客居他乡的陌生感也被眼前的人间烟火气冲淡了。 因着烧烤的热情,最近有福来声名鹊起,吸引了不少外地人前来用饭。 某日,夫妻两口带着儿子前来用饭,那孩童六岁上下,带着晋都口音,皮肤雪白,这“下火”的日头都没能将他晒黑,长着一双狐狸眼,总是笑眯眯的朝她打招呼,福珠对他倒是印象深刻。 一家三口日日不落,除了早饭,铺子不开门,其余两顿饭,都会准时出现在食铺。 这日,夫人领着小公子又来用饭了,那孩子闷闷不乐,福珠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想看来是淘气被爹娘训斥了,转头去处理食材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那小公子不开心竟与自己有关。 今天这一家坐到临近关门的时辰才起身离开,谁知刚走出门去,那小公子甩开他娘亲的手,跑向福珠,使劲抬头望着她:“福珠姐姐,我很喜欢你,思来想去我要娶你为妻!我娘拦着我不让说,不过我还要告诉你,因为我明日就要走了。” 福珠捏捏他的脸蛋,笑着问:“你才多大,就想着娶妻了!” 周围的食客也被逗笑了,问过小孩的母亲,才知一家是河东来的,明日便要启程回家了,因而此顿是在饭馆的最后一顿餐饭。 福珠一听,看来这奶娃娃是舍不得自己的手艺,逗他玩儿:“那你可请了媒人,聘礼多少呀?” 这下可把他问懵了,拉着他娘的衣袖寻求帮助。 “娶妻要三媒六聘的,你还小,爹娘还未曾给你准备。”他娘遗憾道。 “那我舍不得福珠姐姐怎么办?”小公子这下着急了。 “那我问你,是因着饭菜舍不得福珠姐姐,还是因为喜欢福珠姐姐呢?”福珠问道。 “都喜欢,可我一想到离开铺子,就更难过了。” “傻孩子,那是因为你舍不得饭馆的美食才想带福珠姐姐走的!”他娘慢慢解释道。 “可咱们这次来京城,姑姑不肯跟咱们走,福珠姐姐也不肯离开,我喜欢的人,都没能带回去。”小公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福珠蹲下,与他齐身,认真道:“福珠姐姐的家人都在这里,怎能轻易跟你离开,我们不能强迫别人。” “哦,阿惑明白了。”小公子转头问他爹:“爹爹,可是姑姑的家人在河东,怎不肯与我们回去团聚?” “姑姑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她不愿,我们也不能强求。”男子顺着福珠的话说道。 小阿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我觉得她在这里过得不开心。” 小孩子能看出来的事,大人又岂能看不出,只是无奈更多罢了。 福珠不知也不问其中缘由,只想哄小孩子:“那阿惑明日合适动身,可否有时间来食铺用午食?若是来不及,我将饭菜送到码头,为你们践行。” “姑娘不必如此,他只是小孩子,哄哄就过去了。”女子推脱到。 “这是我与小公子的情谊,夫人不必想太多。”福珠直起身道。 “好诶!福珠姐姐,那我明日可以带姑姑和表弟来用饭吗?”阿惑问道。 “当然,客随主便,阿惑的客人,邀请谁来当然是阿惑说了算。”他被教育的很知礼节。 夫妻二人一听邀请姑姑出来,也不反对什么了,像下了决心,女子道:“那就麻烦姑娘了,明日我们五个一定会准时来的。” 因着他们老家是河东的,除了招牌菜之外,福珠还特意给他们做了那边的菜品,奇怪的是,这道菜不是她前世在山西学到的,而是在北京的菜谱上学到的,算是有些渊源了吧。 未到用午食的时间,三大两小就提前到了,还好福珠早有预料,怕他们着急赶路,提前准备好了。 阿余给孩子和女眷上的是甘蔗引子,男子饮的则是清凉的大麦茶,因着夏日,店里的菜品多为清爽解暑一类。 先端上饭桌的是绿豆冻肘、凉拌皮蛋,肘肉刚从冰窖里取出来,上边还飘着凉气,里边的胶原蛋白Q弹,又凉又滑,食完暑气全消。 阿惑母亲给另一女子夹菜:“此物我尝着很新奇,味道辛辣呛鼻,细细回味却甘醇无比,尤其是这蛋黄,胶且黏,想乳酪般在舌尖慢慢化开,口感也是极好的。” 那女子饮子也没喝,只用筷子尝了一口碗里的皮蛋,什么话也没将,只点点头作为回应,仿佛食了魂一般。 男子见妹妹如此,心里难受又心急,想要训斥她,却碍于饭馆人多口杂,只得忍住干叹气。 糖醋排骨与老醋烧肉一齐出锅,这是今日特意为他们烹的,不然后厨是不开火的。 因为凉面与拌菜占了大头,而且后厨守着灶火热,还要提前准备烧烤的食材,索性就把中午的热菜切了。 糖醋小排是鲜红,那老醋烧肉一对比就是暗红色了。与小排的酸甜不同,老醋烧肉飘着一股浓厚的醋酸气。 外形与扣肉相似,筷子头厚度的大片肥五花,被蒸的软烂黏密,肥肉部分的胶质都被焖化了,微微透明,只筷子轻轻夹,就碎在盘里了。 两小孩抱着酸甜的小排啃,三大人看见老醋烧肉倒是愣了一下,那呆滞的女子主动夹了一口,肉质软糯,无论肥瘦一抿即化,柔化了,胶原蛋白还在嘴里撕扯,瘦肉丝带着些纤维感。 即便处于盛夏,老醋烧肉也不会让人觉得肥腻。究竟是菜好食,还是菜触动了女子,福珠盘账间隙,之间她的眼圈泛红的,将哭不哭的。 她兄长倒是没说什么,只劝道:“先用饭,我说的你再考虑考虑,一会咱们出去说。” 主食上的是用井水淘过的鸡丝凉面,碗里的面条圆滚筋道,鸡肉块加姜片用白水煮过后,放凉,手拆成细丝,与芝麻酱拌到一起。 不过仅有芝麻酱,面条会糊嘴,福珠加了黄瓜条与豆芽解腻。除此之外,麻酱汁子也颇有讲究,不是单纯的用凉水搅活。 浓稠的麻酱先滴入香油提香,再放入麻油提味,为了使其滋味更丰富,先放糖,再放醋,咸味不是来自于盐,而是壶里的老酱油,这下色泽与口味都有了。 搅和道酱体绵密丝滑,再洒些白芝麻,口感层次更丰富了。 口味重的还可浇上蒜汁子,亦或淋上辣椒红油,这个就凭个人口味单独加了。 主食与硬菜食完了,再饮上一口温润的丝瓜滑肉汤溜溜缝儿,丝瓜提前去了皮,嫰瓤像结的一层丝绸,喝道嘴里,分不清是舌头滑些,还是丝瓜滑些。 几人食的畅快,后半段好似忘了那些烦恼事,那女子竟将碗里的面与汤食的干净,夫妻话里话外全是感激。 临走之时,男子偏要付账,福珠不肯,双方正在拉扯之时,听闻“情敌”消息的陆离匆忙进门,他以为这是强娶之人,上去一把就将男子扯了个坐墩儿。 弄得福珠很是尴尬,夫妻儿人也懵了,只那悲伤的女子在陆离进门的瞬间,脸色大变,她没想到在此地遇上了小叔。 陆离将福珠拉到身侧,自然注意到了他二嫂,但他脸上没有惊讶,食铺谁都有可能来食饭。 那男子知陆离是误会了,扶着桌腿站起来解释道:“我只是想给银钱,不是来捣乱的。” 她夫人也忙解围:“看看,这是闹了个大误会。” 阿惑惊地刚回过神来,拉着他母亲的手:“叔叔,你为什么把我爹推到,还有,你拉着我福珠姐姐的手做什么?” 这下轮到福珠陆离二人不好意思了,陆离用眼神询问福珠,福珠笑着摇摇头,他顿时红了脸。 银子最后还是给了福珠,一行人走后,陆离听食客念叨才知:陆岸口里的提亲之人就是刚才离开的小孩儿,他这一出,就是个笑话。 陆大公子心里又羞又恼,默默捏紧拳头:陆岸,这几日必须去猪场铲粪! 福珠知他匆匆赶来,正好有多余的菜,净了手便能食。 大碗的鸡丝凉面,并几块排骨和烧肉,分别放在骨碟里,福珠见他饭桌底下的拳头,起了逗弄的心思:“快尝尝这道老醋烧肉,是用陈醋、香醋、米醋一起烧熟的,夏日开胃解腻。” 果然,碟子还未放到桌上,陆离就闻到一股酸味儿,他心想:这姑娘鬼灵精怪,什么都瞒不住她,这不正借着菜嘲笑他呢。 福珠在一旁暗笑:怎么不醋死他呢! 陆离虽说刚丢完脸,却没忘掉正事,二嫂刘氏离开以后,便让陆禾吩咐人跟着她了,这还是分家以后第一次见到她,看她干瘦的样子,便是没少受陆林的磋磨。 他们如何相处他不管,只要别来祸害福珠就行。 陆离心烦,跑到荒无人烟的山里风餐露宿,没有重要之事,不准陆禾打扰他。 烧鱼、烧鸟、烧老鼠他都受够了,终于见到一顿“人饭”,尝上一口醋烧肉,这肉只闻起来酸,食起来却是甜咸口的,先煸后焯,故而口感软如蒸蛋,与“硬菜”风丝毫不搭,就这样,一口肉、一口面,陆离风卷残云地将面“喝”净了。 福珠给阿茂使眼色,又端上来一大碗凉面,并几串热好的炙肉,隔夜的肉串更入味了,同时口感更焦了,嚼起来费牙许多,但嚼碎肉块的过程,又很有征服感。 两碗面下肚,陆离这下真饱了,反正无事,索性就留在饭馆等回话,凉茶他不爱,倒是喜好新出的甘蔗饮子,冰凉中和了饮子的甜腻,激发了甘蔗自带的清香,乃嗜甜之人的夏日首选。 陆离帮福珠摆好烤架,陆禾才传话:线人已归,他只能先回一线天。 “又要离开了?我还说晚上请你食炙肉。”福珠见他要离开,问道。 “只去去便回。”陆离回道。 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正在悄然变化。 第54章 咕咾肉 酸甜赶走一切烦恼 那就是短暂离开一下,就该干啥干啥吧。 因着炙肉实在火爆,福珠给饭馆又添了一套烧烤家伙事儿,一线天酒楼的那套应该也到了,半个京城的人都被这股烟火气吸引而来,福珠又要忙起来了。 二嫂刘氏送她哥哥刘赫到了码头,开船时间尚早,几人找了个安静的茶棚,刘氏刚才食了不少东西,这会看着有点精神头了。 刘赫见自己的小妹被磋磨成这样,还是想把她劝回去:“他在京城的名声可是越发大了,我与你大嫂来了十日之久,也没见他露面,你莫不是还想那陆二对你能回心转意?” “我愧对爹娘,怎有脸回去?”刘氏垂着头,看着桌上的粗瓷茶碗。 女子会站在女子的角度看问题:“可是宣娘,陆二打着咱们刘家盐商的旗号,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了,爹已经向族里发了话,不准再姑息陆林,你这边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如今元毅还这样小,我也舍不下他。”刘宣看着幼子道,她知道陆林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开,当初她一厢情愿嫁到京城,就已经背信弃族,先又要家里为她和离之事操心,她刘宣没这么厚脸皮。 刘赫夫妻怎不知她的顾虑,别的也不再劝,只叮嘱她要好好保重自己,另外有福来饭馆的餐食不错,掌柜的人性也好,不要老闷在府里,多出去走走。 刘宣根本没留意掌柜的是谁,唯独记得那道家乡的老醋烧肉。还有在那里见过的陆离,心里更加不安,后边夫妻二人说了什么,她一点没听进去。 倒是这些话一字不差地传到了陆离耳朵里,他先前猜的不错,借着他岳丈家盐商的渠道,陆林搭上了三皇子一脉。刘赫话里话外,刘家并不认同陆林,急切地想跟他划清界限。 他们现在矛盾大的很,只等接下来陆林如何做了,麻烦事多了,就不怕他露不出马脚。 即便酒楼的炙肉也卖的火热,陆离还是愿意回有福来,顺便把二哥一家的事交代给他,毕竟上次在鸿香居,福珠间接与陆林结下了梁子。 即便是陆离见多识广,看到有福来这坐了半条街的热闹场面,他还是不由地感叹:盛世之下,国泰民安!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捉住幕后之人,让百姓安居乐业。 福珠与林大厨一人掌管一个烤架子,前几日还硕大的芭蕉扇,不到月余,比济公的扇子还惨。 谁都没得清闲,田氏管账,吴氏烙饼、阿茂跑外堂,阿余负责里屋,要刷洗的餐具把宋老太堆起来了。 本来夏日是肉类的淡季,烧烤摊一支,猪肉的消耗量比冬日还多了,猪场那边也忙着养猪。 福珠边烤边跟陆离念叨她近日的烦恼。陆离就站在她一边,帮她递料,给食客递串儿。 间隙,福珠就递给他一串,有时是猪肉串、鸡腿、肋排、还有各种时蔬,烤饼子,他接过来就这么站着食完了。 弯月高悬到头顶,食客渐渐散了,福珠终于得空,陆离叫她到后院,将陆二与他的过节说给她:“另外陆林这人,鼠心狼肺,若是发现异样,速速去酒楼找付掌柜。” “还有,今日来的那几个人,里边有陆林的妻,就是我二嫂。”陆离怕他们夫妻使坏,把他们一家子的关系网都告诉福珠了。 “就是那个情绪最低落的女子吧?”福珠对陆林的印象更快了:“他那妻子,一看就是生活不如意的,自己混的风生水起,背地里干的什么事?” “即便她过的不如意,却也要提防她替陆林做事,总之,一切加小心。”陆离提醒她。 “对付这种人,的确要多加个心眼儿。” 陆离没多留,直接从后院离开了,这时阿余他们刚食完饭,换福珠来:“小姐,你也赶紧去用饭吧,不然饼子凉了咬不动。” 那烫面小饼热乎的时候松软有咬劲儿,等凉了之后,是极其费腮帮子的。 福珠费劲地咬着面饼,一边想:半月以来,全是吃的餐馆里的边角料,明日一定要开个小灶,赚这么多银子,还要委屈着自己的肚子不成? 哦,还有陆离说的,要多找人,再这么下去大家伙会累死的! 谁知,第二日刚开门,陆禾就带着帮工来了。 阿余在外边擦桌子,看见瘦的跟猫似的小姑娘,赶紧唤福珠:“小姐!快出来下!” 福珠在后院捣鼓肉呢,她说了要给大伙改善改善,自是不能食言。 她两手油汪汪的,左手还拎着块猪肉,有股“母老虎”的架势。那小姑娘肩膀瑟缩的厉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家小哥,这是谁?”福珠把肉递给阿余,拿了抹布擦手。 “我家公子说让我把人送到姑娘这里,让你看着差遣就行。”陆禾说着,把这姑娘的卖身契交给了福珠。 福珠展开一看,这丫头也是逃荒来的,老家是淮扬的,没有名字只有姓氏,最后的东家写的是自己。 “好,回去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陆禾办完交代的事,便回去了。 福珠打量着她,她也偷偷地看福珠,见她害怕又好奇,福珠不再逗她:“可饿了?平日里别人都唤你什么?” “平日家人唤我三妹。”她怯生生地说。 得,那就是个数字代号,还是没有名字:“来了这里,就唤你阿鲤吧,以后的生活像鲤鱼一样,如鱼得水。” 福珠看她衣服没有阿余和渍娘来的时候穿的差,或许是陆离命人提前换了衣服。 阿余到她身边搭住她肩膀,由于体型悬殊,阿鲤整个人都被搂进怀里:“以后接罩你!” 福珠被阿余这大姐大的气势逗得发笑:“阿鲤新来,你们可别欺负她!” 阿余去擦桌子了,正好教给阿鲤,后来,相处了半日,才知道,这丫头不用教,别看她瘦弱,擦桌子洗碗拖地,干的比谁都麻利,福珠决定让她先帮宋老太刷餐碗。 阿鲤就这么简单地加入了大伙,福珠介绍完,还得忙活厨房里的猪肉,这天气,不加调料腌制,干这么放着,没多久就臭了。 夏季胃口变差,除了想吃冰的就想吃凉的,福珠打算做个酸甜可口的小菜替代每日离不开的鸡丝。 老式咕咾肉,这道菜以前算不上热菜,只是文人贵族的茶点,至于是什么时候菠萝咕咾肉演变成大菜硬菜的,福珠也不知从何时考证。 这个朝代找不到菠萝,这个季节也找不到代替它的山楂,所以只能用白醋来寻酸味了,做最传统的咕咾肉。 用肉也是有讲究的,要用猪的前肩膀上不带肥肉的那部分,这块肉称作“玫肉”。 “玫肉”切成拇指大小,拌调料、葱姜蒜末并鸡蛋清抓匀,虽说现在的猪肉腥味小到几乎没有,但各种食材都带有自己的气味,去腥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对家鸿香居想复刻,食客却不买账的原因。 腌好的肉块多次蘸水裹面粉,裹到它炸毛,像刺猬一样,就可以下油锅炸了。 凉锅凉油直接下锅,“文火慢炸”,炸的要像小酥肉那么脆,才能在出锅后,让芡汁侵袭焖软的速度慢些。 等锅里的肉炸至浮起,丝丝冒油泡,福珠把里边的肉捞出来,一遍不够,还要复炸,将里边多余的油脂逼出来,防止一咬一口油。 前世她在食堂里吃饭,后边的同学咬一口炸货,那油喷到她白短袖上了,那小胖同学急的他眯着眼睛哭,也不知道他真没真哭,反正他睁眼不睁眼也看不大出来。 从此以后,福珠做菜,一定要复炸的,生怕自己吃成前世那同学。 肉炸好,咕咾肉的味道是从何而来的?当然是芡汁的功劳,起锅先放白醋,然后放白盐,“要想甜,先落盐”,最后才放糖,这次用的糖不是普通的白糖,而是千辛万苦买来的□□糖,炒制后的糖色呈焦黄色。 用筷子蘸点汁子尝尝,甜、酸、咸要达到一个平衡点,既不可盖过对方,也不能被对方压了风头,霸道的醋酸味也被抚的柔和,味道才叫适中。 炸玫肉裹上粘稠的甜酸芡汁,颜色红艳,像是抛光一样的盈透。 蒸上一锅白米,用咕咾肉佐着食,大日头也阻不住胃口大开。头出锅,切进些新鲜的嫩笋,配合辣椒、葱白、蒜蓉起色提味。 甫一放入口中,笋是甜酸的,里边却爆汁,就连辣椒丁的外边也是甜的,芡汁将食材兜满了,无处可逃。 福珠最爱咕咾肉,外壳半酥半软,内里肉嫩多汁,口感滑如鸡肉。“玫肉”不带肥瘦,瘦肉里又分布着油花,比分层的五花肉还会长,作为猪全身上下最抢手的部分,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肉放凉了,我当零嘴都能食一盘子!”阿余扒完一碗饭,紧接着又盛了一碗。 阿茂有时都吃不过她:“你就食吧,看看你这肩膀,快有林大厨的宽了。” 阿余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高壮的身体:“哼!我这肩膀是用来保护小姐的,再说,小心我揍你!” 阿鲤初次食饭,不敢上桌,上了桌还不敢夹菜,阿余给她用公筷夹,后来用勺子舀:“多用些,身体壮了,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众人以为阿鲤开始只低着头食饭,后来泪水越来越多,碗挡不住了,急的阿余:“小姐,我没欺负她!” 阿茂道:“我也没说什么吧?” “呜呜,小姐做的肉好食,阿余姐姐对我也好!”阿鲤哭花了脸,这下更像小猫了。 阿余讪讪,这是被她感动哭了呢。 第55章 鲜肉月饼 家好月圆 有了阿鲤,阿余他们不用再腾出时间刷碗筷去了,果然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断断续续又忙了月余,福珠一直加着小心,好在铺子一切太平,没闹事之人,倒是陆林的妻子刘氏时常来用饭。 前几次都是中食过来,后来知道飧食更热闹,便改了时候,时辰早就带着孩子,时辰晚就独自一人。 来这里用饭,有专门小厮驾车,穿着不俗的贵人不在少数,但坐到关门还未离开的独身女子不多,福珠想不注意都难。 尤其是临近中秋,刘氏的忧思好像更浓了,几乎日日来,先是坐在屋里用饭,等到人少了,便拿着饮子坐到外头,望着越来越圆的月亮发呆。 还有半个月中秋,福珠提前在孙木匠那里定了月饼模子跟匣子,不然用的时候再赶就来不及了。 这是有福来第一次卖月饼,也是福珠来这里后的第一个中秋节,这个节日蕴蓄的思乡之情,比过年还浓烈,重视程度也堪比春节,人们大都会拿着鸡鸭鱼、水果还有月饼奔走探望,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福珠询问了田氏吴氏、林大厨,发现礼朝月饼虽唤作“月饼”,但馅料样式匮乏的很,只有芝麻馅儿。福珠又去询问赵夫人、安御医,发现这贵族用的月饼馅料多一点,也只是多了枣泥跟豆沙。 至于外皮呢,就是白面夹了糖揉了皮,然后像包饺子一样包起来,压圆上锅蒸,这让福珠接受不了,这么有意义的节日,竟然用“死面饼”庆贺,且让她来为大礼朝百姓开开眼吧。 虽说蒸锅也能凑合做月饼,但烤月饼花样才多呀,家里有现成的面包窑,这下派上用场了。 咸口月饼福珠打算做鲜肉、蛋黄馅,若是接受不了咸口的,那还有甜口的:五仁馅儿、豆沙馅儿、枣泥核桃馅儿、黑芝麻花生馅儿,对于不同的馅料,还要搭配不同的月饼皮,总有一种对你口味。 月饼种类繁杂、口味差异也大,福珠打算先烤制一波内部试水。 阿余阿茂听闻要烤月饼,可把他们高兴坏了,连晚上跑堂都有劲儿了。 第二日,只有林大厨与宋老太在有福来值班,福珠带着其他人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准备月饼馅。 昨晚的豆沙与枣泥便在大锅里整好了,黑芝麻也提前炒熟了,甜口馅料做起来不难,但与之搭配的外皮,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甜口馅料食起来甜腻,所以外皮要清淡且“厚实”,来中和那股子腻死人的甜味儿。 沁血的红豆泡发后放入大锅焖煮,睡前填上最后一根木柴,可以小火咕噜半宿。 第二天醒来,满屋都是豆子的清香。红豆被煮的绵软,砂砾感的内芯缓缓流出来,豆子外皮泛着粉红,早上众人没用饭,一人一碗豆沙拌白糖,空气里都是甜的。 剩下的红豆馅用铲子加糖碾烂,然后上锅再次炒香。 黑芝麻不用上蒸锅,但是要两次上炒锅,芝麻粒提前炒香,磨成芝麻碎再次炒到抱团。 小火将黑芝麻碎里的水汽慢慢析出,芝麻馅料越饱越紧实,因着加入素油的缘故,愈发细腻柔软。 因着做法相同,福珠将甜口馅料交给田氏,吴氏在一旁按照福珠的配方活饼皮。 阿余带着阿鲤敲鸭蛋黄,宋月将腌足两月的咸杬子送过来了,竹篮里是一个个黄泥蛋子,清水洗净后,敲开里边,清灵的蛋清,硬质的蛋黄,轻轻用手一托,两者便分离了。 福珠正给蛋黄的碗里倒酒,阿茂将肉馅也剁好了,只等福珠加调料。 刚剁好的肉馅松散,不加任何处理,烤出来的馅料如渣土般的口感。 所以对调味的要求是:精、全、准,不能多也不能少,香油、黄酒打头阵,与猪肉末接触的时间越长,邪味祛的越好。抓匀后,还要放糖、盐、水葱末,酱油,鸡蛋黄连着清在碗里打散,一齐倒进肉馅里,继续上手抓。猪的夹心肉鲜嫩,吃水效果好,慢慢的,肉馅会凝成半胶质的肉糜,外边的水汽全被肉吸收进去了。 阿余敲完蛋黄,去田氏那边帮忙了,枣泥核桃馅刚好出锅,满院子飘着枣泥的甜香,与豆馅不同,枣泥馅是魅惑的、诱人上瘾的,加上核桃碎炒制,油脂与甘甜的碰撞,后世妥妥的糖油混合物,让阿余忍不住:“小姐,不用烤月饼,这馅料我能抱着啃一盆!” “你这丫头,食完一盆,莫不是要撑的拉肚子了!”福珠被她夸张的发言逗笑了。 阿鲤把需要的瓜子仁、核桃仁、松仁、花生仁剥好皮,加上黑芝麻仁,五碟子堆的小山似的果仁,只待汇成文人雅士口中的“五德。” 吴氏过来看,感叹道:“这都是好东西!” “东西好,寓意也好,这五种果仁代表的是仁义礼智信之美德,此乃月饼中的谦谦君子。”福珠指着碟子道,不过也是略有遗憾,其实花生仁不在五仁当中,后世的橄榄仁作为缺失的君子,在本朝实在找不到,便只能让红衣花生来替代了。 不过只要果仁新鲜,不拿冬瓜泥、萝卜丝来以次充好,便是好东西。后世多用冬瓜泥加香精掉包成各种口味的糊嘴月饼,咬一口将牙膛糊的严实,呼吸不畅便会嚼的干呕,咽也咽不下去,上也上不来,食个月饼,痛苦万分。 不过五仁月饼的馅料都是真材实料,即便有讨厌的青红丝,好在果仁是真材实料的,这个做不了假,从用料来说,也可称得上“真君子也。” 馅料齐备,吴氏活的面团也醒发好了,水浆皮月饼用刻好的模子,上边刻着月饼的口味,只需要将擀好的剂子搁馅团成球,往模子里一摁,“啪”再往桌子上一扣,带着花边的圆月饼便好了。 翻毛月饼与酥皮月饼需要收口不拿褶子,收的薄了会吐馅儿,收的厚了不成型,这个活计便由福珠母女和二婶来做。 为了区分软皮月饼,福珠特意刻了“月饼章”,蘸上红曲粉水,往粉白的团子上一扣,红艳艳的,甚是醒目,月饼自此便有了归属。 面包窑宽大,这次包的月饼不多,便一股脑都放进去烤了,期间一行人也没休息,忙着收拾备料,毕竟之后要消耗不少原料。 田氏与吴氏还好,几个小的心不在焉,阿余剥着瓜子。时不时抬头看着烤窑,阿鲤动动鼻子,阿茂填完柴,热也舍不得走,怪只怪麦粉与油脂碰撞的香气,馥郁浓郁。 好不容易熬够了半个时辰,月饼出锅了,鲜肉与蛋黄月饼做成了苏式风味的水油酥皮,甜口月饼分别做成水浆皮和翻毛两种。大小形态不一,圆的、扁的、鼓的、大的、小的,还冒着热气。 福珠真怕他们会撑到走不动路,所以将一块月饼切成四份,这样能把味道试全,还不涨肚子。 这一切开,从层理能看出水油酥皮与翻毛月饼不同,水油酥皮是酥在外,翻毛酥皮是秀在内。 众人不一而同,先尝的咸口的,因着以前没见过,充满了好奇。 “酥软、咸香,没想到咸口的月饼也如此可口。”吴氏年纪大了,在她的印象里没有接触过咸月饼,接受起来也会有难度,昨日她还与田氏念叨,肉馅月饼要是卖不掉怎么办?就像甜咸粽子的甜咸之争一样,甜咸搭配好了就是永动,搭不好就是敌人。 “这蛋黄沙沙的,越嚼越上瘾!”阿余拿一块放入口中,嚼碎了都舍不得下去。 “将这几种口味尝个遍,喜欢哪个就拿一整块食,又不拘着你们,只是怕积食”福珠尤其怕阿鲤害怕不敢伸手。 福珠拿了一块鲜肉月饼,里边馅料塞的足,烤出来鼓鼓囊囊的,中间“鲜肉月饼”四个红字都被顶散了:“其实啊,这咸口月饼还有云腿的,用松塔炭火熏过的猪腿,吊在通风处风干,从深秋到腊月,油脂乳化流失,剩下薄薄的胶质,瘦肉则更加细腻,切成肉丁,就是做什么,那味道都妙极!” “那咱们也晒猪腿!”沉迷于蛋黄月饼的阿茂只捕捉到这几个字。 “傻子,那叫云腿,猪腿都被你叫俗了!”阿余纠正他。 阿茂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小姐,是云腿。” “要腌猪腿,最早也得入秋,天气转凉,不然就臭了!”福珠指着空中的苍蝇飞虫道:“再说也惹不起它们!” 这东西“身体”不大,容量不小,自然是很解饱,一人一块月饼就饱了,阿余和阿茂也只一人食了两快,剩下的,福珠打包给宁王、安御医、赵尚书和胡县令几家送过去了。 熟悉了一天流程,对自己的步骤也越发熟练,再干两天,实现量产应该没问题。 因着福珠第二日要带着阿余去铺子卖月饼,所以将宋月、曹大娘拉来帮忙。 隔日一早,食铺门前便戳了牌子:鲜肉月饼、浆皮/翻毛五仁月饼、蛋黄月饼、浆皮/翻毛红豆月饼、浆皮/翻毛黑芝麻月饼、浆皮/翻毛枣泥核桃月饼,满满当当写满了。 瘦陈和胖高来了一看:“嚯,除了黑芝麻,都闻所未闻呐!”说罢,两人冲到前头将各种口味都买了一块,福珠贴心道:“这边有切好的试吃品,可尝过后再挑着喜爱的口味买。” 这两人摆摆手表示不用,他们胃口大。 这一举动还是心思细腻的女子最受用,纷纷夸福珠贴心,尝过之后,又开始夸赞月饼味道好。 水浆皮只薄薄一层,掩不住馅料的甜,乃嗜甜人士的首选。牙口不好、对糖度接受力低的人便可以选翻毛月饼,只轻轻一咬,片片的酥皮便落了一地,像鳞毛一般。 许多年轻人更爱水浆皮,有些走亲访友考虑到老人的,多数会选翻毛皮,有的直接大手一挥,每种都来上两样,管他什么,总之味道都差不了。 需要访友的食客用竹盒子拎走了,买来自己用的就简单用蒲包包上,麻绳一扎,省银子又轻便,还有更高需求的:譬如馈赠师友、上司,用蒲包会显得不重视,而且盒取“和合”之意,衬中秋也应景。 所以福珠特意准备了漆盒,黑底红漆金边,四周用金漆描了竹子、桃花、蝙蝠的图案,样式是极贵重的,当然价格也是极高的。 还有人不用包,直接端着盘子坐在铺子里食,刚出锅的蛋黄月就被送过来了,到食客手里,酥皮已经被耨的湿软,一口下去,黑芝麻兜着蛋黄一齐裹挟入口,蛋黄醇香回甘,黑芝麻苦涩甘醇,酥皮没有味道却增加了层次感,苦、咸、酥、干,看起来冲突的搭配,却是越嚼越香,那年轻人食完一块,顾不得擦嘴角的渣渣,便又买了十多块蛋黄月。 京都的百姓一开始对咸口月饼接受度一般,但仅限于尝之前,安御医食完鲜肉月饼,觉得其他口味都逊色许多,饼皮酥中带脆,粉中带韧,使劲按压,内馅还能挖出汤汁来。 宁惜锦更爱枣泥核桃馅的,枣泥细如脂膏,泛着浓烈的香气,枣子本身的甜度大,用牙齿切断,还扯出丝来。 枣泥是软的,核桃是脆的,带来多层的口感体验,细细品味,核桃外皮有点苦涩,咀嚼出的油脂,马上就与枣泥融合了,是名副其实的甜、香。 宁王尝了一口五仁馅的,冲着这名字,他偏爱此月饼。五种果仁在一起翻炒,加糖浆猪油凝结成团,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掰开后,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是哪五仁,没有肉,依旧能嚼出脂肪香。 尚书夫人则更爱翻毛月饼,饼皮细腻口感清淡,外边看着瓷实噎人,切开后可以用“层峦叠嶂”,她不禁感叹:“皮薄如纸,如吹雪轻透,却层次不穷,雅趣至极!” 有福来的月饼,从口味、形态、寓意无不俘获大礼朝百姓的偏好,自是火爆非凡,尤其是福珠将“五仁”的涵义用红纸写了贴在外边,又招来了许多墨客来此品鉴。 福珠同时供应一线天的月饼,实在是忙不过来,陆离有一日过来,听她诉完苦水,立马从酒楼调了五个小厮去帮忙。 这才解了她的烦恼,陆离则被投喂了满肚子的月饼、烤肉,回去的时候,手里还拎着好几盒子月饼,福珠叮嘱道:“人情往来别忘了走动,不够再来取。” 离中秋越来越近,为了应“团团圆圆”的景,放入漆盒的翻毛月饼增大到半斤重,漆盒也变为双层,馈赠贵友更显大气。 陆离将月饼提到皇宫,不久便传出来,有福来的月饼深得圣上夸赞,家家都要尝尝这皇上称赞的月饼。 中秋节的氛围也被推到了至高点,丰收之季,劳碌一天的百姓,粮食满仓,与家人同坐,一桌饭菜,花前月下,家好月圆,这是平凡人素朴的追求。 第56章 火锅 金花卉钗 旅居在京都的游子们,来食铺购几块月饼,与好友同享之。中秋当晚,食客不减反增。 有福来里外坐满了人,大家不分你我,举酒庆贺,食肆里外都是欢声笑语,把思乡的忧愁冲淡许多。 刘氏带着幼儿元毅也来凑热闹,因着没有落单的女子,所以福珠邀她与自己同坐。 赏月品月,再听上一嘴笑话,有食客点菜就去烤,没人便坐下食饭,中秋在忙碌中圆满地度过了。 八月过半,天气渐渐转凉,坐在屋外畅饮到深夜,恐要冒着腹泻的风险,是时候请食客回屋里坐了。 烧烤退场,接下来就是火锅的天下了。福珠托肉菜江找到一个好手艺的锻打师傅,这次要打的不是铁锅,而是铜制双耳暖锅,大口宽腹,既薄且轻,仿制獠人所用,易于导热熟食。 火锅这吃食,非常简单,只要有容器、食材还有配料就可以直接开涮。至于它是什么属性?麻的、辣的、酸的、鲜的,由火锅的灵魂——锅底来决定。 京都人口从东西南北、四面八方而来,口味偏好大有差异,秉持着“包容、贯通”的原则,福珠将东北酸菜白肉火锅、老北京铜锅、羊蝎子火锅、菌汤火锅、猪肚鸡火锅、川渝火锅统统端上饭桌。 有福来和酒楼猝不及防地撤掉了烤架,正在人们阔别炙肉的时候,聪明的食客已经在屋里享受上了咕噜噜的火锅。 在福珠心里,火锅属于半自助饮食,仆从只负责将食材端上桌,剩下的由食客自投入,熟后自捞而食,至于先放什么、熟到几分,自行决定。 胡县令夫妻听闻改了菜品,不等儿子休旬假,急赤白脸地赶来与第一批食客,尝到了这口美味。 只是美味太过眼花缭乱,几人举着菜单无从点起,还是福珠站在饭堂中央,给食客们解释:“菜单第一页乃锅底类型,每锅可选上一种锅底投入铜锅,翻到第二页是三种不同的蘸碟,味道各异,顾客可根据自己的喜好点上一种或多种。再往后就是要往锅里涮的食材,有荤的素的,生的、熟的、半生不熟的,喜欢什么便点什么。” 胖高往后翻了几页,惊叹:“这么多食材,都可以往里加!” 福珠微微一笑:“种类繁多,还请食客酌量择取。” 话落,食客们开始哄哄地商量点什么,许多人从锅底就开始纠结,纠结都想点上一遍,怎么一次只能选上一种? 胡县令与夫人选了酸菜白肉锅底,看了干碟的介绍里有辣椒,果断选了麻酱碟儿和油碟儿,到时候两人可换食之。 至于食材,不拘银钱,两人将喜欢的都点上了一遍。本来以为今日来了这么多食客,得等上好一会儿,胡县令将菜单递给阿余,饮子喝了一口,手里的杯还没放下,阿茂就端着锅子出来了。 铜锅放在桌中间,用带着火星的活炭将木炭引着,锅里的汤底慢慢地沸腾起来了,酸菜白肉锅底金黄乳白,汤清味淡,酸菜脆爽咸鲜,猪肉细腻肥嫩,涮什么都是神仙味道。 酸菜软烂,白肉肥腴滋腻,胡县令刚想夹第二筷子,阿鲤已经托着木盘上食材了,同时端上来的还有两人的蘸料碟。 放在胡夫人面前的是麻酱碟,拳头大小的白瓷碗里,顶端撒着满满的花生碎,用筷子轻挑,底下以麻酱为主,暗红腐乳慢慢晕开,像钟乳柱里的云纹,韭菜花梗细长,提味却不呛人。 油碟里的香油底沉着蒜泥,爱食辣的再淋上些辣油,加上荽菜末、葱花搅拌,里边的糖化了,只食起来有丝甜味儿,还能捕捉到它的踪影。 涮熟的肉片往油碟里一滚,肉精薄,香油可以给食物降温,糖又锁住食物的鲜,一口下去便打破了人们对火锅的质疑,一筷子接一筷子停不下来。 胖高点的羊蝎子火锅,里面的羊脊骨随着热汤上下翻滚,已经熟到脱骨的肉可以直接食,汤底滚烫辣红,带着些微麻微辣,滋味醇厚,他与瘦陈喜辣,两人不约而同点的干碟。 干蘸碟虽单薄,口味却是最厚的,挂着汤汁的黑鱼片往碟子里滚一圈,食材挂着满满的料,先充满口腔的是花生碎的香、芝麻粒的油、白盐的咸、辣椒面的辛,花椒的麻,鲜嫩的鱼片并这些味道,也变得霸道起来。 万物皆可涮的火锅,能食的、能找到的,当然是一股脑往里丢。