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零:我靠百货商城养崽成首富》 第89章竹叶手帕 小宝揉着眼睛,光着脚丫跑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林晚意的腰,小脸蛋贴在她背上蹭了蹭。 “醒了?” 林晚意放下熨斗,转身把女儿抱起来,掂了掂,“睡得好不好?” 小宝把头埋在妈妈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梦见大灰狼了,要来抓小宝和妈妈。” 林晚意的心揪了一下,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柔声说:“不怕,大灰狼已经被顾叔叔变成的超人打跑了。” 小宝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还是不肯下来,像个小考拉一样挂在妈妈身上。 昨夜的惊吓,让她格外黏人。 林晚意也不催她,就这么抱着她,走到柜台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月白色云锦料子。 这是她做活剩下的边角料,料子极好,光泽温润如玉。 她又找出针线笸箩,选了一缕最细的银灰色丝线。 她想给他做点什么。 不是答谢宴那种热闹的形式,也不是一句简单的“谢谢”。 那份不问缘由、不动声色的守护,沉重又滚烫,让她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轻飘。 唯有用自己最珍视、最擅长的手艺,将这份心意一针一线地缝进去,才算对等。 她想给他绣一块手帕。 小宝趴在妈妈怀里,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妈妈,你要做什么呀?” “给顾叔叔做个小礼物。” 林晚意穿好针,指尖捻着那滑不留手的云锦,开始构思图案。 “为什么呀?” “因为他保护了我们。” “哦。”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奶声奶气地说, “那妈妈要绣一个大大的太阳,因为顾叔叔一来,天就亮了,坏蛋就都跑光了。” 林晚意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又软又痒。 她笑了笑,没说话,指尖的针却已经落在了布料上。 她没绣太阳,而是在手帕的一角,用同色的丝线,极其低调地绣了一片小小的竹叶。 君子如竹,沉稳坚韧。这是她心里,他的样子。 临近中午,店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顾霆琛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常服走了进来,肩上落着几片初冬的枯叶,风尘仆仆。 他一眼就看到了腻在林晚意怀里的小宝,还有她手上那块小小的绣品。 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深邃的眼眸里情绪难辨。 “顾团长。”林晚意站起身,怀里还抱着小宝。 记住本站: 小宝一看见他,立刻响亮地喊:“顾叔叔!” “钱有为和另外两个人,已经全部移交地方公安。” 顾霆琛开门见山,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他们都招了,主谋是路金发。” 林晚意点点头,这个结果她早已料到。 “那路金发……” “他很麻烦。” 顾霆琛走到柜台边,自己拉了张凳子坐下,高大的身形让小小的店铺显得有些拥挤, “他不是钱有为那种地痞流氓,挂着‘文化商人’的皮,认识不少人,关系网很复杂。单凭几个窃贼的口供,很难把他怎么样。” 林晚意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像路金发这种人,一旦这次没得手,下一次的手段只会更阴险。 “不过你放心。” 顾霆琛看着她,眼神带着安抚的力量,“我已经让小王去查了,他那身‘文化商人’的皮,不怎么干净。” 他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小宝身上,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这几天,我让人在附近多巡逻。你和小宝,晚上还是回大院住。” 小宝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顾霆琛,小手攥着林晚意的衣襟,小声问:“顾叔叔,那个路金发,是比昨晚的大灰狼还要坏的坏蛋吗?” 顾霆琛一怔,随即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竟柔和了几分。 他伸出手,宽厚温热的掌心,轻轻地放在小宝的头顶上,揉了揉。 “嗯,是条披着人皮的狼。不过别怕,叔叔有猎枪。” 小宝被他逗笑了,咯咯笑得像只快活的小鸡。 林晚意的心,也在这轻松的氛围里,慢慢松弛下来。 她抱着小宝,另一只手从工作台上,将那块刚刚绣好的月白色手帕拿了起来。 她有些犹豫,指尖摩挲着手帕边缘,那片用同色丝线绣出的竹叶,在光线下若隐若现,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顾团长,这个……” 她把手帕递过去,声音有些不自然,“也没什么好谢你的,我做了个手帕。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料子吸汗,脏了也好洗。”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笨拙。 这哪里是送礼的措辞,倒像是推销处理品的。 顾霆琛的目光从她微红的耳根,落到那方素雅的手帕上。 他没有立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目光深沉,仿佛要穿透那薄薄的云锦,看到她藏在针脚里的心思。 小宝伸出小手,替妈妈把手帕往前推了推,奶声奶气地催促: “顾叔叔,快收下呀!这是妈妈给你绣的是竹子叶!妈妈说,你跟竹子叶一样!” 记住本站: 林晚意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 顾霆琛却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方手帕。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上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触碰到手帕时,动作却格外轻柔。 他没有多看,只是将手帕仔细地对折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军装上衣最贴近胸口的口袋里。 整个过程,郑重其事,像是在收藏一件珍贵的宝贝。 “我很喜欢。”他看着林晚意,认真地说了四个字。 林晚意的脸颊更热了。 “路金发在海外有关系,一直在倒卖我们国家的古董和一些传统技艺的手稿。” 顾霆琛把话题拉了回来,神色也恢复了严肃,“他盯上你的《天衣谱》,不是一天两天了。魏伯的师弟一家,当年的意外,恐怕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想用商业手段搞垮你,只是为了用最低的成本,逼你交出册子。” 顾霆琛站起身,准备离开,“既然他喜欢用商人的规矩,那我们就陪他玩玩。”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道:“我听小王说,你之前跟京市布料厂的周巧巧合作过?” “是,我们合作得很愉快。” “她哥哥周卫国,在京市文化局工作,管的就是版权登记这一块。” 顾霆琛言尽于此,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记住本站: 第90章版权登记 顾霆琛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晚意还站在原地。 周卫国,文化局,版权登记。 这几个词在她脑中反复盘旋。 她一直处于被动防守,见招拆招。 路金发用价格战,她就用品牌升级;路金发派人来偷,她就设局抓贼。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千日防贼,总有疏漏的时候。 顾霆琛却给她指了另一条路。 与其被动地“护”,不如主动去“争”。 用这个时代的规矩,给老祖宗的手艺,上一道谁也撬不开的锁。 她立刻回到柜台后,拿起电话,拨通了京市周巧巧家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周巧巧那爽朗活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喂?晚意!你可算想起我了!我跟你说,你给我做的那身衣服,我们大院里的人都快问疯了!” “巧巧,我有急事找你。”林晚意打断了她的寒暄。 周巧巧一听,也收起了玩笑的口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晚意三言两语将路金发和钱有为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电话那头的周巧巧声音都变了调, “这帮王八蛋!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晚意你和孩子没事吧?” “我们没事,人都被抓了。但主谋路金发,很难办。” 林晚意顿了顿,“巧巧,我想问问你哥哥,关于手艺图谱的版权登记,具体要怎么做?” “版权登记?” 周巧巧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哥就在文化局管这个!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问!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让他路金发偷个明明白白,抢个罪名确凿!” 挂了电话,林晚意心里的大石落下了一半。 但她知道,最关键的一步,还没走。 《天衣谱》是师门之物,她只是代为保管的弟子,没有资格擅自做主。 她给店门挂上“东家有事,暂停营业”的牌子,简单收拾了行囊,就抱着小宝,坐上了去魏家坳的头一班公共汽车。 汽车摇摇晃晃,小宝靠在她怀里睡得香甜。 林晚意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魏家坳的院子里,魏伯正戴着老花镜,对着一块布料琢磨,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店不开了?跑我这儿来做什么?我这儿可没闲饭给你吃。” “师父。” 林晚意把睡着的小宝轻轻放到里屋的床上,走出来,开门见山,“我想把《天衣谱》拿去京市做版权登记。” 魏伯手里的剪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晚意,像是要看穿她的五脏六腑。 记住本站: “你说什么?版权……登记?” 他把这两个词在嘴里咂摸了半天,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什么新潮玩意儿?是想把祖宗的东西卖给官府换钱?”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警惕和失望,院子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师父,不是卖,是保护。” 林晚意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不闪不避,“是用官府的规矩,给咱们的东西立个名号,上把锁。以后,这东西就明明白白是咱们师门的,谁也偷不走,抢不去。路金发再想仿,再想盗,那就是犯法!” “犯法?” 魏伯冷笑一声,“他派人来偷就不犯法了?你师叔一家……” 他话说到一半,声音哽住,别过头去,眼圈泛红。 院子里一时陷入了沉寂,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魏爷爷,” 里屋传来小宝睡得迷迷糊糊的童音,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揉着眼睛走出来, “我画的画,妈妈都帮我写上名字了。妈妈说,写了名字,就是小宝的,别的小朋友就不能说是他的了。” 小丫头走到魏伯身边,仰着小脸,认真地看着他:“魏爷爷,咱们也给那些漂亮的布布写上名字,好不好?这样,坏蛋就抢不走了。” 童言无忌,魏伯愣愣地看着小宝,又看看林晚意,那张紧绷的、刻满风霜的脸,线条一点点地柔和下来。 是啊,多简单的道理。 写上名字,就是我的。 老头子忽然重重一拍大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娘的!老子守着这堆破烂玩意儿一辈子,差点守成了个老糊涂!还没个小丫头看得明白!”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里屋,在一口积了灰的旧樟木箱子底下摸索了半天,最后吃力地拖出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 匣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檀香和陈旧的纸墨味混合着飘了出来。 里面除了那本林晚意已经看过的《天衣谱》残卷,还有另外两本保存得更完好的册子,以及一沓厚厚的、已经泛黄的纹样图纸。 图纸上那些精美繁复的图案,即便在昏暗的屋子里,依然散发着夺目的光华。 “这是你师叔当年出事前,偷偷放在我这儿的。” 魏伯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多年的沉痛, “他说路金发那个人不对劲,怕出事,让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点根。我没用,护不住他的人,只能像个老鼠一样,守着这点东西……” 他颤抖着手抚摸着那些册子,眼中是深深的自责和痛苦。 小宝探过头,好奇地看着那些漂亮的图案,小手伸过去想摸,又怯生生地缩了回来:“魏爷爷,这些画画好漂亮呀,像妈妈绣的花花一样。” “这些都是你妈妈的了。” 魏伯看着小宝,声音温和了许多,“以后这些东西,就归你妈妈管,谁也抢不走了。” 他把整个匣子推到林晚意面前,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决绝:“丫头,你拿着!全都拿着!去京市!去给它'登记'!我倒要看看,在朗朗乾坤下,他路金发还能不能一手遮天!” 记住本站: 【叮!宿主成功说服传承人,获得完整版《天衣谱》及相关手稿!奖励:声望点+500,正义值+100,解锁新技能:高级图样复原!】 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林晚意看着眼前的木匣,只觉得千斤重。 这不只是几本册子,这是整个师门的传承,是无数代匠人的心血结晶。 魏伯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看着满院的竹子,挺直了那有些佝偻的背。 他字字铿锵,仿佛在对着天地发誓:“你告诉京市那些管事儿的,就说我魏真说的!这'云锦堆绫'的手艺,从今往后,只认一个传人——我徒弟,林晚意!” 小宝跑到魏伯身边,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说:“魏爷爷真厉害!以后谁敢欺负妈妈,就说魏爷爷不答应!” 老头子被逗得“哈哈”一乐,难得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小宝的头:“对!咱们小宝说得对!谁敢动你妈妈一根汗毛,魏爷爷第一个不答应!” 林晚意看着这一老一小,心中涌起暖流。 师父表面上刀子嘴,心里却比谁都明白,比谁都护短。 记住本站: 第91章京市文化局 去京市的火车票是顾霆琛托人买的卧铺。 小宝趴在窗边,小鼻子贴着玻璃,圆眼睛亮得发光。 “这趟火车比顾叔叔的吉普车跑得还快呢!” 林晚意轻抚女儿的小脑袋。 车厢里人声嘈杂,泡面和劣质烟草的气味混在一起。 “我们这趟是去给宝贝找个最厉害的保护神,以后就没人能抢走妈妈的手艺了。” 小宝歪着脑袋琢磨:“那路金发那个大坏蛋,就再也欺负不了我们了对不对?” “对,再也欺负不了了。” 周巧巧一大早就在出站口候着,米色风衣,俏丽卷发,在灰扑扑的人群里格外扎眼。 她瞧见林晚意,跟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 “哎呀我的晚意!你可算来了!” 她先把小宝抱过去亲了好几口:“还有我的小心肝儿!想死巧巧阿姨了!” 小宝被逗得咯咯直笑,小手拍着她的脸:“巧巧阿姨,你身上香香的,比妈妈绣花的丝线还香!” “那当然!阿姨特地为了小宝擦的雪花膏呢!” 周巧巧转向林晚意,压低声音:“我听你说完那个路金发的破事,气得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简直是欺人太甚!” 文化局招待所虽然简朴,收拾得却干净。 林晚意将紫檀木匣子小心放在床头柜上,古朴的外表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厚重。 下午,文化局版权科办公室里,周卫国戴着黑框眼镜,中山装穿得板正,浑身透着文化干部特有的严谨劲儿。 办公桌堆满厚厚申请材料,墙上贴满各种通知规定。 “周科长,这次真是麻烦您了。” 周卫国摆摆手,表情端正:“应该的。不过林同志,你也清楚,版权登记这事儿,流程确实复杂。我们必须严格把关,需要详实资料来证明。” 话说得客气,弦外之音却很明显。 不是随便拿本旧册子来,就能盖上章。 周巧巧在一旁急得直给哥哥使眼色,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林晚意却很平静,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关。 没有多做口舌之辩,只是将紫檀木匣子放到周卫国宽大的办公桌上,双手轻推开搭扣。 匣子打开的瞬间,淡淡檀香和陈旧纸墨味飘散开来,连办公室里那股公文纸的味道都被压住了。 “周科长,请过目。” 周卫国那双习惯了审阅各种申请材料的眼睛,倏地一顿。 最上面是三本厚薄不一、纸页泛黄的线装古籍,封面上“天衣谱”三个字古朴有力。 记住本站: 光是这份品相,就不是现在市面上那些糊弄人的东西能比的。 下面,则是一沓沓用油纸细心包裹的图样手稿,每一张都保存得极好。 周卫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职业敏感告诉他,眼前这绝非凡品。 他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白手套戴上,这是他审阅重要文物时才会用的。 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安静下来。 图样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让他挪不开眼。 针法、配色、丝线粗细,每个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绝对不是什么随便画的东西,明显经过无数代人琢磨,反复实践才能做到这么精细。 他往下翻了几张,脸色越来越严肃。 起初还保持着审阅材料的职业态度,现在完全变了样。 “这些图样保存得太好了。”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其中一张凤凰牡丹图,纸张虽然泛黄,但线条依然清晰。 那种繁复华美的构图,连他这个见过各种艺术品的人都觉得震撼。 林晚意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周科长觉得如何?” 周卫国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又戴上,反复了好几次。 最后他放下手中的图样,看着林晚意的眼神完全变了。 “林同志,”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震撼,“这些图样所展现的工艺水平,很多已经超出了我们目前已知的范畴。这不仅仅是一门手艺,这简直是……”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语气变得异常郑重:“这是我们民族的瑰宝!国宝级的!” 周巧巧在旁边差点跳起来:“我早就跟你说了,晚意不是一般人!你还跟我说什么阿猫阿狗,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林晚意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件她为小宝做的小坎肩,正是用了《天衣谱》中记载的“盘金彩绣”工艺。 她将坎肩轻柔地展开,放到那张凤凰牡丹的图样旁边。 “周科长,您看,这是图样上记载的'凤尾穿花'针法。” 她指着坎肩上那对栩栩如生的小凤凰。 “讲究的是用金线盘底,再以彩线层层堆绣,经过十三道工序,才能让这凤羽在不同光线下呈现出流光溢彩的效果。” 周卫国凑近了看。 在办公室的日光灯照射下,那对小凤凰的羽毛闪着细碎而华贵的光华。 他从未在任何现代工艺品上见过这种效果。 连桌上那个景德镇的茶杯,在这小坎肩面前都黯然失色。 “《天衣谱》里记载,盘金所用的金线,捻合时需加入一根浸了桐油的蚕丝。” 记住本站: 林晚意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还要在特定的湿度和温度下操作,才能保证其柔韧不断。” 她的手指划过那些古朴的文字。 “而且每一针的力道、角度都有严格要求。差之毫厘,整个纹样的神韵就全没了。” “林同志,你放心。” “这份申请,我不仅要亲自办,我还要加急处理!今天就上报!” 他拍着胸脯。 “我要向上级打紧急报告,申请成立专项保护小组!有我周卫国在,谁也别想动你的《天衣谱》一根毫毛!” 周巧巧激动得直拍手。 “哥,你这觉悟提升得真快!” 从文化局出来,京市的阳光正好。 林晚意抱着小宝,看着手里那份盖着红章的受理通知书。 胸口那股压抑许久的气终于舒了出来。 “晚意,你刚才没看见我哥那表情!” 周巧巧挽着她的胳膊。 “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那么激动!我回去肯定得跟我嫂子吹一个星期!” 小宝仰着小脸。 “巧巧阿姨,我们现在要去吃好吃的吗?” “当然!晚上我带你们去吃烤鸭!全聚德的!庆祝我们的大胜利!” 小宝拍着小手。 “太好了!妈妈,坏蛋再也抢不走我们的宝贝了对不对?” “对,再也抢不走了。” 记住本站: 第92章幸福的全聚德鸭子 “妈妈,那个叔叔的刀好厉害,鸭子身上的皮一下子就被脱掉了!” 小宝趴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快贴到隔壁桌师傅跟前去。 全聚德里头闹腾得很,各桌的客人都在聊天吃饭,服务员穿梭着上菜收盘。 那师傅正在片鸭子,刀工娴熟得很,薄薄的肉片一层层码在盘子里。 邻桌几个客人听了小宝这话都乐了。 周巧巧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伸手捏着小宝的脸蛋:“小祖宗,你这嘴巴怎么就这么逗!等会儿咱们的鸭子来了,最脆的皮都归你。” 林晚意拽了拽女儿的小辫子。 这丫头平时在家就爱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话,到了外头更是管不住。 油光锃亮的烤鸭很快推了上来。 师傅手起刀落,一片片薄厚均匀的鸭肉整整齐齐摆在盘子里。热气腾腾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周巧巧手脚麻利地卷了第一个荷叶饼,吹了吹才递给小宝:“来,小功臣,尝尝!” 小宝接过来就是一大口,腮帮子鼓得老高。 她嚼了几下,咽下去才开口:“好吃!这个鸭子是个幸福的鸭子!” “这话新鲜,鸭子怎么还幸福了?”周巧巧被逗得直乐。 小宝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它变成了最好吃的样子,让小宝吃到了呀!” 林晚意一愣,最好吃的样子…… 那些尘封在木匣子里的图谱和手艺也应该像这只烤鸭一样,以它们最华美的样子,呈现在世人面前。 而不是在阴暗的角落里蒙尘,被宵小之徒觊觎。 “晚意,你想什么呢?” 周巧巧给她也卷了一个,“快吃!今天必须好好庆祝一下!你是没看见,我哥今天下午送我们走的时候,那叫一个殷勤!还跟我打听,说你那件小坎肩能不能匀一件给他,他想拿去给文化部的领导开开眼!” 她学着周卫国一本正经的样子,压着嗓子说:“巧巧啊,这可不是普通的衣服,这是艺术!是活着的历史!你一定要跟林同志搞好关系!” 周巧巧自己说完都乐不可支:“我哥这辈子就没这么求过我!我跟他说,想要衣服,得排队!咱们晚意现在是国宝级的艺术家,档期很满的!” 林晚意被她这活灵活现的模仿逗笑了,连日来的阴霾和压力,在这一片欢声笑语和烤鸭的香气里,彻底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一处装潢考究的四合院书房内,气氛却冷得很。 路金发捏着电话听筒,那张总是挂着斯文笑容的脸,此刻铁青一片。 “你说什么?她去了京市?还直接找到了文化局的周卫国?”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战战兢兢:“是的,路老板。听说周卫国对她带去的东西评价非常高,当场就受理了申请,还要上报申请专项保护……” “废物!”路金发低吼一声,猛地将手里的紫砂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 名贵的茶杯碎成一地残片,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昂贵的意大利皮鞋,他却恍若未觉。 记住本站: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林晚意背后有军方的人撑腰,算到了她可能会报警,甚至算到了她会找魏真那个老东西哭诉。 可他万万没有算到,这个他眼中的乡下女人,居然有这样的脑子和魄力,直接跳出了他预设的棋盘,走了这么一着釜底抽薪的绝户棋! 版权登记?专项保护? 一旦这事儿办下来,那几本册子就成了国家的备案资料。 他再想弄到手,就不是偷盗,而是跟国家作对! 别说他,就是他背后那些海外的关系,也没这个胆子。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猎人,林晚意不过是只被逼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兔子。 他享受着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等着她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哭着把东西送到自己面前。 可现在,这只兔子非但没被抓住,反而转身变成了刺猬,还狠狠地扎了他一下。 他自以为是的“商业手段”,他引以为傲的“人脉关系”,在国家机器的红头文件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路老板,那我们接下来……”电话那头的人小心翼翼地问。 “滚!”路金发挂断电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走到书桌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清秀、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正站在一幅未完成的云锦作品前,笑得温和。 这是魏真的师弟,也是当年《天衣谱》的主要持有人。 路金发看着照片上的人,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师叔啊师叔,你当年要是有你这个徒侄女一半的聪明,把东西乖乖交给我合作开发,又怎么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对着照片喃喃自语。 “不过没关系。”他将照片重新锁回抽屉,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斯文却阴冷的笑容。 “既然正路走不通,那就只能用点别的法子了。” 他重新拿起电话,拨了一个许久未曾联系过的号码。 “喂,是我。帮我查一个人,一个叫魏真的老头子,住在魏家坳。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夜里,招待所的房间里静悄悄的。 小宝抱着她的布老虎,在床上睡得正香,小嘴还砸吧砸吧的,像是在回味烤鸭的味道。 林晚意坐在床边的书桌前,借着台灯昏黄的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张盖着红章的受理回执。 纸张很薄,上面的字也不多,却仿佛有千斤重。 这不仅仅是一张纸,这是师父的托付,是师门的传承,是她和小宝安身立命的保障。 她的目光落在回执上“林晚意”三个字上,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从被赵建国抛弃,独自带着女儿在人生地不熟的军区大院里挣扎求生,到今天,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为自己和女儿,挣来了一份谁也夺不走的底气和尊严。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顾霆琛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是他,在她最迷茫无助的时候,用最不动声色的方式,为她指明了这条路。 记住本站: 这份情,太重了。 记住本站: 第93章魏老家讨债 她拿起招待所房间里的电话,想了想,还是先拨通了魏家坳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魏伯那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差点把听筒震裂:“谁啊!大半夜的奔丧呢!” “师父,是我,晚意。” “哦。” 魏伯的声音瞬间降了,但还是硬邦邦的,“说!事儿办得怎么样了?要是办砸了,你就别回来了,省得我看着心烦!” “办妥了。”林晚意轻声说,“文化局已经受理了,周科长说,这是国宝级的技艺,要申请专项保护。” 电话那头猛地陷入了死寂。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才传来魏伯带着浓重鼻音、像是压抑着什么的沙哑声音。 “……好,好啊。” 老头子就说了这两个字,然后“啪”的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林晚意握着听筒,却能想象出电话那头,那个嘴硬心软的老人,此刻一定是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的样子。 她放下电话,迟疑了片刻,又重新拿了起来,拨了另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是军区顾霆琛办公室的专线。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顾霆琛那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喂。” “顾团长,是我,林晚意。” “嗯,”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却让林晚意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很顺利。周科长人很好,多亏了你。” 她握着听筒,指尖微微用力,想说很多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却只汇成了一句。 “谢谢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不用。”顾霆琛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只是递了句话,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他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一早的火车。” “好,我让小王去接你们。” 挂了电话,林晚意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京市的万家灯火,许久没有动。 小宝一下火车就兴奋得停不下来,见谁都要炫耀。 “我和妈妈坐火车了!还吃了全世界最好吃的烤鸭!” 王姐蹲下来把小宝抱了个满怀,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哎呀我的小祖宗,这一趟收获不小啊!看把你能的!” 记住本站: “我还见到了很多很多的大官呢!”小宝挺着小胸脯,“他们都夸妈妈厉害!” 王姐站起身,转向林晚意,笑容淡了下来。她压低声音。 “晚意,你不在这几天,那个路金发倒是消停了。但听说在到处打听魏老的消息。” 林晚意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瞬间绷紧。 “打听什么?” “具体的不清楚,反正就是不安好心。” 王姐皱眉,“你们师徒俩都得小心点。那种人啊,表面上穿得人模狗样,心比毒蛇还黑。” 小王急匆匆跑了过来。额头上带着汗,脸色不太好看。 “林同志,团长让我转告你,魏家坳那边出了点状况。” 林晚意心里咯噔一下。小宝也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抓紧了妈妈的衣角。 “什么状况?” “昨天晚上有人去魏老家里闹事,说是要讨债。” 小王的声音里带着愤慨,“把院子里的竹子砍了不少,还砸了门窗。魏老一个人在家,被吓得不轻。” “什么?!” “师父他人没事吧?” 小宝听明白了,小脸瞬间垮下来。 “坏人欺负魏爷爷了?” “人倒是没伤着,就是受了惊吓。” 小王赶紧说,“团长已经派人过去了,现在应该安全了。不过那帮人走的时候还放了狠话,说魏老要是不把欠的钱还清,以后天天去闹。” 王姐在一旁听得直咬牙。 “这群王八蛋!欺负一个老人家算什么本事!” 林晚意想着路金发这是恼羞成怒,开始不择手段了。 小宝拉了拉妈妈的袖子,小脸上满是担忧。 “妈妈,魏爷爷的竹子被坏人砍了吗?那些小竹子会疼吗?” “会的。” 林晚意蹲下来,轻抚女儿的头发。 “所以妈妈现在就去看看他。” “我也要去!” 小宝抓着林晚意的手,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要保护魏爷爷!我很厉害的!” 记住本站: 王姐被小宝这话逗得又心疼又想笑。 “我们小宝真勇敢。” 晚饭时分,车子刚停在魏家坳村口,林晚意就看见几个村民围在师父的院子门口指指点点。 “哎呀,魏老头这是招惹什么人了?” “听说是欠债不还,这年头啊,欠债的都是大爷。” “魏老头平时看着挺老实的,怎么也干这种事?” 林晚意听得心里窝火,快步走了过去。 师父那个素来整洁的小院子,此刻一片狼藉。 院门歪歪斜斜半开着,门框上的漆被利器划得一道道的。 院子里那些种了十几年的翠竹,大半都被砍倒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有些还在滴着汁液。 竹叶散了一地,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凄凉。 “魏爷爷!” 小宝一看见这情形,眼圈就红了。 她挣脱林晚意的手往院子里跑。 “坏人太坏了!” “小宝,慢点!地上有竹子碎片!” 林晚意急忙跟上。 屋里传来魏伯的咳嗽声。 他正坐在那张旧藤椅上,手里端着个粗瓷茶杯。 看上去比平时苍老了许多,那股精神劲儿都蔫了好些。 “魏爷爷!” 小宝扑到他怀里,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胳膊。 “疼不疼?坏人有没有打您?” 魏伯看见小宝,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但明显比平时勉强。 “不疼,魏爷爷皮糙肉厚的,没那么容易受伤。 再说了,那几个兔崽子也不敢真动手。” 他抬眼看向林晚意,嘴硬道:“你跑回来做什么?我这儿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 林晚意走过去,仔细打量着师父。老人家虽然嘴上逞强,但眼神里明显有些疲惫和不安,连胡子都没好好打理,显得有些邋遢。 记住本站: “师父,那些人有没有对您动手?” “哼,几个跳梁小丑,还能把我怎么样?” 魏伯撇嘴,“就是嗓门大了点,吵得我一宿没睡好。什么狗屁欠债,我魏真行得正坐得直,什么时候欠过人钱了?” 话虽这么说,林晚意还是从他略微颤抖的手和有些浑浊的眼神看出了端倪。 师父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师父,您跟我回军区住几天吧,等这事儿平息了再回来。” 记住本站: 第94章金凤阁被查封 “不去!” 魏伯梗着脖子,那股老犟劲又上来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让几个毛贼给吓跑了,那还有什么脸面?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魏真怕了这群王八蛋!” 小宝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地说: “魏爷爷,小宝知道一个故事!老师讲过《三十六计》,里面有一计叫'走为上策'!” 她掰着小手指,一本正经地解释: “老师说,聪明的将军都知道什么时候该打仗,什么时候该撤退。撤退不是害怕,是为了更好地打胜仗!就像小猫咪遇到大狗,先跑到树上,等大狗走了再下来!” 魏伯愣了愣,随即被小丫头这番歪理逗乐了:“小丫头,你懂的还不少。那按你这么说,我这是战略转移?” “对对对!” 小宝用力点头,“魏爷爷是聪明的将军!等我们想到办法打败大坏蛋,再回来种更多更好看的竹子!到时候院子里绿油油的,比原来还漂亮!” 魏伯看着院子里被砍倒的竹子,那些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老朋友,现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些竹根还在往外渗着汁液。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重重叹了口气:“算了,老骨头一把,确实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正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门口,顾霆琛推门下车,身后还跟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围观的村民们一看这阵仗,立刻散了,刚才还在那儿说三道四的,这会儿都跑得没影了。 顾霆琛大步走进院子,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特别是那些被砍倒的竹子,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魏老,您没事吧?” 魏伯看见顾霆琛,态度倒是缓和了不少:“小顾啊,让你费心了。这点小事,惊动你实在不好意思。” 小宝看见顾霆琛,立刻跑过去抱住他的腿:“顾叔叔!坏人欺负魏爷爷,还砍了好多竹子!您快把他们都抓起来!” 顾霆琛弯腰抱起小宝,难得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好,叔叔一定抓住他们。” 他把小宝放下,走到林晚意身边,低声问:“师父怎么样?” “受了些惊吓,不过人没事。”林晚意压低声音,“我想接他回军区住几天。” “应该的。” 顾霆琛点头,转向魏伯,“魏老,我已经安排人在附近巡逻,但保险起见,您还是先到军区住一段时间。那里安全,也有人照顾。” 魏伯虽然嘴硬,但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那就麻烦小顾了。不过我这老头子脾气古怪,住不惯别的地方。” “没关系,我们那儿住着舒服。” 顾霆琛看了一眼那些被砍倒的竹子,“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林晚意帮着师父把一些重要的东西装箱。 魏伯坐在床边,看着那些被砍倒的竹子,眼神有些恍惚。 “师父,那些竹子还能活吗?”林晚意轻声问。 “有些能,有些不行了。” 记住本站: “不过没关系,竹子生命力强,明年春天还会长出新的。” 小宝趴在窗台上,小手指着院子里那片狼藉: “魏爷爷,等坏人被抓起来了,小宝帮您种竹子好不好?种得比原来更多更漂亮!还要在每棵竹子旁边立个小牌子,写上'小宝和魏爷爷的竹子,坏人不准碰'!” 魏伯被小宝这天真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好,到时候魏爷爷教你怎么挑竹苗,怎么施肥浇水。” 临走前,顾霆琛把林晚意叫到一边:“路金发现在已经完全不讲规矩了,软的不吃吃硬的。你们都要小心。” “版权登记的事,会不会让他更疯狂?”林晚意有些担忧。 “短期内可能会,但这也说明我们的路子是对的。” 顾霆琛看了看正在和小宝说话的魏伯,“他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快黔驴技穷了。再蹦跶不了几天。” 回到军区大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王姐早就收拾好了一间空房,还特地买了魏伯爱吃的酱菜和烧饼,连热水瓶都灌得满满的。 “魏老,您就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王姐热情地招呼着,“我们这儿虽然比不上您的竹园雅致,但胜在安静,没人敢来捣乱。” 魏伯虽然嘴上客气,但林晚意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经了这一遭,精神头明显不如从前。 安顿好师父后,林晚意坐在自己房间里,看着窗外万家灯火,心情五味杂陈。 小宝推门进来,手里抱着她的布老虎,小脸上还带着些许忧虑:“妈妈,魏爷爷说他明天要教我绣花呢!他还说,要绣一片竹林,比原来的还要好看!” “是吗?那小宝要好好学。” “嗯!” 小宝爬上床,依偎在林晚意怀里,“妈妈,魏爷爷的竹子被砍了,他是不是很难过?” “是有点难过。” “那我们帮他种新的,种得更好看的!” 小宝认真地说,“就像妈妈说的,新的开始总是会更好的!而且我们还要在竹子旁边挖个大坑,坏人来了就掉进去!” 林晚意被女儿这天真的想法逗笑了,抱紧了她。 第二天一早,张大爷的声音从街对面传来。 “哼,活该!总算能清静几天了!” 林晚意正清扫着店门前的碎叶,闻言抬起头。 对面的“金凤阁”大门上,交叉贴着两张刺眼的白纸封条,门口还戳着两个穿制服的人。 “张大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还能哪一出!那个钱有为,被抓了!卖的都是些假冒伪劣的玩意儿,工商局的人来给查封了。早看他不顺眼,天天拿个破喇叭在街上嚎,这下好,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小宝从门后探出个小脑袋:“妈妈,那个吵吵闹闹的草鸡窝,真的关门啦?” 记住本站: 林晚意弯了弯唇角:“是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这儿大声嚷嚷了。” 王姐拿着扫帚也凑了过来,往地上扫着落叶,声音却压低了不少:“晚意,我可听说了,那个什么路金发,他的公司也被查了,说是倒腾文物,正查着呢。我家老李昨天还念叨,说他那套气派的四合院都给封了。” 记住本站: 第95章周巧巧送版权书 “晚意!” 林晚意转过身,周巧巧拎着大包小包,正一阵风似的朝这边跑来,额上沁着细汗,脸颊红扑扑的。 “巧巧?你怎么跑来了?” “给你送天大的好消息啊!” 周巧巧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你的版权登记,批下来了!我哥特地让我给你送过来!他说这事儿太要紧,必须亲手交到你手上才放心!” 她从一个鼓囊囊的布包里翻出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 林晚意接过来,纸袋里是一份盖着鲜红钢印的正式文件。 “《天衣谱》和相关的传统工艺,” 周巧巧的声音着一股子兴奋劲儿,“正式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了!晚意,你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家级传承人了!以后谁再敢胡说八道,那就是跟国家对着干!” 林晚意的手指抚过那份文件,纸张的质感,红印的颜色,还有上面清晰的“林晚意”三个字,一切都那么不真切。 “还有这个!” 周巧巧又从另一个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沓报纸,“你瞧瞧,《人民日报》!头版!说是发现了失传很久的云锦堆绫工艺,文化价值、艺术价值,评价高着呢!” 小宝也好奇地凑过来看报纸,虽然认不得几个字,但一眼就瞧见了妈妈的照片,小手拍得啪啪响: “妈妈上报纸了!妈妈是大明星!比电影里那些阿姨都厉害!” 周围的邻居不知什么时候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哎哟,晚意可真给我们长脸!” “咱们这条街要出大名人喽!” “我早就说,晚意这丫头不是一般人!” 王姐更是与有荣焉,挺着胸脯对众人说: “都看见了吧?这可是咱们军区大院里走出去的晚意!现在是国家级的大师傅了!” 正热闹着,魏伯从里屋踱了出来。 “师父,您快看,版权证书下来了!”林晚意连忙把文件递过去。 魏伯戴上老花镜,凑近了仔仔细细看了半晌,脸上渐渐露出了许久未见的舒展笑意,然后重重地点了下头: “好!好啊!这下,看那些宵小之辈还敢不敢再打歪主意!老头子我守了一辈子的东西,总算堂堂正正有了个名分!” 周巧巧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魏伯,悄声问林晚意:“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魏大师?” “什么大师不大师的,就是一个糟老头子罢了。”魏伯挥了挥手,眉眼间的喜悦和自得却怎么也藏不住。 “魏爷爷才不是糟老头子!” 小宝立刻不依了,仰着小脸抗议,“魏爷爷是最最厉害的师父!昨天还教我绣了一朵小花呢!比我们幼儿园老师教的都好看!”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块小小的手帕,上面用红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朵小花,针脚虽然稚嫩,但颜色配得倒还像模像样。 “哎呀,我们小宝可真能干!这手艺都快赶上你妈妈了!”周巧巧真心夸赞。 记住本站: 小宝举着手帕,像个小大人似的郑重宣布:“那我以后也要像妈妈一样,做最最漂亮的衣裳!还要绣好多好多的花花,送给所有好人!” 话音刚落,街口又走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干净的中山装,戴一副黑框眼镜,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手里拿着照相机和笔记本,一看就是文化人的派头。 “请问,这里是‘锦绣晚意’吗?”中年男人走近,客气地询问。 林晚意心里微微一紧:“是的,您是?” “我是《文汇报》的记者老王,”他指了指身后的年轻人,态度很是温和, “这几位是我的同事。我们是专程过来采访林晚意同志的。听说您成功申请了《天衣谱》的版权保护,我们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王姐一听是记者,精神头立马就来了:“哎呀,快快快,都到屋里坐,到屋里说!站在外头像什么样子!” 她手脚麻利地又是倒水又是搬凳子,把记者们安顿得妥妥帖帖。 一行人进了店铺。 记者们一踏进门,就被满屋精美的绣品吸引了。 那些绣品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每一件都透着不凡的工艺。 “这工艺水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一个年轻记者轻声赞叹。 老王打开笔记本,神情专注:“林同志,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门手艺的历史渊源吗?” 林晚意看向师父,魏伯微微颔首。 “云锦堆绫这门手艺,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朝永乐年间……” 林晚意缓缓开口,将这门手艺的过往与精髓娓娓道来, “据我师父说,当年宫里的凤袍,就是用这种工艺制作的,一件衣裳,需要几十个绣娘花费大半年的功夫才能完成……” 小宝乖乖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么多人围着妈妈问这问那,小脸上漾满了自豪。 她凑到魏伯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妈妈好厉害呀!” 魏伯也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那是自然,你妈妈可是我教出来的最出色的徒弟。” 记者们前脚刚踏出店门,后脚小王就来了。 “林同志。” “团长让我来跟您说一声,国礼甄选第二轮,明儿个就开始了。” 林晚意拿着抹布的手停在半空。 第二轮。 比第一轮的阵仗大得多,评委都是些叫得上名号的老行家,半点马虎不得。 “小王,这第二轮,是个什么章程?” “明早九点,工艺美术馆那边。” 小王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通知书。 记住本站: “所有初选过了的师傅们,都得当场露一手真本事。评委们会瞅着大伙儿的手法、新意,还有那活计里的说道,一项项地打分。” 他把通知书递过去。 “团长特地让我捎句话,您放宽心,照平常做就成。” 魏伯在里屋听见了,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什么叫照平常做。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咱们这云锦堆绫的本事,传到今天,靠的不是什么狗屁运气,是手上实打实的功夫。那些个评委,要是长了眼睛,自然能瞧出好歹。” 记住本站: 第96章第二轮比赛现场 小宝抱着她那个旧布老虎,从门帘后头探出个小脑袋,蹭到林晚意腿边。 “妈妈,明天你又要去比那个好厉害的东西啦?” “是啊。这一回,比上回还要紧。” “那小宝能去给妈妈鼓掌吗?” 小宝仰着小脸,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期盼。 “就像我们幼儿园里跳舞的时候,小朋友们都在下边鼓掌那样。” 林晚意弯腰,理了理女儿额前有些乱的头发。 “这次不行。那地方,不让家里人进去。” 小宝的小嘴立刻撅了起来,像挂了个小油瓶。 不过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那小宝就在家里给妈妈加油。让妈妈拿头一个。” 那一晚,林晚意床上的被子被她翻来覆去,烙饼似的。 第二轮不比第一回,只交个成品上去就完事。 这回是要当着那么多行家的面,一针一线地做出来。 手上的活计她不虚,可一想到评委席上那些个名字,心里头就像揣了只兔子,咚咚地跳。 隔天,工艺美术馆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 参赛的手艺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有的低头擦拭着吃饭的家伙,有的正跟旁边的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林晚意拎着她的工具箱,穿过人群,进了展厅。 里头地方开阔,齐刷刷摆了十张工作台,每张台子前头都戳着个号码牌。 她的位置在8号。 旁边7号台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不紧不慢地摆弄着一套做景泰蓝的家什,铜丝在他手里服服帖帖,那动作,一看就是老把式。 他抬眼皮扫了林晚意一下。 “小丫头,你就是那个做云锦的?” “是的,老师傅。” “老朱,弄景泰蓝的。” 他说话干脆得很。 “听说你年纪不大。这手艺活,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学出名堂的。” 话里头那点意思,林晚意听出来了,也没争辩,只浅浅应了一句。 “是,我学的东西还浅,要多跟各位老师傅请教。” 9号台坐着个戴秀气眼镜的中年女人,正低头整理着花花绿绿的苏绣丝线。 记住本站: 她听见这边的动静,抬头看了林晚意一眼,态度倒是温和。 “年轻人肯下功夫学老手艺,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是做苏绣的,姓王。” “王师傅好,我叫林晚意。” “嗯,听过你的名头。这云锦堆绫,可是有些年头没见人做出来了,你能接下来,不容易。” 王师傅比那老朱师傅说话中听多了。 “等会儿咱们是一个台子上比划,也是相互学个手艺。” 上午九点,一分不差。 评委席上坐了七八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先生,打头的是工艺美术协会的张会长,在这行当里,名头响当当。 张老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一下子压住了满场的嗡嗡声。 “各位师傅。今天的规矩,我简单说两句。每人三个钟头,当场做一件能拿出手的活计。评委们会从手上的功夫、心里的巧思、还有这活计里的文化底蕴,这三块来打分。” 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带着点回响。 “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十张工作台前立刻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老朱师傅开始慢条斯理地调配景泰蓝的釉料,王师傅把一块素色绸布绷得紧紧的。 其他人也都各自动了起来。 林晚意定了定神,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块月白色的云锦底料。 这料子是她特意备下的,软糯里头又带着股筋骨,最衬云锦堆绫的精巧。 她琢磨着,就做一幅“梅花报春图”。 这题材寓意好,也最能把云锦堆绫的特点给显出来。 头一步是描图。 林晚意拿出特制的描图针,尖儿上蘸了点淡墨,在那云锦底料上勾勒梅花的枝干花瓣。 这活儿瞧着简单,手上没点准头,那线条就得飘。 评委席上,几位老先生的目光在各个台子间巡梭。 “那个年轻女娃,描图的手很稳当。” 一个评委压低了声音。 “下笔利落,没犹豫,看来基本功练得不差。” 张老也微微点了下头。 “是不错。不过云锦堆绫的精髓还在后头,描图只是个开场。” 林晚意描完图样,开始拣丝线。 梅花瓣儿要用粉里透白的云锦丝,花蕊得是嫩黄,枝干嘛,自然是沉稳的深褐色。 记住本站: 云锦堆绫的妙处,不在于平铺直叙的绣,而是要用特殊的针脚,让那图案自个儿从布面上“鼓”起来,活起来。 她先用最细的金线,沿着花瓣的边儿走了一圈。 这叫“锁边”,既能把形状定住,又能让花瓣瞧着多一层意思。 然后,才是正经的“堆绫”功夫。 说白了,就是拿丝线一层层地往上堆,堆出个立体感。 林晚意手里的针尖在云锦上起起落落,每一针下去的角度、使的劲儿,都有讲究。 瞧着随性,其实都是照着《天衣谱》里头的老法子来的。 旁边的老朱师傅,眼风时不时往这边瞟。 起先那点不以为然,慢慢就变成了专注。 这小丫头手上的活儿,还真有点门道。 那份熟稔,可不是一两年能磨出来的。 王师傅也在暗中留心。 她做了三十多年的苏绣,各色绣法也算见过不少。 可林晚意这云锦堆绫的针脚,她确实没见过。 “这种针法,怪得很。” 王师傅暗想。 “看她那个‘螺旋堆绫’,一针下去能绕上三圈,那丝线自个儿就起了层次,得多熟练才能拿捏得住?” 一个半钟头过去,林晚意手下的梅花已经有了大致的模样。 五片花瓣在月白色的云锦上微微凸起,展厅顶上的灯光照下来,那些细密的针脚泛着柔和的光。 评委席上的张老站起身,背着手,在各个工作台前慢慢踱步。 走到林晚意身后时,他的步子明显放缓了。 “小同志,你这个螺旋堆绫的手法,是跟哪位师傅学的?” 张老开了口。 林晚意手上的活计没停,针尖依旧稳稳地在布料上游走。 “是我师父教的。他说,这是《天衣谱》里头记下来的老法子。” “《天衣谱》?” 张老的声音里透出些许波动。 记住本站: 第97章比赛结束 “《天衣谱》?!” “你师父是魏真?” 魏真! 评委席上,老刘鼻梁上的老花镜“啪嗒”掉在桌上,他竟没去捡。 旁边那位胖乎乎的评委,嘴巴微张,半晌没能说出话。 老朱师傅那边更是热闹,他正往一个小碗里滴着釉料,手腕子猛地一歪,那金贵的料子差点全报销在他自个儿的袖子上。 他哪还顾得上这些,直勾勾地瞅着林晚意,那模样,跟大清早见了鬼差不了多少。 林晚意手里的针线仍旧不急不躁,一下,又一下,稳稳地在云锦上穿梭,周遭的动静似乎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连眼皮都没掀动一下,语气也平淡。 “魏伯是我师父,《天衣谱》是师门传下来的。” 这话不重,却像往烧开了的油锅里扔了块冰。 “轰!” 人群先是闷了一瞬,随即炸开一片嗡嗡的议论。 老刘把眼镜,胡乱架在鼻梁上,人恨不得直接趴到林晚意的工作台上,把那块月白色的云锦看出个洞来。 “《天衣谱》?这东西不是说早就没了吗?” 旁边的胖评委赶紧拽了他一把,压着嗓门,可那音量也够周围一圈人听个真切。 “老刘,你先别咋呼!你瞧张老那样子,八成是真的!” “我说呢!” 老刘再看林晚意,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说这丫头的手法怎么瞧着那么对劲,敢情是正经的衣钵传人!” 老朱师傅嘴皮子动了半天,想找补几句,又实在没什么词儿,最后硬邦邦地挤出一句。 “什么《天衣谱》,我看就是瞎掰,糊弄鬼呢!” 这话出口,他自个儿都没什么底气。 话音未落,旁边的王师傅斜了他一下,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说老朱,你这话可就没劲了啊。” “人家小林师傅的活儿在那儿摆着,针脚怎么样,长眼睛的都看得出好歹。” 她说着,还真就朝老朱师傅的工作台那边瞥了一眼,那里摆着个刚调好釉料的景泰蓝瓶胎,釉色看着水汪汪的,挂得也不怎么匀溜。 “嘖嘖,就你这调得跟米汤似的釉,还好意思说人家师门?” 这边评委们已经顾不上老朱师傅的尴尬了,他们自动忽略了他,已经在林晚意的工作台前伸长了脖子,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 “你们快看她这个螺旋堆绫,每一圈都错落有致。”一个评委惊叹道。 记住本站: “关键是她这丝线的分层,你们瞧见没有?这种肉眼几乎看不出痕迹的渐变技法,现在还有谁会?”另一个评委捶胸顿足。 “最绝的是这个锁边,” 老刘指着梅花瓣的边缘,“用的金线细如发丝,却硬生生把整个花瓣的神韵都提起来了,像是镀了一层晨曦的光辉,简直是神来之笔!”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连负责维持秩序的保安和打扫卫生的阿姨都忍不住踮着脚尖,探着脑袋往里瞧。 林晚意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的针线和眼前的锦缎。 她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调整着花蕊的细节。 最后一缕嫩黄的蚕丝线在她指尖轻柔地盘旋,点缀在花心,那一刹那,整朵梅花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林晚意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完成了! 就在这时,张老洪亮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展厅里清晰地回荡起来:“时间到!各位师傅请停手!”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林晚意的工作台上。 那幅并不算大的“梅花报春图”,在展厅顶棚射灯的照耀下,泛着一层柔和而圣洁的光晕,细密的针脚在光线下折射出绸缎特有的华彩。 那朵梅花,就像是真实地绽放在了清冷的月夜云锦之上,带着傲雪凌霜的清绝风骨。 张老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地从助手手中接过一副崭新的白丝手套,小心翼翼地戴上,将林晚意的这幅云锦堆绫作品轻轻托起。 “这真是人手能绣出来的东西?”老刘声音都在发抖。 围观的工作人员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这是绣的还是画的?” “你们瞅瞅那梅枝,多带劲,上头那点青苔都跟真的一样,活了嘿!” “我奶奶也绣花,绣的尽是些鸳鸯戏水胖小子,跟这个一比,那真是……唉,没法儿提!” 张老目光在全场扫过,清晰而郑重地宣布: “各位选手的作品和表现我们已经了解了。比赛的最终结果会在三日后公布,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配合,” 出了比赛场地,王师傅走到林晚意身边,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丫头,你可真是给咱们这些老手艺人长脸!厉害!你没瞅见老朱那副模样,啧啧!” 林晚意被王师傅说得脸上微微一热,谦虚地回应:“王师傅,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朱师傅的景泰蓝也是很有水平的。” “水平个屁!” 王师傅压低了嗓门,凑到林晚意耳边, “你没看他那釉料,调得跟那放了几天的米汤似的,还好意思跳出来说三道四。” 老朱师傅耳朵尖,虽然隔着点距离,王师傅那句“水平个屁”还是清清楚楚地钻进了他耳朵里。 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差点没背过气去。 可人家说的是大实话,他今天那釉料确实手生了,再瞅瞅林晚意那件作品,他连句辩驳的话都找不着。 这时候,张老缓缓走到林晚意面前,面上的激动还未完全平复,郑重和期许的神情却愈发明显。 记住本站: 他对着林晚意,微微欠了欠身。 “林同志,”张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不知可否有幸,请你为我们讲讲这‘螺旋堆绫’的针法?” 