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国那一嗓子,吓得林晚意心口一麻。
她握着针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那根精美绝伦的孔雀羽纱线,应声而断。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发着颤,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今天下午,部队押送犯人的时候,遭到了伏击!”
周卫国语速很快,“犯人被他背后那个组织的人劫走了!头儿为了保护关键证人,右臂的伤口又裂开了,失血过多,人刚送进军区总院抢救!”
顾霆琛又受伤了?
嗡的一声,林晚意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天旋地转。
那个男人沉稳的样子,他笨拙地为她擦去眼泪的指尖,他那句“我们一起解决”,还有他安排周卫国来照顾她们的种种……
一幕一幕,在她眼前疯狂闪过。
心脏像被手攥住了,拧得她喘不上气。
“妈妈……”
小宝被这阵仗吓坏了,小脸惨白,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林晚意她看到女儿惊恐的眼神,强迫自己站稳。
她不能慌,她要是慌了,小宝和师父怎么办?
她扶着桌沿,死死盯着周卫国:“医院在哪儿?我要过去。”
“嫂子,你不能去!”
周卫国急得直跺脚,
“头儿送进手术室前特意交代,天大的事都不准告诉你,让你安心比赛!他说这是命令!”
林晚意像没听见一样,转身就往屋里冲,要去拿自己的包袱。
“晚意!”
一直沉默的魏伯开口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魏伯拄着拐杖,从廊下的阴影里缓缓站起身,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着从未有过的锐利光芒。
“我们手艺人,手上是功夫,心里是骨气。”
“顾团长为什么受伤?是为了护着我这个老头子,是为了让你能安安心心地站上那个台子!他用命给你换来的机会,你现在要为了他,亲手把它扔了?”
他走到林晚意面前,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她心里。
“你想让他醒过来,看到一个因为担心他就临阵脱逃的懦夫吗?”
“还是想让他看到一个拿着国礼金奖,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的林晚意?”
“去医院,你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让他分心。留下来,把这最后一针绣完,拿下那个第一。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也是我们欠他的!”
魏伯的话,像一盆刺骨的冰水,兜头浇下。
林晚意僵在原地。
是啊,她现在过去能做什么?
在手术室外哭?还是让本就焦头烂额的顾家人再分神来安抚她?
顾霆琛那个人,那么骄傲,那么要强,他绝不想看到自己这副慌乱无措的样子。
他想要的,是她站直了,能独当一面,能漂亮地赢下这场仗。
林晚意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眼底的慌乱和脆弱已经不见了。
她一言不发,转身走回石桌前。
“周卫国。”
她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一丝颤抖。
“医院那边有任何消息,马上告诉我。”
“嫂子……”
林晚意打断他,“你去守着,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这里,有我师父在。”
周卫国看着她,又看看魏伯,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牙一咬,转身跑了出去。
小院,死一般寂静。
林晚意看着那根断掉的孔雀羽纱线,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将已经绣上去的那一小段,也全部拆了下来。
重新开始。
她将所有的担忧、恐惧、心疼,全部压进了指尖。
一针,一线。
夜色渐深,整个国宾馆都陷入了沉睡。
只有这个小院里,还亮着一盏孤灯。
灯下,一个身影伏在绷架前,不知疲倦。
沈秋月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明天就是决赛了,她心里又兴奋又紧张,索性起身,想去看看自己那副即将大功告成的《百鸟朝凤图》。
路过林晚意的院子时,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院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灯光。
她蹑手蹑脚地凑过去,从门缝里往里偷看。
林晚意正全神贯注地绣着,魏伯和小宝都睡了,整个院子就她一个人。
一个恶毒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沈秋月心底冒了出来。
她今天听说了,那个给林晚意撑腰的军官出事了。
现在的林晚意,不过是个没了靠山的纸老虎。
如果……
如果她的作品,在这最后一刻,毁了呢?
凭什么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能拿到最珍贵的孔雀羽纱线?
她越想越气,眼角余光瞥见墙角放着一小桶墨汁,是白天那个小屁孩画画剩下的。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她可以假装起夜路过,脚下一滑,“不小心”把墨汁弄洒。
谁也怪不到她头上!
到时候,那块靛蓝土布染上一大片墨迹,神仙也救不回来!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压不住了。
她悄悄拎起那桶墨汁,心脏狂跳,一步步地靠近那个亮着灯的石桌。
林晚意正绣到最关键的地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指尖,对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
沈秋月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她计算好了角度和力道,只要手一松,这桶墨汁就会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泼在那副即将完成的杰作上。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手腕一斜——
“你要做什么!”
是魏伯!他根本没睡,就靠在廊下的阴影里,一双老眼在夜色中亮得吓人!
沈秋月吓得魂飞魄散,手一哆嗦。
哐当!
墨桶脱手而出,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浓黑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几滴墨点飞上了绷架的边角,离那只用捻金线绣出的、刚劲有力的手,不过毫厘之差。
还有几滴,则落在了靛蓝色的土布上,突兀又刺眼。
黑色的液体四处飞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林晚意的绷架边缘!
林晚意猛地回头,看到眼前的一幕,瞳孔骤然收缩。
她没出声,慢慢地站直,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沈秋月那张煞白的脸。
“我不是……”
沈秋月语无伦次地辩解,“我就是起夜!天太黑了,我脚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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