凤爪弹嫩,与爆辣的川渝火锅乃是绝配,鸡爪在嘴里耍上一圈,食客额头爆汗,舌根子辣的哆嗦也不停,尽情享受大麻大辣的快感。 大众食客对猪肚、猪肝、猪肺、郡肝、鸭掌、黄喉、猪血、猪脑花、鸭肠、肥肠等这些不入流的“下水货”接受良好,尤其是尝过“五彩猪脑”的胡家夫妇,火锅里的猪脑花被赋予了更多滋味,胡县令称赞道:“脑花嫩似豆腐、细如油脂、盛过羊髓”。 老北京铜锅固定搭档是猪肉,滚肥的猪肉裹上麻酱,斟一杯滚烫的新酒,京都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一下就被唤醒了。 就连一向追求“素食主义”的才子李渔,也迷上了肥猪肉的“甘味”,鲜笋与肥猪肉煮成一锅,甘味融入山中之笋,就变成了文人心里矜贵的“鲜”。 这股鲜味还真是收获了不少文人的喜爱,最先带动这个浪潮的还是宁王,作为地道的京都人,到饭馆毫不犹豫地点了京都铜锅,光点肉食显得俗腻,故而宁王勉为其难地点上了几份时蔬,黄瓜片清新、菠菜鲜甜、冬瓜软烂、生菜爽口、藕片梗揪,即便火锅味厚,也盖不过其原味。 唯有山笋的本味与肥肉的甘合为“鲜”,将铜锅的滋味发挥到极致,宁王大喜,食三碗笋捧腹而出,为其作词:“笋味难觅,厚酒肥肉,至清至浊,百味滋荣,缥缈飞天苦寻挚鲜。” 故而,人人都想将宁王的挚爱滋味品上一品,众人惊觉:“果然鲜美!”如此,成功掀起了一股“铜锅鲜”的浪潮,就连后山的笋芽都要被拔光了。 任凭城中的人如何沉迷铜锅,陆离只听福珠的推荐,选了奶白的猪肚鸡锅底。 陆离在马背上颠簸数日,最需要一道清淡的锅底来抚慰,只是菌汤锅底被点完了,不然,香蕈入清水煮沸,散发的淡淡菌香疗愈脾胃,用饭的同时还能养胃。 羊肉片瘦韧、猪肉片肥嫩,香脆小酥肉泡了汤汁,软的没了骨头,肉肠有肠衣的保护,还是一如既往的弹牙,炸豆腐泡兜满了汤底,满嘴爆汁,嫩豆腐软而不烂,卤肉的咸被中和了,鹌鹑蛋却挂上卤味;河虾鲜甜、木耳厚朴、茼蒿清爽、豆芽脆润,福珠怕陆离食不饱,让阿余又上了好些主食:手擀面、宽粉、米饭统统端上了桌子。 最后,陆离饮一碗提前盛出来的猪肚汤,绵滑醇香,清爽不腻,提心吊胆的忐忑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家的归属感。 食完火锅,免不了沾一身“锅气”,陆离用完饭,自行去后院的僻静处透气,望着空中那轮残月,才发觉中秋已过月余,未免不生出“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的惆怅。 福珠见他颓丧的模样,心中自是不爱多事,还是忍不住过去道:“残月疏影,心中难免怅惘,不知陆公子为何啊?” 陆离低头,入目的便是小娘子流光的眼睛,眸光璀璨如星子。 此情此景,陆离内心无比奋然,他摸索着袖子里藏了多日的金钗,心里反复斗争,忍不住将昝钗握在手中,鼓起勇气塞到了福珠手里, 福珠趁着月光细看,陆离给她的是一副金花卉钗,钗尾的花瓣团簇,流光溢彩,本想夸赞师傅好手艺。突然,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陆离:“公子为何意?” 簪钗自古便是相期始终的“正妻”信物,女子佩戴于发间,贴近皮肤,朝夕耳鬓厮磨,故有“朝暮伴君画搔头”之意,所以福珠第一反应便是将昝钗塞回陆离手中。 陆离顺手接过,没有塞回福珠手里,只是将簪钗轻轻插在福珠的发间,看向那副璀璨的眸子道:“只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姑娘难道还不懂我的意思吗?” 福珠想把簪钗拿下来还给他,却被陆离摁住手:“姑娘今日如此慌张,可不是董娘子的性格。” 他将福珠的手轻攥在手里:“董娘子何不问过自己的内心,再来拒绝亦不晚。” 福珠要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嘴边,也忘了自己还握着陆离的手。 片刻,晚风吹过,福珠头脑清明了些:“我与你地位悬殊,表面上你虽是酒楼的东家,但相处这些时日以来,你的谈吐、气度、所接触的贵人,还有你总之,这些都不是普通商户能做到的。”福珠忍着没说,那神神秘秘的行踪,更让人断定,他绝不是普通百姓。 不过陆离猜到了,他接着福珠的话茬道:“还有我莫名的失踪,对吗?” 福珠没想到他自己点破,迟疑地点点头。 “我不是胡来之人,此时关系重大,等合适的时机,我自会与你解释。”陆离认真道:“还有,我是真心对待姑娘,绝无二心,这一点我得自辩。” “好,你的行踪我不追根问底,但我也有要言明的东西:我董福珠永不做妾,且吾乃善妒之人,容不下妾室,成亲后不可拦着我经营生意,也不可能逼我生孩子,更不可重儿轻女!” 福珠一连串说完,任谁听完,每一句都是大逆不道,陆离却淡然一笑:“姑娘所说,亦得我所认同,所以你不用担心。” 福珠以为陆离回被她的话惊恼,谁知他如此淡定,到底是她想的多,还是他想的少了:“希望陆公子好好消化消化我说的话,不必急于答复,今晚之事,我只当公子头脑一热,暂不做数。” 福珠抽出自己的手:“陆公子有反悔的机会。” 这下换陆离着急了:“我不用消化,今晚的答复亦是日后的答复,你问我千百次,也是同样的答复。” “不可,改日反悔胜过往日后悔,我们都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福珠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好,那便听你的。”陆离与她交代:“明日我还要离开,归期不定。” 陆离摁住福珠的动作:“簪钗不要着急拔,就放姑娘那里,若我真反悔,回来再拿,可行?” 话说道这个分上,福珠也不好再拒绝,只在陆离转身的时候,将簪钗拔下来揣到宽袖里。 第57章 四喜丸子 福禄寿喜 自那日晚上,福珠又好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陆离,有时候她会将宽袖里的发钗拿出来端详,钗尖圆润,纯金的钗身华靓,延伸到钗尾,没有繁琐的坠子,七朵花瓣,大小形态各异,飞浮在花心,张扬着生命力,花药也雕的栩栩如生,末梢恰似随时能被吹飞的金粉。 “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福珠摸索着发钗,念着陆离此人,思虑着两人的谈话。要说对他没有感情是自欺欺人,但是要硬逼着她为了男人顺应这个朝代,福珠做不到。 无论何时,女子都要有自己的精神支撑,即便是成了亲,妇人的所有归属,绝不能毫无保留地寄托在那个男子身上。 长此以往,时间会拔掉她身上的翎羽,磨平棱角,失去傲气,自己都看不上自己,丧失了选择的能力,灵气也消耗殆尽,最后只能任人磋磨。 多想无益,还是搞事业要紧。昨日傍晚,铺子里来了奴仆,说是府里的太夫人过寿,来这里订几桌火锅宴,主人家还叮嘱,凡是食铺里的,其他招牌吃食也都点上。 询问住址时,福珠大悟,是京中显贵的家主,因老人住在京郊,偶然尝了有福来的吃食,对此喜爱有佳,故而寿宴也要添几道有福来的菜品。 福珠向奴仆细细询问了人数,客人的饮食喜忌,再次确认好地址与时间,奴仆才离开。 既是来祝寿的,必会携家眷同往,何况奴仆定了足足十余桌火锅,寿宴的规模可见一般。人多了,口味也就杂了,火锅可以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除此之外,福珠要做的菜,也要兼具酸甜苦辣。 除了客人点的菜品,福珠还单独给寿宴配一道四喜丸子作为饭馆的特殊心意。 祝寿讲究喜庆,所以这道寓意“福禄寿喜”的四喜丸子刚刚好。 寿宴还有几日,福珠已经提前告诉肉菜江要准备的食材,尽管量大,幸好可以提前筹备,倒是不慌不忙。 这天,还发生了件趣事儿,从蜀地来的商人点了川渝火锅来食,滚烫麻辣的火锅,配上干碟儿,简直是麻上加辣,沈夫子和安御医光是看,都觉得嘴皮子发胀。 好不容易赶上休旬假,沈夫子赶紧与老友约着来尝暖锅子,沈夫子喜爱养生,安御医什么都行,便迁就他,点了鲜香清淡的菌汤锅底。 铜锅端上桌的瞬间,沈夫子感觉呛到的嗓子都被净化了,将切的精薄的五花肉片放入锅中,裹上厚厚的麻酱,芝麻增香却不夺味,体验的全是食材的本味。 两桌邻座,是辣与淡的两极口感。那桌的商人见安御医两人食的如此清淡,不屑道:“要说这锅子,还是麻辣的过瘾,这霸道的口感,与爷们相配!” 呵,安御医和沈夫子怎会听不出,这是讽刺他俩呢,胖御医道:“时节热燥,羊肉性温,辣椒助热,容易内生燥热湿邪,年轻人又食的杂,注意实火上涌,小心后不利啊。” 说罢,那商人顿感屁股火辣,自己这几日排便不畅,莫不是跟这有关系?被辣红的脸更红了,安御医见他的样子,就知自己说中了,转身对阿余道:“给邻桌的客人上两杯菊花茶,就当是我请客的!” 福珠在柜台听个全部,憋笑憋的难受,沈御医啊,可是知道怎么挖苦人的。 阿余不管这些的,菊花茶马上就送到两人面前了,茶色淡黄,浮着几朵鲜花瓣,那商人忘了羞赧,忍不住端起茶碗来饮了一口,花香四溢的液体泛着甜,咽进灼干的喉咙,唇齿间还有菊花的余香。 原先以为辛辣的食物只能与酒相配,饮了菊花茶才知,竟还有如此解火的饮子,有了它,食辣子再也不怕上火了。 他又饮了一大口花茶,悄悄看一眼邻桌,发现那胖老头看着自己笑,有些不好意思:“老丈,刚才说话多由得罪,实在对不住。” “无妨,年轻人心高气傲,出门在外也要收敛脾气呀!”安御医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吵吵也就过去了。 福珠见此景,这不就是现代版的火锅鄙视链嘛,在川渝火锅店不吃辣是大忌,她上学时去火锅店聚会,点的鸳鸯白汤锅底也被“嫌弃”过。 想到此,福珠打算上新鸳鸯锅,虽然千年后白汤锅底会被川渝地嫌弃,但是现在可以让食客同时体验两种“极”与“极”。 福珠的图样并不精准,所以锻打的时候与工匠不断沟通调整,断断续续忙了两日,做寿宴的日子也到了。 因着两家都在京郊,距离并不远,所以福珠做的菜也是外送的,听那家的仆从说,厨房里忙的锅碗瓢盆乱飞,进去都怕误伤到自己。 阿余好奇:“得多大的席面呐?” “无关乎大小,是厨子间有矛盾。”那仆役说完,便去指挥装车了。 福珠和林大厨一人一灶,抓紧赶菜,林大厨在给里脊肉裹糖衣,用特制的大勺上下翻动,小臂的肌肉一鼓一鼓的,这是个要功夫,费力气的活。 福珠这边的锅里煮着盐水菜,她实在翻不匀那么多菜,所以选了轻快的活儿。片刻,福珠用笊篱捞出烫好的菜心,将其摆到四喜丸子的小碗里,便可以装车交工了。 福珠这边收拾清了,那边的席面应该也开了。忙过午食,大家也饿了,吴氏正在烙饼,福珠将特意留好的四喜丸子端出来,阿余看见,雀跃道:“还是小姐想着我们,今天出锅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多馋!” 白瓷金边的小盅里,躺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丸子,汤汁清亮,只飘着几滴油花,看似清淡,鼻间的香味却掩不住人。 阿鲤端起小盅抿了一抿汤,鲜甜无比,沾了汤汁的丸子外皮软嫩,用勺子轻轻一戳就碎了,阿余尝了一口:“好似点的豆腐脑!” 福珠笑笑:“我们小阿余的词汇量越来越丰富了,快赶上美食评论家了!” 外皮过过油,即使浸汤蒸煮过,依然保持着弹而不糟的状态。阿鲤偏爱这种清淡口的,不言不语,拿了吴氏新烙的饼就着吃。 光看外表,以为是纯猪肉馅的,细嚼内里还有拍碎的荸荠碎和笋丁,正好祛除了肉的肥腻感,却又不失猪肉的细腴。 田氏尝了夸赞道:“比狮子头要清淡,在夏日里食也不觉得荤肥。” 寿宴上的食客也是同感,淮扬菜讲究细致精美,润滑的肉圆一上桌,就把人的目光吸了去,手慢的人都没抢到,即便是上了年纪的寿星,也胃口大开的食了两个。 肉圆看起来平平无奇,食起来口感却扎实,明明是荤菜,却又带着清淡素雅的香气。 “当然啦,狮子头是红烧的,偏重咱们北方菜的浓油赤酱,四喜丸子是用的淮扬做法,兼北方的咸、色、厚,并南方的鲜、脆、嫩。” 后世的四喜丸子是加淀粉糊将丸子团起来,但福珠用的是荸荠末的天然胶质,增加爽脆口感的同时,还摈去了猪肉的荤黏。 再有,猪肉的肥瘦要恰到好处,多一分肥,少一分瘦都不行,不是四六肥,更不是三七肥,是凭的一种感觉,精确到得嫩汁却不能出油的状态。猪肉的处理也有讲究,不是切,更不是剁,而是经过粗斩细切方得颗粒的口感。 “其实我还放了虾肉泥,所以食起来更鲜甜!” 福珠说着,舀了一大勺四喜丸子,满足地食了一大口。 阿鲤看得:嘶,小姐好舍得,这么美味的食物一口都撩没了。 福珠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开始逗她:“让我猜猜,小阿鲤又舍不得吃食了?” 大家都笑了,实在阿鲤有她的食物理念,别的人是恶狠了就吃疯了,她是更舍不得吃,一点一点地省着吃,毕竟是大锅饭,导致有时候她就夹了一筷子,就被抢没了。 只有福珠知道,这是被饿狠了,阿鲤头发枯黄,一看就是从小没吃过饱饭的,又忍不住强调:“以后我们小阿鲤都不会再挨饿了,喜欢的食物就要大口享用,不要担心消失这个问题,咱们下次还会做。” 阿鲤重重点头,学着福珠舀了一大块丸子塞进嘴里,以她的吃法,切碎的肉团汁水都流失了。 大块的丸子里兜满了汤汁,在唇舌间爆开,加上充沛的咀嚼感,她感叹道:“还是大口吃肉爽呐!” 福珠欢笑:“说话越来越像阿余了!” “像我一样粗鲁些,力气还大,就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去!”阿余搂过阿鲤的肩膀:“以后大大方方的,别害怕,有小姐和我罩着你!” 看阿余开导阿鲤的样子,感叹道:“我们阿余长大了,如今也是创实的大姑娘了!” 他们都在变好,一切都朝更美好的地方前进。 铺子里正忙着准备飧食,那家的奴仆又来了,福珠记得装完车已经付完尾金了,因着他留下的那句话,不怪她多想,上前道:“老丈,可是菜品有不满?” 那管家笑道:“并不是,我将四喜丸子的寓意转述给家里,老夫人甚是欣喜,我家老爷说给他挣了好大的面子,让我特意给您送赏钱来。”另一家子则是被堵的有口难言,连带着他也多得了三个月的月利,真是沾了这里的福气, 说罢,将钱袋子塞到福珠手里,坠的她手疼,足见装满“硬货”。 福珠客气地将管家送走,到后院将钱袋子拆开,好家伙,里边掺和着金银锭子,这家老爷大方的离谱。 既得了赏钱,也要共享,尤其是秋老虎的天,灶间的活计实在难熬,所以福珠给林修包了个大红包,以高温补贴的名义发出去。小阿鲤还得了串铜钱,她来的时间最晚,没想到自己也有。 她心里高兴,小姐一视同仁,但她却不愿接:“我也派不上用场,不累赘大家就算好了,我不能要这赏钱。” “傻孩子,说什么呢。”田氏不会说别的,只觉得这孩子懂事的过头。 “你是我们食铺的一员,就有你一份,你不愿接这赏钱,难道是想跳槽了?”福珠给她分析道理。 “我不是”阿鲤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福珠见她吓怕的样子,属实太没安全感,软了语气:“阿鲤,不要总掂量自己在铺子里的价值,慢慢来,给自己成长的时间。” “好,我听小姐的。”阿鲤抹了把眼泪,双手接过铜钱,开心地笑了,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奖励呢? 第58章 虎皮肘子 有客从远方来 自那天开始,小阿鲤开朗多了,答复客人的话也变得脆生生的,俨然变成了合格的“跑堂使者”。 天气渐凉,火锅这吃食越来越受欢迎,尤其是新上的鸳鸯锅,迁就伙伴还不用委屈自己,与此同时,福珠还添了新口味:清油锅底、菊花锅底,汤底咕噜噜的,热气腾腾的氛围愈发与深秋应景。 菊花火锅带着淡雅的清香,很多食客接受不了花瓣和鱼肉的撕裂感,属实被冷落了几日。 还是那个喜辣的商人,看见菜单上有他喜爱的清油锅底,点完又想起那胖老头说的话,又加了个菊花锅底给自己败火,甭管有没有用,起码心理作用是安慰到了。 清油锅底可不是清汤,一字之差,千差万别,福珠特意在其后面备注了“麻辣”,与其他辣口火锅不同的是,它以清油作为锅底,辣椒、麻椒加的不必川渝火锅少。 那商人起初对菊花锅底同样爱答不理,但是那股素雅的香气总往他鼻子里钻,还有野菊靓黄的颜色,实在抓人眼球,他涮了豆腐片进去,味清甜、微苦,又涮了羊肉卷,薄薄的肉片沁满了花香,是与众不同的味觉体验。 周围的食客看见锅里飘着的几朵野菊,还有商人沉醉的吃相,也纷纷点上一个菊花锅底,尤其是嗜辣的顾客,解馋的同时,还能养生。 这几日刘氏带着陆元毅来的次数也多了,一如往常,飧食来的迟,走的也晚。 陆离从鲁地回来直奔饭馆,因着带着外人,今日没有从后院进门,正巧和要离开的刘氏碰个正脸,陆离这次倒是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二嫂。” 刘氏躲不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带着儿子匆匆走了。 福珠见到这尴尬的场面,走过去问:“你和她也有过节?” “没有,虽然陆林无恶不作,我这二嫂从未掺和过他的事,不过也没说过几句话。”陆离和福珠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上扬,带着欢喜。 “或许她也知道,陆林做的事不光彩,觉得对不住你们吧。”福珠让陆离去后院坐,跨过后门,没了铺子里的吵闹,福珠才道:“这些日子,我觉得她的日子过的不好,总是愁绪满面,而且前两日,手臂上还带着淤青,像是鞭痕。” “像陆林那种禽兽,虐待妻儿之事做出来也不稀奇。”陆离鄙夷道:“不过你放心,我往后绝不会这样。” “咳!”终于,身边的人受不了了,发出声音打断两人。 “哦,忘了介绍,这是迟武,祁靖的副将,这次与我一同回来探亲。”陆离淡淡道,显然是对刚才的打断不满。 “迟将军好。”福珠对出现在陆离身边的官员已经习惯了,哪天就是跳出个皇帝来也不稀奇。 迟武高壮,比陆离还要高一个头,五大三粗的汉子,不修边幅,络腮胡往外炸着,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开口却是个憨的:“姑娘好,嘿嘿!” 不用想,陆离肯定是秘密做他的事去了,福珠也给两人上了鸳鸯锅,陆离点的是酸汤锅底,迟武嗜辣,福珠给他推荐了川渝火锅。 福珠往酸汤锅里下了猪肉卷,刚要往辣锅里放时,被陆离抓住了手:“迟副将会自己食,不用管他。” 说罢,看了一眼迟武:“对吧?” 迟武哪里敢说他没见过这锅子,只学福珠将肉卷投进去:“会的,姑娘不用麻烦!” 见陆离往外捞肉,迟武也学者他把肉往油碟里蘸,麻辣刺激的口感,甫一入口,感觉毛孔都舒张开了。 迟武竖起大拇指:“味道绝了!” 陆离默默摁下他的手:“吃食都堵不上你的嘴。” 福珠告诉他:“旁边的是酸梅饮子,可用来润嗓。”看了眼陆离,接下来的话又咽回去了。 这顿饭,迟武食的肚子溜圆,比军营的伙食强多了,得了陆离的吩咐,先离开了。 陆离刚刚看出她的迟疑,特意等迟武离开,小声说道:“他走了,若有话,可以说了。” “若刘氏不是坏人,下次来,我想问问她是否需要帮忙。”福珠也小声问道,毕竟不像帮个恶人,反过来再咬你一口就不值了。 陆离以为福珠要说他走之前,要考虑的事,谁知是关于陆林的,略有点失落:“据我了解,刘氏出身盐商,性子娇惯单纯,受陆林哄骗嫁过来的,算是个正直的主母。” “也是个可怜人。”福珠惋惜道,下次刘氏来的时候,要探探她,能帮多少是多少。 “那”陆离迟疑道:“你这些日子有没有考虑好?” “考虑什么?”福珠正琢磨刘氏的问题,冷不丁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答应我的,回来告诉我答案!”陆离语气里带着委屈:“你不会将咱们的事忘了吧!” 福珠哭笑不得,她在这思考正事,陆离竟在一旁儿女情长:“考虑好了,现在咱们事业都未竞,维持这种状态就好,先不考虑往后的成亲之事。” 陆离脑袋肉眼可见的耷拉了,福珠赶紧找不:“这种状态就是互赠礼物的状态,至于以后的事,还要观察你的表现。” “当真?!”陆离双手拉着福珠的手:“那以后我见你,边不用找理由了。” “不过还要保密,咱俩的关系不准说出去。”福珠怕最后没法收场。 “好,就听你的,我不与别人说。”陆离还是委屈地离开的。 为了安抚他,福珠问他:“明日若有功夫,来食铺用饭。”陆离说好。 怕他误会让他尝菜,又加了句:“是特意做给你接风洗尘的!” 这下陆离被哄好了,眼里亮晶晶地:“明日一定来!” 陆离这次回来,心里背的担子不轻,鲁地没有发现那批军饷的踪迹,来往的大小船只都严查也没查到,陆离和祁靖猜测,这批货还没有运回倭国,只是暂时转移了地方,所以陆离决定再次南下,祁靖脱不开身,派了迟武保护他一同前去。 董父又杀了猪,他也一直在改进养猪的方式,新出栏的猪肉膘厚肉细,福珠让林修给她将两只猪前肘留下了。 前肘骨细,肉质紧实,脂肪含量少,比后肘的筋头巴脑多,用来做虎皮肘子给陆离接风再合适不过,顶级的食材加上恰如其当的烹饪方式,大家又有口福了。 虎皮猪肘与普通肘子的区别在于油韧的外皮,色浓、皴皱,形似猛虎的黑纹。 猪肘的毛即便已经处理过一遍了,免不了还有残毛,福珠和阿鲤各叉着肘子在柴火上烧。 拿下来时,肘皮已经烧成黑炭了,阿鲤担忧道:“小姐,焦糊了,还能食吗?” 福珠看看了她手上那个,肘皮褶皱却不破:“烧的很好,只要不把肘皮杵破,颜色深没事,咱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福珠本来担心她会把皮烧破,肘子就没了卖相,没想到,手法还不错:“肘腿也有脏腥气,火烧可以净化异味儿,况且咱们一会儿就刷,洗完就漂亮了。” 阿鲤听懂了,如释重负,这么好的猪腿,可不能浪费了。 福珠让她从屋里将壶里的温水提来,来回跑了五六趟,堪堪将锅里的肘子没过,阿鲤擦擦汗:“幸好锅够大!” “那可不,这是专门订的,那里都买不到。”福珠搭着她的肩膀,叉腰道:“先进去吧,得泡上一会儿。” 刷肘子换了人,阿鲤和阿余各执一只长柄猪毛刷,在茂密的树冠下吭哧吭哧地刷着猪皮。 “呀,小姐,颜色果然淡了!”阿鲤觉得好神奇。 洗干净的肘皮呈淡黄色,全然不见刚才的黢黑,福珠用干净的纱布将边皮的水拭干:“如若火候烧的轻,出不来皮色。” 她打开今年新产的蜂蜜,用勺子轻搅两下,黄澄清亮的蜜浆缓缓流动,福珠搬起瓷罐,将稠密的蜂蜜直接倒出来,用宽刷蘸了涂在猪肘皮上,三人齐下手,没一会儿,就将两只猪肘挂好浆了。 “小姐,好香甜。”阿余舔了舔手上的蜜水。 “这是没添过水的蜜浆,颜色也靓。”挂完皮水的猪肘要晾一会儿,等浆水黏在表面方可下锅,福珠让两小的将锅洗净,搬柴,起油,烧火。 风干的肘皮靓泽,浆水犹如镀上的蜜脂,过油烹炸,颜色更重了,阿鲤见肘皮由蜡黄转为焦黄,福珠仍不出锅,着急道:“小姐,千万别糊啦!” “得炸的颜色重些,不然炖的时候就没皮色了!”福珠用勺子往上边淋油,肘皮刺啦地响,变得皱巴巴的。 草果、大料、桂皮、花椒与素油煸香,下肘子再放辣椒、皮牙子、葱段、姜片,淋上多多的黄酒和老酱油,因着肘腿太大,福珠煸完一个再弄一个。 肘皮要接近虎纹色,才有卖相,入锅炖煮前,福珠特意用□□糖炒了糖色,再次给肘子裹上一层焦糖色。 文火慢悠悠炖上一个多时辰,福珠告诉阿余转大火收汁,等锅里的汤咕噜冒大泡的时,将猪肘捞到白釉撇口盘上,接着打掉漂浮的肘油,过滤掉杂物,放盐、芡粉、香油、葱油,把酱汁熬到在锅里“颠墩儿”,由上至下淋满整个猪肘。 陆离带着迟武早到了,京城连个熟人都没有,探亲只是借口,他也没地儿去,就跟着陆离晃悠。 那肘子还是迟副将帮忙叉出来的,福珠表示:一会儿让迟将军多食些肉! “别说,这酱红的大肘,加上一道道的肉褶子,还真有点‘虎’气势!”赵凝儿踩着饭点儿到的。 众人看着硕大的肘子,无从下筷,福珠先夹了口肉皮:“俗话说:“‘吃肘子,先叨皮!’” 大家伙一听,纷纷去夹“虎皮”,软糯劲道,再往下尝,瘦肉酥烂脱骨,轻轻一拽,大骨棒就拖出来了,烂而不失其形。 骨髓都化入汤了,浇汁粘稠,用瘦肉蘸着食,髓脂的胶质感,口味别样有趣。 第59章 公安锅盔 分别 迟武觉得这次跟陆离来对了,他9岁就到军营了,大口吃肉的机会不少,那时候觉得真香,但跟今日比起来,才觉得以前食的肉那么糙呢。 一开始他不好意思甩开腮帮子,见大家都食饱了,两桌的猪肘都被他扫尾了,陆离看着惊讶的福珠,怕她心里不顺,解释道:“迟武是军营出了名的大胃口,能吃也能战!” 福珠懂他的意思,笑道:“我们将士保家卫国,食的越多越好,饱了才有力气杀敌!” 陆离倒是没想到她有如此宽阔的心胸,倒是他看人浅了:“珠娘眼界之宽,倒是陆某想多了。” “你也是关心则乱嘛。”福珠知道从古至今社会对女性都有偏见,所谓“头发长见识短”,不就是“瞧不起”,所以慢慢纠正这个观念,任重而道远。 “是我的不是,我们珠娘本就是与众不同的女子。”陆离大大方方承认,他又想到什么,接着道:“珠娘,我还要带着迟副将离开一段日子,若你要和二嫂接触,一定要多加小心,尤其是陆林,毫无涵养,有任何忤逆他的事,他都接受不来。” “好,我记下了!”福珠没想到他还记得昨日跟他提过的事。 陆离不放心地嘱咐道:“若有事,记得去酒楼找付掌柜,或是去猪场找陆岸也行!” “知道啦!” “你们要去的地方远吗?”福珠又想起什么。 “倒是不近。”陆离要去临安也就是现在的苏杭地区,有消息来报,那边的码头有异动。 “那路途遥远,我来给你们做些耐放的吃食带着吧?”别的帮不上,能做的就是不让他们挨饿了。 陆离怕麻烦福珠,可想起路上风吹日晒,饥一顿饱一顿的,忍不住答应:“咳,做些简单能充饥的即可。” “经久耐放的吃食,想要多复杂的都没有。”福珠实话实话道:“就把手底下能用的给你们对付下,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两日后启程。”陆离道。 福珠心里都想好给他们带什么了:“交给我吧,完全来得及。” “不拘什么,只要是你准备的就是好的。” 听他的意思,带的吃食不是用来充饥的,好像是用来睹物思人用的。 迟武听陆离的交代,跟着陆禾去采买了,因着这次是暗访,得做足准备才行,如若再找不到头绪,皇帝那边实在搪不过去了。 耐放还禁折腾的吃食,非过油与烘干过的莫属,既是出门在外,便是越能解饱越好。 烘干的肉锅盔带着韧劲儿,口感却是脆的,福珠打算做些公安锅盔当作主食让他们带着。 这吃食本就是一早的军粮,其实锅盔还有不同的做法:军屯锅盔,两者形状做法大不相同。公安锅盔是鞋底状的,薄薄一个,馅料都藏不住,饼皮似破不破。 军屯锅盔是圆圆的小饼子,厚度如白吉馍,包上馅料,下锅炸透再进炉子烘烤,味道更酥软,但是立了秋的天,依旧很热,福珠怕放时间长了有哈喇油味儿,所以油少一点的公安锅盔更合适。 其实还有一种不带馅料的锅盔,来自于关中地区,其直径大于两尺,厚度如木锅盖,又大又圆又厚大发面饼子,干、白、香、硬、倒是耐嚼耐放,就是缺点佐菜。 还是带馅儿的食起来有滋味儿,关上铺子的木门,收拾完回家,福珠和田氏各活了一大盆面,用老面引子发上。 翌日早上,面团起的不大不小,老面发酵的面食麦香更浓,但对发酵时长和温度的要求更严格,面发大了,做出来的东西会有一股酸臭味儿。 面准备好了,福珠让阿余取来猪腿肉,先斩成丁,再大致剁成肉馅,既有肉的纤维感,还能保留颗粒感,因着锅盔主打一个“干”,剁馅的时候,福珠没有让阿余往里加葱姜水,而是直接放葱姜丁抓匀。 葱姜即便是直接放也不突兀,与油混合还会散发独特的香料气息。 五香粉、盐、面粉里泼热油,再用筷子搅成糊状,油酥放凉抹在擀的薄薄的面皮上,口感更酥香。 长长的面卷裹着油酥,阿余用刀小心地分成大小一致的面剂子,阿鲤负责把两边捏紧,防止酥油漏出去,再传递给福珠,用擀面杖碾成包子皮大小,往里塞上满满的料,“啾啾”向下,拍上卤熟的白芝麻,再次擀薄。 至于要多薄呢?当然是越薄越好,直到里边的肉馅露出来,似破不破的劲头,面饼如铜币厚就行了。 阿余看着不规则的饼子,操心道:“小姐,这也太不讲究了,虽然陆公子是自己人,也不至于把吃食做的这么丑呀?这还怎么给情郎留点好印象?” 福珠嗔她一眼:“什么什么情郎,小孩子净会瞎说,这锅盔就是废土风的,越破味道越好。” 阿余心里犯嘀咕:明明这次看着陆公子跟小姐更亲密了,而且之前小姐都没做过,这次突然想起来给陆公子带吃食,难道两人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总之以小姐为主,阿余心里虽然八卦,却暗自压住内心的好奇,继续做起事来。 擀好的锅盔提起来的时候,又抻大了些,福珠将锅盔放到大铁盘里,用木条隔断着上下几只盘子,直接一股脑放进面包窑里烘烤,因着锅盔薄,一刻钟就烤熟了。 福珠还领着阿鲤做了梅干菜的肉锅盔,将泡软的梅干菜剁碎,与肉馅拌匀,抓到发粘,就算好了。为了区分两种口味,这次表面拍上的是黑芝麻。 一连做了足足有百余个锅盔,剩下的面,福珠分成两团,擀成厚面饼,用竹签插了小孔,简单纯粹。 福珠告诉阿余:“不用填柴火了,用膛里的余火就够了。” 出窑的公安锅盔两面金黄,中间福珠特意拿出来翻过面,用力一掰,锅盔嘎嘣脆,却不掉渣,脆中带韧,用力压它,也不会轻易碎掉。 锅盔要晾凉才能收起来,不然让水汽塌透,就失了口感。 打包锅盔的时候,窑里的陕北锅盔也铲出来了,阿鲤端着厚厚的饼子,吃惊道:“小姐,咬一口得张圆了嘴!” 阿余心想:抱着它啃,不怕饿着了! “这个是陕西锅盔,外皮干硬,内芯酥软,一口让你嚼好久!”福珠用刀将它切成八角,方便下嘴。 几人将锅盔拿到食铺,大家分食了几个,梅干菜馅的锅盔颜色深,油脂香里夹杂着淡淡的药草香,清幽而神秘。 福珠特意给陆离备了鲜剁椒,用来夹厚锅盔,拿一角用小刀割到尾部却不能穿,加上咸菜,酱料一类的小菜,越嚼越香,细品还有一丝老面的回甘。 “若没有佐菜,干食也可,就是得多备些水,只要不着潮,月余也坏不了。”福珠嘱咐道。 陆离带着陆禾大包小包地离开了,福珠贴心地把吃食的保质期用纸条标注好了,怕路上长毛。 陆离前脚走,刘氏随后就到了,跟长着眼似的。 福珠正琢磨,以前都是两日必来一次,这回倒是隔了有五六日。一进门,刘氏照旧点了一菜一汤,陆元毅看见柜台上摆着锅盔,阿余在后边嚼的咔嚓响,小心翼翼跟他娘说:“娘,我也想食那个饼子?” 刘氏翻了翻菜单,发现并没写那个吃食,本想回了儿子,可看见他眼巴巴的样子,又不忍心:“娘给你问问。” “小儿嘴馋,姑娘这饼子可卖与我些?”刘氏问阿余。 阿余做不了主,扬声问福珠:“小姐,有位夫人想买锅盔!” 福珠在厨间忙碌,闻声与刘氏道:“这东西是做来自己用的,倒是做的不多,也不值什么钱,若喜欢就分两个与您。” 阿余捡了鲜肉锅盔和梅干菜锅盔端给陆元毅,还赞了句:“小公子,有眼光,这饼子可香了。” 陆元毅没遇到过如此热情的人,有点招架不住,愣住不知说什么好。 “我这仆从很是欢脱,莫吓到小公子。”福珠不好意思地对刘氏说。 “阿余,莫要无礼。” “好的小姐。”阿余也怕吓着小孩子。 “无妨,他没有那么脆弱,只是不习惯罢了。”刘氏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把话生咽了下去。 “若不方便,夫人可以到后院谈话。”福珠看出了她的难出。 “可这不耽误你吗?董娘子。” 福珠笑笑,轻松道:“这有什么,林大厨干的比我还好,少了我一个人也无妨,实话说,这次我也有话想与夫人谈。” “好,就听你的!”刘氏好奇,福珠想和她说什么,跟着福珠到了后院。 陆元毅自己端着两个饼子,哒哒地跟在他娘后边,像南极的帝企鹅,圆滚滚的可爱团子。 福珠接过他手上的盘子放在石桌上:“小公子,这里凉快,坐在石凳上用吧。” 福珠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我知道夫人的身份,也知夫人的日子难熬。” 刘氏也不惊讶,只苦涩笑笑:“是我那三弟告与你的吧?” “他什么也没说,我只跟他确认了你的身份。”福珠说到:“况且,这也不用问,单从夫人的状态就能看出来,幸福的人脸上是挂着笑的。” “也是,我这幅鬼样子,谁看了都明了。”刘氏道:“可我不知这与姑娘有何妨?” “没有妨碍,咱们大可以维持食客与掌柜的关系,但我看不下去你被如此折磨,换句话说:看不得女子被磋磨。只想帮尽我所能,帮你摆脱困境。” 