这一下,可把在场所有人都给震住了!堂堂国家级的工艺美术大师,德高望重的评委,竟然对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行此大礼?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林晚意也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有些受宠若惊地说:“张老,您这是做什么,快别这样,我可受不起。” 记住本站: 第98章技艺交流研讨会 林晚意面对张老那双饱含热切的眼睛,以及周围上百道探究的目光,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她心念电转,面上却不显分毫,只微微垂下眼帘,声音清清浅浅: “张老言重了。这门针法晚辈也只是初窥门径,不敢误人子弟。若各位前辈不嫌弃,晚辈愿意就一些常用的基础针法,与大家交流一二,也请各位前辈不吝赐教。”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谦逊又守住了底线。 可总有那心思活络的,听出了她话里的推脱之意。人群里立刻泛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嘿,这小姑娘,架子还挺大。” “就是,张老亲自开口请教,她还藏着掖着,不大气!” 朱师傅站在不远处,他本就因为作品被比下去而窝火,此刻见林晚意被众人非议,心里竟诡异地升起一丝快意,巴不得她下不来台。 张老是什么人,人情世故早已练达通透,瞬间就明白了林晚意的为难之处。 他非但没有丝毫愠色,反而朗声一笑,抬手轻轻一抚掌,那洪亮的声音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 “好!说得好!技艺嘛,本就该在交流中碰撞出火花!” 张老目光赞许地看着林晚意,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们工艺美术协会牵头,三日后,就在文化宫的小礼堂,办一场内部的技艺交流研讨会,林同志作为特邀嘉宾,给我们讲讲针法心得,大家看如何?” 这话一出,众人哪还有不应的。 这既给了林晚意天大的面子,又全了大家的好奇心,还能落个官方组织的名头,简直是皆大欢喜。 报名参加研讨会的人差点把文化宫的门槛给踩平了。 这里头,真心想学习交流的有,但更多的是抱着“偷师”念头来的,都想瞧瞧那惊艳全场的梅花到底是怎么绣出来的。 研讨会当天,林晚意果然信守承诺,对“螺旋堆绫”的核心技法绝口不提。 但她也没糊弄,而是将几种看似最基础的针法,比如滚针、缠针的辅助技巧,拆解得细致入微。 同样一根针,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如何利用手腕的巧劲儿让针脚更平整,如何配合呼吸控制丝线的走向,稍稍几句点拨,就让在场不少绣了一辈子的老艺人如遭雷击,一个个恍然大悟。 “哎唷!我算是明白了!我那观音绣出来总觉得少了点仙气儿,敢情是这口气没提对!” “可不是嘛!我这手腕子用了几十年,今天才知道全用的是蛮力!听林丫头这么一说,我那老胳膊老腿都觉得轻松了!” 众人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佩服。 原来人家不是藏私,是境界太高,随便拿出点边角料,就够他们这些人参悟半辈子了。一时间,对林晚意的敬佩之心,更胜从前。 然而,树大招风。 研讨会刚结束,一封匿名信就悄无声息地递到了文化局周卫国的案头。 信中言辞犀利,先是举报林晚意在研讨会上故弄玄虚,敝帚自珍,而后话锋一转,竟直指她赖以成名的《天衣谱》,根本就是她自己伪造出来的赝品,为的就是欺世盗名! 周卫国捏着那封信,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是不信这些鬼话的,林晚意那手艺有目共睹,但举报信的流程必须走。 两天后,两个穿着中山装的调查人员敲开了林晚意家的门。 林晚意异常平静,不慌不忙地给两位同志倒了茶,然后从书房的保险柜里,取出了魏伯亲笔写下的传承手书,以及早就办妥的版权证书: “同志,这是所有证明文件,我愿意配合一切形式的鉴定。” 那份镇定自若,反倒让调查人员有些不知所措。 夜里,调查人员走后,顾霆琛敲响了门,面露忧色。 他坐在沙发上,指节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透着一股压抑的烦躁。 “我查过了,这封匿名信,十有八九跟那个新冒出来的‘海外文化交流协会’有关。这个协会背景很可疑。” 林晚意正在整理一堆布料,闻言动作一顿。 这些布料是今天下午一个金发碧眼,自称“史密斯先生”的洋人送来的,说是从欧洲搜罗来的古董织物,听闻她眼力好,特意请她帮忙鉴定真伪。 此刻她心烦意乱,将几块无论从织法还是染料上看都明显不对劲的现代仿品,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竹筐里。 “妈妈,你看!” 一直安安静在角落里自己玩积木的小宝,不知何时蹬蹬蹬跑到了竹筐边。 她小小的身子趴在筐沿,像只寻宝的小松鼠,从一堆废料里捡起了一块巴掌大的靛蓝色布料,献宝似的举到林晚意面前。 “这个花花,跟照片上那个坏蛋爷爷衣服上的好像哦!” 小宝口齿清晰,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响亮。 林晚意和顾霆琛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坏蛋爷爷? 林晚意立刻反应过来,小宝说的,是当初在师父魏伯家书房里,看到的那张珍贵的老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魏真师弟,也就是后来的路金发,正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脸上满是意气风发。 她的目光“刷”地一下,死死钉在了那块靛蓝色布料上。 那是一种极为独特的暗纹,由几种不规则的几何图形交错而成,织法刁钻, 不迎着光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那个花纹的样式,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记得清清楚楚,和照片里路金发衣襟上的纹样,几乎一模一样! 这块布,是那个史密斯送来的! 林晚意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顾霆琛那双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眼眸。 无需更多言语。 两人心中一片雪亮,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悄然蔓延。 那块巴掌大的靛蓝色布料,在灯下泛着幽微的光。小宝全然不知自己投下了一枚怎样的惊雷,还在眨巴着大眼睛。 “妈妈,这个是不是不好看?” 第99章史密斯先生 林晚意心头巨震,面上却迅速恢复了平静。 她接过那块布,指尖细细摩挲,那触感,那织纹的走向,熟悉又陌生。 顾霆琛的目光也凝在那块布料上,眼神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老式挂钟的摆锤在单调地晃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敲在人心上。 “小宝真厉害,眼神真好。”林晚意勉强笑了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妈妈要仔细看看。” 她走到灯下,将布料凑近。 系统赋予的“过目不忘”和对织物的天然敏感让她瞬间捕捉到了关键。 这种独特的几何暗纹,织法极为繁复,寻常匠人根本仿制不出。 最重要的是,这种靛蓝染料的色泽,以及织入纹样时特有的收口方式,都带着几十年前路家染坊的独特印记。 当年路金发还是魏真师弟的时候,路家在江南也是纺织大户,这暗纹,便是路家私下里用在自家贵重衣料上的标识,如同签名一般。 错不了,这就是路家的东西! 而且,这布料的磨损痕迹和纤维的细微断裂,绝非几日之功,分明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那个金发碧眼的“史密斯先生”,拿了路家的旧布料,混在一堆“古董织物”里让她鉴定。他想干什么? 顾霆琛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声音低沉:“看来,这位史密斯先生,和路金发是旧相识了。” 林晚意捏紧了那块布,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深红的印子。 “先是匿名信,又是这块旧布料。他们是想把《天衣谱》和我,一起钉死在‘伪造’这两个字上。” 如果她鉴定失误,或者被人抓住把柄,说她连这种东西都看不出,那所谓的“传承”就是天大的笑话。 再进一步,如果这块布被“证实”与《天衣谱》有关,甚至说《天衣谱》的灵感就来源于此…… 这连环计,够毒。 小宝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哈欠:“妈妈,顾叔叔,小宝困了。” 林晚意连忙回神,抱起女儿:“妈妈带小宝去睡觉。” 将小宝安顿好,她回到客厅。 顾霆琛依然站在灯下,手里拿着那块靛蓝布料,指腹在粗粝的纹路上缓缓划过。 “调查组的人,明天应该还会来。”他开口,语气很平。 林晚意点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既然设了局,就不会这么算了。” 越是危急,她脑子转得越快。 “这块布,是个突破口。” 顾霆琛将布料递还给她,“也是个烫手山芋。他们敢拿出来,必然有后手。” “我明白。” 林晚意将布料小心收好,“他们想看我出丑,想逼我自乱阵脚。我偏不如他们的意。” 第二天上午,门被敲响了。 还是上次那两位调查员,只是这次,他们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公事公办,少了初见时的客气。 “林晚意同志。” 为首的调查员推了推眼镜,“关于你提供的《天衣谱》手书和相关版权证明,我们初步核实过了,目前来看,证据链还不够完整,有些细节需要进一步确认。” “不够完整?”林晚意给他们倒了茶,端坐着,面上不见慌乱, “哪里不够完整?魏伯的亲笔传承手书,文化局的版权备案,白纸黑字,都有法律效力。如果这些都不算,那我倒想请教,什么才算?” 调查员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顿了顿才说: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林同志。但匿名信里提到的一些疑点,比如《天衣谱》的成书年代,还有其中技法的独创性问题,都需要更严谨的考证。这毕竟关系到国家级非遗的认定,马虎不得。” 另一个年轻些的补充:“我们也是按章办事,希望你能理解配合。” “我当然配合调查。”林晚意微微颔首, “只是,我希望调查能公正、高效。无端的揣测和拖延,对真正的技艺传承者,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周旋了几句,没得到想要的“慌乱”和“破绽”,两人只得留下几句“我们会尽快核实”、“请保持联系”的场面话,起身告辞。 王姐送走他们,回来时气得直跺脚: “这叫什么事儿啊!明摆着鸡蛋里头挑骨头!版权证书都下来了,报纸都登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林晚意摇摇头:“他们想怎么样,很快我们就会看到了。” 下午,一封印刷精美的英文邀请函,由一位穿着考究的年轻外国人送到了“锦绣晚意”门口。 落款是“海外文化交流协会”,以及史密斯先生的大名。 内容不长,措辞却极尽“礼貌”与“专业”。 大意是鉴于近期各界对《天衣谱》的关注和存在的“不同声音”,为了“促进文化理解”、“消除误会”,决定于三日后,在京市国际饭店举办一场公开的听证研讨会。 届时将邀请国内外知名的纺织史专家、工艺美术大师和法律界人士共同参与,对《天衣谱》的真伪、林晚意传承资格的有效性,进行公开质询。 末尾,还特地“盛情邀请”林晚意作为核心当事人出席,并“期待她能带来充分的证据”。 “听证会?”王姐念着这三个字,“这不就是要把你架在火上烤吗?这帮洋鬼子,安的什么心!” 小宝从里屋探出头:“妈妈,什么是听诊会呀?是医生伯伯给听肚子吗?” 林晚意挤出一点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差不多,就是很多人要一起讨论一件事。” 她拿起那份烫金的邀请函,指尖有些发凉。 史密斯,或者说他背后的路金发,这是图穷匕见了。 三日后,时间掐得这么紧,分明是不想给她任何准备的机会。 “欺人太甚!” 王姐气得发抖,“晚意,咱们不能去!这就是个鸿门宴!” “去,为什么不去?” 林晚意将邀请函轻轻放在桌上,眼神却骤然锐利,“戏台都搭好了,我这个主角要是不登场,岂不是让他们失望?” 傍晚,顾霆琛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邀请函。 “动作倒是快。”他拿起那张纸,指尖在那“听证会”几个字上点了点。 第100章听证会 林晚意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平静地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 “这个史密斯,我查了。” 顾霆琛放下邀请函,“‘海外文化交流协会’的注册信息很模糊,资金来源也查不干净。但他们在海外确实联络了一些所谓的‘汉学家’和‘艺术品鉴赏家’,在某些圈子里有点名头。” “借别人的口,来给我定罪。”林晚意冷笑。 “不止。”顾霆琛看着她,“他们要的比我们想的还多。” “这三天,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些关于路家染坊的旧资料,越详细越好。特别是几十年前,他们常用的染料配方,织布工艺的特点,还有一些内部的经营往来记录。” 顾霆琛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听证会那天,我会安排人手,确保你的安全。” “谢谢你,顾团长。”林晚意由衷地说。 “不用。”顾霆琛看着她,眼神深邃,“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师父的传承。这不仅是你一个人的战斗。” 三天后,文化局礼堂。 今天的阵仗,比林晚意想象中还要大。 中外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将能站的地方都塞满了,镁光灯跟不要钱似的疯狂闪烁,晃得人眼睛都疼。 文化局的领导和以张老为首的几位纺织界泰斗坐在评委席,个个面沉如水,显然这场风波已经上升到了他们无法忽视的高度。 林晚意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就看到了顾霆琛。 他坐在观众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穿着低调的深色衬衫,隔着喧嚣的人海,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眼神。 “女士们,先生们!”一个带着夸张卷舌音的中文响起,史密斯意气风发地走上台。 他今天特意穿了身剪裁考究的亮面西装,配着油光锃亮的金发,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他享受着闪光灯的追逐,对着话筒大声道:“我今天站在这里,是为了捍卫真正的艺术,为了保护我们人类文明中,那濒临失传的瑰宝!” 他身后的大屏幕应声亮起,一张靛蓝色织物的特写照片占据了整个画面,正是小宝找出来的那种布料。 “这就是我耗费了无数心血,从海外寻回的古云锦残片!” 史密斯戏剧性地举起一个密封的玻璃盒,里面装着那块实物, “它代表了最纯正、最古老的云锦技艺。而林晚意女士的《天衣谱》,恕我直言,那不过是一份基于想象的、粗糙的模仿品!”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所有镜头“刷”地一下,齐齐调转方向,对准了台下的林晚意,仿佛要用镜头把她钉在耻辱柱上。 史密斯很满意这种效果,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晚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挑衅: “为了证明我的观点,我要求林女士现场复制这块残片上的纹样。如果你做不到,那就请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你的《天衣谱》是伪作,并向公众,向真正的艺术道歉!” 林晚意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她一步步走上台,脊背挺得笔直,神色平静得像一汪深潭,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那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她只对评委席的张老等人微微颔首,而后拿起话筒,声音不大,却像带着钩子,清晰地传遍了全场每个角落: “我接受。不过,复制可以,但我对史密斯先生提供的‘原材料’,有些疑问。” 史密斯正准备欣赏她惊慌失措的表情,闻言不由得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从这个角度切入。 林晚意已经走到了史密斯助手准备的材料桌前。桌上摆着一排贴着“古法染料”标签的玻璃瓶,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史密斯先生,” 林晚意拿起一瓶蓝色液体,对着灯光晃了晃,液体在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艳丽, “您声称这是古法染料,为何颜色如此鲜艳夺目,气味又带着一股浓浓的化学制品味道?” 史密斯的脸色瞬间僵硬了一下:“这是不外传的秘方,外人当然不懂其中的奥妙!” 林晚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她放下蓝色染料,又指了指旁边一瓶黄色的, “我虽然不懂什么秘方,但对材质辨识略通一二。这瓶蓝色的,有明显的苯胺成分。那边那瓶黄色的,硝基化合物的气味也很冲鼻。如果我没猜错,这几种所谓的‘秘方’染料混合在一起,再经过熨烫加热,不仅会产生对人体有害的微量气体,颜色也会迅速变得暗沉斑驳吧?” “一派胡言!”史密斯勃然大怒。 台下的记者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看向史密斯的眼神,从之前的崇拜,渐渐转为了狐疑。 林晚意不再与他多费口舌,直接提议: “不如这样,我们各用各的材料,同时复原这块残片上的图案,三个小时为限。成品如何,就请在座的各位专家和记者朋友们,用自己的眼睛来评判。” 这一下,史密斯被彻底架在了火上。 在全场的注视下,他除了咬牙答应,别无选择。 比赛开始的铃声响起。 史密斯那边立刻陷入了一阵手忙脚乱。 他的团队显然对那些“秘方”染料也不太熟悉,调配时动作慌张,一个助手还差点打翻了瓶子。 织机前的匠人手法也显得颇为生疏,眼神空洞,似乎只是在机械地模仿一套流程,毫无灵魂可言。 反观林晚意这边,却是一派气定神闲。 她取出的,是自己用天然矿石和植物精心萃取的染料,没有刺鼻的气味,只有淡淡的草木清香,色泽温润古朴,沉静内敛。 她甚至没有用主办方提供的织机,而是直接取出一块素面云锦,以针为笔,以线为墨。 “巧手匠心”技能发动,她的指尖在布料上翻飞,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台下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仿佛看到的不是刺绣,而是一场优雅的指尖舞蹈。 她并没有完全照搬那块赝品残片上死板的几何暗纹,而是在其基础上,悄然融入了《天衣谱》中一种更为繁复灵动的“流云飞渡”针法。 第101章普鲁士蓝 那对比强烈得有些滑稽,几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镜头在林晚意和史密斯团队之间来回摇摆。 一边是工具掉落的叮当声和压低了的咒骂,另一边只有丝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史密斯团队那些所谓的“古法染料”,在礼堂顶棚聚光灯的炙烤下,又被熨斗反复加热,果然如林晚意所说,开始蒸腾出一股子怪味。 那气味先是甜腻,而后转为一种烧焦塑料的呛人感,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原本就过分鲜艳的颜色,也以肉眼能分辨的速度开始变花,一块深一块浅,色块晕染开,像是发霉的调色盘。 最吓人的是,一些深色染料和布料接触的地方,竟然起了轻微的腐蚀,丝绸的纤维变得脆弱,甚至飘起几缕极细的白烟。 “咳咳!”前排的专家和记者再也扛不住,纷纷蹙眉,抬手捂住了口鼻。 “搞什么鬼?这味儿也太冲了,跟化学武器似的!” “天呐,你们看那布,是不是快烧穿了?” “就这玩意儿还古法秘方?我看是哪个三无小作坊倒腾出来的化学废料吧?” 议论声不大,却字字清晰,灌进史密斯的耳朵里。 他后背的衬衫早就被冷汗洇湿了一大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 史密斯那边总算手忙脚乱地赶完了工,成品被摆上展示台时,不少人下意识地扭开了头。 那简直是一场视觉灾难。 而林晚意,在铃声响起前的最后一秒,抽出了最后一根针。 清脆的铃声响彻全场,她放下针线,轻轻吁了口气,好像只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活计。 工作人员将两件作品并排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史密斯团队那件,根本用不着专家上手,隔着一米远都能看见毛病。 颜色污浊斑驳,针脚粗糙,好几处丝线都起了毛,甚至还有几个细小的破洞,透着一股子廉价和仓促。 林晚意那件一亮出来,全场嘈杂的声音瞬间就低了下去。 纹样布局与史密斯那块“古云锦残片”有七分相仿,但整个画面的意境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绝的是,当镜头给到特写,人们才发现,在那交错的树枝暗影里,她竟用极细的同色丝线,绣了几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晚”字变体落款。 这是《天衣谱》里独有的一种防伪标记,不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老行家,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张老和几位评委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林晚意的作品,凑到灯下仔细看,脸上的激动和赞叹藏都藏不住。 “这还用比吗?!”一位老专家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云锦堆绫,到了林同志手里,这是活了啊!这才是咱们华夏真正的瑰宝!” “原来《天衣谱》上的东西,都是真的……” 史密斯杵在一旁,他想过林晚意或许有两下子,但没料到是这种不留情面的碾压。 他看看林晚意那幅巧夺天工的绣技,再看看自己团队炮制出的那块劣质仿品,一口气没上来,头脑阵阵发昏。 “不!这不是复制!她用的针法,还有图案的意境,跟我的残片根本不一样!” “这是作弊!她没有按照要求复原!她输了!” 林晚意听完,拿起话筒,她的声音很稳,清晰地传遍了礼堂的每个角落。 “史密斯先生,说起作弊,我倒是想问问您这块所谓的‘古云锦残片’。” 她踱步到那块被史密斯吹上天的残片前,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您这块残片,织法上确实刻意模仿了路家早年常用的几何暗纹,但用的靛蓝染料,如果我没看错,里面有很明显的‘普鲁士蓝’成分。” “普鲁士蓝?”台下有不懂行的记者发问。 林晚意颔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对,普鲁士蓝,一种人工合成染料。” “我查过资料,这种染料最早在十八世纪初的柏林才被意外发现,史密斯先生说这是几百年前的古云锦,这个时间差,您打算怎么解释?” 史密斯的额角开始渗出汗珠,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林晚意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接着说: “而且,这布料的磨损痕迹,也很有意思。边缘的毛糙,是拿细砂纸一下下磨出来的;布料的陈旧色泽和纤维的脆弱感,是用特殊的化学药水泡过,加速老化。这些做旧的手段,在古玩行里,也不算稀奇。” 她停顿了一下,直直地看向已经有些站不稳的史密斯,一字一句。 “如果我没猜错,这块被您吹得价值连城的‘古云锦残片’,是你们大概十天前,在京市潘家园一个专做旧货的摊子上淘换来的吧?”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 “摊主姓黄,平时就靠仿制这种‘高仿古旧织物残片’过活。” 林晚意微微偏头,像是在回忆细节,然后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听说,成交价,不过二十块钱。” “轰!” 这话一出口,全场炸了锅! 三百块买的地摊货,包装成“海外遗珍”、“国宝残片”,还拿来碰瓷国家级非遗传承人? 这不叫商业欺诈,这是本年度最大的国际笑话! 记者们的闪光灯爆闪,对着脸色惨白的史密斯一通狂拍,快门声响成一片,要将他此刻的狼狈钉死在胶片上。 史密斯被问得哑口无言,汗珠顺着他的金发往下淌,整个人摇摇晃晃,随时都会瘫倒。 史密斯突然抬起头,脸上扯出一个大家都看不懂的笑容。 他猛地拍了两下手。 啪!啪! 清脆的两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礼堂侧后方的帷幕缓缓拉开,两个高大的外国人,搀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老妇人,颤巍巍地从后台走了出来。 “林晚意,你这个骗子!” 她的视线越过所有人望向了林晚意,激动地喊着。 﨔 第102章打假路小莲 老妇人自称路小莲,是魏真早年间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妹。 当年战乱,曾在魏家寄住过一阵,也跟着学过几天皮毛手艺。 “我亲眼所见!” “魏真他晚年神志不清,连人都认不全了!” “是这个林晚意,天天熬些汤汤水水送过去,巧言令色,哄得他团团转!” “什么《天衣谱》,我跟在表哥身边那么多年,从没听过这东西!那就是她自己胡编乱造出来,骗取名利的!” 她的控诉充满了细节,比如林晚意送去的鸡汤里放了什么药材,比如魏伯偶尔会对着墙角自言自语。 说得活灵活现,仿佛她一直就住在隔壁。 半真半假的说辞,最是诛心。 刚刚还觉得真相大白的记者们,嗅觉敏锐地捕捉到了新的爆点,镜头“刷”地一下又转了回来,对准了台上的林晚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林晚意却出奇地冷静。 她仔细地打量着那个自称“路小莲”的老妇人。 没有急着辩解,反而走近了几步,声音放得柔和,像是晚辈在同一个不讲理的长辈说话。 “路婆婆,您说您是师父的表妹,想必和他感情很深。” 路小莲挺了挺胸脯,想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林晚意接着问:“那您可知,师父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儿时砍柴留下的月牙形伤疤?” 这个问题太过具体,路小莲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含糊地支吾起来:“时日太久了,人老了,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啊。” 林晚意点点头,并不紧逼,又换了个问题, “那您可知,师父平日里最爱听的戏文,是梅派的《锁麟囊》,还是程派的《贵妃醉酒》?” 路小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她求助似的看向台下的史密斯,可史密斯自己也是一脸错愕。 明眼人到这里,基本都看明白了。 这老太太,怕不是个水货。 几个问题下来,路小莲已是漏洞百出,额上冷汗涔涔。 就在这时,观众席不起眼的角落里,顾霆琛站了起来。 他没穿军装,一身深色便服,却自带一股无法忽视的气场。 他迈开长腿,不急不缓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评委席前。 “张老,打扰一下。”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议论。他将一份文件递到张老面前。 “这是我们刚查到的一些资料。这位路小莲,原名孙招娣,并非魏真先生的亲属。其独子三年前因在境外参与赌博,欠下本地放贷人一笔巨额高利贷。” 顾霆琛的目光转向台上。 “巧合的是,放贷人,正是‘海外文化交流协会’在京市的业务代理人。” “更有趣的是,就在一周前,她儿子名下所有债务突然被一笔神秘资金还清,他本人还在城郊全款购置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 至此,大家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哪里是巧合,这分明就是一出精心策划的栽赃嫁祸! 记者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按动快门,闪光灯下,孙招娣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史密斯脸色铁青,想冲上前去阻止,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名便衣军人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去路。 那两人身形笔挺,眼神锐利,只一个简单的侧身,就形成了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所谓的“人证”,不过是金钱利诱下的一枚弃子! 就在此时,礼堂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魏伯在王姐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他的另一只手,被一只小小的手牵着,正是小宝。 小宝一进门,看见台上那么多人围着妈妈,立刻清脆地喊了一声:“魏爷爷!那些坏蛋又欺负妈妈!” 童声清亮,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和算计。 魏伯松开王姐,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却异常坚定。 他走到台上,从林晚意手中接过话筒,浑浊的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史密斯和瘫在地上的孙招娣,最后落在台下无数镜头上。 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千钧之力。 “《天衣谱》,是我魏家祖上传下来的心血,更是我华夏织造工艺的瑰宝。” “当年我师父将它传给我时,曾有奸佞小人觊觎,险些令其失传。” “我魏真隐姓埋名数十年,守着这本谱,就是为了等一个心性、天赋、品行都配得上它的传人。” 他的目光转向林晚意,那眼神里,有欣慰,有骄傲,更有托付重担的决绝。 “晚意,就是我等了一辈子,选定的人!” 魏伯颤抖着,从自己贴身的衣怀里,取出一枚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竹哨。 竹哨样式古朴,上面用阳刻的手法,刻着一个篆体的“真”字。 “这是我师父当年传给我的信物,也是《天衣谱》每一代传人的信物。我今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正式传给我的徒弟,林晚意!” 林晚意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双膝一软,恭恭敬敬地跪在师父面前,高高举起双手。 魏伯郑重地将那枚竹哨,放在了她的掌心。 那一刻,师徒二人,一跪一立,无声的传承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完成。 台下,无论是记者还是专家,许多人都为这庄重而感人的一幕红了眼眶。 眼看阴谋败露,精心策划的局被粉碎,史密斯彻底陷入了癫狂。 他的脸因愤怒和不甘而扭曲,眼中闪过凶光。 他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钢笔,对着台上的魏伯,狠狠按下了笔帽的机关! “小心!” 一道细微的寒光,如毒蜂的尾针,破空而出! 离得最近的顾霆琛瞳孔骤缩,几乎是凭借本能,一个箭步猛冲上前,用尽全力推开了背对着危险的魏伯。 “噗!” 一声轻微的、利器入肉的闷响。 顾霆琛推开魏伯的右臂上,赫然多了一枚尾部还在微微颤动的银色毒针。 针尖周围的布料迅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乌黑色。 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嘴唇的颜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顾团长!” 﨔 第103章月见草 林晚意扑了过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顾霆琛。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心像是被人攥在手里狠狠揉搓。 “啊——!” “快!抓住那个洋鬼子!” “杀人啦!保卫科的人呢?!” 礼堂彻底炸开了锅。记者们手里的相机差点都端不稳,镁光灯胡乱闪烁,桌椅倒地的声音和女眷的尖叫声混作一团。 离得近的几个年轻记者,反应快的已经冲过去试图帮忙。 史密斯那张扭曲的脸刚露出一丝得逞的狞笑,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杰作”。 就被两名身形矫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便衣战士猛虎下山般扑倒,死死按在了地上。 他的脸颊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发丝散乱,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哪里还有半分先前装出来的“绅士”风度。 而他那个同伙孙招娣,两眼一翻,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一股难闻的骚臭味迅速弥漫开来,身下一片可疑的湿濡。 林晚意根本顾不上这些,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怀里这个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男人。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指尖冰凉,颤抖着去查看顾霆琛的右臂。 顾霆琛粗重地喘息了两下,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高大的身躯猛地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沉甸甸地倒在她怀里。 【警告!宿主重要关联人物生命体征极速下降!检测到未知复合型剧毒,预计十分钟后将造成不可逆心肌损伤,导致心跳停止!】 冰冷的机械音让她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的意念冲进系统商城,琳琅满目的商品飞速闪过。 货架上最显眼的位置,一个金光闪闪、古朴雅致的小药瓶自动弹出,下面一行小字清晰可见: 回春丹(强效续命,可固本培元,稳固心脉),售价:三百声望点。 “兑换!” 三百声望点! 这几乎是她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大半家当! 可此刻,别说五百,就是五千,五万,只要能救他,她也毫不犹豫! 她手心一热,凭空多了一个温润的小瓷瓶。 勉强稳住颤抖的手,她捏开顾霆琛紧闭的牙关,将那粒散发着异样清香的丹药塞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暖流顺着他的喉咙滑下。 可这只是续命! 林晚意心急如焚,又在商城里飞快地搜寻,很快找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像个小遥控器的银白色仪器。 万能毒素分析仪(可快速分析未知毒素成分,并提供理论解毒方案),售价:一千声望点。 “换!” 声望点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魏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发抖。 他颤颤巍巍地凑近顾霆琛的手臂,只看了一眼那乌黑的伤口和蔓延的毒线,脸就白得像纸。 “七步倒!” 魏伯嘶声喊出,“路家失传了几十年的阴毒玩意儿,七步倒啊!中了这个,除非有独门解药……这可怎么好,没救的啊!”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看着顾霆琛已经没气了。 林晚意手里的分析仪“滴”地轻响,屏幕亮了。 一堆看不懂的图谱数据闪过,最后停住。 屏幕上,刺眼的红字几乎占满了: 【毒素成分复杂,主体:眼镜王蛇神经毒素,混合未知生物碱及微量金属毒素。商城无现成解药。】 紧接着,又跳出一行: 【分析中……核心神经毒性可被‘月见草’活性成分中和。】 【月见草,又名夜来香,多生于阴湿山涧背光处,夜间花蕊发微光,罕见。】 王姐紧紧抱着小宝,小姑娘早已吓得小脸发白,哭得抽抽噎噎。 不知怎的,旁人都看不到林晚意手中的仪器,只有小宝能看到。 看到屏幕上那句“夜晚花蕊会发出微弱荧光”,她忽然不哭了。 大眼睛里还挂着泪珠儿,带着浓浓的鼻音,怯生生地说: “妈妈,那个会发光的小草草,魏爷爷家后面山沟沟里小宝好像见过……” 她一边抽噎,一边伸出小手比划着, “晚上亮晶晶的,像小星星。小宝害怕,没敢过去……” 话没说完,军区医院的急救人员已经抬着担架,在几个公安同志的开道下冲了进来。 为首的老军医戴着眼镜,一看顾霆琛手臂上的情况,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他手脚麻利地戴上听诊器,又翻开顾霆琛的眼皮检查瞳孔,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行!毒素扩散太快了!这是罕见的复合型速效神经毒!我们从没见过,常规血清和解毒剂根本没用!” 老军医满头是汗地站起来,语气又急又沉, “虽然用了宝贝暂时吊住了他的心脉,但毒素还在破坏他的神经中枢。要是没有特效解药,恐怕撑不过三日。” 林晚意听完,身子轻轻晃了晃,但很快站稳了。 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护着她,刚才更是拿命替师父挡了灾! “我去魏家坳。我去找药草。” 张老已经缓过神,立刻指挥工作人员和公安同志,把还在地上疯狗一样咆哮的史密斯和吓尿了的孙招娣拖了出去。 他又抓起电话,口气严厉地向上汇报,要求立刻彻查那个什么“海外文化交流协会”,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林晚意走到王姐跟前,把小宝接过来,紧紧地,使劲抱了一下。 亲了亲女儿沾着泪和鼻涕的小脸,又把她交还给王姐。 “王姐,师父和小宝,拜托你了。” 魏伯一听,急得跺脚: “晚意,胡闹!魏家坳后山晚上多危险!野兽蛇虫,还有能陷死人的沼泽,你怎么去!天都快黑透了!” 林晚意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担架上毫无生气的顾霆琛。 “他为我师父挡灾,我为他寻药,天经地义!”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 脑海中,系统界面飞速闪过。 夜视药水,五十声望点。换! 强效驱虫喷雾,三十点。换! 军用精钢匕首,带指南针的,二十点。换! 她身上那件比赛时穿的衣裳还沾着汗和染料,也顾不上换了。 像支离弦的箭,头也不回地冲出礼堂,在一片惊呼声中,踏上了连夜赶回魏家坳的路。 担架上,深度昏迷的顾霆琛眉头在回春丹的药力下似乎松开了一点,又因为体内剧毒的翻腾而死死拧紧。 他干裂发紫的嘴唇极轻微地动了动,漏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含混不清的呢喃。 “晚意,小心……” 﨔 第104章国际文物犯罪组织 魏家坳后山,深夜。 风吹得树影像张牙舞爪的鬼魅,在林晚意的视野里晃动。 她脚下是厚得能没过脚踝的腐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夜视药水的效果让她勉强能看清周遭。 山路崎岖,强效驱虫喷雾的气味在林间弥散,混合着泥土和腐殖质的腥味,也多少给了她一点心理安慰。 手里那把从系统商城兑换的军用精钢匕首,此刻给了她胆气的支撑。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汗水湿透了背心,又被阴冷的山风吹得她一哆嗦。 