阿余端了饮子来,福珠将菊花水端给了刘氏,山楂水酸甜,小孩子喜爱,放到了陆元毅前,她饮了口乌梅饮子,嗓音清亮:“刘姐姐手臂新伤叠旧伤,脸颊消瘦,难道要一忍再忍?” “你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我明明” “明明已经盖的很严实了?”福珠反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知道你和陆离关系匪浅,只是你想利用我对付陆林,那你找错人了,陆林现在视我为仇敌,我什么用处都没有。”刘氏颓丧道。 “他们男子之间的仇怨,跟我们没关系,我只是站在女子的角度,想让你摆脱家暴的夫君而已。”福珠也不急,严肃地说:“你看小公子,在他爹的阴影下活的战战兢兢,以后回忆起来,他的童年是一片恐惧吗?” “我倒是想摆脱他,可是怎么能够啊?当初嫁给他已经背离了母族,现在我没那个脸开口让家族再帮我。”刘氏留下两行清泪。 “娘,莫哭,还有元毅陪着你!”小儿跑到刘氏面前,伸出小手,替她抹掉眼泪,熟练的程度,看来不止一次这么安慰他的母亲了。 福珠见此景,不由得感慨:“有这么懂事的孩子,你确定不拼一把?” “如何拼?”刘氏将儿子抱到膝盖上,她如今什么都没了,只怪自己当初一意孤行,闹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如今盼陆林做的那事,不牵连母族就罢了。 第60章 撒尿肉丸 女子也有力量 “为何要靠家族?谁说咱们靠自己扭转不了局势?”福珠反问。 “可会有人帮我吗?”不怪刘氏,只是女子在本朝人微言轻,一般来说,只有男子提和离或休妻的份儿,若男子不同意,还真没有女子主动的先例。 福珠从不瞻前顾后,只一心向前看:“没人向着你,咱们也得奋力争取。” “我询问了夫子,他说大礼朝建朝初就有律法:因奸、因杀、因殴詈、因嫁卖、因逼娼导致夫妻二人关系破裂,女子也可提出义绝的请求。”福珠还听沈夫子念叨:这是太祖皇太后专为女子提出来的,只是朝堂鲜少提及,故而被世人遗忘了。 “当真!?”刘氏抱儿子的双手紧了紧。 “沈夫子博学,熟读律法,他说的定不会错,如若你担心,等胡县令来了,我让他再帮你查一查?”为了稳妥,福珠不忘叮嘱刘氏:“姐姐千万不要跟他起正面冲突,受更过的伤,尽量顺着他掌握更多证据,暂不可在他面前透露。” “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我不会露出一丝马脚。”刘氏知道陆林虽然没有纳妾,却流连于花街柳巷,在采花巷一直养着外室,只是她不想理罢了,如今要人证物证一起拿下。 刘氏心里想着事,也不想吃饭了,领着陆元毅便要离开,福珠拦住她们:“这件事也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半成的,刘姐姐还是用完午食再离开吧。” 刘氏一想,是这个理:“我太心急了。” “能理解,乍一听这个消息,我也很激动,不过天大地大,用饭最大!”福珠开玩笑道:“再说,刘姐姐不饿,小元毅饿了吧?正好,今天我新研制了涮到火锅里的肉丸儿,你们刚好尝鲜!” 火锅在陆元毅的期待里终于上桌了,福珠特意让阿余给娘俩端来一盘撒尿肉丸,浅口盘子里装着四个大丸子,粉白粉白的,如肥杏子那么大,用筷子一夹滑溜溜,刘氏夹了好几次都没夹住,略微有点尴尬。 福珠递给她勺子:“还是用这个漏勺吧。” 她把丸子用筷子拨到漏勺里,直接入锅煮: “这个丸子本就是熟的,将它再次水煮是想让其更入味儿。” 刘氏接过勺子,轻轻地放在锅里,福珠见她动作生疏,告诉她:“勺柄尾部有个小挂钩,可以勾住锅沿,滑不下去的。” “呀,这个木勺做的好贴心。”刘氏松了手,果然没有滑下去:“董娘子好聪明。” 倒也不必夸她,都是借鉴的后人的智慧。 让刘氏两人在后边慢慢享用,福珠去前厅里忙了,阿茂正在“揉”丸子,用猪肉摔打成的肉泥,加上淀粉,细腻丝滑。只见阿茂用小勺挖一团肉馅,手上的“糊糊”一裹、一卷,一托,肉丸子就做好了。 揉好的肉丸子要放进冰水里,不然就散了,若速度快,可以直接投进水里慢煮,阿茂的速度显然是做不到的,所以单给他拿了冰碗。 “我来跟你一起做。”福珠搬了个竹凳坐在对面,她的手法就快多了,左手一裹,“咕噜”就会有一个丸子滚进锅里。 林大厨正在做里边用的肉馅,他想破脑子,也没想到又硬又难嚼的肉皮竟然能便成这种美味。 福珠攒了大半年的肉皮,这次终于派上用场了:肉皮拔毛洗净,切成小丁,用白水加葱姜水煮到黏糊糊的,再冷却,里边的胶原蛋白会凝成固体冻。 此物只能充作汤汁,真吃起来会腻口,需加些瘦肉碎进去改善口味。若是想让口味再丰富些,还可以加些金黄的嫩玉米粒亦或翡翠的竹笋丁,瞬间让你找回春天的感觉。 刘氏把勺子从锅里提出来,给了元毅两个,小儿心急:“它们变得好大呀!” 然后张嘴就咬,他娘一把捂住已经张圆的嘴:“小心烫,吹吹再食。” 陆元毅说不出话,点着头:“唔唔唔。” 刘氏撤回手,小儿立刻说:“我给娘碗里的也吹吹。” “你呀,鬼灵精怪!”刘氏心里甜甜的,仿佛从丈夫那里失去的,都能从儿子带给她的温暖弥补回来。 刚捞出来的丸子煮过火了,涨的像鸡蛋那么大,一会的功夫又回弹回去了,刘氏给他蘸满了麻酱汁,用勺子递给他:“慢慢食,小心里边烫!” 刘氏也期待地咬下去半个肉丸子,汤汁闷闷地流出,剩下的还剩在里边,在日光下,像一汪池水,小肉丸卧在汤汁里,怪不得叫“撒尿肉丸”,原来是取其形。 陆离带着四人南下,五人快马加鞭,这会儿已经到了保定府边界,到了河边,马儿去饮水吃草,几个人找个树荫各自坐下,陆禾从竹篓里拿出公安锅盔,一人分了一个,这已经是陆离能舍出来的最多的了,福珠给他的东西,可舍不得都给了别人。 他们这次分的是鲜肉锅盔,一口酥脆,迟武这么鲁莽的汉子,都两手托着,小口小口的咬,生怕掉一块被蚂蚁抢了去。 陆离知道,这饼子看着虽薄,韧劲也足,他将饼子一掰两半,鲜肉锅盔从里往外淌油,入口的猪肉末已经被烤的焦香,油脂已经被逼仄出去,伴着花椒的辛麻,沁人心脾,焦躁的心疏朗许多。 福珠做鲜肉锅盔的时候,特意炒了椒盐,盐粒与去籽的花椒粒按比例炒香,炒到锅里冒出白烟,麻味儿越来越浓郁,用石杵捣碎,和肉末拌到一起,气味更绵长持久。 在中医药单里,花椒是“万金油”,可活血通络,消炎杀虫,所以福珠特意给陆离装了一罐子椒盐随身带着。 同行的另两人,是迟武的部下,食了锅盔,觉得麻味儿上脑,瞌睡虫都被赶跑了,殊不知,福珠拌馅儿的时候,特意多加了些花椒粉。 胡县令常来,所以福珠不缺跟他打听的机会,用完火锅,胡县令擦擦额头上的汗,正和夫人感叹撒尿肉丸鲜嫩多汁,福珠小声道:“胡县令与夫人可愿到后院散散热气,特意给两位准备了桂花浆水。” 后院,两碗浆水底色乳白轻透,表面浮着一撮亮黄的金桂,饮一口酸酸甜甜,花香和蜜香在齿间回甘。 福珠停顿片刻,开口道:“胡大人,其实今日我是有事相求。” “那你说说。”胡县令放下饮子,一改吃货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县令的模样。 “我替好友询问,礼朝是否有女子提出义绝的律法?” “你是从何得知?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到过了。”胡县令做了十来年官,他只用到过一次,外放途中帮一徐娘摆脱了醉鬼夫君。 福珠一听,胡县令不仅知道,还实践过:“这女子嫁了有权势的男子,如今不愿和离,休妻也不肯,流连采花巷回去拿妻儿撒气,现在身上还有淤青呢!” “这是殴詈的物证,若她想义绝,得速去衙门找仵作验伤记录,光是淤青还不足以成功,得搜集他外会女子的证据,府衙会按‘奸’与‘殴詈’两罪叠加判离。” 得了胡县令的指引,待到刘氏来的时候,福珠一字不差地转达给她。 “我知晓了,回去我便想办法找证据。”刘氏点点头,其实她心里还惦记着陆元毅,若真的义绝,孩子她能带走吗? 福珠似乎看出她的疑虑:“刘姐姐,胡县令说了,他到时候会想办法帮你把孩子争取过来。” 刘氏听了,倒是宽心不少:“福珠妹妹,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这傻妇还在苦苦守着他。” “这世间的女子本就不易,我看到了,只想能帮一个是一个,恰好刘姐姐好运,这律法我只告知了你。剩下的还要你自己努力。” “不管能否与他断了,我都记着你这份恩情。” 福珠提醒道:“寻他外宿的证据,可有难处?” 刘氏是商户之女,头脑不钝,她眼神清亮:“放心,我有办法。” “不说这个了,等刘姐姐自由的那日,我给你好好做一桌庆祝!”福珠挽起她的手:“先去尝尝我前两如新做的浆水!” 福珠笑嘻嘻地对元毅说:“哦,因着是米发酵的,小孩子也可以饮哦。” 回去的路上,刘氏让马夫改道去街里,马车停在了街口,吩咐仆人:“元毅吵着要炒板栗,你便在这里等我吧!” 说罢,刘氏也不管他,兀自带着陆元毅走了,进了繁闹的街市,刘氏随意转了转,转身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当铺。【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酱梅肉 二嫂倒戈 刘宣在出嫁前,父亲交给她一块玉佩,交代她若遇上难处,拿着它去找岑家的当铺,自会有人帮忙。 这个地方还真是隐蔽,她让贴身丫鬟悦榕暗中寻了好久,当铺没有匾额,门口戳着块木匾,板板正正地写着“岑家闲铺”屋里也冷清,没有小二,只有一个掌柜的拄着手在打瞌睡。 刘宣领着元毅进去的动静,惊醒了掌柜的。他晃晃脑袋:“顾客要当什么?” “敢问掌柜姓名?”刘宣没说别的。 “铺名即我名。”掌柜的纳闷,来人捉着他名字问什么:“这位夫人有何物需要当?” “无物可当,有块玉佩想让岑掌柜帮着鉴别一二。” “好说好说。”岑闲笑着点头,他接过玉佩,双手捧着细细打量,看完递给刘宣:“夫人稍等。” 岑闲将木门关严,转头对刘宣道:“宣二小姐,老爷交代我在此地等您,终于等到了。” 这句话让刘宣差点掉下泪来,原来父亲早就给她留好了后路,如今只怪自己识人不清:“敢问我该如何称呼?” “嗐,叫我老岑就行。”早年他跟着刘老爷走南闯北贩盐,后来他作为秘密联络点留在了京城,一晃十余年过去了。 “不可,您也是刘家的老人了,我唤您岑叔吧!” “好,就依宣小姐的。”岑闲看着曾经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如今也嫁人生子了,心里甚是感慨。 “此次来,小姐可是有事吩咐?”岑闲问道。 这事刘宣难以启齿,她犹豫了一下,“我想秘密查探陆林在采花巷的证据,好与他义绝。” “好,我即刻派人去查。” “不,岑叔,只需派身手利索的人就好,剩下的我自己安排。”这是她自己造成的,理应由她来完结。 其实刘氏一直好奇,采花巷里的那个到底是何等美人,令陆林神神秘秘,珍贵成那样,她怕打草惊蛇,让两人轮班,悄悄盯着那个小院,找到机会,能进去翻翻最好。 福珠心里也惦记着刘宣,怕她再遭陆林打骂,幸好,第二日刘宣领着陆元毅早早来了。 “刘姐姐可让我好生惦记呀!”这时候食客还没来,福珠上前拉着她的手道。 “莫担心,昨日陆林说要出远门,能好久看不见他。”刘宣对他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多看一眼都觉得堵心。 福珠拍了拍心口:“那可好,昨日你回去我就提心吊胆的,知道你出现我才好些。” “往后就带着小元毅常来有福来吧,我给你们做好吃的菜!”福珠捏捏元毅软软的脸蛋:“元毅总是瘦瘦弱弱的,我要把你养壮实。” 陆元毅开始还怯懦,这几次下来,他胆子大了些,不用母亲教他,主动和福珠答到:“谢谢福珠姨母。” 福珠前些日子乍一听到“姨母”两个字,她脑子里是炸裂的,听多了就习惯了:“那你多食些饭,长的又高又壮,以后保护你爱的人。” “对,我要保护娘亲,不让爹再打娘。”幼童天真无邪,说的实话却是最戳心的。 福珠见刘宣笑容苦涩,赶紧转移话题:“那今天留在这儿,咱们食酱梅肉与荷叶饼。” 这道菜是刘宣老家晋都的名菜,位列晋氏三蒸的第三蒸,乃是年夜必备的一道大菜,不过看刘宣的反应,想来也是这个朝代没有的,今日就来一场腐乳与梅肉的约会。 吴氏将做荷叶饼的面也发好了,按照福珠的要求,分成小剂子擀平,刷油对折,再用洗净的银梳戳好一排排的小孔,小饼就是荷叶状了。 “小姐,我还以为多难做呢,没想到如此简单。”阿鲤正在用小银梳戳孔。 “这道主食名字文艺好听,食起来也方便许多。” “那倒是,多食几个也显不出来,就当零嘴了。”阿余擦着地说道。 “我的天爷,实打实的面点,阿余姐当零嘴食?”阿鲤胃口小,多吃一口都觉得撑。 福珠说道:“吃货的世界你不懂!” “没错,知我者小姐也。” 有阿余的地方总是欢快许多。 福珠这次选的的是七层的梅花肉,肥中包瘦,瘦中含油,食材给力,菜肴更香! 昨日酱油铺子新推出了红腐乳,听掌柜的说,只在入秋的头三个月售卖,卖完即止。 福珠买了一坛子,盖子用茅草包裹的严实,掀开后,里面的腐乳颜色砖红,乳汁味道浓郁,取一块四四方方的腐乳块,外皮薄而软韧,细腻丝滑,乃佳品! 她赶紧让阿茂再多买些,这不,今天就是驾着驴车去的。 阿茂回来时,买来整整一车:“阿婆阿伯看见我都红眼了,幸好跟掌柜的相熟,让我去后门装车。” “做的好!往后咱们沾阿茂小哥的光,有酱梅肉食啦!”福珠夸赞道。 腐乳块用铲子搅碎,红润的腐乳露出纯白的肚皮,接着又被汤汁染回红色,阿余太喜欢这种软糯的手感了:“小姐,下次这活还叫我,压这小豆腐块让我心里舒坦呢!” 福珠心道,原来古人也喜欢捏软的东西解压。 蒸碗扣到盘子里的时候,梅肉敦敦实实地叠成小圆山,嫣红色的肉片宽厚,福珠将汤汁篦出来,熬成暗红色,如酪浆般柔润,淋上面,酱梅肉像抹了一层棕油,看着就对味儿。 赵凝儿顺了一筷子,不由地感概:“果然在有福来食肉才能过瘾!” 肉片甘旨肥浓,经过一个时辰的闷蒸,腐乳的酵香已经渗透到每个孔隙,轻松化解了油脂的肥腻。 刘氏给元毅用荷叶饼夹了一片,稚童接过没有立即入口:“娘亲,你先咬。” “好孩子,娘这里也有!”刘氏正好夹了一个拿给他看,说出去让人笑话,刚才见到亮泽的菜色,她就不自觉地咽口水,此时心里也迫不及待地将荷叶饼塞入口中。 阿余和阿鲤是真的这么做了,一口就咬掉半个,阿鲤满足地眯起眼。 此物与红烧肉还有不同,除了满口肉酱香,还有酒曲的窖藏味儿,像是打开了回忆的闸口,刘宣在如此欢闹的氛围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儿时的祖父,怀念千里之外的故乡。 天公未能读懂她的酸楚,暗示她仍需隐忍。 晚间探子来报,采花巷里的确藏着女人,但更紧迫的是他在那里发现的账册。 刘宣没有亲眼看到账目,只听探子凭记忆的描述,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发黑,一直以来,她嫁的不是个人,是想将刘家一点点蚕食完的豺狼。 “赶紧通知岑叔吧!”刘宣第一反应就是尽快让刘家知晓,这不是她的私事了。 “遵命!”探子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刘宣想起她兄长临走时说的话,起初她只以为陆林借着刘家的路子谋财,倒没想到竟与皇子勾结,倒卖盐引,亏空盐税,偷盗官盐。 这是要把刘家往火坑里推,作为晋都第一盐商,刘家一脉谨遵皇令,克己律行,得以延续近百年,如今竟要被他毁了去,刘氏恨浑身发抖,恨不得将陆林剁了喂野狗。 刘宣第二日坐着马车到了有福来,将陆元毅放在饭馆,跟福珠交代好,便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岑家闲铺里,岑闲给刘老爷写完信,刘宣就赶到了,探子还在盯守,事关重大,若操作不慎,刘家百年基业将万劫不复。 “小姐莫慌,我已经写信请示老爷。”岑闲见刘宣憔悴的模样,知她的煎熬。 “都是我的错,当初不听父亲母亲的劝,如今引狼入室。”刘宣在岑闲面前才敢让情绪外泄,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一股脑地随着泪涌了出来。 哭完她擦干了泪,将她能想到的与岑掌柜细细说:“我认识一食铺的掌柜,尚书之女经常光顾,听她说,其父亲与宁王相识。” “亦敌亦友难以辨明,皇家牵扯的事咱们轻易琢磨不透,且听老爷如何说吧。”岑闲经历的多,比刘宣镇静:“此时不能轻举妄动,宣小姐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陆家千万不能外露,如今不晚,咱们只需盯住证据,陆林就奈何不了刘家。” 刘宣知道自己心急了,他们不明宁王偏向哪一方:“还是岑叔想的周到,我能忍住,这次再也不能连累刘家。” 说完,刘宣收拾好情绪,推门而出,还是那个文静的陆夫人,只心里团着火。 不知为何,回去的路上她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人:陆离,这个三弟也不是吃素的,他与陆林有仇,定不会站在陆林一边,至于接下来的事,她还要多跟福珠打听打听。 提到的陆离这会儿在苏杭的码头搬货,他们一行人到达此地就换上了短打,经一个叫“麻大”的工头介绍,陆离几人终于找到上船的理由。 这里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大到能达上千石头,最小的也有百余石,每搜船最少在码头停留三天,才能将货物转移动。 如今是两艘货船在装,他们兵分两路,陆离和陆禾一组,迟武带着两个手下一组,每搬一样就趁机试探,陆离的目标是找到那批官盐,此物分量重,不好藏匿而且手感特殊。 看过账目,陆离知道那日丢失的军饷里,有朝廷调给闽南的几百石湖盐,便是从刘家而出。 海盐颗粒粗糙,除了腌菜,还要二次研磨,湖盐细小如砂,隔着麻包就能摸出来差别,陆离来之前已经向皇帝请求:严格限制湖盐与井盐的调配,所以任何细盐都不能在此时出现在码头。 他们从早上一直搬到了晌午,每类货物他们都上过手。用午食的空隙,几人坐在一起,都没寻到踪迹,陆离咽下锅盔卷菜,嘱咐道:“都别灰心,下午再仔细些,千万不能马虎” 第62章 肉骨茶 截获赃物 陆离带着人以连在码头干了半个月,这日下了工,麻大特意把陆离叫过来,悄悄说:“明天有个大活,管事的多付一倍的工钱,只有一个要求:快!我见你们几个干活麻利,才叫上你们。” 陆离装作千恩万谢的模样,连声保证明天迟不了,要走的时候,麻大又将他叫住,这下倒是换了他不好意思:“兄弟,昨日那个酥脆的锅盔饼子可还有?” “还有几张,明日给大哥带来。”陆离心里不愿,表现的很热切。 “嗐,从昨日我就念着那口,干香赋油,看着不大,食了却拿时候。”麻大听见还有,乐呵的不得了:“我就提前谢谢兄弟了!” 话说,昨天陆离正拿着鲜肉锅盔嚼,麻大在一边听着“咔嚓”声,还有空气里的油分子诱惑,他厚着脸皮跟陆离掏了一张,这也是为什么有好活计要惦记陆离。 五个人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客栈,用完飧食,陆离告诉众人:“明日码头来大活,今天好好休息,不要误了时辰,这几日大家伙辛苦,不过我觉得咱们的机会快到了!” 连着几日猛干,都累的不得了,陆离收拾干净躺在床上,想着福珠在京城忙什么,只盼着早点找到线索不知不觉,他便睡着了。 京城下了第一层霜,白菜叶被打的耷拉着,菜谱也要向“暖”倾斜了。 要说冬日里食什么最驱寒,当然是来杯热茶,亦或是饮上一碗热汤,福珠想到了前世的一道华人美食:肉骨茶。 这碗汤凝结着华人下南洋谋生的不易,这个朝代的码头也有那么一群人,通过卖苦力扛起一家的重担,似乎向前延伸的历史再回溯,在这道菜里凝结成一个缩影。 福珠去了猪场,选了带骨的长肋排,让董父斩成长条状,福珠特意绕了个圈,去药铺找了几位药材:党参、黄芪、当归和甘草,既能驱寒强身,还能祛除杂味,做肉骨茶必不可少。 降完霜,预示着寒冬要来了,古代的冬日要想食到新鲜的菜并不容易,福珠特意受了不少白菜,腌了芥菜,还有尚书府囤好的梅菜和酸菜,还有不少菌菇可以用,菜式倒也短不着。 码头的扛工的汉子最晚着棉服,最早穿春衣,在他们身上永远能看到满背的汗水还有蒸腾的热气,仿若他们旺盛的生命力。 暖烘烘的肉骨茶早从早食开始供应,现在太阳落山早,铺子关门也早了,为了配合京郊的“打工人”,福珠再次卖起了早点。 寒冬的五更天,工人揣着手,是铺子最早的一批客人。点上一碗肉骨茶,汤汁清靓,撩拨着食客的味蕾,挑起一根带肉的排骨,肉已炖到脱骨,毫不费力就能吮到嘴里,然后就是大嚼特嚼,嚼到大块脆骨,那汉子的咬肌都一鼓一鼓的,痛快淋漓。 光喝汤不足以开启忙碌的一天,食客可以佐着干脆硬实的“炸干鬼”,还能点上一张夹着蛋的煎饼。 虽说拎出哪样来作为朝食油水都不小,可初冬正是贴膘的时候,也算是顺应四时的。 肉骨茶用到的调料繁多,颜色调的也精彩,将骨汤晕成撒了金的湖面,金灿灿的油花像坠入石子泛起的水波,想要清爽的可以撇掉油脂,更多人选择保留这点油水,多沾点荤腥,干活才有劲。 福珠将它们放在纱布包里,烹至味道足了就拎出来,避免食客喝汤时遇到药草,破坏了用饭的心情,就着实不美妙了。 调料虽多,没有恼人的药性气,福珠搭配的异常和谐,再将煮过香菇的水作为汤底,菌香平而淡,甚是疗愈。 五个人早早到了码头,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二十余人,货船靠岸,那管事率先下船,只一眼,陆离就看出了问题:来人个子矮小,行走时双足步间小,且小腿粗短,举手间动作夹缩,明显是穿不惯这个袍子。 陆离暗中给迟武使眼色,迟武也看出问题来了,微微点头,此为倭寇无疑。 几人没有声张,继续做着活计,先搬的是皮草、药草,后有封的严实的木箱,陆离没办法打开它,于是装作被绊倒,两人将木箱摔在了地上。 “哗啦!”陆离听的真,这是铁器碰撞的声音,从分量上来说,里边就是“硬货”。 看见陆离摔了东西,那管事跑过来,用蹩脚的汉话责怪他们,迟武听见这口音:他娘的,妥妥的老倭! 工头过来说和好一通,才留下陆离他们继续干活,后来到了几十辆马车,揭开篷布,那老倭管事催的更急。 几人一上手,便都心知肚明了,那批丢失的军饷就在这了。迟武趁人不注意,用探子捅进去个小口,流出来的细砂颗粒是咸的。 搬完最后一车,月已经高悬,工人都下了船,三三两两的讨论晚上用什么犒劳自己,陆离几人也在其中,倭寇觉得做的隐秘,殊不知,船上早就留了探子随船离开。 只是他们暂不能返京,陆离得等着祁靖那边的回复,货船一路要经过几个停留点,大礼朝的国土到底混入了多少倭寇?又有多少卖国贼与其为伍?这次能揪出多少来? 疑雾慢慢地拨开,离真相的脚步更近了,他现在只想回去食一碗福珠做的云吞,这里的虾子也很好,只是做不出他怀念的味道。 福珠的确在烹汤,只不过是片儿汤。 肉骨茶还可以配米饭和面片,食客朝食可点上一碗,扯得宽短的面片着以骨汤做底,面软而韧,粗犷却饱含细软。 里边除了香菇,还有带皮的蒜瓣,去掉焦黑的外壳,早已没有了辛辣,面甜的口感极具反差,红枣与桂圆干早已煮飞了甜味儿,不愿食的随意捡出,若碰上节俭的,都是要吃掉的。 点米饭的频率高在晌午,在食客眼里,米饭作为扛饿的主食,当然要放在“青黄不接”的中午。 酱油漫过碗底,只剁一只朝天椒,拍上几瓣大蒜,排骨就从碗中肉变成了下饭菜。 酸辣不仅解腻,还可以生热,喝汤时倒上好些白胡椒粉,辛味儿十足,在冬日里食上这么一顿,也能逼出一身涔涔的汗。 其实就着汤底还能汆上些豆腐块、白菜、白玉菇等蔬菜,带着浓浓的肉香,煲出来的菜的确不同。 会享受的还会点上一份火锅,安御医就在其中,今日他的饭搭子换成了肃王,听祁靖与陆离传回来了好消息,他心里高兴,主动拉着安老头来食铺搓上一顿儿。 到了飧食就不供应肉骨茶了,两人没赶上豪华吃法,约定了下次午食来,点了羊蝎子锅底与川渝锅底,肃王食的酣畅淋漓,他特意等到食铺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悄悄告诉福珠:“陆离那小子托我带话给你,说他一切顺利,不日而归。” “好,平安就好!”一转眼,福珠惊觉,原来陆离都走了月余了。 “那小子有狠劲儿,竟然被他寻到了。”肃王变相替他说些好话,毕竟陆离也值得。 刘宣从安御医进来,一直就注意着他们与福珠的谈话,话里话外,她知道那位气宇轩昂的人是肃王。 要说宁王她不知道,但肃王的“战神”名号都是听过的,尤其是她爹,从小就告诉她:若没有这位大将军,也就没有如今的太平盛世,刘家每年也是将一部分财产拿出来捐为军饷。 那福珠既与肃王相识,刘宣何不跳过陆离,直接将证据交予肃王呢? 她打算询问福珠,想让她引荐一二。 福珠对什么战神是不了解的,只知肃王、宁王还有胡尚书的关系交好,与皇帝的关系当然紧密了,安御医说他前两天还去皇宫里请脉来着。 刘宣想拖拖,可是刘老爷那边传回话,刘家现在越卷越深,只能等她们寻到门路再将证据呈出来。 她身在京城,这些人近在咫尺,若能将证据及时交给他们,便能将刘家从泥潭里扯出来些,起码像皇帝证明此事并非刘家主导。 她与岑掌柜商量了一翻,若陆林回来转移了证据,再拿到便难了:“就让探子今晚把证据拿过来,明日我便去找福珠。” 岑闲拦不住,只盼着希望老天能帮他们刘家一把。 刘宣第二日找到福珠的时候,她正琢磨腌火腿,平日里柔弱哀戚的人,眼里带着坚毅,拉她到后院的屋子里,郑重道:“董娘子,今日有一事相求于你,若能成功,我刘宣这辈子任你驱使!” “刘姐姐,言重了。你且告诉我,是何忙?我能否帮的上?”福珠拉过她坐在榻上。 刘宣省去了三皇子,只道陆林勾结外人私盗官盐,谎报盐税,现在有证据却无门可投。 “所以,刘姐姐是想将证据交给肃王?” “对,眼下只有这条路能走了。”刘宣解释道:“我本是去找他寻花问柳的证据,老天垂怜,让我们遇上了他的罪证。” 福珠迟疑道:“饭馆里还有其他位高权重的食客,为何要将证据交予肃王。” “实不相瞒,权贵人的规矩我也不懂,其实我最先考虑的是宁王殿下,可我怕选错人,后来看到肃王,他是礼朝的守护神,交予他才放心些。”刘宣坦荡地承认,福珠与他们的每句话,她有目的地偷听了。 “人应该是没选错,肃王与宁王都是正直之人,交给谁都出不了问题。”福珠不计较她之前的作为,毕竟被逼到这个份上,什么办法都得试试。 “但我也觉得递给肃王更合适,宁王殿下这几年淡出朝堂了,倒是肃王殿下的儿子祁将军,仍在镇守边关。” “福珠,多谢你大恩大量。”刘宣作势要跪下。 “你快起来,不然我可不帮你了啊!”福珠吓唬她:“用不着如此,我也是帮大礼朝的百姓,京城周边总是有难民流入,有人却偷敌卖国,岂能坐视不理?” “我先带你找安御医,有他找肃王就容易了。”福珠在厨间交代了几句,岑掌柜的马车就在后门候着。 福珠看了眼马车,又看着刘宣:“还是刘姐姐想的周到!” “我我的直觉告诉我,即便你不愿帮我,可看在百姓的面上,也会随我走着一趟。”刘宣脸上火辣辣的,福珠一直帮她,她却在背地里“算计”人家。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先去善草堂要紧。”福珠率先窜到马车上:“愣着做什么,走啊!” 第63章 腊味 偷账册 刘宣心里惴惴的,害怕肃王不相信她,更担心肃王的站位,若真如此,刘家便是自投罗网了。 福珠知晓她的不安,小声跟她道:“据我所知,肃王与陆离甚是熟稔,陆离经常与世子共事,想必王爷不会偏着陆林这头。” 听完这话,刘宣心里踏实许多。 和普通官宦人家不同,肃王府里的格局多了几分庄重肃穆,不过两人心里揣着事,无心研究将军府的布局如何。 刘宣见到肃王,扼要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明,肃王听罢倒是没有惊讶,仿若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令仆人给两人沏上茶水:“先饮些茶水压压惊吧,你们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我自会派人处理。” 刘宣接过茶水急急道:“此时那边尚有人盯稍,若有需要,我们必定全力配合。” “实不相瞒,早已有人调查这个案子,只是循着蛛丝马迹,暂且怀疑陆林,托了你的福,这下能来个证据确凿了!” “如此,倒是万幸!”刘宣将杯子轻轻磕在桌子上。 福珠见刘宣不说话了,忍不住道:“刘姐姐是下了决心与陆林义绝,才派人搜集证据。谁想到发现了惊天秘密,若因着此事被牵涉进来,还请肃王殿下能保全她。” 肃王爽朗大笑:“还是董丫头想的周到啊!” 说罢叫来管家耳语几句,转头对刘宣道:“刘家娘子只需将地点告知与我,剩下的就不用管了。事成之后,你可是大功臣,想必还会有一笔厚厚的封赏。” “刘宣不求奖赏,只想与那陆林和离,带着我儿离开陆家。”她双眼通红,福珠在此时挺身替她索要条件,实属不易。 “好,到时候老儿帮你!”肃王应了:“此事牵连甚广,一定要守口如瓶,不可让更多的人知晓。” 两人猛点头,毕竟稍不留神就要掉脑袋的。 福珠携着刘宣从后门出府,心里大石落定,步伐都轻快许多,坐上马车,刘宣拉着福珠的手认真道:“董娘子如此慷慨大意,帮刘宣解困,我竟在背后算计你,是我狭隘,多次欠姑娘的人情,还是那句话,以后若有需要刘宣的地方,任凭差遣。” 除去治国安天下的大义,福珠仅是站在她的初衷而已,日后东窗事发,刘宣定会被裹挟进去,还不如最初便要下承诺。 “便是以后能用得到刘姐姐的地方,我再向你开口,眼下先攒着吧。” 一路上,福珠从刘宣口中得知:原是在古代贩卖私盐是犯法的,但是把鱼腌成咸鱼便可以,但其味腥苦,与其他食材相混,恐污了食材,只贫苦百姓来买,价格很是低贱,故而要想发大财,还是直接贩盐。 作为厨子的福珠甚是明了两者的差别,盐可调百味,咸鱼可不成:“那咱们所用的盐巴,都是晋都所产?” “湖盐多是晋都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井盐,两者价昂。海盐价廉,多留给百姓所用,所以没有特殊原因,不会出现在京城。”刘宣自小耳濡目染,说起“食盐之道”并不陌生。 福珠第一次了解用盐的地域差异,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了:“没想到日日用的盐如此来之不易,不如咱们就用它做一道独特风味。” 本来忧心忡忡的刘宣噗嗤笑了:“在福珠这里永远不缺美味!” “哎呀,美食乃烦恼的调味,再说现在有王爷帮忙,莫要烦恼啦!” 到了有福来的后门,俩人悄悄地下了马车,刘宣停留了会儿就回府了,她属实没有心思分给其他。 福珠送走了她,吩咐宋茂购置大量的井盐,此盐细软、味淡,可随着时光酿出特殊的腊味。 秋风渐起,北方的深秋干而凉,挂起的腊味不会变腐,霉菌自会发酵成特殊的风味。 董父为此杀了好几头猪,除了火腿之外,其他地方也不能浪费,剩下的福珠打算制些腊肉,灌些腊肠。 新鲜的猪腿不免有淤血,挤不干净,时间一久会发展成邪味,福珠与林大厨挤猪血,剩下的人拔猪毛,钻猪蹄子,赵凝儿也加入了给猪肘拔毛的阵营。 半天下来,她的感想是:这活不宜多干,容易变成斗鸡眼。 “我们赵娘子辛苦,等腊肉腌好,多分一条火腿给你。” 说着话,福珠指了肥瘦相间的部位,让阿茂切下来,斩成丁做成腊肠,只月余便可以拿来食。 上好的火腿要三年以上,抹好了盐,便将它挂在山洞里风干,猪腿上的脂肪逐渐氧化分解成漂亮的油花,盐霜渗透进猪肉的肌理,发酵成奇特的美味。 福珠要腌的腊肠是麻辣口的,辣可以压黄酒的辛味儿,她前世吃过原味腊肠,甜中带着酒的辛辣,属实怪异。 制作腊肠的肉一定要肥,偏瘦会被风飕的“干柴”,鼓囊囊的腊肠到时只剩扁扁一条,若没点油脂,怎抵得住寒风侵袭。 肥点却不怕,切了腊肠炒饭,荤油酝酿的回香,让白饭都变得“雍容”了。 饭馆一直忙到天黑,日头下的越来越早,天气越来越凉,不少人已经裹上了袄子,福珠在飨食与朝食添了生姜羊肉汤,给起早贪黑的人们驱寒。 最后一位食客饮完热辣的羊肉汤,食肆便落了锁,京城一片寂静。 此时,肃王派去的探子开始行动,那座小院里的东厢房藏着账本,刘宣的两个密探带路,精准地将账册偷走了。 两个密探潜进来看过,哪本重要已经了熟于心,只一个时辰,陆林勾结三皇子走私官盐的证据便呈在了肃王的桌案上。 肃王草草翻了一遍,发现丢失的那批军饷也与他们有关,三皇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他写信令陆离立即回京,接下来的几日,肃王越翻背脊越发凉,莫说其他,光是盐税就分得了数万两白银,三皇子所获只多不少。 只是陆离还未赶到,陆林先他一步发现账本丢了。 为了掩饰,肃王让密探一并偷走了书房里值钱的字画与孤本,所以陆林只以为遭了贼,急哄哄派人暗中查访小偷的踪迹。 第64章 豆豉熬油渣 找茬 近三百斤的肥猪,肉膘足有三寸厚,这是不多得的好东西。福珠将板油切的四四方方的,开始炼猪油了。 猪油罐子空了几个,阿鲤用碱水洗净,又可以囤上好几罐子,放上一年半载的都没问题,只一点:不能沾水,沾水就会发霉发臭,所以陶罐一定要倒扣着晾干。 白花花的猪板油先用葱姜水焯净祛味,等水汽吹干再小火煸炒,不然噼里啪啦的热油块崩炸,厨子会顶着锅盖,握着铲子到处躲藏,很是狼狈。 熬油渣考验的是耐心,阿鲤看着迟迟未动静的锅,心急道:“莫不是这猪油锁在里边出不来?” 福珠翻翻铲子,让她看了看渐渐卷边的油脂:“得到一定程度,猪油才会渐渐析出来。” 果然,福珠翻到锅底,阿鲤看到了点点猪油,片刻,便增多了,像皂角水一般冒着泡泡打着滚往外淌。 仔细看猪油块,热油将它炸的焦黄,越缩越小,因着油渣要留作他用,所以未等炸干它最后一滴油,福珠便早早捞出来了。 阿茂起了大早,去那老酱油铺子买豆豉。 昨日回来福珠便想买,见刘宣心情着实不畅,便作罢了。 铺子的豆豉按时节卖,老翁对作豆法研究的极透,因时而令,听他的老主顾说:这里的豆子是按照古法酿的,福珠捏了两枚豆豉,颜色泛黄,豆衣干皱,味道香美,软度贴合指肚,颗颗分明,品质尚佳。 豆豉的酿造之法,福珠略有耳闻:豆子首先要用陈的,新豆子水分不一,蒸出来的生熟不均匀。 酿豆还要在五月至八月,铺满茅草的小屋里,既不可过冷,也不可过热,温度一高,豆粒会急速发黏发臭,就是倒在猪槽里,牲畜都嫌弃。 温度控好了,豆子还得淘净,不然豆豉是苦的。除此之外,豆豉的保存法则还另有一套,这也就是那老铺只卖几个月的原因之一了,收敛不好,豆豉依旧烂臭。 综合来看,酱油老铺的豆豉从制作道存储都是一绝,只等熬完剩下的油渣,就能熬豆豉了。 陆林坐在私宅里看了这几个月酒楼的账本,仿若冬日里的干柴,遇火即燃,如今那些秘密账册更是找不回来,还让陆离压他,一气之下迁怒到福珠,吩咐下人找几个异族大汉去有福来闹事。 只那管事找的人也是发蠢,进了有福来,两人就被里边的香气迷晕乎了。也罢,他们一路逃荒至此,饱饭都没食过,进到饭馆好似狼见着羊,薅着硬菜大点特点。 饭菜端上来,他们夹着东坡肉,吃着溜肉段,炖肘子也被嗦的一干二净,恨不得端起盘子将菜汁舔净,进来的食客都嘲笑这一桌子人:食的毫无章法,如饿死鬼一般! 食到最后,其中一大汉拍桌子说这菜里有指甲,福珠在里间听到动静之后,急忙出来。 见这场景就知是闹事的无疑,悄悄告诉阿茂去县衙找胡县令,而后她才不急不忙地上前,只笑着问:“敢问客官,这指甲在何处发现的?” 其中一个汉子指着猪肉炖粉条的菜汤,吹胡子瞪眼:“老大一片指甲你看不到?” 矮一点的汉子帮腔:“我们兄弟两人用到最后竟出了这么个恶心人的玩意儿,今日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旁边的食客一阵唏嘘。 “我从一进来就见你们食个不停,点了六七个菜,用的碟干碗净才发现指甲?” “我看也是,怕不是想食霸王餐吧?” “就剩那么点菜汤,我就不信,用的时候发现不了?” 福珠上前,用筷子把指甲夹出来,再用抹布将它上边的菜汁擦净,看的就清楚了:指甲宽一寸有余,长约半寸,便知这人的手指肯定不是细的。 为了证明清白,福珠让饭馆上下干活的众人将手伸出来,夹着那指甲一一比对,无论是从长度还是宽度都不符合。 每个人的指甲都修的无比圆润,若是切掉的,怎么也会留下糙茬儿。 “不瞒大家,我们饭馆上下,包括洗碗擦地的,都统一将指甲修短了,何况我们每个人的指甲盖都没这片指甲的弧度宽,故而饭菜里的那片,不可能从我们手上掉下去的。” 人群有一食客眼尖:“看他另一只手!” 正好阿茂带着衙役来了,这俩人眼看被揭穿,转头就想跑,被逮了个正着。 捕头按住他攥拳的手,将五指掰开后,另一差役把指甲怼到有残茬的中指,严丝合缝,这下两人息了声。 “原来是自导自演的!” “食了近一年的铺子,从未发现过异物,掌柜的必定是极讲究的。” “我看是哪家看着眼红,故意捣乱来了?” 食客你一句我一句地猜测,福珠对着捕头行一礼:“劳烦差役大哥带回去好好审问,起码知道如此小店,得罪了哪位掌柜?” “董娘子放心,我们必会给个交待!”说罢,押着两人离开了。 解决了闹事之人,福珠又来安慰食客:“今日之事扰了大家用饭之兴,小店会上份小菜以作弥补。” “诶呀,董娘子客气了,又不是你的错,不用如此。” 那人说完,引来无数眼刀,迅速找不:“倒是上份小食也是好的,主要是好奇味道。” “小食要上,我们出银钱,不能让你白白亏了!”胖高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福珠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知道是替自己着想:“好了,只一小碟,今日要多了也没有,给大家伙尝尝鲜,要是味道好,记得明日早来就行!” 众人这才放心落座用饭,福珠把食客安抚好,赶紧回厨间熬豆豉油渣。 眼下林大厨已经在熬最后一锅油渣了,食客只顾看热闹,暂停点菜,他顺手接了熬油的锅。 前头锅里炸好的油渣已经晾凉了,福珠将它们切小丁,洒上井盐干拌,油渣干酥,和盐粒摩擦发出沙沙声。 熬好的猪油澄澈透亮,趁它微凉不凝的状态,一勺勺盛到瓦罐里,留着慢慢用。 福珠就着锅底剩下的猪油,将干辣椒碎爆炒。 辣椒遇油,烦恼不愁,霸道的油辣香从铁锅里升腾,就是不食辣的,也要直呼一声过瘾。 待辣椒炒至微焦,再放干豆豉煸炒,豆子的醇香克制了辣椒的呛,味道更绵长了。 油渣是最后才放的,只需炒热它,食客入嘴没有油脂浆嘴的腻感即可。 食材明了,做法也简单,给每张桌子的食客上了一碟,胖高夹了豆子,直呼过瘾。 黄豆豉已经炒脱了皮,豆子外脆内软,咸辣到香醇在舌尖层层递进,这么小小一颗豆,味道真是小而精悍。 再尝油渣,焦黄的外表挂着几粒辣椒籽,油脂爆辣的感觉还没尝到,就刺激的人直咽口水。 那位蜀地的客商极爱干脆辣口的油渣,就着这碟子小菜,食下了一碗米饭,离开时,特意向福珠讨要:“掌柜娘子,某不日将离开,不知可否在店里买两罐小食一并带走?” “你且不知,长路漫漫,冷水就馒头食的太过心酸,若有了这小菜,便是咬不动的干馒头,那滋味也是很足的!” 怕福珠不同意,薅起袖子抹眼角就要掉下几颗金豆子。 福珠赶紧制止他:“客官放心,只需提前告知我时间,届时为您提前准备即可。” 那客商得了准话,乐呵呵地离开了:“银钱不必担心,姑娘说多少便是多少?” 福珠无奈地摇摇头,想起刚才闹事的人,又记起陆离说的话,还是赶紧去一趟府衙再说。 第65章 臊子面 归来 就在福珠出门的时候,陆离骑着快马赶回来了,见她如此匆忙,忙喊住她:“福珠,去做什么?” 福珠见了他,来不及叙说别的,把接连的这些事说与他,陆离听完,关心道:“可有人受伤?” “那倒没有,食客也偏着我们说话,他们来不及施展就被抓了。” “你便回去吧,我让陆禾去府衙查问情况,有什么进展他就来通知了。” 福珠见他似乎有急事,不便留他,想想还是问了一句:“飨食若忙完就来饭馆用饭,我我们为你接风。” 陆离作势调马离开,听见身后福珠的话,特意转过身来答一句:“好,飨食我回来。” 福珠又回了饭馆,陆离快马加鞭地去了肃王府,到了隐蔽的小门,迟武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二人见到肃王,将事情一一禀报,那艘货船经过苏杭后,直接停在了港口,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动了,据他们观察,这艘船好像在等指令。 为了不打草惊蛇,陆离并未让朝廷埋伏的人轻举妄动,祁靖也在沿路设了伏点,这艘船一直在眼皮底下,他与迟武收到肃王收到的信之后,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是等着对面的倭寇接应呢。”肃王把得来的账本拿出来,示意陆离。 翻开第一页,陆离一眼认出是陆林的字迹,账册上一条条记着他和三皇子与虎谋皮的种种,包括他从中偷得了多少石海盐给酒楼用,涉及倭寇的细节,陆林知道的就少了,只草草写了两笔,所以要想查清楚三皇子是如何偷敌的,还要紧紧跟住这艘货船。 “三皇子还不知道陆林账本丢了,以他的性子,肯定死死捂着这个消息,在背地里偷偷找,他心情不佳找渠道发泄,随意找人麻烦。”陆离放下账本,肯定道。 迟武说话直:“那倒是,若那萧铎知道手下将他点点罪证记得清楚,时刻准备揪他老底,估计得马上剁了陆林。” 肃王想起福珠那事,对陆离道:“福珠丫头那边如何?听说有人闹事?” “两个捣乱的人已经被带走了,幕后之人还需调查。”陆离语气淡定,看不出情绪。 “怕是那两个捣乱的也不知道真正的指使之人。”肃王一语道破。 陆离道:“想必胡县令一会儿就将两人放了,我已经派人守着了。” 果然,那俩异族大汉刚出来,就偷偷摸摸跑了,守在衙门口的人,悄悄跟上去了。 陆离和肃王商量,这本账不宜暴露的太早,容易打草惊蛇,肃王交代暗探带走了些值钱的东西,制造进了贼人的假象。 只等摸清萧铎勾连倭寇的来龙去脉,这本账册就成了锦上添花的物证。 有福来没有受那两人的影响,食客都知那两人是来找茬的,毕竟这大半年,饭馆还是有些口碑在的。 福珠丝毫不在意刚才的插曲,只出门的时候不能落单,剩下的该忙就忙。 俗话说:上车饺子下车面,给陆离接风,福珠打算做臊子面,它的精髓在于:面、肉臊子、素臊子还有酸汤,看起来简单的一碗面,做起来也繁杂。 面条要弹,揉面却不能加碱,碱水有涩味儿,会影响面条的口感,这便考验水面的调和技术,温水将面活的硬朗,反复在案板上摔打,用竹盖帘扣好置一边醒发。 臊子面里有荤有素,肉臊子要选带皮的五花肉,肥、瘦分别斩成大片,再细切成肉丁,待锅里的素油蒸起薄烟,肥肉煸出油后再炒制瘦肉,此时锅里多半都是油,福珠也不往外舀,猪油多了食着更香,还能锁住瘦肉的水分,不容易发干。 炒到半熟后,福珠撒了几滴酱油上色,光有色还不行,“味”也是不可或缺的,除了平时要加的葱段、生姜、八角、醋之外,还要放糖、草果、桂皮、香叶、良姜加水炖煮。 阿余见锅里有“生姜”还有“干姜”,不由地疑惑:“小姐,为何都是姜,还要放两次?” “生姜味鲜,用来提味,良姜用来留味,两者不繁复。”福珠往锅里撒了秦椒面,肉汤变得红亮,还需一会熬煮儿,等辣味入进去。 出锅前,福珠让阿余用筷子把姜片、大料等捡了,就连葱都切的是滚刀大段,好挑的很。 肉臊子着实是一半肉,一半油,黄灿灿的油下沉着肉,阿鲤感叹:“要是想食一口肉,得准备双长筷。” 在锅底刷上薄薄一层油,散上打匀的鸡蛋液,小火煎至淡黄,鸡蛋饼就能揭出来了,福珠一连煎了十来张才作罢。 素臊子只需收集时令蔬菜,加盐炒熟即可,福珠选了豆芽、豆腐、小葱、胡萝卜,再将切成菱形片的鸡蛋片一齐下锅,最后放进切碎的黄花菜和云耳翻炒,云耳也唤作“雨”,就是后世的木耳,有“素中之肉”的美称,价格不低,福珠也是想念这口甘醇的菌香,才咬牙买了些。 做完这些,剩下的等人齐了再动手也不晚,面条食的就是刚出锅的新鲜度,时间一久,面条坨了或糟了,口感会大打折扣,以福珠多年的经验认为,食面条最好就是端着碗在锅边守着,捞出来便尽快嗦入口中,若用的慢了,中途的面条都会坨成一团。 陆离从肃王府出来,还不能进宫,皇帝命人告诉他,天黑后易掩人耳目,方可入宫。 既如此,他带着陆禾、迟武两人直奔有福来,迟武一听去饭馆,眼睛一下就亮了,抑制不住的高兴:“早就想念董娘子的手艺了,跟着公子有口福!” 陆禾跟在陆离身边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了宠辱不惊的性子,悄悄看了一眼陆离,果然不愉,轻咳一声:“迟副将军慎言!” 迟武疑惑,陆公子走之前,好像瞪他一眼? 陆离一行人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食肆里的火锅已经点起来了,掀开厚厚的草帘,热气扑面而来,暖和不少。 不过深秋夜凉,许多食客更愿意打包回家食,毕竟这古代没有那么多灯,太阳落山就是一片漆黑,所以夜间的饭馆没有夏日那么火热,食客是三三两两的。 福珠见他们到了,让阿鲤给三人端来热茶暖身子,小声对陆离说:“今晚食面,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到,还需等一会儿,做好去后边用。” 陆离听着福珠絮絮叨叨的小话,脸上不由地挂上笑,其实福珠不知,她的语气里还有点小埋怨,陆离道:“下次我让陆禾提前告诉你,再不让你空等,可好?” 福珠看着他发笑的眼,也意识到刚才的举动,忙解释:“我不是怪你,就是让你等一会儿” 到最后没声儿了,陆离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我知道姑娘不是怪我,但我觉得下次提前告诉你更好,还有,以后我离开也提前和你说。” “嗯,我还是很想知道的,老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福珠说完,回捏了一下他的手,便去厨间熬酸汤了。 酸汤是臊子面的关键,福珠将刚才捞出来的香料一股脑放进清水里,水开后转小火焖煮出香味,隔着锅盖能闻到香气的时候,福珠用笊篱把它们捞出来,把素臊子倒进去煮上片刻,只蛋片过水烫一下就行,煮过了就坍了。 林大厨把面条抻好,“啪啪”在面板上摔打几下再顺着锅沿滑入煮开清水中,他心里不禁感叹:董娘子年纪虽小,手上的功夫可不软,这面揉的软硬适中,若再硬一分,面条会发倔,软一分,口感发糟。 素臊子出锅前还缺点盐,福珠用小勺往里洒,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在行家心里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阿茂把装着面条的海碗端到后院的正屋里,福珠道:“因着外边冷了,所以暂时舍弃了小石桌,就暂时用屋里的小木桌吧。” 前几日就把正厅里的杂物收拾好,来几个人用饭,屋里也不显拥挤。 桌上只几个海碗,除了装面条的,还有装素臊子与肉臊子的,为了防止面坨,福珠赶紧舀上素臊子汤。 陆离见里边有盈透的豆芽、白嫩的豆腐、鹅黄的蛋片、红褐的木耳,剩下的他一时分不出来,正当他还想细看的时候,福珠把调好料的碗送到他面前:“赶紧用,久了就失了味道。” 只见面汤上还顶着两大勺肉臊子,陆禾不敢劳烦福珠下手,学着福珠分别浇上素臊子汤,再舀上肉,拌匀的面条油润,汤底红亮,迟武等不了,直接挑一大筷子嗦入口中。 面弹、肉香、菜嫩、菌厚,各种味道只一口便得到满足,恰到好处的辛味儿正好驱散了秋日的寒,陆离食了一口,感叹道:“还是福珠做的饭食最抚慰人。” 看着三人急切的模样,福珠说道:“多用些,厨间还有,因着这臊子面讲究面少汤多,所以我盛的面不多,若是不够,可以回碗,臊子是足够了的。” “怪不得,热汤面滑不黏,原是如此。”陆离说道:“碗是肯定要回的,我们自己去就好。” 陆禾顺着自家公子的意,连连点头:“我代劳就好。” 迟武也没有使唤人家的道理,他食的张不开口,嘴角挂着汤汁,便连连点头。 天气渐冷,福珠让田氏和吴氏赶亮回去了,林大厨带着几个小的在厨间用饭,阿茂上来捞了好几勺肉臊子,肥肉焦脆,瘦肉咸嫩,还有辣椒面霸道的辣,用起来实在过瘾,再喝一口清靓的面汤,一路暖到胃里。 阿余和阿鲤也用的不少,就连林大厨都不禁抚着肚子,第二次回碗回多了,不过这丢人的事,还是自己消化,不能声张了让小辈们笑话。 第66章 鱼香肉丝 有客从远方来 几人用完面条,盛肉臊子的海碗底没剩下什么,只余澄澈的猪油,这东西浪费不了,炒菜顺便就能消耗完,但没有这厚厚的浮油,肉臊子做出来腐坏的快。 “下次出门前,你要提早说,这样就来的及给你准备干粮,就像这肉臊子,用罐子封紧,月余都坏不了,若是冬日,能保存的时间就更久了。” 陆离微微点头:“那我以后的干粮就靠董娘子了,但别为了我累着自己。” 迟武与陆禾用完饭,帮着大家伙收拾铺子了,毕竟不好吃白食。 屋里只剩两人,周围静悄悄地,福珠听到后半句话,心想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她当然不会把自己累垮,力所能及地准备,能做多少做多少。 “这次有人闹事,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结伴而行,两三个人最好。”陆离不忘白天发生的事,但探子回禀,那俩大汉挨了十大板出来,并未返回,只在破庙里挖了银子,往西走了。 线索算是断了,但能将事做的如此细致的,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他的目的没达成,不知会不会再来。” “想我平日没得罪什么人,为何非要搅乱呢?”福珠想想就头大。 “我们想安稳过日子并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在有些人眼里,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合理。”陆离语气轻快:“当遇上给你使绊子的人,不逃避,然后再想办法解决掉。” 陆离见福珠皱巴着小脸儿,忍不住轻笑道:“用不着苦恼,我来帮你想办法。” “真的?”有这么个隐患时不时来闹,换了谁都觉得麻烦,福珠也不例外:“但咱们现在还不知道人家是谁呢?” “对方想搅你生意,什么样的人才会嫉妒饭馆?”陆离分析道。 “同行是冤家,应该是开饭馆的无疑。”福珠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偌大的京城,做吃食行当的人太多了,这如何去找? “能雇人来闹事的,手里一定有银子,而且出手阔绰,小摊子排除,只往大酒楼里找就行了。” 福珠更苦恼了:“我这小馆子也比不了人家,他们一个酒楼至少顶我五个馆子,竟还眼红我吗?” 陆离劝道:“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需要点时间,有消息通知你!” “如此,那就辛苦陆公子啦!”两人关系在这儿,福珠也不假客气了。 “我安排陆岸随同你,以后若出门也让他跟着。”陆离说完,不等她反应,便跟她说有事,带着迟武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福珠到饭馆的时候,陆岸就在门口等着,他性子耿直,只他家公子交代的,一定得做好。 福珠知是为她好,且陆岸在寒风里等了许久,便赶紧让人进来。 一说是陆禾的亲兄长,大家伙很快就熟络起来,正好曹临河送来半扇猪肉,陆岸帮着阿茂卸车,片刻便“陆兄,陆兄的唤着了。” 忙忙碌碌的一上午过去,中午迎来了漂洋过海回来的朋友。洪金两日前赶回来的,正好赶上妻子刘玉生产,今日过来报喜,顺便把沿路收集到的食材送过来。 福珠正惦记着刘玉呢,没想到昨日就生了,福珠替她开心:“我早就给刘姐姐准备了贺礼,洪大哥一会儿给姐姐拿着!” 洪金这几日休息不好,脸色沧桑,声音却抑制不住地激动:“我听玉娘说,董娘子对她照顾有佳,今日来是报喜讯的,怎好再收东西?” 福珠假装生气道:“这是我给刘姐姐和侄儿准备的,收不收也得刘姐姐同意,洪大哥说的话对我可不管用。” 福珠这番话弄得洪金晕头转向的,实在惹不起这位小掌柜,连连表示一定给玉娘带到。 福珠满意了,才留意到洪金身后的红大坛子:“洪大哥,里边装的什么?” “此乃蜀地的酱菜,名叫泡鱼海椒,有鱼有辣椒,可以作调料用,烹菜用泡椒不见鱼,我觉得这食材很新奇,便买了些回来。”洪金介绍道。 福珠隐隐激动,莫不是失传已久的鲫鱼泡海椒? 陆岸和洪金两人抬着坛子到后院,撬开坛口,众人就闻到一股辛辣的酸鱼味儿,清爽的酸味丝毫没有恼人的腐臭。 福珠用干净的筷子夹出几只红椒,掩着的鲫鱼便露出来了,确认这是最古老的泡鱼海椒了。 辣椒必须用二荆条,色艳红、皮厚、短粗,再与鲫鱼同腌于咸水菜坛子里,待泡椒染上鱼味儿,便可拿来烹菜了,而鲫鱼却不出现在菜桌上,要的就是只见鱼香,不见鱼肉。 “这可是好东西,不知洪大哥带回来几坛?” “家里还有五十坛,这次走镖买的最多的就是它了!”洪金道:“若董娘子看上了,明日我让人送过来。” “太好了,不知多少银子一坛?”福珠问道,感情再好也不能用在生意上,有些话得提前问清。 “这泡椒是我们在闽地二两银子一坛收的,你若要,便给三两一坛,只贵在船费上。”这个价格洪金不算不赚,只是赚的少了。 福珠知道这东西倒手有可能卖到十两,但也得看运气能否遇上识货的,所以她给了个适中的价格:“便是三两半一坛吧,洪大哥多日颠簸,不能让你吃了亏。” 两人说好,洪金还要给妻子孩子置办东西,没有多留,拎着东西离开了。 福珠上辈子只听说过这道泡菜,没想到重活一世,竟让她遇上了。 阿余是个精打细算的,现在又多了个比她还会过日子的阿鲤,两人小声说:“盐水泡辣椒价昂,比咱们的鸭蛋还值钱呢。” 福珠笑着说:“因为这东西是坐船来的,在蜀地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还真是,若把咱们的皮蛋拿去卖,也能卖个高价呢!”阿鲤的脑袋灵光,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其实人家卖的也是手艺,就像别人腌不出咱们的皮蛋一样。”福珠顿道:“若咱们模仿,只能做出假鱼海椒。” “这还有假的?假的有何区别?”阿鲤好奇地问。 “假鱼海椒里边没有鱼,只需将腌的青菜、姜块、辣椒剁细,和红油豆瓣酱下锅煸炒,放蒜粒和白糖调味,掺上水煮开,就做成了。”福珠尝了口泡椒汤,试图琢磨出人家的偏方,不过嘴里除了咸的发苦没别的,只能作罢。 “原是差这么多,怪不得值这么多银子呢!”阿鲤深知偏方的“威力”了。 “要是实在没有真的泡鱼海椒,假鱼泡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价廉。”阿余可是心疼那即将出去的几百两银子。 “小管家婆,小阿余可别心疼了,到时候咱们都能赚回来!”福珠让她去把厨间的小葱洗净控水。 既然有了真泡椒,做道正宗的鱼香肉丝才是对食材最大的尊重,福珠拍板:“今天晌午咱们烧鱼香肉丝!” 自是引得一片欢呼声。 鱼香肉丝里的肉要选用嫩软的猪里脊,切成二粗丝,用清水漂洗。 福珠让阿余把肉菜江送来的冬笋去皮洗净,泡上一把木耳。冬日里的笋没有春日的笋那么大,好在鲜味仍在,切丝的时候,有一种绵沙的水感,是一早上山挖的没错了。 从坛子里捞出几只泡椒,表皮滑亮,腌制许久也不见稀皮,福珠往辣椒尖划开小口,将辣椒籽挤压出来,再把泡椒肉剁细,这是“鱼香”的来源。 福珠指着那把嫩绿的葱,吩咐阿余:“葱叶和葱白一定要分开,算了,还是先别切,等我洗个手。” 这泡椒的威力可不小,她感觉两手火辣辣的。 去后院用冲完清水,恰好看见推门而入的陆离。 “手怎么红了?” “切泡椒来辣的”,福珠往围裙上蹭掉水渍:“怎从后门过来了?” “如今顾及颇多,我还是少露面,以免牵连上你们。”陆离难掩愧疚:“好像还是把你给牵连了。” 没等福珠接话,陆离继续说着:“昨日闹事之人有眉目了,应该是陆林派来的。” 福珠首先想到的是账本之事,想要细问,赶紧让陆离进屋。 “那他知道丢账本与谁有关了?刘宣姐姐怎么样?” “他派人找茬是因为酒楼之事,与其他无关。”陆离推测:“账本之事他想不到你身上,二嫂刘氏性子沉稳,能压住秘密,所以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头绪。” “既如此,陆林就是找人来我这食肆撒气了,那也应该去你的酒楼啊?”福珠疑惑道。 “因为我那酒楼是靠你的方子才‘起死回生’,他自是受不了小饭馆打压他的落差,所以来捣乱。” 陆离再次嘱咐:“这事过去,估计他得消停一阵子,你出门还是要小心。” 至于为什么会消停,陆离自是给他找点“麻烦”,让他别把主意打到福珠头上。 “我知道,若你不急,就留在饭馆用饭,一会阿余给你上茶,你就留在后院待着吧,我先去做菜了。”福珠还惦记着她的鱼香肉丝呢。 将葱切成鱼眼状,再剁些姜末,蒜末,不过三者的顺序是有先后的,鱼香肉丝讲究生葱熟蒜,蒜米时间短炒不出香味,鱼眼葱久了就没了味道,只能出锅前放。 腌好的里脊肉下锅,花生油夹杂着猪油的荤香,激发了瘦肉的潜力,用水淀粉抓拌后的肉丝黏着,要及时用铲子划散,变色后立即放泡椒酱与豆瓣酱,这道菜讲究急火短炒,姜蒜末、配菜几乎在一起下锅,最后倒碗汁给菜肉上浆,待汤汁变稠就可以装盘了。 “为何有了泡椒酱还要放豆瓣酱?”林大厨问,他闻着这泡椒酱的味道极好,辛辣中还有鱼香,属实稀奇。 “因为太辣了,我怕大家受不了,不过有豆瓣酱添彩,菜肴会更醇厚。”福珠偷偷尝了一点手上的泡椒,嗓子就像着了火。 盘子里的鱼香肉丝油红,尝一口酸甜咸辣,没有先后,也不存在压制,正是这势均力敌的四味,鱼香肉丝才能变成众人青睐的下饭菜。 一碗米饭,就着鱼香肉丝,保证把你的味蕾安排地妥帖。 陆离口味偏重,如今相处惯了,在众人面前更放得开,正当他大快朵颐地往嘴里扒菜时,乍一听‘鱼香肉丝’,下意识看向碗里的菜:“食着的确有鱼香,口感却不像是鱼肉?” “这就对了,见香不见鱼,才是泡鱼海椒最大的亮点。”福珠神秘地说道。 真泡鱼海椒做出来的鱼香肉丝,鱼味的确更香浓福珠狠扒口饭:“这银子花的值!” 第67章 酥炸藕盒 年味儿 没想到一道菜的用料竟然如此讲究,陆离决定再食上一碗,才对得住这来之不易的美味。 “不过还有假鱼海椒,没有鱼,只有菜。”福珠抹干净嘴角:“泡青菜、泡姜、泡海椒剁细,用红油豆瓣、蒜米、花椒粒炒到酥香,掺水煮开就是假鱼泡椒酱。” “竟还能如此?这成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啊!”林大厨伸长脖子道。 “假鱼泡椒价廉,对腌菜人的手艺要求低,所以很多人找不到海鱼泡椒,便用此来代替。” “酱料差了,饭食的味道差的也不是一点半点了。”林大厨毫无疑问道:“菜品最要紧的就是原料和厨子的手艺!” “知我者,林师傅也。”福珠感叹道:“可惜咱们也不会腌海鱼泡椒,就先省着用吧。” 所以,鱼香肉丝作为限定出场,在食铺上新,便受到了食客的热情回应,无鱼而有鱼香,肉菜鲜嫩多汁,一碗饭、一盘菜,就是令人满足的餐食。 洪金将饭菜带给坐月子的玉娘,足不出户也尝到了美味,只刘宣错过了,她怕牵连福珠,自陆林回来,她就闭门不出了,一直持续到腊八,陆林不知为何,说要出趟远门,他前脚走,刘宣后脚就通知了肃王。 陆离收到祁靖的消息,那艘货船继续往北上,他也早早离开了,与福珠交代好,他要着手收集证据,准备与三皇子摊牌。 晨间,福珠去铺子熬上一大锅腊八粥,芡实、糯米、红豆、绿豆、红腰豆、莲子前一晚就泡上了,再与大米、小米、大黄米、花生、桂圆、红枣、核桃仁、栗子等入锅,待豆子煮的烂软,锅里也熬出米油来。 因着过节,福珠一碗只收一个铜板,食客都愿盛上一碗,对新年的期待更深了,嗜甜的再舀上一勺红糖,寓意来年甜甜蜜蜜。 “董娘子,眼看就要过年了,不知食肆在如此重要的时刻,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胖高抱着暖呼呼的碗沿,期待道。 “当然有,到时不仅有年夜菜,还有新菜式上新,食客们可以提前预订。”福珠端着新鲜的莲藕进屋,正好回答他的话。 “这可好,到时我要定上一桌。” 其他食客也对年夜饭好奇的很,忙碌了一大年,怎么也要犒劳一下家人。 肉菜江送来了新鲜的莲藕,听说是郊外囤起来的,到腊八才开始售卖,一直卖到年根儿,价虽然高了些,过年的时候,大家伙儿都能食上点鲜蔬菜。 莲藕有七孔与九孔之分,福珠特意挑了九孔藕,藕质脆爽,过热油之后还有脆劲儿,七孔藕质地粉面,适合熬汤用,若用来炸藕盒,便不和事宜了。 福珠的猪场猪百来头要出栏了,董父忙的不可开交,屠大早早定下了几十头猪,猪肉已经不腥臭了,价格还低廉,自是不愁售卖。 陆离猪场那边有千头猪,半数也要出栏了,管事田青也忙着找屠户,尽量将这些猪在年前卖出去,附近的肉贩子闻声都来挑选,京郊掀起的“猪肉风”,连城里都影响到了。 普通百姓买不起羊肉,牛肉更是没有的,许多人都是过年的时候杀只鸡鸭来招待亲友,一大群人只靠这么只“弱鸡”、“瘦鸭”打牙祭,自是不够的。 猪肉价格普通百姓都能买上一些,听说这里的猪肉不腥臊,附近的肉贩子都找猪场合作,董父养的猪不够用了,陆离猪场的猪直接下去了大半,最后直接脱销了,手里有余钱的直接买上一筐头,同样的银钱,比羊肉买来的还多。 福珠提早让管事留下酒楼要消耗的,毕竟还有年夜饭要准备,没了猪肉可不行。 年夜饭必备的菜式之一就是炸藕盒,性温和,润燥去火,用多了也不容易上火。 鲜藕洗净刮皮,去掉发哏的两头,剩下的切成夹刀藕片,两片藕之间不断刀,再把肉馅均匀地铺在藕夹上,捏紧,裹上脆皮粉浆之后,划油下锅炸至淡淡的金黄色。 捞到竹盘里,上下颠簸,焦脆的皮摩擦,发出“嚓嚓”声,阿余听着声就过来了。 藕盒外皮干酥,里边的藕又脆又糯,刚出锅的还有些烫嘴,阿余和阿茂被烫的“斯哈斯哈”叫,阿鲤两手捧着,一点点啃,笑眯眯看着俩人搞怪。 莲藕清甜,恰好衬托出了肉馅的鲜美。 “这么一食,像回到了春天。”阿余感叹,她已经无数次念叨想念春和夏了,实在是这恼人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剌的肉生疼。 “这就快了,过了新年,就是春天。”田氏道。 百姓也盼着万物复苏的春季,那是有盼头的日子,地里种什么长什么,嫩韭、香葱、新蒜都有了,哪跟现在,日日啃咸菜疙瘩。 陆离连日赶到了鲁地,他们预测这个货船会在此地有所动作,因为再往北去,冰天雪地,港口都冻住了,船没办法靠岸。 此时只待货船的下一步动作,抓他们个现行。 将军帐里,祁靖说完正事,便自顾打探起陆离的行囊来,得知他带了不少腊肉腊肠,眼珠一转,一定是董娘子腌的,说什么也要分他一些。 陆离一开始很不愿,但被祁靖吵得实在不耐烦了,答应让他尝尝味道,没想到他直接上手抢了:“你这厮,带了这么多,只分给我巴掌大的一块肉,我不管,见一面分一半!” “你再如此,一块都没你的!”陆离作势要把包裹收走。 祁靖这下急了,赶紧说好的,最后软磨硬泡,终于多得了两块腊肉,一串腊肠:“替我多谢董娘子,等我回京,给她带海鲜!” “等你往回带,什么都得臭了!”陆离才不说,那些本就是福珠交代他转交给祁靖的。 京郊陆离的酒楼也张灯结彩起来了,付掌柜是个极能张罗的人,不仅是一线天酒楼,连福珠的饭馆也给布置的喜庆热闹,过了腊月二十,福珠推出了年夜饭菜单,只售卖九日,到了除夕,酒楼和食肆也是要闭门休息的。 许多老食客,都来食铺登记,有的直接订上全套,普通百姓只捡个一两道,一线天酒楼接的多数是达官贵人的订单,菜肴做好专有小厮来取。 福珠看着红彤彤地街道,还有热火朝天的饭馆,心里不由感慨:来这里不知不觉对头一年了,从饥寒交迫到生意红火,也不知明年是什么际遇,只过好当下,把菜炒香! 第68章 猪肉大葱馅饺子 除夕夜 上 年夜饭必备的一定要有饺子,福珠准备了:猪肉大葱饺子、羊肉大葱饺子、白菜豆腐馅儿饺子,馅料有荤有素,食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自由选择种类还有分量。 除了饺子之外,硬菜是必不可少的,福珠特意选了红红火火的红枣煨肘子,老菜式一直都有的,像剁椒鱼头、糖醋鲤鱼、猪肉皮冻、炸素丸子,除此之外,福珠一口气推出了好些新菜:红焖羊排、豆椒排骨、蒸鱼糕、姜母鸭、腊肉腊肠拼盘,主食为全福馍,食客拿到菜单,保证让你挑到眼花缭乱。 阿余见着这么多新菜,自豪地挺着胸脯在柜台前给食客介绍,说的天花乱坠:“蒸鱼糕乃纯鱼肉捶打而成,肉质细粉,稚童老人最宜食用,且这蒸蒸日上的寓意,除夕夜您摆上一盘,来年的日子肯定顺当!” “还有糖醋鲤鱼,龙腾虎跃一般,红焖羊排和红枣煨肘子看着就喜庆,一看您就是家里有大买卖的,不若都订一份,喜上加喜不更好?” “这全福馍是我食肆专门为过年定制的,碗口大的白馍,顶着红彤彤的福字儿,稚童儿可喜欢了!” “光食肉会上火,咱们小店还有酥炸藕盒、凉拌豆腐,青豆山药汤,解腻的很!” “光有热菜多单调,您看看这猪肉皮冻,冰冰凉凉入口即化!” 阿余根据食客点的,添上些建议,撺掇他们多要上几道。 