好几次,她腿一软,差点滚下湿滑的陡坡。 系统商城里五十声望点一管的“精力恢复口服液”已经灌下去了两支,带来的也只是短暂的振奋。 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却像涨潮的海水,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她的意志。 天边渐渐泛起了一抹死鱼肚般的灰白,山林间的雾气却更浓了,湿漉漉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晚意靠在一块冰冷的大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火烧火燎。 难道真的找不到了? 小宝年纪小,或许是记错了?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大石头的缝隙下方,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那光芒极其微弱,幽幽的,蓝盈盈的,像鬼火,又像小宝说的碎星星。 月见草! 林晚意一个激灵,借着晨曦微光和残余的夜视药水效果,她看清了! 那幽蓝的光芒,正是从几株紧贴着陡峭湿滑的悬崖石壁生长的细弱草植上发出来的! 像是崖壁的泪痕,在黎明前固执地闪烁。 “太好了!找到了!” 她迅速打量四周,这崖壁几乎是九十度的直角,上面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湿土,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下方雾气弥漫、深不见底的沟壑。 “系统,攀爬绳索,多功能工兵铲,最快速度!” 【兑换成功,已自动装备。】 她将绳索一端用一种特殊的军用打结法牢牢固定在巨石后面一棵碗口粗的老树根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间。 深吸一口气,戴上防滑手套,像只壁虎一样,小心翼翼地攀下了悬崖。 脚下不时有碎石和泥块“簌簌”滚落,掉进下方的黑暗里,半晌听不见回音。 她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分神,用工兵铲一点点、一点点地将月见草根部的泥土剔开。 终于,那几株带着晶莹露珠、散发着奇异幽香的救命仙草,被她完整地捧在了手心。 这可是顾霆琛的命! 来不及喘口气,林晚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出了山,乘上了回军区医院的车。 病房内空气凝重。 顾霆琛床头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的“滴滴”警报声。 老军医和几个助手满头大汗,脸色凝重。 其中一个年轻医生手里甚至已经拿起了除颤仪的电极板,准备进行最后的搏命一搏。 “等等!用这个!” 林晚意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高高举起手中还沾着新鲜泥土和露水的月见草。 老军医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看着那几株其貌不扬的小草,眉毛拧成了个疙瘩: “这是月见草?古籍中确有记载此物能解奇毒,但药性极为霸道,炮制之法早已失传,若贸然使用……” “我来炮制。” 林晚意打断他,面不改色的搬出了她那个早亡的“神医奶奶”。 “我奶奶是赤脚大夫,我以前学过一些。” 她目光转向病房角落里几位一直沉默不语、面色沉郁的中年男女,那是顾霆琛的家人。 为首的中年男人,肩上扛着将星,眉宇间与顾霆琛有七分相似,正是顾霆琛的父亲顾司令。 他锐利的目光与林晚意对视片刻,沉声道:“让她试试。” 林晚意不再多言,在医护人员有些惊疑不定的协助下,她迅速取来研钵、纱布和酒精灯。 捣烂、去渣、取汁,再以一种极为特殊的控火手法,用微火将那碧绿的药汁一点点浓缩。 整个过程,她心无旁骛,指尖稳定得不像话,仿佛之前在悬崖峭壁上搏命、在山林间狂奔的人不是她。 一小盅墨绿色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浓稠药汁,被小心翼翼地用滴管喂入了顾霆琛已经发紫干裂的口中。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二十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 监测仪器上代表心跳的那条无力的曲线,最先出现了变化。 那微弱的波动,像是垂死的蝴蝶终于扇动了一下翅膀。 然后渐渐变得有力、规律起来。 顾霆琛手臂上那骇人的乌黑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淡、消退。 “有效!天啊,真的有效!”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捂着嘴,惊喜地低呼出声,眼圈都红了。 老军医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上的汗。 看向林晚意的眼神里,除了震惊,更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和探究。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林晚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看到顾霆琛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吞咽声后,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她整个人晃了晃,若不是及时扶住床沿,怕是已经瘫倒在地。 她守在顾霆琛床边,下意识地握住他依旧冰凉但已不再僵硬的手。 直到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血色,才因极度的疲惫和心力交瘁,头一歪,伏在床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压抑着兴奋的急促脚步声和低语惊醒了她。 是顾霆琛的警卫员小张。 他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难掩兴奋地凑到病床边报告: “林同志!那个史密斯终于招了!他的上线,果然是那个失踪多年的路金发!”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个狗屁‘海外文化交流协会’,根本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 “他们背后是一个叫国际文物犯罪组织,专门在全世界偷盗、走私各个国家的国宝级文物,咱们国家的好些宝贝,可能都折在他们手里了!” 林晚意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也跟着响起: 【叮!宿主成功化解重大危机事件“听证会风波”及“顾霆琛中毒事件”】 【解锁:稀有材料兑换区(新增天材地宝、特殊矿石等),高级技能书阁(可兑换进阶专业技能)。】 她尚未来得及细看系统升级后的变化,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带着初醒时特有沙哑的呻吟。 﨔 第105章顾霆琛苏醒 “水!” 林晚意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床上的人,长睫动了动,挣扎着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先是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然后视线缓缓转动,最后落在了她身上。 林晚意立刻回神,手忙脚乱地去够床头的暖水瓶,差点把杯子碰倒。 她扶起他的头,用棉签沾了温水,一点点润湿他干裂起皮的嘴唇。 “慢点喝。”她的声音很轻。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衣服上又是泥又是草屑,整个人瘦了一圈,眼下一片乌青。 他被子下的手动了动,却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咳。” 顾司令不知何时走到了床边,看着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儿子,又看了一眼林晚意。 “醒了就好。” 他转向林晚意,“林同志,这次,多谢你。” 林晚意赶紧站直了身子,连连摆手:“顾司令,您别这么说,顾团长是为了救我师父……” “一码归一码。” 顾司令打断了她,“我们顾家,欠你一条命。” 这不是一句客套话了,这是一个承诺。 顾霆琛看向小张。 “路金发抓到没?” 小李上前一步,满脸羞愧:“没,路金发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所有线索都断了。”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路金发就像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一天不除,后患无穷。 林晚意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刚放下的石头又悬了起来。 她脑中,那个随身百货商城的界面自动弹出。 看来系统知道她兜里又宽裕了,迫不及待想宰她一笔啊。 一个金光闪闪的“高级技能书阁”和一个“稀有材料兑换区”在她眼前闪烁。 她飞快扫过,什么《宗师级纺织理论》、《商业帝国管理学》、《千年冰蚕丝》、《和田羊脂玉籽料》…… 后面的兑换价格看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东西,随便拿出来一样,都够掀起惊涛骇浪了。 但最大的问题是,她上哪里凑出这么多积分。 凑不出积分,放在商城里也只是让她看着眼馋而已。 就在她暗自盘算时,一道目光落在了她满是细小划痕和泥污的手上。 是顾霆琛。 她没再多看,随手关了页面打算独处时再研究,认真的看着顾霆琛。 他不知何时恢复了些力气,缓缓抬起还能动弹的左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他的指尖带着病后的虚弱和微凉,触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让林晚意浑身一颤。 “山里很危险吧?”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他没有问她是怎么找到的药草,也没有问她是如何赶回来的,只问她,危险吗? 林晚意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所有在悬崖峭壁上的恐惧,在黑夜山林里的孤寂,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委屈和后怕,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不危险。” 顾霆,看着她倔强地忍着泪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柔软地撞了一下。 他费力地收拢手指,用自己微弱的力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辛苦你了。” 林晚意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一旁的顾司令看着这一幕,眼神愈发柔和,他悄悄对小张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地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个共患难的年轻人。 病房外,老军医正好带着护士过来查房。 “顾司令。” 老军医推了推眼镜,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我刚才看了最新的报告,顾团长体内的毒素已经基本清除了!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指标都在快速恢复正常!这简直是医学奇迹啊!” 他感慨地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 “林同志那一手炮制草药的绝活,真是神了!等顾团长身体再好一些,我得厚着脸皮去请教请教。” 顾司令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拍了拍老军医的肩膀: “好好好!霆琛这次能捡回一条命,你们功不可没,林同志更是居功至伟。” “去,安排最好的休息室,让林同志好好睡一觉。” 对身后的警卫员小张下令: “再派人去食堂,准备一些清淡滋补的饭菜,等她醒了,第一时间送过去。” “是!” 小张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办了。 病房里,林晚意已经擦干了眼泪,情绪平复了许多。 她看着顾霆琛重新恢复血色的脸,心里那块悬了几天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小宝和师父。” 她想把手抽回来。 顾霆琛却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他才醒,没什么力气,可掌心滚烫。 “路金发的事,” 他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等我好了,我们一起解决。” 不是“我来解决”,而是“我们一起解决”。 林晚意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门口传来两下叩门声。 顾司令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眼儿子,然后视线落到两人还握着的手上。 只停了半秒,便移开了。 他清了清嗓子。 “林同志,你几天没合眼了,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小张已经给你安排了休息室,就在隔边,你先去睡一觉。霆琛这里,有我们。” 林晚意点点头,想把手抽回来。 顾霆琛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握得更紧,但最后还是松开了。 指尖传来一阵空落落的凉。 “那你也好好休息。” “嗯。” 他看着她,直到她跟着警卫员小张走出病房。 小张领她去的地方,不是什么普通的值班室,而是医院里专门给领导家属留的独立套间。 推开门,一股干净的皂角味扑面而来。 床上的被褥是新换的,叠得整整齐齐。 桌上摆着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旁边还有一身干净的棉布衣裳。 “林同志,您先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就按床头的铃。” 顾司令吩咐了,天大的事也等您睡醒了再说。” 小张挠挠头,笑得一脸憨厚,“厨房给您炖了汤,我估摸着您睡醒了,就能喝上。” 﨔 第106章小米粥 林晚意道了谢,关上门。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连日来的疲惫与惊恐。 山里的泥泞、悬崖上的冷汗、奔波中的焦虑……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水汽蒸腾而去。 换上干净的衣裳,她几乎是沾到枕头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等她再睁开眼,是被一阵浓郁的鸡汤香味唤醒的。 窗外已是夕阳熔金,暖黄色的光线给房间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小张正轻手轻脚地把一个保温饭盒摆在桌上。 见她醒了,眼睛一亮。 “林同志,您醒啦!快趁热喝点汤,这可是炊事班的老师傅用小火吊了七八个钟头的!” 他一边说,一边献宝似的从腋下夹着的布包里,抽出一份还带着油墨香的《军区日报》。 报纸的头版头条,一个硕大醒目的标题几乎要跳出纸面 ——《国之瑰宝险蒙尘,巾帼巧手揭画皮!》。 下面配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林晚意在听证会上,气定神闲地站在自己那幅巧夺天工的绣品前,眉眼清淡,脊背笔直。 另一张,则是史密斯被便衣战士死死按在地上,面容扭曲,狼狈不堪的丑态。 报道的行文激昂慷慨,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写得清清楚楚。 从史密斯的“古云锦残片”骗局,到路小莲的被收买诬告。 再到林晚意如何用一手出神入化的“云锦堆绫”技艺当场打脸,最后引出顾霆琛为保护魏伯挺身挡下毒针的英勇事迹。 通篇报道,林晚意的形象被塑造成了一个坚韧不拔、技艺超群、有勇有谋的传统文化守护者。 而那个所谓的“海外文化交流协会”,也被定性为“披着文化外衣,实则行偷盗走私之实的国际犯罪团伙”。 “林同志,您现在可是咱们军区的大名人了!” 小张与有荣焉,说得眉飞色舞, “我今儿去食堂打饭,听那些嫂子们聊天,个个都在说您呢!都说以前是她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说那孙云若,就是个被嫉妒冲昏了头的搅家精!”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我听说,孙云若今天一天都没敢出房门,她娘家那边托人来打听情况,都被咱们院儿的哨兵给客客气气地请回去了。” 林晚意小口喝着汤,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听着这些,她心里没什么波澜。 只是觉得,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喝完汤,她先去看了师父和小宝。 王姐正陪着他们在院子里晒太阳。 魏伯坐在轮椅上,精神头看着好了不少。 小宝一看见林晚意,就像只乳燕投林般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腿。 “妈妈!” 小姑娘仰着脸,大眼睛亮晶晶的, “王奶奶说,你打跑了大坏蛋!你跟顾叔叔都是大英雄!” 魏伯看着自己的徒弟,老眼里满是欣慰和愧疚。 “晚意,让你受苦了。这次,是师父连累了你和顾团长……” “师父,您别这么说。” 林晚意蹲下身,摸了摸小宝的头, “您是我的师父,顾团长是为了护着您。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魏伯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拍了拍林晚意的肩膀。 晚上,等小宝睡熟了,林晚意才得了空,一个人坐在灯下,将心神沉入系统。 升级后的系统界面,金光灿灿,透着一股“暴发户”的气质。 声望点和正义值后面那一长串的零,让她有种一夜暴富的恍惚感。 她点开那个全新的“高级技能书阁”。 《宗师级纺织理论详解》,兑换价格:五千系统资金。 《跨时代品牌营销战略》,兑换价格:三千系统资金。 林晚意看得眼皮直跳,心疼得直抽抽。 再点开“稀有材料兑换区”,更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千年冰蚕丝】:自带恒温效果,水火不侵,织出的布料轻若无物,韧性极强。兑换价格:两千系统资金/尺。 【南海鲛人泪】:凝结而成的珍珠,色泽流转,可入药,可为饰,有静心安神、滋养容颜之奇效。兑换价格:三千系统资金/颗。 【昆仑暖玉原石】:佩戴于身,可温养经脉,冬暖夏凉。兑换价格:一万系统资金/块。 这些东西,随便哪一样拿出去,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正当她盘算着如何赚取更多钱兑换成系统资金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是顾司令的夫人,秦岚。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丝毫没有司令夫人的架子。 “林同志,没打扰你吧?” 秦岚走进来,目光自然地落在林晚意身上,“我听霆琛他爸说了,这次,多亏了你。” “秦阿姨,您太客气了。” “应该的。” 秦岚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几样精致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熬得软糯的小米粥。 “这是我让家里厨房给你做的,你刚醒,吃点清淡的养养胃。” “霆琛那孩子,从小就犟,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能为了你师父挡那一下,说明在他心里,你们已经是自己人了。” 她拉着林晚意坐下,话锋一转,落在了睡得正香的小宝身上。 “这孩子,长得真俊,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小张说,还是她提醒你,才找到了那什么草药的线索?真是个有福气的小人精。” 秦岚的言行举止,没有居高临下的施恩,只有长辈对晚辈发自内心的关怀和亲近。 送走了秦岚,林晚意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去了顾霆琛的病房。 他已经能半靠在床头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病号服,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状态好了太多。 看到她进来,他眼睛亮了一下。 “吃了没?”他问,声音依然有些沙哑。 “吃了,秦阿姨送来的。” 林晚意把粥放在床头柜上,“这是给你的。” 顾霆琛看着那碗粥,没动,目光却落在她的脸上。 “你在山里找了一天一夜?” “还好,有小宝的提醒,不算难找。”林晚意轻描淡写地带过。 﨔 第107章众人的拥护 他没说话。 那双深邃的眼,就那么看着她,里面翻涌着什么,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悬崖高不高? 夜里的山路黑不黑? 一个人,怕不怕? 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有些笨拙地,试探着覆上她满是细小划痕的手背,轻轻握住。 掌心是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粗糙,却滚烫得惊人。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晚意突然有些委屈和害怕。 强撑了许久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她没躲,任由他握着。 那股干燥而温暖的力量,熨帖着她手上和心上所有的伤口。 林晚意吸了吸鼻子,想找个话题岔开,目光胡乱地落在床头柜上,“你喝粥吧,凉了。” 顾霆琛却没看那碗粥,他用空着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她眼角的泪痕。 动作生涩又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去休息。” 他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命令感。 “小张说你睡了不到半天。现在,去隔壁房间,睡一觉。” 林晚意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沉沉的目光堵了回去。 那眼神里没有强迫,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担忧。 她最终点了点头,抽回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隔壁那间为她准备的套间,林晚意靠在门后,心跳得厉害。 刚才那短暂的触碰,那滚烫的指尖温度,还烙在她的皮肤上。 林晚意是被一阵压不住的喧闹吵醒的。 她睁开眼,阳光已经穿透了窗帘的缝隙。 她先去看了顾霆琛。 他还在休息,秦岚正守在旁边,见她来了,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林晚意便没进去,打算回自己的小店看看。 刚走到“锦绣晚意”所在的街口,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店铺门口居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吵吵嚷嚷的,比赶集还热闹。 她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三步并作两步挤了过去。 结果发现,围着的人脸上都挂着笑。 全是军区大院的嫂子们,还有周围街坊的邻居。 “晚意回来啦!” 王姐眼尖,第一个看见她,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骄傲。 “你快看,这些都是来给你道贺的!拦都拦不住!” “林同志,你可真是咱们军区大院的英雄!” 一个平日里总爱斜眼看人的嫂子,这会儿满脸敬佩,手里还提着一网兜鸡蛋非要往林晚意手里塞。 “报纸上都登了!我们看完报纸,心里别提多解气!” 你一言我一语,全是赞扬和维护。 林晚意看着眼前这些淳朴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店里,魏伯正坐在新打的太师椅上,小宝像个小主人一样,端着一杯茶递到他手里,有模有样地说:“师公请喝茶!喝了茶就不生气啦!” 魏伯被逗得哈哈大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看到林晚意进来,他招了招手,指了指柜台上一封烫金的信函。 “市里文化局派人送来的,国礼甄选的决赛邀请函。下周,在京市。” 林晚意接过邀请函,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下午,医院里来了一位特殊的探望者。 顾司令穿着一身便装,神情严肃,但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和。 他先是询问了顾霆琛的身体状况,然后才把话头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林晚意。 “林同志。” “顾司令。”林晚意有些拘谨。 顾司令摆了摆手:“在医院,就别叫什么司令了。我今天来,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正式向你道谢。”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 “霆琛这小子,性子倔,我这个当爹的都管不住他。但他看人,一向很准。” 这不仅是感谢,更是一种认可。 顾司令没有多待,临走前,他让警卫员小张递过来一个文件袋。 “这是你那间铺子的安保方案,我已经让警卫连安排了,以后每天都会有战士定点巡逻。还有,路金发的事情,部队也在跟进,你不用担心。” 送走顾司令,病房里只剩下林晚意和顾霆琛两个人。 气氛有些微妙。 “我爸他平时话不多。”顾霆琛试图解释。 “嗯。” 林晚意笑了笑,低头开始给他削苹果,“顾司令是很好的人。” 她削苹果的动作很熟练,刀刃在果皮上滑过,留下一长串完整的果皮。 阳光照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片安静的剪影。 顾霆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心口某个地方,被温热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路金发还没找到,他背后那个组织,根系很深,不会善罢甘休。”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晚意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 “嗯。” “所以,” 顾霆琛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以后,不许再一个人去冒险。” 这不是命令,而是一种近乎恳求的嘱咐。 林晚意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那里面有担忧,有后怕,还有她看不懂的、灼热的东西。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她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他嘴边。 顾霆琛愣了一下,看着那块苹果,又看看她,耳根有些发烫。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么喂东西。 他张开嘴,有些僵硬地把苹果吃了进去。 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开,甜到了心里。 正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妈妈!顾叔叔!” 小宝手里拿着一张画,献宝似的跑了进来。 “你看我画的!” 画纸上,是一个穿着军装、威风凛凛的火柴人,旁边还有一个同样是火柴人的坏蛋,被打得鼻青脸肿。 火柴人英雄的头顶,还画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太阳。 “这是顾叔叔,打跑了大坏蛋!”小宝指着画,奶声奶气地解释。 顾霆琛看着那幅幼稚的画,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上,竟缓缓地漾开一个极浅、却极温柔的弧度。 林晚意看着眼前这一幕,男人高大英挺,孩子天真烂漫,窗外的阳光正好。 “妈妈,顾叔叔笑了!” 﨔 第108章京市国礼决赛 小宝稚嫩的童声,像一缕最纯净的阳光,照进了病房里有些凝滞的空气。 顾霆琛脸上那个极浅的弧度,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林晚意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接下来的几天,顾霆琛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他底子好,又有回春丹固本培元,加上医院最好的照料,很快就能下地走动了。 只是那条受过伤的右臂,暂时还使不上大力气。 林晚意每天都会炖了汤送来,有时候是她自己,有时候是王姐。 两人之间的话依旧不多,却总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他看她忙碌,她感受着他的注视。 谁都没有点破。 国礼甄选决赛的日子,就在下个礼拜。 出发前一天,林晚意去病房,顾霆琛已经换下了病号服,穿了身深色的常服,正靠在窗边,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有些费力地给自己倒水。 “准备走了?”他问,没回头。 “嗯,东西都收拾好了。” 林晚意点点头,走过去,自然地接过水壶,“魏伯和小宝跟我一起去。” “北京不比这儿。” 他转过身,将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条塞进她外套的口袋里,动作快得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我战友,周卫国。有事就打这个电话,报我名字。” 林晚意捏了捏口袋里那张纸条的硬邦邦的轮廓,指尖似乎还能碰到他残留的体温。 “我……” 她想说不用这么麻烦。 “拿着。” 他打断她,语气里有一种不容商量的坚持。 她只好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好。” 他这才松弛下来。 “路金发那边快有信了,你专心比赛。” “你也好好养伤。” 林晚意嘱咐。 “嗯。” 他应了一声。 两人之间忽然没了话,空气都变得有点沉闷。 直到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妈妈,该去火车站啦!魏爷爷等得不耐烦了!” 小宝跑进来,先是拉了拉林晚意的衣角,又仰起头对顾霆琛说。 “顾叔叔,你要快点好起来,来北京看妈妈拿第一名!” 顾霆琛看着小宝,脸上竟真的漾开一个浅笑,伸出左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魏伯一路都闭着眼,也不睡,就是不说话。小宝趴在窗户边上,看什么都新鲜。 林晚意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这次去京城,面对的是苏绣、湘绣、蜀锦、宋锦……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百年招牌。 她算什么?一个野路子出身的新人。 “慌了?” 魏伯突然睁开了眼。 “有点。” 林晚意老实承认。 “手上的功夫,我不替你操心。” 魏伯缓缓开口,声音混在火车的噪音里,有些飘忽。 “我操心的是人心。京城那地方,水深。有些人,手上活儿不怎么样,盘外招的本事比天都大。记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一刻都不能松。” 林晚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师父,我记下了。” 火车到京城时,是第二天下午。 一出站,就有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举着牌子迎了上来,牌子上写着——欢迎魏真大师、林晚意同志。 “是魏老先生和林同志吧?” 年轻人很热情,“我叫刘峰,市文化局的。领导特意派我来接你们,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在西郊的国宾馆。” 这待遇,让林晚意有些受宠若惊。 魏伯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们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跨院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清净得很。 刘峰安顿好他们,又客气了几句才离开。 等人都走了,林晚意借口出去买点日用品,一个人出了宾馆。 她在街角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按照纸条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就通了。 “喂,哪位?” 一个特别洪亮的男声。 “你好,我找周卫国。顾霆琛让我打给你的,我叫林晚意。”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爆出一阵大笑。 “哎哟,是嫂子啊!你可算来电话了!我们头儿要把我给念叨聋了!说你今天要到,让我机灵点!嫂子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接你!” 一声“嫂子”,把林晚意的脸叫得滚烫。 “别……别这么叫。” “嘿嘿,早晚的事儿嘛!” 周卫国浑不在意,大咧咧地嚷嚷,“嫂子,你跟小宝还有魏老先在宾馆歇着,踏踏实实的,什么都别管。这京城地面上,有我们呢!明天我带你们去啃最地道的烤鸭!” 挂了电话,林晚意的脸颊还在烧。 她抬头看了看京城灰蒙蒙的天,心里却莫名地落了地。 回到宾馆,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一阵不阴不阳的说话声。 一个穿着精致旗袍的年轻女人,正陪着一位头发花白、身穿暗紫色真丝唐装的老太太站在院子中央,对着他们的房间指指点点。 “老师,您看,现在的国礼甄选,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人都给安排进这种院子。” 那女人的声音不大,却尖酸刻薄。 魏伯已经从小宝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林晚意快走几步,站到师父身前。 “这位是苏绣‘苏记绣庄’的李佩兰大师吧?” 林晚意看着那位老太太,不卑不亢地开口。 老太太这才撩起眼皮,扫了林晚意一眼,又落在了魏伯身上。 “魏真,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牙尖嘴利。” “比不上你苏记绣庄的弟子,家教好。” 魏伯冷冷地回了一句。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人,一开口就是火药味。 李佩兰冷哼一声,没再纠缠,扶着她那徒弟的手,转身走了。 那叫沈秋月的徒弟,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剜了林晚意一眼。 “师父,咱们这次决赛的作品……” 林晚意扶着魏伯在石凳上坐下。 “你想好了?” “想好了。” 林晚意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卷画纸,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﨔 第109章李佩兰上门挑衅 林晚意将一卷画纸在石桌上缓缓推开。 画上没有山水,也没有花鸟。 只有两只手。 一只手,筋骨毕现,握着一把刻刀,力道像是要嵌进木头里。 另一只,捏着一枚细针,正从锦缎上穿过,轻巧得不见一丝烟火气。 一刀一针,一刚一柔。 背景是泼墨晕开的屋檐窗棂,所有的光都聚在了这双手上。 魏伯的手指在画卷上方悬了许久,落下去时,指尖竟在抖。 “你……” “师父,我想绣的,不是什么花好月圆,也不是锦绣山河。”林晚意将画卷慢慢收拢,声音很轻,却很稳。 “是根。” “咱们手艺人的根。” 魏伯靠上冰凉的石凳,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角落的竹叶在风里沙沙作响。 许久,他才挤出一个字。 “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院门就被敲响了。 来送早饭的竟是刘峰。 他跟昨天那个爱答不理的招待员判若两人,脸上那笑褶子堆得,活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手里拎着大大小小好几个油纸包。 “林同志,魏老,小宝同志!早啊!我特地去稻香村排队买的点心,还有这豆汁儿焦圈,地道!您几位快尝尝,尝尝咱们京城的地道口味儿!” 他手脚麻利地把东西一样样在石桌上摆开,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着。 “林同志,昨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招待不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上头的大领导特意打了电话过来,点名要我把几位贵客照顾妥帖了,说您是咱们刺绣界的宝贝,千万不能有半点怠慢!” 林晚意把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烧饼递给小宝,没接他的话。 刘峰见她不搭腔,自知说多了嘴杂,又客套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院门外就传来了两个女人的说话声。 人未到,那股子居高临下的气势就先到了。 李佩兰让人从自己房里搬了把黄花梨太师椅,稳稳当当坐在了院子中央,仿佛这里是她的地盘。 她手里端着个白瓷盖碗,用碗盖一下下地撇着茶叶浮沫,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对着身旁站着的徒弟沈秋月。 “沉不住气。” 李佩兰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声音不冷不热,“不过是一场比赛,就把你急成这副模样,往后能有什么大出息?” “魏真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他那个徒弟,我打听了,乡下来的,根基都没有,就是个野路子。” “这种人,糊弄糊糊外行还行,国礼甄选是什么地方?她也配站上那个台面?” 沈秋月在一旁垂手恭立,姿态摆得十足,声音里却透着一丝焦虑: “老师说的是。只是我听说,这次决赛的评委里,有故宫博物院的那位张老。他那个人,眼光最是刁钻,向来不看什么流派出身,只看作品里有没有那个‘意’,我怕……” “怕什么?” 李佩兰终于抬起了眼,一道冷光扫向自己的徒弟, “我们苏记绣庄上百年的传承,一针一线都是规矩,都是底蕴!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黄毛丫头所谓的‘意’?那不过是基本功稀烂,才想出来的投机取巧的歪门邪道罢了!” 她话音刚落,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道身影。 林晚意抱着洗漱完、脸蛋红扑扑的小宝,正从屋里走出来。