一外地归家的食客不由地竖起大拇指:“你这丫头,掌柜的有你,实属大幸!” “多谢客官夸奖,实属我家小姐教的好,还有嘛”阿余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食的多了,自然就会从色、形、味描述它了。” 好多食客投来羡慕的眼光,我们花银子还得提前订,人家赚着银钱早已经食过一遍了,或许还不止一遍。 胖高在柜台前一遍遍嘱咐阿余:“我可是最早订的,可别忘了我!”他一定要比别人先食到新菜。 阿茂和他祖母在后院里烧猪毛,刷猪肘,阿鲤接替了跑堂的活儿,要是忙不过来,阿余再搭把手,田氏去猪场送饭了,猪是订好了,可货还没给人送完,董父带着人在山里处理猪肉。 红枣煨猪肘和红烧肘子是点名最多的,毕竟作为除夕饭桌上的标志性大菜,几乎每位食客都会点上。 福珠特意选的猪前肘,冷水并葱段、姜片、黄酒下锅,把猪肘子焯透了,腥味就能去个七七八八。 与红烧肘子做法略有差别,待炖煮到脱骨后,捞出锅,迅速拆骨,红亮的猪皮朝下码到盘子上,周围摆满红枣,这才是点睛之笔,淋上汤底汁子,再次上汽蒸。 福珠用的是六沿锅,一次能蒸上十来碗,揭开锅盖,枣香四溢,将猪腿肉扣到碗里,篦出来的汤汁再次加盐勾芡,最后将稠如蜂浆的芡水淋在猪肘肉上,趁热递到食客手上。 前肘筋多、肉多、骨细,一路颠簸,猪肘肉在食盒里颤悠不停,暗红色的肉皮嫩耙软烂,胶质黏到糊嘴唇,瘦肉也炖得细腻弹软,夹一筷子还能扯出丝来,绵而不瘫,讲究的都知道,这猪养得好,肉质才这么紧实。 福珠对食材的要求很高,肉菜江是知道的,即便价昂小掌柜也愿意要最上乘的。 养对头一年的羔羊,肉质鲜嫩,做什么菜都带着奶香,若是老公羊,不仅肉炖不软,那羊骚味儿能飘出二里地,把食客都得熏跑了。 将羊排斩成三寸的长条,提前一个时辰泡上水,洗净血水后沥干,不用其他佐料压制羊骚味,直接冷水下锅,煮到锅里漂起浮沫,即刻撇去浮沫,再把羊排捞出来,阿茂的祖母这次当上了“火师傅”,火候掌握的很准。 奶白的汤底不能扔,一会儿还有大用,福珠将提前调好的酱料和调料在另一口锅里煸香,酱料红褐色,看着口味就重,但绝不是辣椒放多了,而是腐乳和黄豆酱的颜色,考虑到过年饮食油大且杂,所以这些大众菜,福珠尽量减少辣椒的量,只放些许达到调味的效果。 福珠特意买了皮牙子切碎,与葱姜蒜爆香,羊排甫一下锅,与热油接触,羊肉特有的香气就激出来了。 等表面煎到金黄,炒香的酱料与羊排融合,为了能增色调味,福珠还加了红糖,倒入之前汤底,剩下的只需交给时间。 各式的丸子也收到大家的喜爱,手头富裕的点上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日子紧巴的点一道便宜些的干炸素丸子,毕竟丸子圆滚滚的,有“团圆”的象征。 干炸素丸子的馅料,福珠选的是胡萝卜丝、藕丁加土豆泥,这个季节的胡萝卜可不贱,但是炸出来的丸子灿黄,煞是讨人喜欢,即便这道菜少赚些银子,福珠也愿意图个好彩头。 刚炸好的素丸子外壳酥脆,福珠盛出一竹盘来,忙的团团转的大伙,过来过去的捏上一个,当小食填补肚子。 胡萝卜带着丝丝的甜味,藕丁脆糯,一咬咯吱咯吱的,土豆泥成了陪衬,尝不到它的味道,但是能感受到它软糯的存在,因着丸子里还加了淀粉,所以外皮十分酥脆,即便凉了,只要不闷着水,一天里都是干脆的。 京城里一片祥和,陆离在鲁地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了,贴着海岸线的一圈海水也冻住了,寒风打在脸上,仿佛是受“鞭刑”一般。 好在那艘货船终于靠了岸,果不其然,一群客商模样的人身着汉服,总觉得有点不伦不类,带头的声称是这船货的买家,与那倭人交谈后,随之让人卸货。 陆离没有露面,与祁靖在暗中观察,但是那几人一进茶肆,陆离认出了跟在后边的陆林。 祁靖也认出了,两人眼神一对,果然与三皇子有关。 搬货的不是别人,全是军营里的兵,待装好车后,那个“买家”全换成自己的人,将装货的马车押送走,好在祁靖有两手准备,半路已经有探子跟上去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们的老巢。 货物一连搬了两日,祁靖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跟到了鲁地的山脚下,箱子被搬进山了,装着海盐的麻包从里边转了一圈又运走了。 “海盐卖给倭国了!”陆离判断:“倭国没有平坦的海岸,夏天温度又低,即便有海水,也晒不出多少盐来。” “所以三皇子谎报丢了海盐,再将盐卖给倭国换钱?”祁靖气愤道:“这无本的买卖可是让他摆弄好了!” “他把盐卖了换银钱,兵刃藏起来,你说他想干什么?”陆离问道。 这下惊到祁靖了,他愣了一下,缓缓道:“莫不是要‘造反?’” “不然他囤兵器的缘由是什么,绝不可能是替大礼朝暂存,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陆离说的是不争的事实。 “我看皇帝最器重的就是三皇子,况且新帝登基不过五年,他这时候谋取夺嫡,是想皇位想疯了吧。” “当今最受宠的妃子是丽贵妃,她母家的哥哥柳学为皇帝平叛内乱时战死沙场,为他嫡妹换来这圣宠不衰的位子,三皇子自小聪慧,深得皇上喜爱,众皇子中,能与其平分秋色的只有五皇子萧成,但是他的母妃出身卑微,只是七品官的嫡女,怎么看都是萧铎即位的可能性大!”祁靖想不出萧铎造反的原因。 “他若只是简单的夺嫡也好,没见到他都与倭寇勾结在一起了吗?”陆离站定,望着广袤的天,只余茫茫的白:“事情复杂了,怕是萧铎要把礼朝搅的天翻地覆!” 第69章 猪肉大葱馅饺子 除夕夜 下 事情远不是为了银子那么简单,陆离吩咐暗探留在附近,必定要时刻盯紧这里的一举一动。 祁靖则直接将海盐扣下,抓了运货的那几个倭人。 废话,偷了我们不知多少东西,现在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岂能让他们轻易拿走本朝的东西! 陆离知道拦不住他,罢了,索性也找到了三皇子的把柄,祁靖想出气便随他。 两人回到军营,即刻向皇帝传信,兹事体大,又涉及皇子,他们不敢妄自主张。 暂且守住那座山,若是能进去一探究竟更好,祁靖坐不住,跑去和副将商量,陆离只得劝他:“商量归商量,一切行动京城传来消息再议。” “麻烦,依着我的,早点把里边的东西抢了,把人抓了!”祁靖挠挠头,不耐地说。 “你怎知道他们的东西就藏在这一处?”陆离悠悠道。 祁靖听完垂下脑袋:“好吧,我不妄动就是了。” 京城郊外,有福来饭馆里红火的不得了,福珠忙着给宁王、肃王、赵尚书等朋友都送了节礼,当然各自也回了礼品。 阿茂拎着沉甸甸的食盒,香气一直往鼻子里钻,好在他昨日都尝过一遍了,不然实在克制不住掀开盖子的手。 食盒在午食前送到各府的,阿茂到的时候,赵尚书已经拿着筷子坐在桌边等了,待看到那些菜色,赵夫人也惊呼:“全是硬菜啊!” 红焖羊排油滋滋的,拎着羊骨嗦一口,挂着红油的羊肉直接滑入口中了,弹性软韧的羊排连筋带肉,一大口包下去,只剩一截纤细的骨头。 蒸鱼糕还腾腾冒着热气,厚厚一片可以拿起来直接食,赵夫人尤爱这种滑嫩细密的口感,香而不腻,口中是独属鱼肉的甘醇。 福珠特意选的草鱼,去头去刺去鱼皮,与猪板油一起剁成鱼肉茸,再反复抓拌,恰好滋润了鱼糕的柴涩,亦或搭配油爆料汁,里边的木耳碎和胡萝卜丝咯吱咯吱的,更加酸甜爽滑。 信使快马加鞭地将消息递到皇宫,皇帝震怒,下令查封山洞。唤三皇子即刻入京,但并未说要派人押解。 陆离就知道皇帝还是舍不得对儿子下狠手,看着是回京过年无望了,他将包裹送到驿站,东西和人总得有一样回京城。 里边装的是陆离在鲁地买的海虾,饶是前世见过不少好东西,拆开的时候也“哇”一声,个头有巴掌大,因着冬日里,海虾已经结了冻,一点都没变腐。 福珠打算将其做成椒盐虾,陆离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自己,另一封给陆母的已经派人送去了。 福珠知道他过年不归家,已经到了年根儿,索性让陆母直接来她家用饭。 过年必不可少的就是饺子,要想饺子好吃,最重要的就是馅料,味道好还得灌的足。 福珠准备了荤素几种馅料,毕竟顾客群体庞大,有的食客只如素,也要照顾到的。 猪肉大葱、羊肉白菜、白菜豆腐馅儿,人手有限,只能先凑合着,待她招上几个仆役再说。 因着陆离不归家,福珠急急包了些饺子,让走镖的原路给带回去。 想必和陆离在一起的还有祁靖等一众将领,所以福珠只准备了羊肉和猪肉馅儿, 肥瘦相宜的猪腿肉切成肉丁,与葱碎拌匀,福珠为减少腻感,肉与葱特意配了□□比例,葱姜水并调料多次加入,然后让阿茂用力搅拌,一直到肉馅粘稠成团为止。 鲜翠欲滴的大白菜切成粒,与羊肉丁活匀,不过羊的膻味比猪肉大,福珠多放了些花椒末压味,若是用的时候,有恼人的羊膻味,便是败笔。 吴氏将软硬适中的面掐成剂子,一个个铜钱大小的面团,在福珠手里转一圈,就变成了薄薄的圆皮。 阿鲤阿余的嘴不由地张成“O”型,那饺子皮福珠手里上下翻飞,她们三个人包都能供上。 福珠看她们惊讶的样子,只道:“这是做厨子的功底,不过学起来也简单,今天来不及,改日教给你们。” 在田氏的带领下,阿余阿鲤包的饺子倒是像模像样,只前边十几个略能看出手生,后来也能将满满一大勺馅团进去了。 猪肉与羊肉馅各包了有两百多个,福珠的馅料准备的足,但那人说明日一早便启程,包好的饺子必须冻上一夜,不然黏成一坨,下锅就成了片汤。 好在陆母收到陆离的信,带着人过来帮忙了,一众人忙到亥时末才将这几百个饺子包出来。 阿余和阿茂将饺子帘儿摆到院子里,阿余细心地将水口堵上,防止有小猫小狗偷偷进来糟蹋了。 福珠还炖了一锅猪肘、蹄髈,陆离身边的人想必也归不了家,她尽可能多准备些,到时候怕不够分。 第二日,福珠让那信使在食肆用了早食,顺便把冻的像石子的饺子装到布兜子里,方便绑在马鞍上。 那信使见着这大包小包的,不由地发出疑问:“这能带走吗?” 福珠设计的布兜子很巧思,类似于后世收口的书包,将绳子直接往马鞍上一系就好。 经过一番忙碌,信使背着一篓子猪肘骑马走了,今天已是小年了,福珠让阿余去街上买了糖瓜,给大家甜甜嘴。 福珠还是第一次尝古代的糖瓜,不似后世那么酥脆,就是一颗实心圆白的糖球,啃一口下来,粘牙的不得了,她废了好大劲才将下牙从上牙上扯下来。 “牙口要是不好,这得废几颗牙下来?”阿余发出疑问。 福珠笑着解释:“今日是灶王爷上天禀报的日子,请他食糖瓜,好粘住嘴巴不让他说人间的坏话!” 所以糖瓜才越粘越好。 众人用完糖,继续忙活去了,因着要外送食盒,福珠临时招用了几个小厮,食肆显得更热闹了。 一连忙了几日,便到了除夕,陆母带着人在食肆帮了几日忙,看着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包饺子却是个利索的,两手一挤,大肚形的饺子就包好了。 尤其是在过年,饺子爆火的时候,此人能有多么珍贵。 忙过晌午,饭馆就关门了,福珠将准备好的年礼送给大伙, 那信使带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在三十早上赶到军营,因着是陆离派他去的,自是找陆公子复命。 不巧的是,陆离与祁靖在一起论事,那信使将东西呈上的时候,祁靖的眼都立起来了: “见一面分一半,算我求求你!” 陆离推开他的手,问道:“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 “还有一封信,董娘子说让我带给你!”信使说着,从怀里掏出信来。 陆离接过信,从祁靖手里抢过包裹,扔给陆禾,带着人就走了。 留祁靖一个人郁闷:“小气的家伙!” 到了晚上,军营里也包了饺子,炖了大锅肉,祁靖交代:“今日除夕夜,吃食管够,大家伙放开肚皮用,只一点,军营禁酒,任何人不能违背军令,不可让敌人有机可乘!” 说完,祁靖便去找陆离,他可看见福珠给送来不少东西,怎么也得让他沾点光。 陆离将肘子蹄髈留下了,捡了几份饺子,其余的都送到厨房给将士加餐了。 祁靖来的时候,陆禾正把热好的蹄髈端回来,见此,他心里喜滋滋:“除夕的年夜饭,得食点丰盛的。” 陆离看着他,笑着道:“董娘子说年夜饭人多点热闹,正好祁将军也一起吧。” 闻言,祁靖来不及客气,一屁股就坐下了。 陆离还叫了迟武一起来,他去厨房端肘子了,福珠在信里告诉他:饺子和猪肘是给他准备的,一定要和同伴分享,不然除夕夜孤单,陆母他不用担心,这几日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家里热闹的很。 最后上的是两盆饺子,热气源源不断地往上涌,将士们也围成一桌桌地,肃杀的军营里外也有了生活的气息。 一年生的羊腿肉,又紧又弹,饺子皮还有韧劲儿,一口下去,饺子皮带着馅儿就滑入口中,鲜香四溢,福珠放的羊肉多,完全将白菜裹住了,完全可以当作是一个肉丸的饺子。 外边将士们的桌子上也上了一盆,肯定不够分,那就看大家的运气了,谁先夹到谁就用。 桌上有人尝出不一样来,来了一句:“这盆饺子滋味足,好吃!” 他紧着往嘴里填,旁人也呼啦啦跟着抢,抢不到的也不恼,屋子闹哄哄的,很是热闹。 福珠他们也回家准备年夜饭了,比起军营来,丰盛许多,桌子上有香酥焦嫩的椒盐大虾、干炸素丸子、藕盒、鱼香肉丝,还有必不可少的饺子。 十多口人围坐在桌边,阿茂阿余两人食的嘴角油汪汪的,陆母偏爱豆腐白菜的饺子,白菜的鲜嫩不掩豆腐的醇香,豆腐的丝窝里吸满了汤汁,福珠用冻豆腐做的馅儿,既减了豆子的腥,还更有咬劲儿。 众人用饭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此时月已高悬,许多孩子已经放起了炮仗,董父是个爱凑热闹的,带着一群小的去院子外放烟花。 福珠耳边响起远近交替的炮仗声,眼前是绚烂的光亮,她许愿:明年的日子一定要顺遂。 第70章 沙姜猪手 遇险 祁靖已经摸清了山洞四周的情况,用四个字来说,就是易守难攻:“在短的时间内拿下人家的地盘,咱们只能强攻。” “棘手的是咱们进不去,摸不准里边的情况。”那是人家的地盘,陆离不无担心。 “后果就是,这么一打,伤亡少不了。”祁靖迟迟未动就是为此,晚一天,也许能找到突破口。 可时间不等人,祁靖已经派人在山道上做好埋伏,随时准备进攻。 好在傍晚迎来了好消息,探子禀报:“因着海盐被截,山洞这几日有异动,他跟踪那下山的头目进了一座宅子,后换车去了码头,应是想往外转移货物。” “他们可约定了时间?”祁靖坐直了问。 “只说这两日,准确时间要临时再定。” “好个老奸巨猾的贼人!”祁靖怒道,好在有了突破口:“你们继续盯着,若有消息速速禀报!” 探子走后,祁靖立即改变计划:“通知迟副将,随时准备动手!” 一个时辰后,探子又来报:“那人去牙行买了好多仆役,付了定金,领人时间待定。” 陆离心底一沉:“买仆役?看来这次的东西得十分保密。” 若不是兵器亦或黄金?还有那仆役用完,怕不是就要灭口? 二人对视,好歹毒的心肠! 第二日戌时末,那人来牙行领人了,其中替换的全是军营的佼佼者,准备里应外合。 山洞口黑漆漆的,里边却燃着数十个火把,亮如白昼,仆役们被围在中间,真是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其中的兵士暗中观察,发现山洞之内还凿了不少洞口,存放着不少东西。 许是他抬头的时间长了,后边有人用刀柄捅他一下,警告道:“老实点,不该看的别看。” 紧接着,那领头让他们将地上的箱子搬到车上,一定要快! 箱子不大,分量却很重,最后严严实实装满了五辆板车,那领头的让仆役跟着车队走,只是回去的路上多了很多带刀的死侍,看似是押送物品,暗中在寻找灭口的机会。 只是他们打错了算盘,这些兵士都是千锤百炼的,没有走出去多远,便到了第一个埋伏点。 刹那间,所有仆役掏出短刀,先对方一步出手,迟武带着士兵也加入其中,片刻就解决了那些死侍,只留那领头一命,几名士兵将他捆绑起来,让其在前边带路。 同样埋伏的祁靖看到焰火,带着人与迟武汇合,一行人押着领头冲进山洞。 这个山洞是置物的,看守的死侍已经出去了一半,还未来得及补充,便让祁靖带着人打个措手不及。 里边各个洞口藏的是海盐和兵器,还有不少金银珠宝,尽管运出的五辆板车上装的全是金条。 祁靖心想:这三皇子的私库,可顶半个国库了。 看着如此多的东西,他派重兵在此看守,自己则去山下找陆离商量对策。 从山上匆匆赶至山腰,前半夜已经过去了,陆离此时伏在杂草里,脚已经冻麻了,听到祁靖的暗号,缓缓地站起来:“情况如何?” 祁靖将他拉至一边,悄声说:“里边藏的全是金银珠宝、海盐、兵器,哪一个都是杀头的罪过!” “明日带人上山盘点,先禀明皇上,让他老人家做决策,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干的。”陆离打了个呵欠,他只负责查案,至于如何处置,那是皇帝的事。 特使带着加急信件一路穿过京城,抵达皇城时,此时元月初六还未至,城里城外还洋溢着喜气洋洋的年味儿。 只这封信打破了皇宫里的喜气,皇帝看完信件,直接砸了桌案上的砚台,文武大臣纷纷猜测,什么令皇帝如此震怒。 皇帝当即下笔,让特使将信带回鲁地,第二日下旨将三皇子押送回京,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特使再次将信带给祁靖的时候,他与陆离正带着人在山上将东西登记在册。 信件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愤怒,召令两人押解着赃物速速回京,正好今日就登记完了,只将东西装车就可以立即启程。 祁靖考虑到路途遥远,启程自是越早越好,和陆离商量后,打算连夜装车,翌日早上下山。 却不想第二日出了岔子,山上倒是风平浪静,行至半山腰有人拦截,能看出来,对方不想让人带着东西回京,得毁则毁,得杀就杀,幸而祁靖提前调了两队兵马,否则车上的东西都得掉进悬崖。 陆离在混乱中,为了拉住差点坠崖的士兵,被贼人伤了肩膀,顿时血流不止,众人厮杀一片才下的山。 陆离胳膊受了剑伤,祁靖赶忙给上了止血药,在山下找大夫处理完,连药都未抓,骑上马随军队上京了。 回去的路上也不太平,他们前后遇到了三伙贼人,依旧带着销毁赃物的目的来的,陆离免不了动手,再加上风餐露宿,回京时,他已经陷入高热昏迷。 派人将陆离送到安御医的善草堂,祁靖独自回皇宫禀报。 安御医给他敷好药,开了药方让药童熬药,待陆离半苏醒过来惯了一剂药后,高热慢慢退去,御医傍晚又给他诊了一次脉,再醒来时月已高悬。 安御医不爱多管闲事,这次倒是破天荒通知了福珠,福珠得知消息后,怕吓着陆母,带着阿余急匆匆地来了药堂,知他脱了险,长松一口气。 福珠推门进去,躺在床上的陆离不见半点“风度翩翩”的影子,头发一起一躺早就乱糟糟了,消瘦的下巴上挂着胡茬,手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口子,福珠心里一片酸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难来的,这次回来一定给他好好补补。 有陆禾守着他家公子,福珠让阿余通知陆母,她则找了胖郎中问了忌口之物。 见福珠那谨慎的样子,安御医无奈道:“他只是受了皮肉外伤,只不可吃发性食物,影响伤口愈合,其余皆可食。” “那也是很严重的皮肉外伤,不然怎会昏迷不醒!”福珠切菜时划破手指都疼,更别说那么一道口子,她两辈子都没见过。 “他一成年男子,受些皮外伤在所难免,不用过于担心,等他醒了好好将养,再辅以食疗,痊愈的更快。” 福珠闻言,回食肆给陆离制定养伤食谱,因着过了初十才开门,所以她从后院进的食肆,里边林修带着阿茂阿鲤在大扫除。 锅碗瓢盆俱全,食材也备的齐,福珠在路上买了沙姜,准备给陆离做营养大补的沙姜猪手。 最后剩阿茂和阿鲤收拾,林大厨去一边剁猪手,焯完后,换水放葱姜、大料揭盖煮,待猪蹄的异味释放的差不多了,撇去浮沫,捞出猪蹄,留着白亮的高汤。 数种香料放入锅中,与花生油碰撞出香气,再放些皮牙子碎、胡萝卜片,想想陆离应该很久没有食过新鲜蔬菜了。 待后放的猪蹄也染上调料的香,便可以淋上提前炒的糖色,浓稠的汤汁下锅的一瞬间,水汽迅速蒸发,溅起无数细小的水点儿,此时立即转小火,翻炒猪蹄。 林修在炒猪蹄的时候,福珠迅速将沙姜拍碎扔进锅里,加热水和葱段一齐焖煮。 沙姜时间不能长,长了就失了热味,所以一刻钟后还要转成砂锅煲煮,如此三进锅,三出锅,猪蹄才折腾熟。 不知陆离何时会醒,所以福珠直接拎着沉甸甸的砂锅去了善草堂,安御医揭开盖子,喷香的猪蹄还冒着热气,福珠立即把锅盖扣回去。 胖郎中幽怨道:“我给陆离那小子又是看诊,又是敷药,怎么就不能食上一口了?” 福珠又笑嘻嘻道:“怎会?有您的份儿,只是现在天冷,我怕猪手凉的快。” 另个一食盒里还有米饭和紫菜蛋花汤,福珠将米饭和菜盛给胖郎中:“蛋花汤凉了,厨房热过再食。” 胖郎中点点头,眼睛盯着砂锅,锅底垫着爆香的蒜米和干葱,蒜瓣过油,煸至表面浅褐色,葱的断口处略焦,再加猪蹄煲煮,此时的蒜米和葱段在鼻间泛着丝丝的甜香,尝一口面甜,毫无辛辣味儿,再加上佐料调味,胖郎中连大蒜都食的津津有味。 剁成小块的猪手肉耙软,又富含胶质,就着米饭越嚼越香,屋里只剩胖郎中吃饭的动静。 陆离安静地躺着,那大夫坐在一边吃的正香,福珠觉得这个画面怎么这么违和,这样真的好吗? 罢了,谁让人家医术高强,有手艺就是任性呢? 福珠刚打算将砂锅放到厨间,陆离就醒了,福珠见状,赶紧让他别乱动,可能是饿的时间久了,又闻见了香气,陆离用那只好手指着桌子,虚弱地说:“我也要食那个!” 福珠真是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嚷着用饭,看来身体真是没有大碍。 福珠让陆禾将他扶起来,陆母闻声也帮忙,福珠直接将茶桌放到床上,将菜与汤直接端与他。 如此,几人一番忙活,陆离终于用上了饭。 胖郎中见状:“我刚才替你尝过了,这饭菜营养的很,想必你很快就痊愈了,用完饭还有一剂药,一会儿千万别忘了。” 陆离握着勺子,将一块猪蹄舀到口中,糯香的猪蹄肉一抿即化,再食一块胡萝卜,咸甜交织,类似于后世沙拉酱的感觉,新奇却不觉的怪异。 若觉得干巴,再舀一口紫菜蛋花汤顺顺,终于又有了人还活着的感觉。 只是苦了宫里述职的祁靖,从早到晚,别说饭,连口水都没喝过,又战战兢兢地面对盛怒的皇帝,出皇城门的时候,嘴角眼看着冒出一个火泡。【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回锅肉 对峙 祁靖把证据交予皇上,包括赃物和账本,而身为皇商的二哥,作为同犯,也一起被押入京城了。 只等着三皇子被押解入京,直接对峙,但此次派去办事的两拨人失联了,皇帝只好派第三波人前去查看情况。 只是,如今证据确凿,三皇子回不回来都掩盖不了他的罪行。 三皇子不回来,拥护他的一众朝臣里却不服气,皇帝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朝堂,还是叫来修养三日的陆离来,揭露三皇子的罪行,让他们心服口服。 陆离绑着绑带,这几日在福珠的投喂下,精气神恢复了不少,神采奕奕的白衣公子又回来了。 大殿里,他单手指着桌案上的三种盐,说道:“大礼朝的食盐主要有三种:海盐、湖盐和井盐。 京城用的是湖盐和井盐,湖盐又称作‘青盐’,多由山西产出,呈黄白色。井盐为透亮的白色,味道更柔和,咸味来得很慢,仔细尝还有一丝丝回甘。 海盐主要是在齐鲁和钱塘地区晾晒,价格便宜,需求量大,为乳白色。但是由于今年八月钱塘地区涨潮有海菜上岸,今年这批盐被染成了灰褐色。” 底下又哄哄嚷嚷,大致意思就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盐粒,竟如此多讲究?” 陆离定了定,又说道:“为了防止走私食盐,齐鲁的海盐主要供黄河一带使用,而钱塘的海盐则是在南边贩卖,除非特定原因,有朝廷特批的盐引才可以跨地区贩卖食盐,祁将军在齐鲁海域截获了一艘船,上边是灰褐色的盐,也就是今年的新盐,况我们发现,陆林的酒楼里用的也是乳白色的海盐,敢问应该在南边流通的海盐,如何出现在了京城?” 除此之外,陆离还有一打二哥与三皇子来往的书信,包括以市场价一半购得私盐的账本,那些企图拥护三皇子的朝臣顿时哑口无言。 至于三皇子私吞军饷,勾连倭寇之事,皇帝嘱咐陆离不要往外透露,故陆离交代完此事,便退下了。 皇帝为了嘉奖陆离,罚没了二哥陆林的酒楼,“归还”给陆离,至于三皇子,等着押送回京,再行定夺他的罪行。 此次可谓是大获全胜,福珠听说陆离要进宫揭露三皇子和陆林的罪行,陆林被收押进了大牢,等候发落,福珠赶紧通知刘宣。 陆元毅见到福珠,开心地牵住她的手:“福珠姨,我带你去找我娘。” 顺便将他被锁在屋里的烦闷一齐说了,弄的刘宣见到如此活泼的儿子,心里一阵泛酸:“也就是见到你,他才能像个普通的稚童。” 三人进屋,福珠拉着刘宣道:“刘姐姐放心,陆离已经答应,想法让陆林和你和离。” “其实单我无所谓,就是担心陆林下了大牢,牵连着元毅怎么办。”刘宣说起些,满是担忧。 “陆离自知道这些,他们已经去想办法了,元毅一定会断给你的。”福珠宽慰她,其实昨日就和陆离谈过这件事,陆离让她安心,当今皇帝最是宅心仁厚,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若真如此,可真是谢天谢地了。”刘宣祈求道:“陆林这些东西都是抢的兄弟们的,我若与他和离,只要元毅跟予我,我什么家财都不要。” “该是你们母子的,为何不要?否则以后如何养大元毅?”福珠可不赞成“净身出户”的这种做法。 “我一妇道人家,很多东西不懂,谢谢福珠妹妹帮我。”刘宣擦了擦眼角的泪:“若有什么建议,我都听你的。” 福珠见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便接着说道:“这几年你远嫁陆家,陪在这么一个人身边,还给陆家生了这么可爱的儿子,到如今,那负心汉愧对你们母子,还差点毁了你的家族,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以后还要给他们老陆家将养血脉,所以要些他们陆家的财产是应该应分的。” 当然,福珠说的这些话都是后世的观念,不知刘宣听懂多少,又能消化多少。 “今天有福来可是准备了新菜,明日饭馆就要营业了,今天是我们假期最后一天,准备了一大桌子饭食,你和元毅可要过去凑凑热闹?”福珠邀请道。 陆元毅在一旁眼巴巴瞧着自己的娘亲,刘宣抵不过他的眼神:“只要不嫌我们母子木讷就好。” “怎会?人多才热闹!”福珠摸摸陆元毅的头:“今日鹄儿和明嘉也在,还有胡家小公子,你们可以一起玩。” 陆元毅听到,想赶紧去饭馆儿,还是刘宣拦着他,回去加点衣裳再出门,不然又要去善草堂拿药了。 陆林这次肯定是跑不了了,陆家大哥陆起听说陆离去了御前,想跟他打听陆二的消息,被陆离用话挡了回去:“大哥可知他犯得什么条律?走私官盐这一点就够他食一辈子牢饭,我劝大哥还是回去好好过日子,这不是你我能管的。” 陆起憨厚,做事一根筋:“可父亲他临走前让我特意看顾兄弟,如今二弟落难,我岂能坐视不管?” 陆离无语地盯着他:“难道大哥要替他坐牢不成?” 陆起不说话了,陆离浑身一股无力感:“当初分家时,你只顾拢着自己的,看着陆林将家财夺走大半,留给我一个破落酒楼,那时候大哥去干什么了?如今陆二落难,你觉得我会帮他吗?” “我知道三弟受了莫大委屈,也是我这个做大哥的窝囊,让这个家团结不起来。” “大哥心里也有一杆秤,偏向哪边是你的选择,只是这次,恕我无能为力。”陆离说完,抬脚走了,以前受的不公,怎可能让他以德报怨。 想想福珠给自己安排的养伤套餐,这几日葱爆羊、猪脚面、大盘鸡各种菜式都让他食了个遍,还是赶紧去有福来用饭吧,省的过了饭点。 陆离回到饭馆的时候,里边已经坐了很多人:祁靖、迟武、胡县令家、赵尚书,还有几个稚儿跑前跑后地游戏,赵凝儿在厨间与做饭的福珠说话,还时不时往嘴里顺点边角料,可把她聪明的。 林修已经把宴席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还剩几道热菜炒完,就能开吃了。 董父特意杀了新猪,送来整整半只,福珠见紧致弹实的鲜肉,决定炒一道回锅肉,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谁都逃不过一顿暖洋洋的杀猪菜。 上好的二刀肉,切成大方块,下鲜肉汤下锅煮。 “小姐,这么多猪肉,为何要选这一块?”阿余化身好奇宝宝,属实那块五花肉更漂亮。 “正宗的回锅肉一定要用二刀肉!”福珠说的是厨子间的行话:“蜀地杀猪解肉,第一刀切掉的是猪尾巴,第二刀就切到了猪后腿,连皮带肉的一大块,其实就是猪的屁股蛋子。” “原是如此,小姐知道的甚广!”阿余自豪道,她家小姐把饭食了解的如此通透,谁都比不过。 一旁的赵凝儿也是个懂吃的:“若要是煮透了,再炒不就柴了吗?” “当然不会,只看火候大小,煮到半熟还要上锅蒸,蒸完才能炒,其中就能吸入大量水分。”福珠用筷子戳戳锅里的肉。 “我从未听闻过,炒肉竟这么复杂。”赵凝儿摇摇头。 福珠心里想:当然了,大礼朝的厨艺发展的如此匮乏,对食材的处理都是直来直去。 “味道好都是调出来的,哪有那么容易!”福珠见肉块煮到了“溏心”状,赶紧往外捞,就是外边戳着硬了,里边是软嫩的。 福珠用醪糟汁和花椒粒,上边再扣上碟子封口,防止水汽流失,蒸出来的猪肉干硬。 此时,林修正在给锅包肉浇汁,这是明日上新的菜品,炸的酥脆的面壳,和酸甜的糖醋汁,咬开里边,还有酥软的猪里脊肉,香香脆脆,此时还未上桌,几个小孩儿都捏着一块,在外间排成排,乖乖享用。 待蒸到七八分的火候,小心地揭开碟子,切成薄片,将肥肉和瘦肉分开来,顺序也是很讲究的。 福珠在烧红的锅边贴上肥肉片,肉片里的油水化出来,由乳白色变成了晶亮的透明状,一会儿食起来也不腻。 锅底的油越来越多,福珠舀出多余的,扔进几颗干辣椒,炸成红色,斜口切成段的大葱白和姜片也下锅炒散,和着猪肉爆火炒,可谓是香味四溢。 其实还有不辣的版本,只把辣椒换成豆瓣酱即可,只是饭桌上多是口感“温和”的菜,少那么一道提味的下饭菜,福珠为了照顾嗜辣人的感受,只能委屈那些小豆芽们食些其他的了。 阿鲤已经在陆续上菜了,女眷和孩子坐在屋里,男子们则坐在了食肆,即便食肆烧了炭火,还是有点凉飕飕的。 先将疯玩的几个唤回来净手,一个个排成队,明嘉和董鹄做为年长的大哥,自动顺延到后边。 两人进了屋子,桌子已经摆满了菜,盛一碗烫手的米饭,大家迫不及待地开始动筷子。 清蒸鲈鱼滋味甘美,鱼肉弹嫩,在口中如腴膏般化开,鱼皮韧性十足,筷子得使上劲才能拽下来一口,这才是鲜鱼的滋味。 鲈鱼是福珠在老翁那里买的,这时冬日冷的很,河水冻了三尺余厚,捕鱼老翁凿开冰面,挂上蚯蚓、蚂蚱等饵料,早已饿极了的鱼儿们就上钩了。 冬日里钓上来的鱼有限,不似夏季,一网便是几十条,价格也是很高的。 买鱼的时候阿余在场,听见一条鲈鱼要半吊钱,“黑心老头”四个字就要脱口而出,福珠坚持买的时候,她那眼神仿佛要将老翁剐了,吓得人拿着银子就跑了。 福珠却说:“冬日里的死鱼还要100文一斤哩,这可是活的,刚从河里钓的,价格倒是合理!” 阿余当时还心痛不已,此时将筋道的鱼皮嚼到嘴里,心想银子花的值,这鲜鱼果然与死鱼不一样。 刘宣偏爱酸软儒烂的梅菜扣肉,梅菜裹着厚肉,一口包进去,梅菜软烂,猪肉油润,就着米饭,食的嘴角油汪汪的,却不觉一丝油腻感。 陆离则是最爱那道回锅肉,肥肉片里的油脂多数已耗出,肉边都翘起了干香的焦圈儿,盘子里的油不少,瘦肉被油脂锁住了水分,爆炒后还是嫩生的。 陆离尝一口,再尝一口,转眼盘子里下去了大半,陆禾看了眼安御医,忍不住上前提醒。 安御医可顾不上管这不听话的,他那盘子里可是还有三只猪手没啃呢,一开始顾着面子,只用筷子文雅地往嘴里夹,可是他最爱食的软筋是夹不断的,索性放开手抱着啃,猪皮外炸的酥脆,猪皮里是嫩滑的,往下一咬,连皮带肉的扯的老长,嘴里嘟囔道:“怪不得夹不下来呢!” 桌上也没旁人,宁王和肃王也放开了,一人一只鸡腿攥着食,农户的走地鸡,大腿肉密匝,肉丝叠的紧凑,一口连着一口,不像后世的速成鸡,噗囊噗囊的,毫无口感。 顾着妇人,外加陆离那个病患,福珠还炖了老姜鸡汤,用炭火在炉子上煨着,汤底金黄油润,鸡丁与鲜姜碎沉在锅底,这道汤是要连着姜一起用的。 福珠以为董鹄他们接受不了,没想到一个个小童倒是把鸡汤喝完了。 主要是姜丁切的碎,煸的时候姜味基本就散没了,香浓的汤气就压过了姜味,咀嚼的时候光顾着嚼肉丁,孩子们囫囵个就食完了。 大家伙食的肚圆才离桌,陆离和两位王爷还有事相商,男子那桌都离开了,倒是女子们都不着急,将碗筷撤下,沏上花茶,捧一把瓜子和花生,就是唠叨半夜三更也不稀奇。 第72章 京酱肉丝 生意进京 陆离的肩膀还没好,便和宁王一起乘马车进宫,皇帝召见他们商议三皇子之事。 实在是派去的第三批人还是没有回信,皇帝现在怀疑是不是除了意外,三皇子如今到底在何处都未可知。 顺便将陆林的酒楼直接返还给了陆离,陆离千恩万谢地收下了,不过这是酒楼的名声已经被陆二毁的所剩无几,与接个烂摊子无异。 至于三皇子,祁靖说道:“就怕三皇子殿下拖延时间,是在等什么?” 这句话点醒了皇帝,立刻下旨,捉拿三皇子萧铎回京。 陆离得了酒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福珠,很早就听说过福珠想把饭馆开到京城里,这次终于有个适合她的,陆禾驾着出皇城后直奔有福来,用完飧食可以和福珠商量。 新年新气象,饭馆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了,福珠让董鹄写了明日要上新的菜品:回锅肉、蒜香猪手、锅包肉。 飧食用的是肉粥配麻酱烧饼,也是要新推出的主食,蓬松暄软的发面饼,层层叠叠地抹着椒盐麻酱,外皮烤的酥脆,一拿就掉渣,不用夹什么,干嚼都越来越香。 阿余用完,嘴角还沾着芝麻粒。 陆离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福珠提起这间酒楼,地段虽好,可让它恢复往日的生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皇上将京城的酒楼奖赏给我了。”陆离说道。 “就是咱们做白肉罩火烧的那家酒楼?”福珠问道。 “是那家酒楼,你也知,那酒楼让他们败祸的名声全无,食客也不进门了,所以我想找个买家接手。”陆离用那只好手添了些炭火,福珠还烤着地瓜,不能断了炭。 “为何要卖掉,继续经营不好吗?”福珠又放了几颗板栗进去。 “可现在要是还想做吃食生意,得需要下一番功夫,出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接手?” “那可是京城最繁华地段的酒楼,现在以我的实力可买不起。” “董娘子,你还没听我出的价,怎知自己买不起了?”陆离浅笑。 “陆公子不会是想低于市场价卖与我?”福珠这下转过弯来了,这厮为了追人,连酒楼都能随意卖? “毕竟是祖上的家财,还是慎重考虑吧?”福珠劝道,八字还没一撇,她可不愿占这便宜。 “不若咱们继续分股合作?”福珠想了想,还是继续沿用原来的法子:“这次咱们五五分红,酒楼按市价作为你的股,我出菜谱和点子,其他产生的调费咱们均摊,可好?” “你说的不差,可这酒楼还是我的。”陆离别扭道:“不是你想拥有一家酒楼吗?” “我是想把饭馆开到京城,不是非要有酒楼才行!”福珠无奈地说,平时挺聪明一人,这会儿一根筋起来了。 “那好,等你赚够了银子,随时等你将它买走!”陆离想明白了,高高兴兴带着人回家了。 留福珠一人在炉灶前烤板栗,明日要营业了,她得走的晚些。 回去的路上,陆禾忍不住提醒道:“公子,您要是把酒楼卖给董娘子,皇帝知道了不得生气?” “给了就是我的了,我想怎么处理都行。”皇上哪还有精力管他,三皇子这么一个儿子就够让他发愁的了。 正好过完年,京城那边的酒楼拾掇拾掇,估计出了正月就能开业。 林大厨已经锻炼出来了,还有吴氏和田氏帮忙,把有福来交代好,福珠就带着阿余进了京城。 酒楼后边也带着小院,只不过长时间无人居住,需要修缮,掌柜的卷着钱跑了,手艺好的师傅也跑了,只剩下些学艺不精的厨子,他们暂时没处去。 两个三十余岁的厨子,于有粮和祝凤是大厨,还有个年轻的小生叫姚雀,是个学徒,带他的师傅早跑了,那人早时留着心眼,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所以这小厨子什么都没学会。 福珠让两个炒菜的厨子各炒一道他们擅长的菜,于有粮做的是葱爆羊肉,祝凤用鸡蛋炒的合菜,两人一荤一素,都在极力掩盖自己的缺点。 但是,菜出锅的瞬间,福珠就察觉了他们的不足,放下筷子点评道:“葱爆羊肉只能尝出来咸,没有肉味儿,葱也炒过了火,软趴趴的,毫无口感可言。 祝凤炒的合菜咸淡适宜,但因为豆芽、胡萝卜丝的顺序火候不对,鸡蛋和胡萝卜丝塌了,但豆芽和海带丝还是硬的。” 福珠见两人耷拉着脑袋,又继续说道:“好的厨子并不是一道菜就炒一次,若手艺不稳,总会有暴露的那天。” 那祝凤根本不是炒菜的,他是个白案师傅,但在后厨里,显现不出他来,所以争着也要炒菜去。 于有粮做菜为什么咸呢?因为他抠门,怕食客用菜用的多。 这是什么逻辑? “食客用的多难道不好吗?该点两道菜点三道菜?”福珠问道。 “之前跟着师傅跑宴席,只能用桌上撤下来的饭菜,若是做的味淡,人都用完了,我们只能喝菜汤,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于有粮不好意思地说。 “咱们酒楼从不用食客剩下的饭菜,在饭馆,你们握着勺子,想用什么可以自己做。”福珠说道:“以后把这个习惯改了,你做的菜就能进步一大截。” “至于祝凤师傅,你还是继续做擅长的面点吧,只要做精就有你露脸的机会。” 福珠见那小学徒是个利索的,便问他:“可有什么擅长的?” “我会切墩子。”他激动地回答,若是被新东家赶出去,还不知去哪? 福珠再次给三人出了题目,祝凤抻面,于有粮炒一碗臊子,姚雀切面码。 “这就是咱们的午食,若做不好,大家可埋怨你们。”福珠站在一旁道。 找到正确赛道,几人的发挥正常了许多,起码可以用,福珠跟陆离商量,准备与他们签订契约。 毕竟是陆林留下的人,陆离担心他们人品不正,所以犹豫是否要留下他们。 “他们若是蝇头鼠辈,估计早就跑了。”福珠为了打消陆离的疑虑,特意在契约里言明,若携带菜谱不胫而走,则罚没三倍的违约金。 三人不懂违约金,福珠还给他们解释了一番,几人听说签契十年,还有工钱拿,觉得饭碗稳了。 听完付掌柜的解释,福珠才知道,原来陆二找来的厨子,多数以帮厨对待,以厨艺不精为由,只管口饭,工钱是一分别想的,怪不得三人如此高兴。 京城的酒楼也改名有福来,半月后就这么风风火火的开张了。 开业的招牌菜,福珠以京酱肉丝作为主打,开业当日一律八折,由于京郊的名声已经打出来了,许多专门驾车去京郊用饭的老食客站在门外,感叹道:“终于开到京城了!” 酒楼开业伊始就很多人,因着京城里有头有脸的群体占多数,所以菜品也不能再一味的走廉价路线,为了迎合更高级的品味,福珠特意添加了许多羊肉菜品:红焖羊排、黄金虾球、扒肉条、酸菜鱼 这些日子,福珠一直在试新菜,相处下来,发现于有粮是个有天赋的,一点就通,唯一的缺点是有点抠,比如福珠往孜然羊肉里放香料的时候,他一脸心疼的模样,炒肉的时候会有意地少放一两片 福珠想要骂他,但他一心为了东家省钱,只能继续劝他:“料不到位,食材炒出来不香,咱们就会丢食客,菜量给的少,咱们酒楼落个小气的名声,同样影响生意,为了那一两片肉,不是因小失大么?”如此反复几次,倒是管用。 那祝凤做面不错,做甜食更不在话下,闲下来他就爱研究做糕点,比如列在开业菜单上的豌豆黄,豌豆处理的毫无腥气,清甜可口,口感匝实却不干噎,被阿余赞赏超过了吴婶的手艺。 开业当日,赵尚书、胡县令都来捧场了,拿着菜单,自是点了平日里没用过的饭菜。 扒肉条的原料是羊肉,福珠让肉菜江送的鲜羊肉,毕竟食材好,味道才好。 肥瘦相间的羊肉条裹着明亮的芡汁,泛着粼粼的油光,赵尚书夹一筷子,入口第一感觉是嫩,然后是鲜,羊肉酥烂,入口即化,嚼到卷边,还有焦脆的香。 胡县令看上了颜色更重的京酱肉丝,盘子一侧放着软白的春饼,每一根肉丝都裹满了浓酱,铺在底下的葱白丝偶炸出几根,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厮放下托盘,用公筷把肉丝活匀,这才发现作底的竟然是葱丝,小厮拿起碗口大小的春饼,示范地裹好一个,便撤下了。 胡县令迫不及待地拿起,咸甜的肉丝,酱味浓郁,后有葱丝涌上,鲜辣的葱香中和了肉丝的腻感,春饼柔软,在齿间来回晃荡,肉香、葱香、面香、酱香,把人迷的错不开手,春饼卷了又卷。 鱼香肉丝深受食客好评:酱香味十足,这东西配肉真是绝了! 这是福珠特意准备的菜,与千年后的京城遥相呼应。遥是福珠厨艺熟练,但为了调制这个酱汁,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黄豆酱味咸,现在又没有甜面酱,所以福珠只能酌量用白糖调配,为了不让豆味喧宾夺主,还要往豆瓣酱里添加葱姜水,试了无数次,才调出了福珠最满意的味道。 宁王和肃王两家是一起到的,酒楼终于有雅间可以接待大人物了,这也是好处之一,到时候酒楼之后还能承包个寿宴喜宴什么的。 陆离挽着胳膊,底下也不敢用他,幸好两家人来了需要他招待,不然他还在无聊地坐着。 他们同样点的是没见过的菜,还有几道极爱的葱爆羊肉、红烧蹄髈,待点的菜都上完后,福珠端着一盘门钉肉饼来。 肉菜江又得了块牛肉,给福珠送来了,数量太少,也上不了菜单,所以福珠做了肉饼,给好友分分。 门钉肉饼圆滚立挺,外皮金黄焦脆,祁靖说道:“还真像城门上的铜钉!” 拿到肉饼的时候,他感觉更像军营里饮水的瓢,外壳硬的能敲出声来,心想:这能咬动吗? 抱着怀疑的态度,咬下去,他竟发现,这肉饼皮虽硬却薄,又像是炸酥了,所以吃到嘴里是酥香的。 刚咬到一半,里边就喷出了汁水,好巧不巧,他旁边坐的是最爱洁的小妹祁玉,幽怨地说:“二哥,坐在你身边一定要多备件衣裳!” 此时祁靖撒嘴不是,不撒也不是,索性一口咬到底,那汁水喷的更多了,祁玉生气地直捶他。 饼皮在的存在感就不足了,牛肉饼汁水十足,又韧又弹,祁靖顾不得幼妹的不满,先感受滑嫩无比的肉饼。 嚼完这口,他立即给幼妹拿了一个:“快尝尝,这牛肉馅的就少有,做的这么美味的更少有!” 祁玉自是对福珠做的食物充满信心,接过去一咬,这下汁水又流到了身上,和祁靖一样,舍不得就此撒开嘴,反正裙子已经脏了,一口咬下,抬起头的时候,嘴角全是晶晶亮的汤,好不狼狈。 祁靖在一旁坏笑到:“你自己也溅了一身,可不能单怪我老了!” 祁玉也不恼,又伸手拿了一个肉饼:“那我便替你多用一个!” 祁靖也想伸手拿,却不想得到了大家的注视,盘子里只剩三个,祁风一手端过,分给儿子和妻子。 他尝上一尝,牛肉甘醇不腻,弹滑不散,差一点儿从嘴边溜走了。 祁靖只能悲愤地去夹黄金虾球,酥脆的面球里夹的是一整个虾子,虾肉鲜嫩,虾子剥壳后用佐料腌制过,所以一点也不腥气,嚼起来齿颊生香,他数了数,赶紧又夹了几个,防止被人抢走。 第73章 金汤肉片 硝烟起 有福来酒楼的生意火爆的很,于有粮忙不过来,福珠还过来忙了几天,三日后折扣虽没了,但菜单不断更新,食客的黏合度还是很高的。 好在那个姚雀是个有天赋的,于有粮平时带他炒菜,一来二去,简单的烹炸他都能帮上忙了,福珠松了口气,这切墩子的帮厨好寻,一个有天赋的厨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安排好酒楼,福珠放心地回京郊踏实地研究新菜品了,三个食肆的菜单子每十日都会换新,有新世纪厨子的经历作为加持,她也是小有压力的。 京城的百姓们生活的有声有色,皇城之中可是乌云笼罩,皇帝得了消息,派出去的前两拨人都被杀了,三皇子现如今不知所踪,但明确的是,三皇子和倭寇勾连,是他们帮着他逃走的并且给大礼朝下了战书。 躲在闽地的萧铎早知道皇帝把他的山洞端了,索性也暴露了,回去也饶不了自己,与其这样坐以待毙 不如揭竿而起,直接把皇位变成自己的。 三皇子反了,此消息要是一出,必定震惊朝野。 有小太监说:皇上最是脾气温和,这次直接将桌案上的东西都砸了,三皇子的生母丽贵妃及其母族,也被监管起来。 陆离听了并不吃惊,淡定地进去了。 肃王和宁王已经到了,祁靖得令已在返回鲁地的途中。 皇帝收拾好了情绪,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在龙椅静静的坐着。 陆离行完礼,没等皇帝询问,直接说道:“三皇子起势是必然的,还请皇上不要心软,早作准备,不可给贼人可乘之机。” “礼朝从此再无三皇子,只有反贼萧铎!”皇帝咬牙切齿道,这是他最器重的孩子,如今却勾连外敌,对百姓下手。 “皇上英明。”肃王和宁王站起身,他们来的时候还怕皇上心软,舍不得对亲儿子下手。 “既战书已下,硝烟必起,我们尚不知对方势力,定要做好万全准备。”皇帝说道:“如今第一位的就是运送粮草,此任务就交予陆离你了。” 陆离不想再掺和朝廷的事,刚要拒绝,就被肃王拉住了。 那老人中气十足道:“皇上委你如此重任,还不上前谢恩!” 无法,陆离拱手道:“草民必定竭尽全力!” 三人退下,肃王说道:“皇上如今在气头上,你若回绝他,可能被牵连,这个任务既交与你,更何况还有户部协助,有了你监工,让兵士用的伙食能好些。” “学生知晓了,您放心,涉及千万军士,既接下了,没有再敷衍的道理。”陆离明白肃王的苦心。 肃王见他虔心,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地回府了。 福珠和京城的百姓一样,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在厨间小心翼翼地研究新菜品。 俗话说,春冷四十日,即便打了春,天气还是冷的很,郊外的河还是冻的硬邦邦的,食肆酒楼最适宜推出些暖和的饭食。 天冷当然少不了一份热辣辣的菜,福珠打算做蜀地最有名的麻婆豆腐,考虑到食客里还有不食辣的,再加一道金汤肉片,有肉有菜有汤,保准俘获每一位食客的味蕾。 福珠每隔三五天就会去趟京城,回来的路上,碰上一卖豆腐的老翁,前两天她还想炸点豆腐泡炖菜吃,但是水分大的豆腐炸出来糟烂,就拖着没做。 老翁这盖豆腐的布很干净,上边还盖着一层厚棉被,揭开的时候,豆腐还冒着热气。 “老翁,这豆腐怎么卖?”福珠问。 “三文钱一块儿!”老翁比了三个手指头。 “小姐,这比咱们那边的块儿大,还厚实!”阿余眼睛发着光。 “来上五块,咱们回去炸豆泡!”福珠看她嘴馋的样子,笑呵呵的。 “我这豆腐做的干,炸豆泡最好哩!” “我怎么从未在秀水村见过你?这么好的豆腐现在才让我们遇上。”老翁在一边捡豆腐,福珠趁机问。 “我是城南的,秀水村隔着好几个村,这是今天进城没卖完,所以来京郊转悠转悠。”老翁语气里略显失落。 “若豆腐炸着好,下次我们还来买您的。”老翁的豆腐做的实在,福珠打算拿回去试试菜,以后再谈合作的事。 俩人回去的时候,正是饭点儿,阿余将豆腐放到厨间,就去帮着上菜了,阿鲤现在已经锻炼出烧火的技能,帮林大厨看着两个灶台的火。 大块儿豆腐用料匝实,跟着福珠颠簸一路,木托盘底都没留下什么水。 福珠拿出豆腐,切成比色子大的块儿,一半下锅油炸,一半留着做麻婆豆腐。 新榨的花生油烧热,福珠将豆腐铲到锅里,豆腐块伴着滋滋声,外圈炸的焦黄,棱角处炸的更干,略洒些盐,就是一道美味,大家忙活了半天,都有些饿了,过来过去地拿个豆腐泡放在嘴里解馋。 鼓鼓囊囊的豆泡,“喀哧”咬破花生油香的外皮儿,豆香就兜不住了,白嫩嫩的豆瓤蓬松暄软,偶尔咬碎一颗盐粒,味道就齐了,连田氏都忍不住盛了一小盘与吴氏分享。 黄豆酱与辣酱爆香,外间的食客问阿余:“你家食肆又要上什么新菜?” “我和您一样期待,过几天您亲自来尝尝就知道啦!”阿余早就习惯了食客的好奇心,以往还能跟他们描述一下味道,今天这个她还没来的及尝。 锅里的酱汁咕嘟嘟地冒泡,福珠将鲜豆腐倒进去,紧接着手腕用力,把豆腐颠匀,铲子会把豆腐搅碎,炒出来稀碎。 炖肉菜也开锅了,福珠把炸好的豆泡扔进去,盖上盖子焖煮片刻,再出锅时,豆腐泡的孔隙吸饱了汤汁,沉甸甸的。 天冷,食客用完饭都匆匆归家或回了客栈,食肆里闲下来,阿鲤在空桌开始摆饭。 菜凉的快,老热就走了味儿,当然是越早用越好。 用筷子一夹,阿茂差点把豆块儿夹成两半儿,手上不觉地就放轻了力,等进了嘴,霸道麻辣的味道直接让他大呼过瘾,赶紧往嘴里塞了口米饭。 大家伙平时就用个小葱拌豆腐,在食客眼里一直都是清淡的菜系,待尝到麻婆豆腐之后,可让他们改了观:“没想到这豆腐竟能做的如此麻辣鲜香,要是以前有这菜,我也不至于这么讨厌豆腐!” 福珠还特意做的咸些,更符合香辣的口味儿! 祁靖快马加鞭赶到了鲁地,啃了两口馒头就开始询问军营近况,交代手下一定要严控出入的士兵,防止敌方伪装混进军营生乱。 他叫来迟武与其他副将,共同商量要起的战事。 众将领听完憋着一口气,萧铎那小子,竟联合倭寇谋反,简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一定要将倭寇击退,捍卫礼朝百姓。 陆离为了粮草之事,在户部待了一天了,坐着马车出来,太阳只留下个尾巴。 “公子,午食就没用,不如路上用些饭?”陆禾驾着马车说道。 “自家就有酒楼,拐弯去有福来吧。”陆离喝了口茶,忙起来顾不上喝水。 “是城里的还是城郊的?”外边又传来陆禾的声音。 “去食肆,城里的乱哄哄,有什么好的?”陆离没有犹豫道。 陆禾腹诽:人城里的酒楼有雅间,吵闹的是饭馆,您老人家莫不是搞错了呦? 反正公子说了算,陆禾轻抬马鞭,马车加快步伐,朝城外跑去。 俩人到的时候,不早不晚赶上饭点儿,福珠做的是金汤肉片,阿鲤正捧着海碗往上端。 陆禾脖子往前一探:嚯!大碗中间还爆油花呢! 金汤肉片上桌前要淋上热油,将葱香激出来,黄金色的汤底,粉嫩的肉片均匀地摆在中心,光是看着,就觉得“贵贵”的。 福珠见陆离来了,如家常一般熟稔:“快去净手,马上就开饭了!” 两人轻车熟路的去后院洗手,福珠备了热水,冬日里洗手也没有刺骨的痛感, 金汤肉片不仅看起来贵,口感也“贵”:滑嫩的肉片裹满了甜辣咸香的汤汁,用不着特意尝汤汁的味道,肉片就全都带进去了。 上好的里脊肉用红薯粉裹上,再用热油封住,肉片晶莹剔透,卖相上乘,底下还巧思地铺着豆芽,同样裹满了汤汁,咸中带甜,脆生生的,陆离豪迈地夹了一大筷子到碗里。 至于甜味儿是怎么来的? 答案是来自于汤底的“金”。 金汤肉片的金色,是福珠用老窝瓜泥制的。十几斤的窝瓜小心存放到年后,已经变的面甜,扣掉籽,用杵捣成泥放进汤里煮,不用额外放糖,就自带天然的甜味儿。 阿茂用馒头裹完最后一口汤汁,矛盾的甜辣口感在古代也极受欢迎。 陆离在用豆泡炖白菜的时候,见食材简单,且搭配合理,军营采用的可能性极高。 羊肉价昂,军营用不起,若是将羊肉替换成猪肉,和白菜炖在一起,或者用豆腐与白菜炖,既能保证了兵士的营养,还能省下银子。 福珠脑袋里装的菜谱也多,若让她帮着想想点子,或许能解决军营用粮问题,还能改善伙食水平。 第74章 葱烧猪排饭 支援 第二日一早,陆离早早地到了有福来,福珠知他没用早食,给他们摊了煎饼:“到后院边用边聊吧。”顺便让陆禾端着两碗豆浆过去。 陆离拿着热乎乎的煎饼,伸手又递给福珠:“光惦记着我,你先用。” “来的时候我们先给自己摊的,摊完一圈儿,正好锅就热上来了。”福珠掀开厚厚的草帘子进屋。 “那就好。”陆离听她用完饭才放心地咬了一大口煎饼。 “今日来的这么早,可有急事?”福珠倒了一杯热水喝,春天风大,喝水少了嘴老起皮。 陆离喝了口热豆浆,长舒一口气:“朝廷要筹集粮饷,让兵士既能保存体力,还容易做的饭食最好了。” “哪里起了战事?”福珠担心地问。 “现在也不确定,只是提前准备。”陆离惊讶于福珠反应的如此快:“此事不宜声张,以免影响民心。” “自是不能透露一点的,不过士兵人多,做饭的地方又简陋,只能做些大锅饭。”福珠琢磨着。 “饭食除了好做,还得拿时候,行军打仗途中容易饥一顿饱一顿,可有容易携带还能及时充饥的饭食?”陆离将困扰他的问题都说出来了。 福珠添了句:“还有一点就是价廉,兵将人多饭量大,每天的伙食开销可不少。” 其实军营的饭食可以采用后世的食堂,简单来说:出餐快,热量高。 “若想拿时候,餐饭上一定得有肉。羊肉价昂,还宰不出肉。”福珠说罢看了陆离一眼。 “若是一两顿还能承受,长期食羊肉,朝廷的钱袋子承受不住。”陆离摇摇头。 “那平日里他们都用什么补充体力?”福珠得先了解了解情况。 “军营平日里不食肉,都是糙粮混着细粮用,每个军营都会腌些菜,基本上冬天就这么过来了,逢年过节饭桌上才会出现肉,每人分得的量也极少。”陆离实话实说。 没想到古代的军营食的跟贫苦百姓一般,甚至还不如他们,福珠心想:这次一定给他们提高提高伙食水平要是经费足够的话,嘿嘿。 “鸡肉、鸭肉还有鱼肉都没有吗?”福珠眼巴巴问道。 “你看每家每户只养那么几只鸡鸭,就算都拿到军营里也不够日日都食的。”陆离说的都有点泄气。 “只有猪肉可用了。”福珠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你看咱们养的那些猪够吗?” 陆离见她一脸心痛的样子,噗地一下笑了:“朝廷买也不是不给银子,价格肯定都按市价来。只是不知道战事要持续多久,还得想别的办法。” “倒也没有那么急,还有鸭蛋、鸡蛋一类的,也很充饥,自从过年,大家伙尝到了不腥臭的猪,纷纷养起了猪,前些日子渍娘忙着给各家敲猪呢,若出钱收购,百姓肯定养的更多。”福珠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想战事赶紧停下来。 “好携带的东西就是猪肉干了,小小一条,怀里揣着就行,最能充饥。” “这是个好法,我回去就与户部商量。”陆离起身,还不忘嘱托福珠:“放心,咱们猪场的猪不会亏银子的。” 被猜中了心思,福珠脸颊绯红:“快走快走,光会笑话我!”说罢,见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索性自己跑了。 陆离在原地,望着她欢快的背影,自己也开心地笑了,这就是生活吧。 福珠在过年前,买了另一个山头,扩建猪场已经建好了,只是养的猪还有两月余才出栏,希望两月后用不到,让京城的百姓得上这口福才好。 为了让户部那些“老古板”尝尝猪肉干是何味道的,福珠特意给陆离烤制了两种口味的:麻辣的和五香的。 陆禾提着一大包肉干进了皇宫,装到托盘上,陆离给户部的各位大人每人一根,介绍道:“此肉条乃是用烤炉烘干而成,可放置月余不腐,一条便能及时补充体力。” 屋里的人纷纷拿起一条研究,发现这东西是一整块肉做的,而且味道尚佳,他们原以为干硬难以下咽,没想到越嚼越香,年轻的官员嚼的滋滋有味,上了年纪的只能眼巴巴看着。 一番商量下来,猪肉干纳入粮饷的采购范围之内。陆离带来消息,按照市场价采购猪肉干,福珠赶紧扩大烘烤窑,让董父雇人杀猪,田氏帮着联系了村里的妇人,帮着腌制烘烤肉干,院子里每日都冒着袅袅炊烟。 经过一个星期紧锣密鼓的筹备,第一批猪肉干做出来了,香喷喷的肉干已经驱散了水分,乍一看像木棍一般,却很是耐嚼,户部的人央着陆离又给他们带了些去,闲暇的时候用来磨牙正好。 考虑到军营里上年纪的老兵,福珠做了猪肉脯,就是将整块的猪肉片薄,用刀背拍散,表面刷上蜂蜜再进烤窑,油润光泽的猪肉脯撒上纯白的芝麻粒,光看着就让人吸溜口水。 这下户部的老人们也得了口福,猪肉脯薄薄一片,咬起来容易许多。 福珠还将订好的菜谱交给陆离:“你将这个交予厨子,这些菜都适合军营做。” 陆离接过,笑着对福珠说:“董娘子的秘密菜谱,舍得释与众人?” “将士为守一方和平,舍身离家上阵杀敌,只是几张菜谱,也没什么。”福珠说道:“若户部没有银子,为了战胜倭寇,猪肉和银钱也是舍得的。” 福珠心之大义乃世间少有,陆离不由正经起来:“放心,朝廷一定会守护好大礼朝的疆土和百姓。” 这次一走,回来还不知什么时候,还是忍不住嘱咐:“陆二虽被关进了大牢,京中不妨有他的残党,若有人趁着我离京来酒楼里闹事,便去肃王府寻人。” “我又不傻,你便放心吧。”这些话,每次他离开前福珠都要听上一遍。 “对了,我把猪血做成了血肠,一齐装到车上了。”福珠接连说道:“腊肉腊肠不多了,便只给你带着吧,还有辣椒酱,边疆苦寒,食些辣椒能驱寒。” “还有锅盔、咸杬子,带着路上食。” 听着福珠絮絮叨叨的话,陆离突然就对前路充满了期待。 前几日福珠想到后世的快餐,其中做了葱烧猪排饭,一连过去几日,阿茂还念叨着想:“小姐,何时还能尝一尝那道猪排饭?” “快了,咱们即将要上新这道菜!”福珠打算将它列入新菜之中,厚大的猪排铺在大米饭上,再淋上枣红的汁子,盘子里还有煮软的白菜片,脆生的胡萝卜丝,光是配色都讨喜。 陆离跟着部队离开了,一辆辆车上装着分割好的猪肉,幸而天寒,否则运到营地早就臭了,等打完仗,也抱几只猪崽到军营里,这样就能自给自足了。 一行人赶了多半日路,陆离下令让众人停下来修整,伙夫照着陆离给的食谱炖菜,福珠提前炖好的猪肉,此时已经凝固成一团,有汤汁胶着,要先斜切上两刀,再用铲子托底,方能取出。 一大块猪肉冻放进大锅,待化开后加白菜一同炖煮,对行军的士兵来说,就是十足的美味。 鲁地和闽地传来消息,倭寇在两地开始挑衅,都是临海的晒盐之地,先抢了百姓的海盐,又派人在盐市作乱,军营捉了他们的人,搜查他们的老巢。 陆离赶到鲁地的时候,祁靖在军帐大发雷霆:“这倭寇实在无耻,竟截了百姓的渔船,三皇子简直不是人!有本事就来军营叫板,欺负平民百姓算什么本事!” “可通知陛下了?你们打算如何应对?”陆离平静地问。 “陛下回信,让两地静观其变,朝廷准备调遣来兵士支援两地。”祁靖低声道:“现下这倭寇已经在百余处进行骚扰,军营实在是巡视不过来。” 陆离听罢只觉得不对劲:“我们毕竟与倭寇隔海,三皇子想造反,倭寇又能来几人?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为何?” “为何?让百姓晒不了海盐,出不了海,他们心里就痛快了。”祁靖愤怒道。 “可找到了三皇子的行踪?”陆离问:“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三皇子的行踪。” “未曾,萧铎隐瞒的极好,我们怀疑他是不是出海了?”祁靖说道。 陆离虽也怀疑,只是还有一个疑点,是他们忽略的又想不起来的。 正当他苦思冥想时,祁靖突然来了句:“你不是带了粮饷来,可有什么好食的?正好中午了,我们先去用饭吧。” 军营里仍是猪肉炖的白菜,陆离将福珠带的腊肠拿出来佐饭,祁靖看到,伸手抢来一截:“这香辣的肉肠好久没食过了,先借我几根解解馋,等回京之后我请你喝西北的烈酒!” “西北?”陆离捕捉到两个关键的字眼。 “对啊,西北的将军去年回来述职带来的烈酒,被我放在京城的府里了。”祁靖说道:“可有什么问题?” “你说,萧铎是不是没在东边,而是逃去了西边?”陆离说道:“西北曾是他舅舅柳学镇守的地方,那边还有不少他的老部下。” 祁靖听完脸色大变,夹筷子的手顿住了。 第75章 爆炒肚丝 阴谋 “我们岂不是寻错了方向?”祁靖将筷子放下了。 “倭寇现阶段四处挑衅,却不发起进攻,我怀疑倭寇是在等着消息。”陆离的声音飘进祁靖的耳朵。 “不能吧,柳将军乃忠君良将,且他战死已过十年,就算是他的旧部,也不可能被萧铎所用?” “这就是可疑之处了,柳将军战死之时,萧铎尚是幼童,这中间的几年,是谁替他维系的?”陆离想不明白,是谁用十年的时间布这么大一盘棋。 “我即刻派人到西北查看。”祁靖放下筷子,疾步奔向指挥营。 陆离也跟着他过去:“还要向皇宫禀报,可别忘了。”事急从权,怕是等不得了,只能先斩后奏。 京郊小院儿里,福珠还在着妇人做手掰肠,她不知道陆离那边情况如何,索性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腊肉腊肠是生的,得烹过才能入口,手掰肠就不一样了,它是蒸熟的,冷食热食都方便。 除此之外,福珠让宋月向农户多多收鸭蛋,制成咸杬子,鸭蛋壳厚,能受得住一般磕碰。 几日过去,手掰肠已经挂满了院子,待晾好的便收进仓库,刚出锅的肠衣带着水汽,不及时晒干,堆在一起会发馊发霉,这可为难坏阿余了,鸟雀常来啄食,气的她拿着根竹竿守在院子里。 还是福珠解放了她:“你去拿些谷子洒在墙外。” 阿余照做了,果然那些鸟儿都落在墙外叼起了谷子,不再理会墙内的手掰肠。 “小姐,好神奇,这是为何?”阿余扒着门缝偷偷看着老实的鸟雀。 “冬日里,鸟儿们食物匮乏,所以看见一处便蜂拥而来,所以要把它们引向别处就好了。” “那它们还需要水吗?”阿余作势要去厨房端。 福珠看着欢快的鸟雀说:“不需要,它们会去啄河边的碎冰。” “那我就不给它们了。”阿余进屋自己喝了一碗水,门外传来吵闹声。 原来是曹大娘的儿子来送猪肉了,福珠赶紧将门栓拆开,板车直接推到院子里来了。 今日除了猪肉外,曹大郎还拿来了副猪肚,已经处理干净了,他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董阿伯让我把猪肚拿回来,剩下的被屠户买走了。” 猪下水便宜,只要洗干净便没有异味,之前人们嗤之以鼻,现下成了猪肉摊上的抢手货。 “那咱们今天就炒猪肚食。”话音落下,福珠刚要接过,阿余抢先一步:“我会洗,交给我吧。” 曹大郎送完猪肉,转身即将离开,突然忘了带话:“董阿伯让我告诉你,咱们猪场现下没有能出栏的了,下一批得等上月余。” “好,我知晓了,多谢曹大哥。”福珠道完谢,心里盘算,抽空还得去陆家猪场。 猪肚虽说处理干净了,但缝隙还需要细致地洗上一洗,用面粉和盐仔细搓洗,再翻面继续,洗到表面不黏糊为止。 福珠趁着阿余洗猪肚的功夫,驾着驴车去了陆家猪场。 管事张青昨日接到福珠消息,便将猪场的明细整理了,福珠下了马车,账册就递到了她手里。 眼下这边还有五十余头待出栏,张管事整理的账目非常细致,福珠看完心里就有数了:眼下这三个饭馆只能指望这边了,若朝廷再传信来,也只能商量别的东西填补了。 回去的时候,阿余已经把洗净的猪肚带到有福来食肆了,福珠接过,开玩笑逗她:“让我检查检查阿余洗的干净否?” “我对自己有信心!”阿余叉腰。 猪肚现在已经搓的透白,放到水里,也不会弄浊,这下手打的算是过关了。 福珠撸起袖子,切姜片与葱大段并猪肚下冷水锅,煮出浮沫继续改刀,切成筷子棱状的“虾米条”,再下锅煮,还要敞开盖子,不然异味跑不出去。 待肚丝煮软,捞至一旁控干水分,铁锅里舀上一勺花生油,切碎的小米椒爆香,辣椒籽炸开,发出“哔啵”声,花椒的胡麻,蒜瓣子被炸的焦黄,干松的葱碎在里边乱跳,此时香料味达到最盛,福珠赶紧倒入猪肚丝翻炒。 那肚丝的绒毛吸饱了汤汁,出锅时已然变的油润,阿茂最爱这猪肚咯吱的口感,炒菜时福珠还放了一些青椒,区别于单纯的干辣,肚丝的辣中还带着鲜。 因着猪肚已经煮够了火候,软糯却不失韧性,连陆母都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福珠怕她独自心烦,所以邀她来食肆用饭,一来二去,陆母不用再请,到时辰肯定会出现在食肆,有事也去两家酒楼转转,按福珠那句话说的:“这些都是您儿子的产业,如今他不在京城,您也得帮他看好喽。” 陆母按照福珠说的,每隔几日就去两处巡视一番,有一次遇上了难缠的食客,陆母直接将其堵了回去,言语之犀利,让一种小厮食客拍手叫好,倒有年轻时候的气势了,陆母自此便揽起了监工的活计,在哪边赶上饭点,随机点上一两道菜,就当考校厨子了。 “能得伯母的青睐,可是不易啊!”福珠打趣道。 “淘气的丫头,还不是你手艺好,引得我嘴馋,若明天我嘴角起泡,可赖你!”陆母和食肆越来越熟,如今经常开玩笑。 “明明是您喜辣,错处倒让我来承担了。”福珠幽怨地对田氏说道:“娘,我新做的菊花茶一定要给陆伯母带上两包。” “你呀!就是不说我也早准备好了。”田氏和陆母也相处的极好,转头说道:“今早福珠就说让我带过来给你,春日干燥,饮些降火的,身体舒润了就不爱上火。” “那我就多谢啦!”陆母赶紧又夹了几筷子炒肚丝,有菊花茶相佐,就不怕上火了。 福珠说完话,又想起远在千里的陆离,也不知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半个月后,军营收到了消息,果然在西北之地发现了三皇子萧铎的踪迹,祁靖收到信后,匆匆略过后赶紧递给陆离。 “没想到让你猜对了!”祁靖憋闷地捶了下桌子:“这叛徒将贼寇引过来,竟然还有脸去烟花之地逍遥!” “他不是一贯如此吗?”相较于祁靖,陆离的反应就淡多了:“能助他逃脱之人,跟军营脱不了干系,只是这只手,到底是在朝廷,还是在西北?” “管他是谁,咱们派人将他捉住,打一顿不就问出来了?”祁靖激动地说。 “皇上三批暗探都失去了消息,你以为呢?”陆离瞥他一眼。 “那怎么办?” “派人继续盯着他,探寻他的踪迹。” 炉火苗碰到信纸的刹那,火舌向上,只是瞬间就又偃了。 “这几日,我觉得倭寇有些安静了。”陆离说道。 “你一说还真是,这两天都没有起事端,难道他们准备进攻了?” “也或许他们是在等命令。”陆离在炉火边搓搓手:“咱们作准备吧。”说罢,他走到书桌旁,提笔写信。 祁靖一看,是写给京城禁卫军首领韩起鸣的:请韩首领留意京郊兵队活动的痕迹。 “你怀疑他们要对京城下手?”祁靖难以置信地问。 “萧铎谋的是皇位,擒贼先擒王,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陆离吹干墨痕,让密探快马加鞭送至京城。 还有一封信,是写给皇帝的,祁靖更慌了:“你让援军原地返京?” “三皇子是在等时机攻打京城,倭寇只是小打小闹,目的是转移京中的注意力。”陆离回想这些天匪寇的所作所为,发现他们只七八人挑完事就流窜跑了,从未有汇合之意。 “会不会太冒险了?”祁靖打过仗,若是判断错了,鲁地派了多一半人去闽地支援,这边就危险了。 “且看吧,我以取粮的名义回一趟京城,你这边留意军中的动静,莫让细作混进军营。”陆离说完,掀帘子出去了。 留祁靖在原地,自言自语道:“这下事情真闹大了!” 有福来后院,肃王端起茶盏,饮了口茶,对福珠说道:“京郊近来有异动,若发生变故,定要关紧门,不要出去乱跑。” “可是与陆离他们筹办的事情有关?”福珠隐晦地问,心中暗道不好,怎这战火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烧到京城了。 “是。”肃王慢慢吐出一个字。 “多谢王爷告知。”福珠俯身行礼。 “莫要谢我,我也是受人之托,来转告你罢了。”肃王不提是谁,福珠也知道:“不过你也不用害怕,京城的防卫也不是窗户纸做的。” 晚上食肆闭门后,福珠让阿茂将米面运回去一些。 “小姐,前两日我刚运回去一袋?要是再搬,且咱们食肆的就不够用了。”阿茂不解地问。 “小姐让你做什么,照着做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阿余敲了下他的脑袋。 “明日再去米面铺子多买些,现在天冷,放不坏。”福珠看了看后门,觉得两扇门有点单薄:“明日找铁匠打两扇白铁的来,这成人一踹就开了。” 阿余从不多想,倒是林修隐隐觉得食肆要如临大敌。 第76章 过油肉 造反 陆离归京之时,皇帝已经派人前去西北了。 “皇上,草民斗胆,您可有怀疑之人?”陆离躬身询问,除了肃王一家,他对朝廷之事知之甚微。 “暂未,鲁地的粮饷有其他人押送,你且留在京中听命吧。”皇帝摆摆手,交代完陆离示意他退下。 陆离刚才这么说,是让皇帝仔细想想当年西北一事,毕竟一切都指向了那边,不是想略就能略过的。 出了皇城门,陆离先回家换了身衣服,想要去给陆母请安,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问了守门的小厮,才知道陆母去有福来食肆帮忙了。 既然如此,他一转弯,直奔饭馆去了。 福珠自从收到消息后,这几日不停地囤积屋子,连蜡烛都备下了百余根,就怕兵荒马乱,什么都买不到了。 清单上的东西存的不少了,福珠却陷入两难的境地:既想告知附近的商户,又怕走露了消息,耽误战事。 正在她焦急地时候,阿余跑到后院来:“小姐,陆公子回来了。” 福珠一听,起身迎出,陆离已经进了院子,见着她傻愣的样子,心里发软:“怎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遇上了麻烦。” “我心里害怕,要是战事起来,周围的百姓怎么办?”福珠看见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陆离回来,肯定就有办法了。 “自肃王告知我消息,我瞒着众人准备物资,问我也不敢透露半点儿,生怕因着我而让你们落入陷阱,可是不告诉邻里一声,又觉得不厚道,若他们逃脱不掉可怎么办?” 陆离拉着福珠在凳子上坐下,倒了杯茶:“莫怕,朝廷暗中加强了京郊的巡视,若是贼人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攻不破,百姓有时间撤离的。” “可我还担心你,从前不知还好,现在想起你来,就开始担惊受怕的。”福珠说着说着,眼里鼓起了泪花,似掉不掉的:“肩膀的伤还没好利索!” “肩上好全了,我也有武功傍身的,况且,朝廷是不会让战事轻易起来的。”陆离用帕子将她眼角的泪抹去,将掉落的发丝挽至耳后:“珠娘心里压的事太多了,这些都不该让你发愁,都怪我给你递这没影消息。” 陆离本意是让福珠多加小心,没想到看似没心没肺的姑娘,背着人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你也是好意,不过有事一定要提前跟我说,不可隐瞒不报,好歹让我有个准备。”福珠用帕子抹干眼泪,想起来问:“对了,你怎回来了?” “事情略有变故,我回京听候调遣,一时半会儿不会再离开了。”陆离笑着看福珠:“姑娘可放心了?” “当真?”福珠拉住他的手,语气松快许多:“还有件事,陆伯母现在帮着巡视两家酒楼,前些日子还赶走了一群泼皮无赖,是不是很厉害?!” “是很厉害,我从未见过母亲还有凌厉的一面。”陆离认真道:“福珠,谢谢你。” “知道我好就行,要是你要离开,千万要告诉我。”福珠抬起下巴:“也省的陆伯母担心你。” “你呀。”陆离捏了捏福珠的脸,了解后才知道这是位嘴硬心软的女子。 “你想用什么?我给你做些来。”福珠拉着他的胳膊,左看右看的:“又瘦了,肯定没好好用饭!” “只有什么就用,我不挑食。” “那你好好等着,我给你做些热食来!”福珠踮起脚,两手按着他肩膀,陆离顺势坐到了凳子上。 他们的关系不知什么时候起,越发近了,陆离嘴角越发地向上翘起。 因猪肉有限,这些天做的菜卖光了就关门,所以福珠到了厨房也是有什么就用什么,好在陆离是个有口福的,林修刚切下来的猪里脊还摆在桌子上,福珠撸起袖子,今天就它了。 里脊完美的没有一丝肥肉,福珠打算做一道过油肉,好多新菜陆离也没尝上,这回让他也领先一回。 福珠用刀切下一块四四方方的里脊肉来,将其斜刀分成三瓣,再将肉片切的薄薄的,只放些盐入味,再打进一个蛋清裹匀,省的猪肉里的水分被“杀”出的太多,食起来就要塞牙、发柴。 一大朵一大朵的木耳,福珠将根蒂的泥沙细细扣掉,再摞掉木耳瓣上的粘膜,露出绒绒的毛才算干净,不然食起来会牙碜。 拿来水绿的的嫩葱苗切成段儿,春日的早蒜,只有筷子粗细,味道也鲜嫩,没有浓厚的辣,蒜香也淡,与其说是调味,不如说是调色。 春笋切成菱形片,手起刀落,发出沙沙声,福珠将其切的近乎透明,在精不在多,只一捧即可。 锅里多多倒入清油,将肉片直接放进去过油,这油可不是烧开的,而是温热的,过热肉片直接炸卷炸干了,就失了水分和口感,接着放入焯熟的笋片和木耳,同肉片一齐过油。 木耳卷着水,阿余都准备捂耳朵了,却没有料想中的爆油声:“今日这锅不崩油了,小姐。” “因为油不热,所以崩不起来。”福珠把食材从锅里捞出去,就开始调芡汁。 猪骨汤兑酱油、蒜片、姜块、葱碎,为了挂芡好看,福珠还夹了些红薯粉,用筷子搅匀。锅底油烧热直接倒进调好的料汁,芡汁变的黏糊糊的,再把青蒜苗放进去炒到断生,福珠颠一下炒锅,铁笊篱一翻,肉片这些都进了锅。 见肉片炒熟了,一定要出锅时再滴上香油,就可以装盘了,香油此物娇嫩,时间久了就失了香气,爆火也不行,香味就随着火气蒸发了。 福珠刚要端菜,陆离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我来吧。” “好,我给你盛米饭,去后院食吧,后边安静。”福珠掀开盖米饭的厚被子,装了一碗饭,怕不够,还使劲压了压。 惹得阿余在一旁偷笑:“小姐真怕陆公子饿肚子!” 菜盘里能看出有肉片,每个缝隙里都裹着芡,青绿的笋片也挂着红润的汤汁,不尝还真分不出这是什么。 这次买的木耳,朵大肉厚,很有嚼头,经过翻炒,已然沾上了肉香,食起来毫不逊色于肉。 陆离大口扒着米饭,福珠怕他噎着,赶紧盛了一碗紫菜汤,紫菜味道清甜,配过油肉却刚刚好。 “说实话,想你的手艺好久了。”陆离咽下口中的米饭,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感觉自己是在生活。 “若你不忙,常来饭馆就能尝到了!”福珠笑着说。 陆离给她换了杯热茶:“也不能累着你,以后我给你打下手。” “那好!给我打下手一定要手脚利索。” “保证不拖后腿。” 福珠捧着温热的茶盏:“我知你还有要事,等天下安宁了再来吧,我听南边来的商贾说了,闽地总是闹海匪,百姓出船都困难。” “不会太久,就能消停了。”陆离安慰福珠。 “但愿吧,不然受苦的还是百姓。” 陆离用完饭,没等和陆母都没见面就去了肃王府,武将之间的恩恩怨怨,只能问肃王了。 西北驻边的是魏将军是三年前的武状元,魏家是京华新起之秀,与柳家只是普通交往,肃王对这个年少的将军也不是很了解。 至于萧铎和他做了什么交易,那就不得而知了。 两旬后,还未等皇帝着手探明,闽地的匪寇开始攻打军营了,同一天鲁地的倭寇也下了战书。 原本派去支援鲁地的将士驻扎在郊外,押送粮饷去鲁地只是个幌子,福珠做的那些手掰肠都送到了驻守的军营里。 韩起鸣收到命令就开始戒备,只是晚了,叛军早就分批混进了京城,等京城再次派人支援鲁、闽两地之时,趁机发动兵变。至于萧铎,也一并躲在了京城之内。 肃王肯定,朝中大臣有萧家的内应,有地方能藏下如此多的人,还能供应粮饷的,实力一定不俗。 经人查访,果然,魏家在城里新购置的宅院,近来买的粮可不少,朝廷本就怀疑,派人盯上几日就漏出了马脚。 皇帝直接派人抓了这些人,发现里边并无三皇子,只是如今暴露了,萧铎那边也等了了。 “主子,魏将军已经到了。” “既如此,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萧铎暗中攥紧拳头,通知下去:“两日后行动!”再等下去,皇帝都把他埋的线薅光了,他还有什么胜算? 魏驰领着军队未从西边回,而是走的北边,还是韩起鸣疏忽了。 鲁地那边的倭寇兴风作乱,祁靖那边的兵力甚缺,皇帝决定将京郊驻守的一半兵力调遣去鲁地,肃王深思过后,还是决定按兵不动:“西北兵力是最盛的,若是他们举兵攻打,光靠京城的兵力是拦不住的。” “那就不管祁将军了?”皇帝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祁靖是我儿,我当然想派兵支援他,只是为大局考虑,还是先等上一等吧。”肃王说完,脚下有些站不稳,看不出往昔的风采。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皇帝还是听从肃王的建议,叹息道:“希望祁将军能想到制敌之策。” 肃王深吐了一口气:“我信他能做到的。” 第77章 白切肉 清算 肃王见过皇帝不过两日,京城的西、南、北三个方向都有军队进宫,京城同样遭受暴乱,韩起鸣带兵去城外迎战,肃王则指挥京城的禁卫军,守护皇城。 陆离没有带兵打过仗,故而这时候轮不到他冲锋陷阵,听见叛乱的消息,骑马直奔京郊,虽然东边还没有兵乱,保不准打到什么程度,且东边多为商户,还是通知他们早早撤退为好。 正逢旬假,董鹄和明嘉都在饭馆帮忙,陆离进门,寻了福珠:“福珠,叛军打过来了,闭门归家吧。” 福珠正捏着毛笔琢磨下一轮的新菜,闻言,毛笔啪嗒掉在了淡黄的草纸上:“那咱们赶紧关门,还得通知周围的邻居!” 陆离上前拉住那双微微颤抖的手:“他们没从东边过来,我已让人挨家通知了,而且城郊都部署好了军队,叛军不会轻易打进来的。” “好,那陆伯母呢?”福珠又想起来,攥紧了陆离的手掌。 “我让陆岸过去了,这些日子只要少出门就好。”陆离见她实在紧张,安慰道:“相信我们,不会让京城乱起来的。” “我已备好不少物资,你带些给伯母吧。”福珠知他宽慰自己,点点头:“我知你还要为此事奔走,一定要多加小心,若需要帮忙,就去老宅寻我。” 两人拉着手又说了几句话,陆离就要回肃王府等候差遣了,不过留下了几个小厮,帮着福珠收拾饭馆。 此时正处于早午之间,还没有食客,福珠让阿茂赶紧闭门锁好,只留后门。 阿茂挠挠头,虽不知为何,但也照做,接下来福珠让他们把没用完的食材,该装车装车,该放地窖放地窖,弄完这些,福珠才告诉大伙,京郊怕有叛军,都回村里避祸。 “我守着食肆吧。”林修开口道:“都回村也住不下,再说,这边离了人也不放心。” “住不下还有山里的屋子,林大厨和阿茂都回村,饭馆不能留人了,一个食肆,能有人命重要?”福珠安排道。 一行人徒步回了村里,林修去了山上的猪场住,好在福珠在扩大猪场之时又盖了几间新房,用厚墙坯垒的,冬暖夏热,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他们虽安妥了,福珠还是忧心陆离,只是这种情形,也没法出去打听,只能忐忑地在院子里处理攒下的猪下水。 现下猪场没有出栏的猪两人,倒是猪下水还不少,足足洗了七日才弄完,怕军营还需要物资支援,福珠把下水都炖熟了,猪肠、猪头这些可不少,即便用不上,等食肆开业再卖了。 京城的叛军兴风作乱,好在肃王行动及时,阻止商铺被砸的下场。 叛军本是打算里应外合,先将京城的兵力引至鲁地,城池只剩一个空壳,他们就能趁虚而入了,只是他们没算到,军队没走,而是埋伏在了京郊。 即便如此,也是一场苦战,西北的三万大军都随三皇子造反,皇帝听了这个消息,直接在朝廷上砸了砚台:“这个逆子!传我旨意:抓捕叛贼萧铎,若有反抗,就地正法!” 朝臣听出来了,这便是不留情了。 过了两日,鲁地传来消息,祁靖已经剿了倭寇的老巢,平定了战乱。 至于为何速度如此之快,缘是祁靖寻到了倭人准备打入军营的棋子,暗中将人换成了自己人,便这么顺藤摸瓜,将倭人的计划收入囊中,一举歼灭。 密报中写到:倭人数量不多,如此阵仗实乃障眼法,想骗我朝向东派兵,幸而我军早已识破,万不可上当。 肃王见着这封密信,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他将信递给陆离:“闽地的倭人已悉数逮尽,看来这场风波也快平息了。” “祁靖那里的兵力最弱,最让人放心不下,好在那倭人是虚张声势。”陆离也狠狠吐了口气,如今他们平安了。 “看来咱们赌对了。”肃王饮了口茶,小儿子的困境已解,也有闲心开起了玩笑:“这小子的家书上还请求多给他们运些熟食过去,安排的小猪崽也尽快带过去,他们已经把猪棚搭上了。” 陆离听罢,脸上也带着笑意:“这是自然,我那猪场早早备好了,军营虽说不缺粮,吃食的种类却是匮乏。” “说起吃食来,京郊昨日来报,请求运送些肉食过去,你问问福珠还有没有,一律按市价采买。”肃王想起昨日户部的消息。 “好,我去京郊瞧瞧。”陆离行完礼告退。 福珠知道陆离在为皇帝办事,不知他受伤了没有,听村里回来的人说,外边混乱的很,要是再这么打下去,非得临时征兵不可。 这个消息一传,搞的人心惶惶,敢问谁不想好好一家子好好过日子,福珠心里捏了一把汗,却还在等陆离的消息,随着时间流逝,这份不安越来越严重。 好在陆离来了,福珠将他的双臂展开,好好端详了一番:“没有受伤吧?” 陆离顺着她的方向转了一圈:“我都没去,一直待在肃王府等命令来着。” “那战事如何了?他们说打的可激烈?”福珠绷着小脸,严肃地问。 “已经在收尾了,等抓住三皇子,战事就结束了。”陆离把福脸上的碎发绾到耳后:“我此次来,是想让你帮着做些肉食,我让张青将猪肉送来。” “猪下水能行吗?”福珠握着他的手也没松,两人往里走:“这半年囤的猪下水都在这儿了,正好家里有香料,我就把它炖熟了,若是军营能用上呢?” “福珠料事如神,猪下水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这东西处理起来有多麻烦我知道,你确定要送去军营?”陆离看着小山似的熟食,都是福珠的心血。 “这有何妨?本就是给他们准备的,还有些手掰肠,也一起送过去吧。”福珠知他替自己着想,心里暖融融的。 “不过田庄也要送些猪肉来了,山里剩的只有几个月的小猪了。” “我让田庄送些过来,不过这些猪下水就足够了。”陆离言外之意,战事不会持续太久。 福珠还有做饭的任务:“我们中午要做白切肉,他们都去山上帮忙了,你要和我们一起用吗?” “我帮你打下手,用完午食再去京郊。”陆离吩咐陆禾装车,他轻车熟路地要往厨间去。 “用不到,猪肉已经煮好了,切些配菜就好。”福珠让他自己沏茶去喝。 厨间的砂锅里,小火咕嘟着白肉,方正的猪肉用麻绳三环五扣,放进白水里煮,只加去腥的香料,其余的调料一概不加,所以掀开盖子是清汤白肉。 这东西的火候也是讲究的,不能煮硬,也不能煮成溏心状,趁着肉嫩而不散的状态捞出晾凉。 因着汤里没有放盐,福珠拿来整头蒜瓣,隔年的蒜皮有些发紧,好在保存的尚好,蒜瓣不算干巴,拍碎的蒜末里直接放上酱油,一会蘸着肉片用。 除此之外,还要各切上一份酸菜碎、韭菜碎、白肉末碎还有芜菜碎,这是另一种吃法。 福珠将白切肉切成薄薄的片,肉的胶质已经凝固,拿起来几近透明。 两种吃法便都端到了桌上,阿茂也下山来拿饭了,福珠把剩下的都装在了食篮里,嘱咐吃法:“肉片是蘸酱油食的,米饭里舀上热乎的鸡汤,配菜各夹上一些拌着食,这是两种食法,混着食也不矛盾。” 阿茂听完,又重复了一遍,匆匆拎着食篮子上山了。 陆离在一旁也听见了福珠的话,不用她再教,拿起一碗白米饭添上各种食材,然后在福珠坐下的那一刻,准确地递到她面前:“我舀的对吧?” 福珠捏起筷子,笑着说:“嗯,挺好!知我喜爱芜菜,还多添了些,正合我意。” 陆离也满意地点点头,给自己舀了一碗,鸡汤鲜甜,白切肉末本身味淡,浸着汤底的香气,滋味甘醇,酸菜丁解腻,再加上芜菜碎的异香,让陆离忍不住使劲往嘴里扒饭。 “其实最原始的白切肉是蘸酱油。”福珠给他往碗里夹了块肉片,枣红的酱油从肉片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陆离接过放入口中,果然,有了酱油的装点,本来寡淡的白切肉也有了滋味,瘦肉多肥肉少,肉嫩而弹,不佐别的也能就着烙饼食。 “其实这白切肉和玉米薄饼是绝配,酥脆的饼裹上大片的肉,伴着玉米面的酥甜,都不用蘸酱油,只散上些盐粒就足以,保证一个饼不够你食!今天没时间了,等下次来我做给你。”福珠又给他舀了些肉末。 陆离和福珠保证过几日便回,这才将板车栓到马上,牵着马去营地了。 两军已经交手了几次,西北的叛军慌张赶路,又没有粮食补给,所以在韩起鸣手里并没有占到上风。 此时两军正在休战,准备晚上的吃食,陆离将猪下水带来了,听完对面的情况,他将火头军叫来,直接在敌军的上风口架上锅,把板车上的食材热上一热。 敌军也生起了火,只是他们啃的是干硬的粗粮饼子,此时他们又累又饿,闻到禁卫军那边传来的肉香,肚子都咕噜噜叫起来,有的兵忍不住交耳:对面也不知食的什么,肯定有荤腥。 那边,火头军得了陆离的命令,将豆腐与肥肠炖了,之所以香气浓郁,还得益于福珠将汤底一并给带来了,陆离交代,汤里不加水,火头军后又往里切了些白菜,每个兵都分到了一碗热腾腾的炖菜。 肥肠又弹又嫩,还带着韧性,很多人都不知这是何物,但好食就对了,一时军营里不见说话声,全都在认真咀嚼。 敌军可是抓心挠肝,只能闻不能食,让本来就饿的肚子,更想食肉了。 第78章 粉蒸肉 嘉奖 第二日,陆离继续让火头军在原地做吃食,锅里舀上一大块猪油,待膏状体化成透亮的油脂,将一整盆打散的鸡蛋顺势泼进去,蛋液与油脂激烈碰撞,沿着锅边瞬时结成了脆,中间的蛋液也翻滚着,香喷喷的煎鸡蛋能传的老远,到了叛军的鼻子里,似有似无的蛋香好似更勾人了。 “他们整日里食好的,咱们这用的太糙了!”一小兵看着手里啃了一半的饼子。 旁边另一小兵也说:“诶,我闻着倒的油可真不少,要是让我也食一口就好了。” “咱们都已经月余没见过荤腥了,还有昨天,也不知他们炖的啥,我都没见过。” “就他们会做,哪来这么多花样!”那人咽下最后一口饼子,噎的差点翻白眼儿,赶紧拿来水囊喝了口凉水顺顺。 不光是他们这么想,几乎全军都想着对面的美食。 再看禁卫军,拿起新烙的大饼,在中央铺上松散的鸡蛋,再对折一卷,双手捏着细长的“饼筒子”往嘴里一送,可口咬上一嘴,在饼子上留下老大的牙印,要多满足有多满足。 食完饭,韩起鸣就率兵攻击敌军,这边食的肚溜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将对方打得节节败退,临走时,还扬言:“咱们回营,火头军中午做香辣的毛血旺!” “好!”“好!”“好!”应和声音迭起。 被打的落花流水的叛军好奇什么是毛血旺,不一会儿,对面传来一股霸道麻辣的气味儿,引得不少人暗中耸鼻。 陆离交代头军,什么香就炒什么,正好有毛肚和猪血,就选做了一道不太正经的毛血旺。 大锅炖出来的虽然糙,该有的却一点不少,大盘子刚端上桌,筷子一下就围上去了,上边是细条的毛肚,还有切成薄片的猪血,底下铺的是爽脆的黄豆芽,根根挂着红油,很是下饭。 食完饭,韩起鸣挑了几个嗓门大的,用纸糊了喇叭,冲着对面喊:“西北大军应守一方安宁,如今跟着贼人为非作歹,食不果腹,可是你们所求?” “归顺朝廷,提善伙食指日可待!” “可别忘了,你们的家人还在等你们归家!” “入军可不是为了自相残杀,魏将军勾结三皇子萧铎,与倭人谋害百姓,欺诈朝廷,私吞军饷,其心可诛!” 一句连着一句,几人轮番叫喊了足足一个时辰,姓魏的将军终是忍不了了,率兵攻打,双方再次交锋,这次又把他们击退了一里地。 晚上,为了奖赏士兵,又做的尖椒炒肉,猪肉炖白菜,还熬了蛋花汤,累了一天的士兵托起粗瓷碗,任热气熏蒸着脸庞,喟叹道:“要是日后在军营也能用上这饭食就好了。” “我也盼着!不过我听火头军师傅说,往后咱们要在军营养猪,就不愁食肉了!” “可猪咱们不也养吗?一年下来就那点肉,就等着过年的时候分上两口,还是腥臊的。” “噫!”那人一副看傻子的模样:“敢情你都不知道食了什么!咱们这些日子用的全是猪肉,又糯又香的!” “当真?!” “听他们说,是养猪的法子不一样,把猪敲了就不臭了,而且长的又肥又快!” “那可好,就等着赶紧把仗打完,我一定要好好喂猪。”小兵开心地喝了一口鸡蛋汤。 他们这边燃着柴火,喜气洋洋的,叛军今天折腾下来,有些人被说的有些动容,他的刀是保护百姓的,不是用来自相残杀的,若是跟朝廷对着干,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少人心里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即便那个姓魏的将军鼓舞士气,稳定军心,但耐不住接二连三的喊话,况且这些日子打下来,全军身心俱疲,终于在第三日被禁卫军擒获了魏将军,西北军见势全都放下了军刀,示意投降。 韩起鸣押着魏将军直接入了大牢,京郊的战事也熄火了,接下来就是听朝廷的命令,如何处置这些叛军了。 肃王也在不停搜寻三皇子萧铎的踪影,在叛军投降的那天,萧铎知他败了,在他伪装潜逃出城时,被赶来的韩起鸣和陆离逮住了。 按照皇帝的命令,把三皇子一众即刻送到他面前,此时萧铎穿着一身短打,窝藏了数日,头发也乱糟糟的,早已不复当日的风采。 陆离想要退下,心里还惦记着福珠,只是皇帝没让他们避让,也不好这时触皇帝的眉头。 于是陆离站在一旁,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事情的缘由,三皇子此时也不顾礼法了,什么话都往外吐:“我为什么要反?难道我要和父皇一样,待我四十岁时才能继承大统吗?我何必凭白浪费年华,去等那个似有似无的东西?还不如我伸手将他夺来!” “你自小聪慧,文武不俗,这皇位我是打算传给你的。”皇帝气的哆嗦,声音发颤,肃王唤太监端来热茶。 “少说那话,您不过是让我们哥几个互相抗衡,最后选出您觉得满意的人罢了。” “你以为我不知柳家干的好事?只是看在你舅舅的情谊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少提我舅舅,也就是他如此愚蠢,才为了护你丧了命。”萧铎眼中带着讥讽。 “我何时亏待过你们母子?你竟如此恨我?”皇帝不可置信地问。 萧铎一脸颓相:“少说那些废话,成王败寇,我输了,随你处置。” “你可知,勾连倭寇,若是鲁闽两地防不住会如何,此时西北军力亏空,若生战事又该如何?”皇帝看不得他那样子。 “如今败都败了,那些也不是我所想的。” “作为一个皇帝,更要考虑的是百姓安慰,军队不是谋夺私欲的武器,他是守护疆土的盾牌。”皇帝没想到,儿时的骄纵,竟把他养成了这副自私的模样。 “我再问你,魏将军是如何为你所用的?” “哼,我是不会说的!”三皇子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皇帝看了心烦,让人把他押下去。 至于魏将军,大牢那边传来消息:是柳将军的旧部策反的他,这就说的通了,柳家的旧部肯定是受了萧铎的拉拢。 就此,皇帝命人肃清柳学的旧部,西北大军重新整顿,返回原驻地。 宫里没了人,皇帝一人坐在台阶上,心里想的是与柳学的情谊,只是没想到今天却演变成这副模样,他留在世间的一切,都离自己越来越远。 陆离出了皇城,直奔董家宅院,陆禾将马儿赶的飞快,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 福珠此时也无事可做,不如静下心来研究菜谱,等打完了仗,到时候在酒楼食肆里上新一大波新菜,如今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菜籽也洒在了地里,能用的蔬菜越来越多了。 她正琢磨着晚上做些什么呢,外边就响起了敲门声,因着众人都去猪场了,只留下福珠和阿余做饭,所以将铁门就插上了。 阿余透过门缝,见是陆家主仆,忙拔铁销,福珠也跟出来了,见是陆离,开心不已。 进了门,阿余陆禾自动闪退到一边,留给两人说话的空间。 “战事结束了,明日就会通知到各商铺。”陆离熟练地拉着福珠的手。 “太好了!”福珠激动地抱住了陆离,却引得男人身体一僵,福珠也反应过来,这不是现代,赶忙往外撤。 陆离怀中一空,有些失落,愣怔地看着福珠灵动的脸庞。 “那叛贼都抓住了?朝廷怎么说呀?接下来,还会吩咐你做什么?”福珠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都关进大牢了,皇上想要嘉奖我,不过我不想入朝做官,只想做个自由的商人。”陆离认真地看着福珠:“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思进取?” 福珠歪头想了想,答道:“功是你立的,要什么嘉奖自是你说了算,至于去不去朝廷做官,与进取有什么关系,只要好好赚钱过日子,都算的上进取,难道你觉得南港码头卖苦力的汉子,是不思进取吗?” “人生苦短,随心即可!”福珠笑着对他说。 “可我日后要和你度过余生的,不能光顾我自己,还要询问你的意见。”陆离亦步亦趋地跟着福珠。 这话说的小娘子两颊羞红,回过头瞪他一眼:“咱们这才哪到哪?听我的不怕将来后悔?” 陆离瞪大眼睛:“董娘子难道不想与我走到最后?这些日子难道是诓骗我的?” “自然不是,可你我年岁尚小,谁知以后的变数?”福珠考虑的更多。 陆离发自肺腑地说:“我自是将你划到了我的未来,所以才想询问你的意见。” “你的未来当然是你做主,只要你能正经谋生,为家人谋得生活。至于做不做官又有何区别,做官也不是都好,虽说体面,可不知什么时候说错一句话,就被贬了官。” “知我者,福珠也,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让皇上封我们一个皇商,即便是商贾,咱们也不会被人低看。” “好好好,就看到时候皇上同不同意了。”福珠看着为未来作打算的陆离,心里止不住的开心。 “若有空,将陆伯母接过来,一起用飧食?”福珠拽拽他的衣袖:“今晚我做新菜,粉蒸肉,软糯带辣,就当你的庆功宴?” “好,京郊已经解禁了,我让陆禾去接,我留下来给你做帮厨。” 福珠看他熟练去净手的样子,觉得这厮以后会是个好帮工。 五花肉切成薄片,用豆瓣酱、干辣椒粉、腐乳、蒜末、姜末炒香,待炒至调料发干,盛出后倒酱油和米酒,拌匀后把肉片抓匀腌制上。 接下来就要准备裹肉的米粉,晶莹剔透的大米粒放入锅中炒至夹生,米衣淡黄,用牙一咬,外脆里硬,能看出米粒已经解体的裂缝。 用铲子将炒米铲到砧板上,同时还有炒酥的大料瓣、花椒粒,用擀面杖一起擀碎,这个活交给了陆离,他手腕的力气大,所以碾的更细更面。 挂满调料的肉片往米粉里翻面蘸满米粉,福珠将其一片片铺在刷满油的碗壁上,等到肉片一层叠一层地到了碗口,福珠再摆上切块的红薯,盖上荷叶片上锅蒸。 荷叶还是福珠在去年秋天保存下来的干荷叶片,她让阿余提早泡了水,现已变得柔韧,虽然叶片残缺了些,凑合着能用。 福珠让陆离看着火,阿余在一边给她切菜,既是庆功宴,一个菜岂能撑场面? 想了一想,福珠做了陆离喜爱的糖醋鱼,咸杬子黄碾碎炒了赛螃蟹,最后又切了一盘猪肉糕,待人到齐时,再用昨日炸好的肉丸子汆汤,就能开餐了。 陆离一边填柴,一边盯着福珠做菜的身影,虽然厨间只有三个人,他却感觉生活热热闹闹的。 待锅里的水小开上一个时辰,掀开蒸的软趴的荷叶,将大碗倒扣在盘子上,粉蒸肉挂着稀酥的米粉粒,像打磨过的金石碎,蒸汽将它焖透了,那些粉粒食到嘴里一定是香软的。 福珠怕不够食,蒸锅里蒸了两碗,见陆离眼睛盯着盘子不放,投喂之心又忍不住了,她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小撮:“尝尝咸不咸?” 为了不厚此薄彼,给拨蛋皮的阿余也预留了几块,陆离接过手里的小碗,不由地发笑,这是把他当作馋嘴的孩子了,不过他没先吃,吹了吹先给福珠一口,再夹了一块自己食。 “口感软绵,咸中带辣,还有米的清甜,关键是一丝不觉油腻。”陆离又夹了一筷子给福珠。 “我不饿,你自己用,一会儿你尝尝底下的红薯,更细腻绵滑。”福珠笑着把筷子往他怀里推。 “那我一会儿先掏一块!”陆离狡黠地说。 待福珠炒赛螃蟹的时候,众人都从山上回来了,陆母只跟他们差半刻钟,院子里变的吵吵闹闹的,尤其是董鹄和董明嘉两个小伙子,自上了学堂,话变的异常的密。 还好福珠出菜快,不等他们缠着陆离去写大字,就宣布开饭了,见陆离被两小的拉来扯去的模样,福珠朝他递出同情的目光。 这顿饭自是用的欢快,听闻京郊恢复了太平,众人期盼已久的正常生活终于回来了。 陆离和福珠只字不提皇帝之事,这场庆功宴只在他们两人心里庆祝,陆离终于又尝到了糖醋鱼,焦脆的炸面壳蘸着糖醋汁子,“咔嚓”咬下去,软嫩的鱼肉化作齿间的膏腴,乃不经察觉的鲜。 再尝赛螃蟹,鸡蛋块上挂着腌的出沙的蛋黄,董鹄偏爱这种反沙的口感,细嚼更觉鲜甜,这满满一口比八月的肥螃蟹还要过瘾。 田氏更爱猪肉糕,将猪头肉切碎,再次加汤汁上锅煮,煮的软烂后,再用铲子碾碎,整锅放在阴冷处静置,等形成胶质皮冻,切成一块一块的拿出来食。 经过如此折腾,猪肉都融在了里边,可以嚼到肉质,却毫不油腻糊嘴,这也是处理猪头肉的绝佳方式,平日里不能接受的部位也能食了。 不过,众人最后因着粉蒸肉里的红薯争起来了,红薯的香甜没有被调料所压制,去皮红薯块黏上了干松的米粉碎,外皮温软不说,里边更是面甜,里外这么一结合,口感更加奇异。 陆离望着董鹄和董明嘉为最后一块红薯争来争去,心里不免得意:他早听福珠的话,一开始就食了好几块。 另一张桌子上,阿余和阿茂也盯着同一块红薯,最后阿茂在阿余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主动让出了。 两小的在田氏的公正分割下,最后也回归和平,田氏不好意思地朝陆母一笑:“这是饭桌的日常,您多海涵。” 陆母也笑着摇摇头:“无妨无妨,这样胃口才好呢!” 第79章 东坡肉 亲临 月余后,已过了清明,田里净是劳作的百姓,杨树冒出的新叶,像漆过油一般亮,呼啦啦地顺着东风摇动,福珠扒拉扒拉地上的韭菜芽,再有两场春雨,就能割上一茬了。 这段时间,朝廷将反叛一事调查清楚了,魏将军之所以带兵造反,真正的原因是柳家拿他妻儿的性命做威胁,后又听了蛊惑,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如今已经肃清了柳家旧部,除了丽贵妃,都说不上是柳学的亲近之人,皇帝将柳家发配到了西南的苦寒之地,魏家上下一共不过十口,都是些妇孺老幼,便只处置了魏将军,杖刑一百,后发配宁古塔,魏家老少贬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京。 这个惩罚,比起株连九族来说,皇帝已留了很大的情面。至于萧铎生母丽贵妃已打入冷宫,她也不冤,明里暗里纵着柳家宗亲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旁人都已发落了,只剩下萧铎了,听狱卒来报,他在牢里不吃不喝,要求见皇帝一面,若不来,他便是一副将自己饿死的模样。 皇上还是舍不得,夜半三更之时,父子二人在暗无天日的地牢见了此生最后一面,三日后,皇帝下旨,三皇子萧铎大逆不道,勾连倭人,私吞军饷,偷漏盐税,罪不容诛,于秋日问斩。 颁布了这道旨意,随后又向天下昭告了罪己诏。肃王这些老臣是知道皇上下这个决定有多为难。 谁也不知道那日在地牢里两人说了什么,皇帝回来连休三日早朝,直到颁布这道圣旨。 第四日,皇上将肃王召来,商谈了一下军营的管理之策,眼下还得运送些猪崽过去,毕竟民以食为天,这个任务自然要与陆离商量。 陆离这一个月也没管宫里之事,巡视一下铺子田庄,再将茶庄、金银铺子、布铺、当铺的账簿查看一番,闲了就去食肆蹭饭,生活过的惬意无比。 圣意召见,陆离不愿去也得去,皇帝先是夸赞了他一番,后又询问他有无入朝做官的打算。 “回禀皇上,草民为人懒散,怕难当大任。”陆离将心里过了千遍的话说了出来:“明年就是三年一载的会试了,到时候定会有不少人才为朝廷效力。” “你不用紧张,既是嘉奖,必不会违反你的意愿。”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你可想好要什么?” “其实这养猪之法,是一女子想出来的,我们是合股开的酒楼和猪场,若能替朝廷效劳,想必能推广的更远。” 皇帝一听笑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命你的猪场为皇商?” 陆离点点头:“草民胸无大志,只想踏实做个商贾。” 皇帝看出他是真的无心致仕:“就依你,不过要任你为皇商,我可得亲自去瞧瞧,这猪肉是否值得?正好我也想去见见那小娘子。” 陆离心道,跟皇帝打交道可真不容易啊,可只是一顿饭,定不能推脱的:“不知陛下想何时亲临酒楼?” 皇帝笑了下:“就两日后吧,顺便去尝尝这猪肉真的比羊肉好吃食吗,要是味道好,也是有赏的。” 陆离一听,哪敢有不应的。 他一路想着该如何与福珠说这件事,毕竟这人是他招来的,还得让福珠帮忙兜底,这事做的可不妙。 陆离将事情简述给福珠,没想到她的反应倒是不惊奇,她微微一愣,说道:“咱们想当皇商,人家想验货,实在常理之中,我知你是怕给我找麻烦,可当今圣上是明君,咱们把吃食做好,想必他心中自有定夺;再有,如果皇上都来食的酒楼,想必会大火!” 福珠既知道皇帝要来,当然要提前安排好饭食,她琢磨起了给皇帝的食单:火锅是必吃的,除了火锅外,还有粉蒸肉、东坡肉、糖醋排骨、松仁小肚、腊火腿,虽说是来尝猪肉菜的,福珠觉得还要加上孜然羊肉、豆瓣鱼、宫保鸡丁、豆腐虾仁汤,不然人家皇上会觉得咱们只能做猪肉菜。 既然决定了,第二天一早起来,福珠就带着阿余上集了,因着是做给皇帝食的,自然不能马虎,有些食材得亲自采买才安心。 先去调料铺子买些干辣椒,店家说是秋日的新椒,更鲜辣,福珠看还有烘干的新菇,干菇菌柄完整,伞柄饱满,闻上去没有臭脚味儿,回去炖鸡正好。 又称了二斤干蘑菇,主仆二人才从调料铺子里出来,如今河鱼不愁买了,不过上好的鳜鱼也不多。 豆瓣鱼用鲤鱼、草鱼、鲫鱼都可以,但是宴请皇上,就得可着金贵的食材用,还能沾沾“桃花流水鳜鱼肥”的雅兴,最后,福珠在一老阿婆那里买到了两条。 街上也有卖菜的,仍是去年地窖里的,看着不是很新鲜了,只有萝卜尚可。 卖鸭苗、鸡苗的可不少,大竹筐、竹扁里毛绒绒的小鸭叼着菜叶,小鸡和小鸭分开的,唧唧的叫声煞是可爱。 “小姐,你说它们小时候这么可爱,大了怎么就丑了?”阿余去姜水村那里,鸭子遍地,嘎嘎声很烦人,不留意,还会被咬一口,腿肚子黑青,导致她现在看见鸭子就没好感。 “但是大鸭子可以下蛋,就原谅它们吧。”福珠看够了也没买,家里忙都忙不过来,保不准哪天忘了喂。 两人回去的时候,手里都拿满了,土公鸡、羊腿肉、菜籽油、豆瓣酱、生芝麻、红糖、白糖、冰糖等等,阿茂出去接的时候,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亲戚来了。” “阿茂,别让我敲你后脑勺!”阿余攥紧拳头。 见势,他一溜烟跑了,福珠跟在后边,琢磨着先把芝麻炒熟了,明天就得用了。 剩下的东西福珠让阿茂放好,明天一早好带去酒楼,福珠还得去趟田庄,选上几块好肉:皮薄肉厚的五花、肥瘦相间的梅花、毫无肉膘的里脊、连肉带骨的几根肋排、紧致的猪肘肉,福珠把好地方都挑回来了。 坐着陆离的马车,将猪肉送到酒楼里,一行人回了食肆,福珠今天炖了东坡肉,好久没做过了,提前练练手,陆离一听,这一定要跟着去,本来他无事的时候就去那边蹭饭。 掀开厚重的砂煲盖子,酱红色的汤汁粘稠到在里边颠墩儿,乍起来的气泡还起丝,陆离举着盖子,忍不住惊艳,好诱人的炖肉啊! 桌子上铺好竹垫,陆离将砂煲整个墩在桌上,馋虫大军架着筷子,举着馒头,有序地托起一块来,肉块酥烂,肉皮很油润,肥肉糯的让人张不开嘴,瘦肉韧弹,阿鲤直接将一块放到嘴里细嚼,阿余开心道:“我这也是替皇上尝菜了,嘿嘿!” 福珠心想:东坡肉是国宴菜,用来招待贵人的,幸而千年后学了手艺,要不今天也轮不到咱们呐。 “福珠,这道菜太‘金贵’了,可以作为咱们的镇店之宝了。”陆离舔掉嘴角的酱汁。 “就是不知皇上会不会喜欢,要是能得他的夸赞,就是皇上钦认证过的金牌菜了。” “准备了这么多菜品,肯定有他喜欢的!”陆离安慰道:“他的口味也不代表大家的,以后咱们的生意该如何就如何。” 有福来酒楼闭门的时候就挂上了告示牌:明日贵客包场,如有不便,请多谅解。 因着明日要宴请皇上,虽说主厨是福珠,一家人都跟着紧张,其本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过还是被田氏劝着,早早收拾完,上炕歇了。 第二日近晌午,陆离派马车接福珠主仆,酒楼的于有粮、姚雀和祝凤在大堂分列一排,等着他们,见这架势,福珠噗嗤一笑:“你们这是进了贼,就差拿根棍子了!” 于有粮搓搓后脑勺:“这不是头回伺候大人物,还是顶尖的,紧张些嘛?” “于大厨要淡定,作为厨子,咱也是有修养的!”福珠劝道。 姚雀帮着陆禾将食材抬到后厨,福珠开始指挥着开干,陆离也没离开,他跟陆禾充当临时跑腿的,若缺了什么,也好及时补上。 东坡肉自己食用不着修边幅,招待人却要收拾齐整,福珠把整块五花肉的边边角角都切掉了,再横平竖直地切成见方的小块,卖相绝佳。 先焯后焖再煲,这是道耗时的菜,研究这道菜的东坡居士说过:“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福珠只让他小火开着,只留意不少汤,就忙活那道豆瓣鱼了。 鲜鳜鱼肚腹白嫩,用剪刀将鳍剪掉,两边切鳌花,姚雀将佐料切好了:青蒜苗碎、鱼眼葱、蒜片、姜片。 油锅中直接下整段葱、大姜片、皮牙子炸香,这些几乎都是整的,方便一会儿往外捞。 火候不减,拎着鱼尾把鳜鱼顺到锅里,炸至鱼眼泛白,鱼腹金黄,马上捞至一边。 锅底留油炸蒜片,舀进一大勺豆瓣酱,油一定要多留一些,不然还没来的及煎出红油,酱就包锅底糊了。 福珠一边做,一边教学:“再倒些黄酒去腥,毕竟做的是鱼,再鲜也有腥味儿。” 加入熬浓的鸡汤,锅里的气味更馥郁了,待锅里的香味儿渐浓,福珠把葱姜碎都捞出去,这再把主角请回。 幸好锅够大,不然还得翻弄,不过还需要不停地往上浇汁,让鱼肉入味。 于有粮已经把火锅准备好了,福珠给皇上选的是羊蝎子锅底和菌汤锅底,一个清淡如雪,一个热情似火。 菜码有羊肉卷、猪肉片、菠菜、油豆腐、卤肉拼盘、宽粉、小酥肉,都是用小碟装的,精细多样量却不大。 于有粮刚准备完,陆禾来报:皇帝马上到了。 福珠赶紧让于有粮端着鸳鸯锅去雅间,阿余和陆禾各端着长盘,将涮品送至楼上,这接待任务就交给陆离了。 许是怕陆离胆怯,来的是三辆马车,肃王和宁王陪同皇帝来暖场了,毕竟他俩也怕这群孩子冲撞了皇帝,绝对不是为了蹭吃食。 幸好福珠准备的菜肴多,一人其实有些浪费,三四人正正好。 皇帝今天身着墨蓝的长衣,细看是有金线勾的云纹,在光线下显得矜贵无比,这便是低调的奢华。 皇上一行人刚落座,锅里的肉片还没烫熟,陆禾就端着豆瓣鱼和东坡肉上去了。 松仁小肚是凉菜,福珠抽掉竹签,将其切成半月型,摞成一个圆,中间再用芜菜尖尖点缀上,档次就高了。 对于贵人来说,味道是其一,观感也必不可少。 姚凤主厨的糖醋排骨,挂着浓厚的酱汁盛进盘里,像小山似的高冒出个尖,散上白芝麻粒,由陆禾稳稳地端至皇帝面前。 皇帝的大监在一旁为皇帝布菜,宁王和肃王也讲究了,今天都带着小厮。 皇上看到色泽油亮的东坡肉时,便愣住了,他平日的饮食多为水煮,其次是蒸和煎,烹法单一,味道也单一。 大监把东坡肉一分为四,将一角放至食盘,皇帝一入口,觉得不像在食肉,这口感倒像琼脂一般。 豆瓣鱼辣,却辣的深沉,不会呛的人咳嗽,鱼肉鲜嫩,夹起来像蒜瓣子似的,稍蘸些红汁,滋味甚足。 皇上已经将那块东坡肉食完了,这会儿糖醋排骨端上来,他赶紧示意大监,排骨的边缘炸的微微发焦,用汤汁焖煮过后,仍然保持着脆感,不同于东坡肉的咸,排骨是酸甜口的,大监将骨头去除,皇帝夹起来直接食了,福珠早就考虑到这点,排骨斩的块小,食起来也不失文雅。 肃王给皇帝捞了涮肉,按照皇帝的口味调了麻酱碟儿:“圣上,尝尝这火锅如何?” 皇帝这才想起来,桌子中间还摆着个锅,咕噜噜开着,肃王此时又放了些肉丸,介绍道:“这些生食放进锅里,待煮熟后捞出,蘸着碗里的调料食,滋味上佳,且这食材因汤底不同而味道不同。” 皇帝分别尝了尝味道浓重的肉片和菌香的肉片,感觉很奇特:“二者差别极大,却都能让人接受。” 肃王又放了些素菜,这个出锅快,大监捞到碗里,皇帝再尝,他从来没觉的煮菜这么好食过。 待孜然羊肉一来,皇帝暗中戳了戳筷子,肃王宁王本来夹着软糯的粉蒸肉,眼神也不由地看着新菜。羊肉切的极薄,只猛火爆炒就入进味去,羊肉片表面裹着孜然末,有些粗糙感,小羊腿肉却是软嫩,牙齿不经意间磕碎孜然,诱着你囫囵个吞下去,马上再来一口。 腊火腿已放了半年,油脂已经开始融了,在阳光下折射着光,像是晶莹的琉璃,仿佛一碰就碎了,肃王夹了一筷子,微咸带辣,不过更吸引人的是它的烟熏香,经过岁月的沉淀,味道更悠久了,让人轻易就回想到以前。 宁王舀一勺宫保鸡丁,里边有花生豆、胡萝卜丁、皮牙子丁、鸡肉丁,红皮的小粒花生是先炸再炒的,嚼起来香、酥、脆,一点都不哏究。 一年生小公鸡的鸡腿肉,肉质滑嫩,多重食物叠加,最后由花生香为升华,香味达到顶峰。 最后一道虾仁豆腐汤是由福珠端来的,清透的汤里,豆腐白软,虾肉红嫩,汤气鲜甜,大监给皇上用小盅盛了,先喝一口汤,再食虾肉和豆腐,两位王爷亦是如此。 福珠在一旁站着也未出声,她暗自观察桌上的菜,发现烙饼、米饭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主食根本没动过,看来都顾着吃菜了。 皇帝托着汤盅,看向福珠:“你便是那聪明的小娘子吧?我没猜错,这些菜肴都出自你手?” 福珠行一礼,慢言斯语道:“回禀皇上,这些菜的确是我想出的,不过今日这顿佳肴是三位厨子和我一起完成的。” 皇帝看向肃王二人,笑道:“你倒诚实,那养猪之法也是你想出来的?” “是民女的祖上留下的残书有此记载,后与父亲多次改进此法,养猪之法才略有精进,如今,还在完善之中。” 皇帝心想,倒是个谦卑的娘子:“我听闻你将敲猪之法传授给了村民,不怕他们影响你的生意?” 福珠没想到皇帝这么问,有些意外:“我一人藏着此法,又能将生意做多大,总有一天捂也捂不住,还不如将此法传递出去,让大礼朝百姓都养猪,改观对猪肉的偏见。” “年岁不大,倒想的开明。”皇帝觉得福珠是个有头脑的:“这顿饭菜我用的甚是满足,若是能将猪肉推广开来,倒是一桩美事,如此,我便封你们的猪场为皇商,传播养猪之策。” 这下是陆离和福珠一起跪下谢恩:“多谢皇上。” 临走之前,皇上给福珠的有福来提了招牌,还说了句:“你们两人成亲之时,别忘了朕的一杯喜酒。” 惹得福珠一个大红脸,宁王和肃王两人也笑着看着他俩,陆离全程一直笑着:“借陛下吉言,到时亲自为您奉上喜帖,” 皇上爽朗一笑,又说道:“今日这顿饭也不白用,都有赏!”说罢,吩咐大监:“明日将赏赐送来!” “是!陛下。”大监俯身。 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众人都出来送别皇帝,肃王和宁王二人也没久留,随后就离开了,阿余抚了抚胸口:“吓死我了,这辈子第一次见皇上的模样!” 姚雀也附和:“我也是,没想到如此有威仪,让人看了都不敢接近。” 福珠见陆离也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老见皇上的人也紧张,看来她也不是很怂嘛,进了屋对掌柜的说:“雅间就交给你们收拾了,我们还得回食肆,那边的人也替咱们担心着呢。” 第80章 卤肉饭 别离 第二日,那大监亲自将赏赐送到了酒楼,为此,福珠还特意过去了一趟,和陆离亲自接过,大一点匣子,里边装的是金裸子,还有一个小匣子装的是白玉镯子,大监特意交代,镯子是赏给福珠的,那金裸子就让她看着分。 任命皇商的旨意,大监交到了陆离手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道旨意:免除陆氏茶庄三年茶税,这是皇帝额外给他的奖励,这顿饭可贵了。 得了这么多赏赐,福珠将准备好的红封偷偷给了大监:“一点小小心意,麻烦您特意跑一趟。” 大监笑着接过了,福珠还给皇上准备了腊火腿,给了大监一个菜谱,上边是些容易做的家常菜,让他带给御厨,毕竟皇上入口的东西都要试毒,外边的东西不能随便用。 “那就多谢董娘子了,如此,我便回皇城复命了。”大监上了马车,悠悠地回去了。 福珠捡了四个金裸子,发给三个厨子和掌柜了,几人接过,高兴不已,姚雀这还是第一次摸到金子,还是皇上亲自赏的。 “给了你们可得好好收着,不可用去赌坊,若是发现,我不会留情的。”福珠一直严格管束厨子,若是染上赌瘾,绝不再用。 姚雀回答:“东家放心,我一直牢记在心。”他们几个厨子,每日早起就要切菜,炒菜,闲暇一些还要研究新菜,哪有功夫去赌坊,而且他也见过赌徒的下场,那地方是决不能踏入的。 “东家,你就放心吧,除了姚雀年纪小,我们几人都成了家,这银子得上交娘子的。”于有粮憨憨的说:“还有掌柜的,你别看他平日里机灵,其实他是最怕娘子的!” “于破粮,你又在东家面前抹黑我!”掌柜的恨不得堵住他的嘴,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好好好,不说了,咱们去干活了!”祝凤赶紧打圆场,他对福珠二人点点头,推着于有粮进了厨间。 福珠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只要路不走歪,日子就能踏实地过。 另一家酒楼,福珠觉得也不能厚此薄彼,和陆离商量着,因着他们没参与,就兑换些银子,给伙计掌柜的发些奖赏,毕竟大家是给一个东家干活。 福珠从口袋里捡出几个金裸子,这事情交给陆离去办,她们还得去食肆发一圈儿,匆匆驾着毛驴车走了。 食肆里自然也是喜气洋洋的,这时陆二嫂刘宣带着陆元毅来辞行了,众人收敛了情绪,福珠和母子二人到后院说话。 “还未来得及恭喜刘姐姐,得偿所愿,只是为何要辞行?”福珠问道。 前两天皇帝在治罪之时,只字未提刘家和陆二家眷,听陆离说,刘家家主亲自上京请罪,但求皇上放过他家女儿和外孙。 据说皇上考验他,让刘家将半数盐井交出,刘父点头应了,少主刘赫也是同样的意思,两人还带着家主的令牌,是作好交权的准备来的。 皇帝见他俩不是作假的,便知刘家是有情有义的,盐商此事可继续放心地交予他们,若是刘家舍了刘宣,皇上就真的要收权了,即便刘家不愿意,他也要费心将刘家架空。 最后,皇上还是将令牌还给了刘家,叮嘱他们严管井盐,上行下效,若再出现陆林此类漏洞,可就该换人了。 皇上本就没打算处置刘宣母子,将刘家召来,也是为警示他们。 刘宣没有获罪,倒是因着陆林,也没沾着陆家的家财,好在嫁妆丰厚,她娘俩下半辈子也够嚼用了。 但刘父和她大哥刘赫不愿意,一定要将她母子带回晋都,用他们的话说,京城此地无亲无故的,被人欺负了都没人给撑腰。 刘宣担心给族里蒙羞,刘赫挺直腰板道:“谁敢说,看我不让人揍的他屁滚尿流!” 于是,在刘父和刘赫的坚持下,刘宣答应回晋都生活,过几日就要启程了,今天她们母子是来和福珠道别的。 福珠听了来龙去脉,心里暗暗感叹,刘宣的父亲和哥哥是真心对她好的。 不过见刘宣愁思满面,不禁问道:“回去有人为你撑腰,这是好事啊!刘姐姐怎看起来纠结的很?” 刘宣考虑的是另一番处境:“就怕我这身份回去,遭族人反对,父亲和大哥为护我,再与他们起冲突,我岂不是又给他们招惹麻烦。” 福珠听了,开导她说:“刘父的盐商之位是皇上亲点的,你和元毅也得他的赦免,回去之后,族里不但不敢说闲言碎语,反而还要听从刘家父兄的指令。” 刘宣若有所思,福珠见她犹豫,又说道:“再有,人家说什么咱们管不了,但先自己立起来,别人才会尊敬你,若自己都自轻自贱,刘家父兄为你们做更多都无济于事。” 刘宣恍然大悟,如此,不仅辜负了父亲和兄长,还要连累元毅,她一定要振作起来,否则活的和作陆家妇无异。 福珠见劝的差不多了,也就转了话头,陆元毅和休沐的董鹄在院子里捏泥人,两人的小脸上都溅上了泥点儿,明嘉比他们略大,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还是离他们远点,老实去厨间择菜。 午饭在食肆用的卤肉饭,五花肉切成细丁,用老汤炖的软糯糯的,再扔进几只圆滚滚的鸡蛋,蛋白也卤成酱红色,对半切开,蛋黄金粉细沙,带着肉香,这是卤透了。 砂锅小火咕嘟了一宿,无论是肉还是蛋,都熬够了火候,舀上一勺肉,连汤带汁的,浇在透白的米饭上,再码上一些碧绿的烫白菜心,碗里的菜色像春日里争奇斗艳的花团。 陆离也踩着饭点来了,阿茂给他也端来一大碗,他也刘宣打过招呼,顺势就要接碗,福珠在一旁拍掉他的手:“洗净才能用饭!” 许是相熟了,福珠越发觉得陆离之前的翩翩公子是装出来的,相处的久了,才发现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莽撞少年,比如饿了会迫不及待地用饭,喜辣挑嘴,饭桌上没有肉会不高兴 陆离讪讪地去院子里洗手了,刘宣见两人的动作,偷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见陆离这么听话,看来你把他拿的死死的。” 福珠即便是个现代内里,也被打趣的不好意思,她轻咳一声:“哪有,明明是他自己犯错了,我只是帮他纠正而已!” 话头刚落,陆离回来,直接坐到了福珠身边,用勺子将卤肉饭拌匀,觉得肉不够……又起身盛了一勺,这厮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卤汁融合了肉的精华,胶胶黏黏的,米粒分都分不开,卤肉切的冰棱块,细细长长,扣好的米饭上堆着小山似的卤肉,肥肉白生生,瘦肉酱卤色,酱汁子溢满了米饭四周,用大木勺拌匀,往嘴里填上一大口,陆离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要是以后也能食到福珠的手艺就好了。”刘宣用帕子擦掉元毅脸上沾的酱汁。 福珠又给自己舀了些肉汁:“这不难,我给刘姐姐抄份菜谱就好了。” 陆离也学着她舀了些,女孩子之间的事他不听也不管,福珠问他才会一板一眼地回答,如今他只负责消耗美食。 “这不妥,已经麻烦了你这么多,怎么还好意思要你的食谱?”刘宣摇摇头,况且这是人家安身立命的东西,她不能要。 “刘姐姐没有想过回晋都开家食肆呢?”福珠问道。 刘宣听了她的话,迷蒙地说:“我想过回去之后带着元毅单过,倒是还没想好做些什么来谋生。” “刘姐姐若是不嫌弃,就派些人来猪场学习敲猪之术,再带着食方回去开个食肆或酒楼,想来也是不错的。”福珠提议道,正好帮她宣扬养猪之法。 刘宣听罢,觉得此法很可行:“但敲猪法和食谱我不能白要,得付银子给福珠妹妹的。” “银子的事接下来咱们再商量,刘姐姐回去慕色些小厮女仆来学吧。”福珠笑眯眯地和陆离对视。 陆离知道内情似的笑笑,这姑娘又要收些新股了,就跟当初和他谈的一样,真是聪慧的生意头脑,毫不费力地将食肆都开到晋都了。 福珠又给陆元毅添了点饭,摸摸他的头,宽慰道:“好孩子,以后你就能天天食到卤肉饭了!” …… 陆元毅听了,开心不已,刘宣看着活泼的儿子,向前走的步伐越来越坚定。 第三日,刘宣就派了三个女子来猪场学手艺了,这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侍女,正好随她回晋都。 董父将她们三个都交给了渍娘,这女娘手脚麻利,连屠大都夸她,女子之间的隔阂更容易打破,她们交谈起来比他这老头子容易。 福珠则在食肆与刘宣细细商量契书一事,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福珠要得是四分的利。 前来送户籍的陆离听的微微一愣,随即迈进屋子,古代的户籍不好迁,好在陆元毅的三叔是个有能力的,将他的姓也改为了刘,自此陆林的阴影就连累不到他了。 谈妥后,刘宣握着户籍千恩万谢地走了,陆离举着茶盏看着福珠笑:“原来董娘子只对我图这么大的利啊?” 福珠一愣,定是刚才那句:五分利过多了,姐妹之间如何恁黑啊!被他听到了。 她痴痴地笑:“哪有,我不过是帮刘姐姐还有你大侄儿一把!” “哦?我似乎忘了去岁董娘子舌灿莲花,据理力争的样子?”陆离靠近她,如此近的距离让福珠有点不习惯,身子一点点地往后撤。 在她快跌下去的边缘,陆离拽住她的胳膊:“董娘子心虚啦?” “才没有!”她坐直身子,撅着嘴巴:“还不是当时缺银子呀,而且陆公子没说什么就答应我啦!” 陆离回想,还的确是,那时觉得这个姑娘不容易,而且他也不指望这酒楼能赚多少银子。 “大不了,咱们把契书改一改!”福珠状似生气地看着陆离。 陆离点点福珠的鼻尖:“我不要改契书,我只要这位姑娘就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终章】 第81章 蜜汁叉烧肉 完结 刘宣带着儿子施施然离京了,福珠虽然不舍,但也知道她奔向了更好的生活,心里还是为她开心的。 洪金夫妇也抱着孩子来送行了,过几日,洪金也准备离京南下,他是专门来辞行的。 几个月大的孩子经不起折腾,所以刘玉带着孩子留在京城,赚银子养家的活计就交给洪金了,他这次来也是像福珠打听商机的,能短时间将食肆开的名声鹊起,眼光胜过不少商贾了。 “洪大哥此次南下,可让百姓将蚌肉晒干,还有海菜,咱们京都不惧价昂,只图新鲜,还有闽地的干花也可制茶,洪大哥感兴趣可以研究研究。” 洪金将这些话听进去了,京都缺乏海货,在南边这东西可有的是,若是运回来,定能赚上一笔。 送走了好友,福珠就能静下心来写菜谱了,肉菜江送来不少板栗,说是山里的村民冬日里囤的,如今食不完,拿出来售卖。 福珠剥开一颗,没有后世的皮薄,但是果肉饱满厚实,一看就知道储存的很好。 只这一筐,正好用它炖一锅五花肉。 来的巧的食客赶上了口福,炸的金黄的板栗咕噜噜地在锅里颠墩儿,酱红的肉块软趴,染上了栗子的糯香,就上一个暄软的大馒头,嚼着面甜的板栗,阿鲤日渐圆润的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小姐,没想到这板栗和肉炖在一起还能如此美味。” “咱们没尝过的可多呢,跟着小姐可算是有口福了。”阿余掰下来一块馒头,把碗里的汤汁抹净,一口放进嘴里,搞怪地说道: “看!饭菜做的香,连刷碗的草木灰都省了。” “等到了今年秋天,咱们也从山里购些板栗回来,更多食客就能尝到了。”福珠在胖高遗憾的眼神下安慰道。 胖高今日饭点来的晚,眼看着最后一碗给了别的食客,最后是福珠抵不住他可怜的模样,从他们预留的饭菜里捡了几块肉和板栗,尝是尝过了,更馋了可怎么办? “真盼着秋天快点来!”阿满望着门外繁茂的树叶。 “等待美食何尝不是一种期盼呢?”福珠笑道:“莫要心急,怀着美好的期待,生活才过的有意思,偶尔中间你还能遇到不一样的味道。” “那倒是,董掌柜一定不能让我们失望啊!”胖高幽怨道:“下次有新菜,一定要提早告诉我!” 谁知,下次食到新菜,就是福珠的定亲宴上的新菜了。 按大礼朝习俗,十五岁乃及笄之时,未说亲的可以寻媒婆打探了,而双方有意的,就可以商量定亲了。 陆离想尽早将亲事定下,生怕别家将人抢走,在福珠及笄之后,就跟透露她了定亲的意思。 福珠内里怀着现代人的思想,这皮囊下还是个孩子,当下就把陆离的请求给拒了,还是田氏后来解释道:“定完亲六年之内完婚即可,可不是让你们马上成亲。” 福珠听完,这才松了口气:“既如此,我再考虑考虑吧。” 陆离听说了,同样松了口气,再也不敢提定亲的事,他照样在食肆和酒楼帮忙,偶尔和福珠一起巡视猪场。 福珠偷偷笑了他好几天,谁让他这么心急,话也不说清楚,就让他忐忑几天。 现在朝廷安定,来返京地的商贾们越来越多,酒楼和猪场越来越忙,于有粮的厨艺在顾客的声声夸赞中突飞猛进,已经能单挑大梁了,偶尔还会研究新的菜式,别说,他研究的肉菜偏清淡口,深受年长食客的喜爱。 祝凤的面点手艺俘获不少南方食客的胃,他研究的拇指酒酿馒头,泛着酒曲的香甜,暄软蓬松,大人小孩都爱来上一盘。 姚雀也熬出来了,边和于有粮学厨艺,还带着三个学徒练刀功,一会儿当徒弟,一会儿当师傅的,忙的脚不着的。 新酒楼有他们三个,福珠也放心不少,等猪场建好,终于有时间考虑她和陆离的事了。 这天,两人照例巡视新猪场,陆离跟福珠描述他在贾贸节看到的几只小花猪,一拍它的屁股便活泼地跳起来,他观察着小猪后腿壮实,就都买了下来。 福珠见他一副求表扬的模样,不由地笑出声来:“那赶紧去看看,要是好的话,你就是猪场的功臣。” 福珠的话一出,带出了陆离的紧张情绪:“不帮倒忙就行,仔细想了想,当时买的时候有些着急了,少买几只就好了,万一这猪不成呢,白白浪费了银子。” “陆大公子现在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皇商,难道还差几只小猪崽的银钱不成?”两人边走边说。 “这不一样,银子不能乱花,不然要挨合伙人的眼色!”陆离脱口而出,脸上更紧张了,怕说错话惹恼了福珠。 “先去看小猪吧,话倒是越来越多。”看不出福珠的喜怒,陆离觉得她今日的心情应该不错。 幼猪棚里,十来只小花猪活蹦乱跳的,能看出来,它们也是和野猪杂交的,但个头比他们自己配的要大,所以养大之后又是更大的猪。 “小猪选的不错,猪场的家族又扩大了!”福珠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 猪场基本没什么事要操心了,陆离照例和福珠一同回酒肆帮忙。 数伏的日子,空气又闷又热,店里来了对老夫妻,是从南方逃水患过来的,老丈给妻子将酒肆的招牌菜点了个遍。 按他的话说:自从嫁予他,他的妻受了很多苦,去年一路逃难,余下的一点钱财还要攒着在京里谋生,现如今终于站住脚了,一定要带她食最好的酒菜。 “少点些,咱们省着银子下次再来。”妻子打断他点菜的节奏。 “以后你想来就来,多少次都行,不必省着。” 妻子说道:“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总来,一会儿还得去趟医馆,夏日划伤的手用汗泡着,容易起脓。” 老丈要说什么,妻子打断他:“就听我的,不然看了心疼。” 他点点头,不再反驳,默默给妻子夹菜。 福珠能看出来,老丈是做木工的,手上划的都是口子,但他妻子却看不出干活的痕迹,提起逃难也没有恐慌,看的出来,她被老丈保护的很好。 福珠指着那对夫妻,问陆离:“你能做到像他一样吗,在微末之时,可以相互扶持?” “福珠,我一定不能让你沦落到和我逃难的地步,那样就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陆离严肃道:“和我在一起就是享福的,不是受苦的。” “嗯,你说的定亲的事,我想可以提上日程了。”福珠突然提到。 “真的?”陆离握着福珠的肩膀:“你答应啦?” “我是答应了,你答应我的也要记得!”福珠被陆离明亮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 “不会忘!你只需要看我如何做!”陆离将福珠抱紧:“我已准备好和离书,如若与我过的不好,你可以随时离开!” “但是,我不会让你有拿出它的机会!” 福珠惊地后退,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寻出真假。 “就放在我书房的桌子上,如若和离,所有银子都归福珠你。”陆离认真说道。 “为何?你就不怕我寻个理由,将银子都卷走了?”福珠的脑子已经转不过弯了。 “我相信你,如果和我走到和离的地步,一定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或是我没有能力护你周全。”陆离已经想到了所有的可能,给福珠敞开了所有退路。 既然福珠答应了,陆离便着手准备纳彩之礼,首要的是大雁,他亲自去捉回来的,接下来就是问名、纳吉。 定亲的流程简单,但定亲宴可隆重的很,陆离生怕全京城不知道他定亲似的,在一线天酒楼宴请了周围的亲朋好友,还有一些老食客,像胖高和瘦陈。 定亲宴是陆离列的菜单,福珠没操心多少,只在最后加了一道蜜汁叉烧肉,陆离光看到菜名就甜滋滋地笑:“这道菜好,象征着咱们以后的生活甜的像蜜。” 福珠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被他这么直愣愣说出来,觉得不好意思:“快去准备吧,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这又没有旁人,还不允许我高兴一下?”陆离快速亲了福珠的脸颊,跑了。 自定完亲,这厮倒越来越狂了,下次可不准他如此,毕竟这是在古代。 宁王、肃王、胡县令、赵尚书都携亲眷来了,当然也少不了安御医和沈夫子,陆离把大人物都安排在了二楼,老饕食客在一楼,一时鞭炮、锣鼓齐鸣,街坊邻居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陆东家今天就成婚了!” 路人感慨:“这是将定亲办出了成亲的架势!” 席面也是做的无比丰盛,尤其是甜口的叉烧肉,选用猪身上独一无二的梅花肉,冷水下锅,倒入花雕酒去腥增香,捞出改刀成筷子棱厚,用花生油煎成金黄,两面焦脆,再加蜂蜜、冰糖、酱油、肉汁炖煮,最后大火收汤,肉片色泽油亮红润,泛着焦糖香,预示着两人的生活也如蜜罐子一样甜香。 有食客尝完这道菜后,决定以后的喜宴都要来这里定,蜜汁叉烧肉也变成了成亲礼上必有的菜,因此,福珠在定亲宴过后,酒楼和食肆又操办了不少婚宴。 “陆公子倒是不亏,一场定亲礼,招揽了多少生意?”福珠每每打趣他,都会用“陆公子”,高兴了会唤他小字,生气了就直呼大名,这是陆离总结的经验。 “这是借了董掌柜的光,这菜选的绝佳。”陆离抱住福珠:“现在生意多亏了我未来的娘子,仔细想想,我就是个食闲饭的!” “知道就好,以后要对我言听计从,否则就让你饿肚子!”福珠回抱住他,两人幸福地笑。 三年后,过了龙抬头,迎来的便是三月春风拂柳,是成亲的大好日子,陆离和福珠的成亲礼,可谓是十里红妆,宾客如洪。 除了宁王、肃王、安御医等亲友,皇上也让大监送了贺礼,刘宣带着儿子也从晋都赶来了,还有洪金一家,年后直接留在京城等着福珠的婚礼,两家这几年跟着福珠,都赚的盆满钵满的。 阿余、阿鲤还有宋茂,在送亲时哭的眼泪都擦不过来,比董父董母还要厉害,毕竟女儿找到了好归宿,他们心里更过的是开心。 董鹄背着福珠上花轿,小小的肩膀有些颤抖,但步子沉稳,他是长姐的后盾,要亲自将她送上花轿,这是大礼朝未来最年轻状元的决心。 后来,坊间又有传言:陆家和董家的婚事,有多热闹呢?就连五月的状元巡游,都让陆离抢了状元郎的好风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