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李佩兰的脸上没有丝毫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反而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碗,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晚意像是压根没听见她们刚才那番尖酸刻薄的议论,脸上挂着得体又疏离的微笑,径直走了过去,将小宝稳稳地放在一张石凳上。 “李大师,沈小姐,早。” 她这一副风轻云淡、浑不在意的模样,反倒让卯足了劲儿准备看好戏的李佩兰和沈秋月,像是一拳打在了厚厚的棉花上,说不出的憋闷。 沈秋月最是沉不住气,见状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 “林同志起得真早啊。也是,不像我们,有老师傅手把手地教导,一针一线都是家学渊源。凡事都得靠自己摸索,想必是要辛苦许多,自然不敢贪睡。” 这话明着是体谅,实则句句都在嘲讽她没师承、是野路子,上不得台面。 林晚意还没开口,正低头专心啃烧饼的小宝,忽然抬起了头。 她嘴边还沾着芝麻粒,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在沈秋月和李佩兰身上来回打量,然后奶声奶气地问:“妈妈,这两个阿姨是谁呀?” 不等林晚意回答,她又指着沈秋月身上那件紧身的锦缎旗袍,一脸天真地问: “她们的衣服好奇怪哦,把脖子和身子都绑得紧紧的,像个细脖子的大花瓶。这样走路一定很难受吧?会不会喘不过气呀?” 童言无忌,最是诛心。 沈秋月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瞬间就绿了。 她身上这件旗袍,可是托人从上海最有名的师傅那儿量身定做的,料子是顶级的真丝,手工盘扣,处处透着精致和矜贵。 到了这小屁孩嘴里,居然成了“绑起来的花瓶”? 还问她喘不喘得过气? 李佩兰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握着茶碗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林晚意强忍着笑意,差点憋出内伤。 她蹲下身,抽出帕子温柔地给女儿擦了擦嘴,柔声教育道: “小宝不许没礼貌。这是苏绣的李奶奶和沈阿姨,她们穿的叫旗袍,是咱们国家很好看的一种传统衣裳,不是花瓶。” 说完,她抬起头,看向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的沈秋月,笑得一脸无辜又诚恳。 “小孩子不懂事,说话没轻没重的,沈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您看她这不就知道了嘛。” 沈秋月气得差点一口银牙咬碎,却又实在拉不下脸来跟一个奶娃娃计较,只能硬生生地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一张俏脸憋得青一阵白一阵,偏偏还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模样,实在精彩。 﨔 第110章一根筋的周卫国 李佩兰冷哼一声,将茶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搁,发出“嗑”的一声脆响。 “孩子不懂事,是大人没教好。林同志年纪轻轻就带着个孩子出来抛头露面,确实辛苦,没精力管教也是有的。” 魏伯听不下去了,从屋里走出来。 “李佩兰,我徒弟怎么教孩子,还轮不到你来置喙。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徒弟吧,别光学了些嘴皮子上的功夫,手上的活儿却没长进,到时候给你苏记绣庄丢人。” “你!” 李佩兰霍然站起,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人怒目而视。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嫂子!我来啦!” 一声洪亮得能把房顶上的瓦片震下来的嗓门响起。 周卫国穿着一身军装,人高马大,一脸灿烂的笑容,手里还提溜着一个油纸包,兴冲冲地跨了进来。 他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嫂子”,让院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佩兰和沈秋月像是被点了穴,嘴巴微张,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愣头青。 林晚意一张脸“轰”地一下,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又烧到了脖子。 她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你别乱叫!” 周卫国挠了挠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头儿吩咐的,让我照顾好嫂子和小宝,可不能叫错了!欸,这就是小宝吧?长得真俊!来,周叔叔给你带了糖人儿!” 他变戏法似的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孙悟空造型的糖人,不由分说就塞到了小宝手里。 小宝立刻眉开眼笑,嘴甜地喊了一声:“谢谢周叔叔!” 周卫国被哄得心花怒放,直接把小宝抱了起来,在她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大嗓门嚷嚷道: “嫂子,咱们今天去吃烤鸭!我跟你们说,全聚德那都游客去的,我带你们去一家老馆子,那才叫一个地道!” 他全程旁若无人,压根没把那两位杵在院子中央的“大花瓶”放在眼里。 李佩兰和沈秋月被晾在一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怎么会跟部队的人扯上关系? 还叫“嫂子”? 看这兵愣头愣脑的,职位肯定不高,但那身军装,却实实在在地戳在那儿。 沈秋月想发作,却被李佩兰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佩兰活了这把岁数,比徒弟沉得住气。 她重新坐下,端起茶碗,只是那撇茶叶的动作,明显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躁。 “师父,咱们走吧。” 林晚意实在不想在这尴尬的氛围里多待一秒。 “走走走!” 周卫国抱着小宝,一马当先, “魏老,您请!嫂子,跟上!” 魏伯看了李佩兰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跟在了周卫国身后。 林晚意硬着头皮,快步跟上。 走出院门,京城清晨的冷风一吹,林晚意发烫的脸颊才稍微降了点温。 “周同志,以后能不能别那么叫我?” “为啥啊?” 周卫国一脸不解,“头儿不就是我哥嘛,他媳妇可不就是我嫂子?没错啊!” 林晚意扶额,跟这种一根筋的人,讲不通道理。 京城的老字号烤鸭店,藏在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门脸不大,里头却别有洞天。 周卫国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大堂经理一见他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直接把他们引进了最清净的一个雅间。 没等林晚意开口,周卫国已经大包大揽地点了一桌子菜,除了招牌的烤鸭,还有芥末鸭掌、盐水鸭肝、火燎鸭心,都是地道的京味儿菜。 “嫂子,你别客气,敞开了吃!头儿走之前特意交代了,说你跟小宝都太瘦了,让我好好给你们补补。” 周卫国一边给小宝倒着酸梅汤,一边大大咧咧地说着。 林晚意听着这话,心里一暖,嘴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霆琛那个人,话那么少,却总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把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魏伯一开始还端着架子,可见周卫国对小宝和林晚意真心实意的好,又对他这个老头子尊敬有加,一口一个“魏老”叫得比谁都亲,脸上的线条也渐渐柔和下来。 “周同志,你在部队,是做什么的?” 魏伯抿了一口茶,状似随意地问道。 “嗨,我啊,就是个大头兵,给咱们头儿当警卫员的。” 周卫国嘿嘿一笑, “我们头儿那才叫厉害!上回演习,他一个人摸进蓝军指挥部,端了人家的老窝!还有一次在边境,为了救一个新兵蛋子,自个儿扛了三枪,愣是哼都没哼一声……” 他一说起顾霆琛,就跟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林晚意安静地听着,一个她从未了解过的顾霆琛,在周卫国的描述里变得鲜活、立体起来。 不再只是那个沉稳内敛、惜字如金的团长,还是一个有血有肉、会为了战友拼命的英雄。 小宝抱着鸭腿啃得满嘴是油,听得一愣一愣的,大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顾叔叔这么厉害呀!” 周卫国一拍大腿:“那可不!所以啊嫂子,你放心,头儿都发话了,谁敢在京城这地界上给你们使绊子,那就是跟我们整个猛虎团过不去!我周卫国第一个不答应!” 他这话说得豪气干云,让林晚意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又落下去几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连魏伯都多喝了两杯。 下午,按照比赛流程,所有入围决赛的选手都要去主办方指定的地点,挑选比赛用的丝线和布料。 地点设在市工艺美术大楼的一个展厅里。 林晚意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各个绣种的传承人、新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展厅中央的长桌上,铺着上好的白色绒布,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成百上千种颜色的丝线,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都是主办方提供的顶级材料,有极细的苏绣花线,也有粗犷的蜀锦捻金线,旁边还挂着各种质地的锦缎、纱罗。 﨔 第111章选材料 “我的亲娘哎!”周卫国的嗓门没压住,在安静的展厅里炸开,引来一片侧目。 “这线拐子比咱们军区一个团的军装颜色都多!” 小宝“哇”了一声,小手攥紧了林晚意的裤腿,从她身后探出个小脑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魏伯没说话,只是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却完全睁开了,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他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在半空中虚虚地抬起,隔着一层空气,拂过那些流光溢彩的丝线。 像是在抚摸一个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林晚意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她的视线在成百上千种颜色里穿梭,冷静而专注地寻找着她需要的那一种。 “老师,您瞧,那不是‘孔雀羽纱线’吗?主办方倒是有心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不偏不倚地传了过来。 是沈秋月。 她正搀着李佩兰,如同众星捧月般,施施然地站在最惹眼的那张长桌前,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为她们让开了一条路。 周围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停了,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桌子尽头。 那里,用一块大红色的丝绒托盘,单独供着一卷丝线。 那线细得几乎看不见,在展厅顶棚的水晶灯下,却折射出幽蓝与翠绿交织的奇异色泽,光华流转。 “孔舍羽纱线?我的天,这可是失传了的老手艺,听说捻线的时候要用真孔雀翎羽,工序繁复得不得了,一两线,半两金都不止!” 有懂行的老师傅已经忍不住压低声音惊呼。 “可不是嘛。” 沈秋月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下巴抬得更高了,嘴角是掩不住的得意与占有欲, “也只有我们苏绣最精妙的‘三散针法’,才能把这线的魂儿给绣出来。我这次的作品,就缺它点睛了。” 她说着,那只戴着通透玉镯的皓腕便伸了出去,姿态优雅地要去取那卷线,仿佛那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等一下。” 一道清淡的声音响起,不重,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让沈秋月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林晚意走了过来,她先是冲着周围几个年长的老师傅们微微颔首,而后视线落在那卷线上,平静地开口: “比赛规则上写了,特殊材料需要提前报备设计稿,由评委组审核通过,才能领取。不知道沈小姐的设计稿,评委组那边看过了吗?” 沈秋月的脸,肉眼可见地涨成了猪肝色。 她的稿子是报了,可用的是普通金线,是她临时见了这宝贝才动了心思,想仗着师门的名头先占下来再说。 李佩兰冷冷地扫了林晚意一眼,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我们苏记绣庄的名头,还用不着为了一卷线去走那些繁文缛节。” “李大师说笑了。” 林晚意态度不卑不亢,目光澄澈, “我只是尊重规则。我的设计稿里,就需要用到这种羽线,而且,已经通过了张老的审核。” 她话音一落,就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递给了旁边负责登记、已经满头大汗的刘峰。 刘峰接过文件,手有些抖。 他看看李佩兰,又看看林晚意手里那份文件上盖着的鲜红印章,腿肚子都开始打转。 这位林同志,是上头亲自打电话关照过的贵客,可苏记的李佩兰,那是刺绣界的泰山北斗,哪一头他都惹不起啊! “你!” 沈秋月指着林晚意的鼻子,“你是存心跟我们苏记过不去!” “沈小姐言重了。” 林晚意笑了笑,泥人也有三分脾气,这师徒俩屡次上门找她的不自在。 她自然也不会叫他们好过。 “我只是个守规矩的人。这线是宝贝,自然要用在最见功夫的地方。用得好,是锦上添花;用得不好,可就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了。” 这话,简直是当着所有同行的面,指着鼻子说她沈秋月技不如人,要糟蹋好东西。 沈秋月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你敢说我用不好?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不算东西,她是我嫂子!” 周卫国洪亮的嗓门又响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往林晚意身前一站,人高马大的身影像座山,直接把沈秋月的气焰给压下去了一半。 他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沈秋月: “我说那个穿花瓶衣裳的,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呢?我们部队选装备,那都是看谁能用好,不是看谁嗓门大。我嫂子都说了,她有文件,你没有,那这东西就该归我嫂子。按规矩办事,懂不懂?” 他一口一个“嫂子”,一口一个“我们部队”,虽然话糙,但理不糙。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 沈秋月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俏脸憋得通红,指着周卫国“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刘峰一看这情形,赶紧擦了把汗,出来打圆场: “既然林同志有评委组的批文,那这卷孔舍羽纱线,就归林同志了。李大师,沈小姐,您二位看,这边还有上好的五彩金陵线,还有顶级的冰丝线,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哼!” 李佩兰重重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她可以不在乎一个乡下丫头,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脸面。 沈秋月狠狠地剜了林晚意一眼,不甘不愿地跟着李佩兰走了。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林晚意走到长桌前,在登记册上平静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又按照自己的清单,不疾不徐地挑选了其他几种配线和底料。 所有人都以为,她既然拿了最顶级的线,必然会配最华贵的料子。 可她却绕过了那些流光溢彩的云锦和薄如蝉翼的缂丝,径直走到最角落,从一堆朴素的布料里,抽出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粗朴的靛蓝色土布。 那布料颜色深沉,质地粗粝,和那卷精美绝伦的孔雀羽纱线放在一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一举动,比刚才的争执更让人震惊,周围又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用孔雀羽纱线,配这种土布?这是什么路数?” “疯了吧?这不是把龙肉拿去喂猪吗?糟蹋好东西啊!” 林晚意充耳不闻,将布料仔细叠好,放进自己的布包里。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﨔 第112章土布配羽纱线 选完材料,一行人走出工艺美术大楼。京城傍晚的风带着一股子凉意,吹得人头脑清醒。 周卫国跟在后头,憋了一路,那张写满“为什么”的脸都快皱成了一团苦瓜。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林晚意,终于还是没忍住,粗声粗气地问了出来: “嫂子,不是我说你,你费了那么大劲儿,差点跟那俩大花瓶打起来,就为了抢那根神仙一样的线,结果……结果你就拿它配这么一块破布?” 他指着林晚意布包里露出来的一角靛蓝色,痛心疾首,“这布料,看着还没咱们部队的帐篷结实,它到底好在哪儿啊?” 一直负手走在前面的魏伯,闻言脚步一顿,却没回头,声音混在胡同里的穿堂风里,显得有些悠远: “至美之物,或生于尘埃,或隐于市井。她心里有数。” 林晚意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心里,当然有数。 晚风拂过,院子里的竹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窃语。 林晚意用靛蓝土布配孔雀羽纱线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就在所有参赛者的小圈子里飞速传开。起初是震惊,而后是毫不掩饰的嘲笑和鄙夷。 国宾馆的餐厅里,几个绣娘聚在一桌,声音压得再低,也挡不住那股子幸灾乐祸的劲儿。 “我看她是疯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纵奇才,想搞什么惊世骇俗的花样?” “可不是嘛,那孔雀羽纱线算是白瞎了,喂了狗都比用在那块破布上强。” 隔壁桌,沈秋月正殷勤地给李佩兰布菜,耳朵却高高竖起,将这些议论尽收耳底。 她刚在周卫国那里受了天大的气,此刻听着这些,心里总算舒坦了些,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她扶着李佩兰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快意: “老师,您看,我就说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根本不懂什么叫章法,什么叫底蕴。给她再好的材料,她也只会糟蹋。” 李佩兰用筷子尖撇了撇鸡汤里的油花,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在她看来,这场仗,她已经赢了一半。 一个连审美都不知所谓的乡下女人,根本不配做她的对手。 回到国宾馆的独立小院,周卫国还在为那块布耿耿于怀。 林晚意已经将那块靛蓝土布铺在了石桌上,他便围着石桌转起了圈,活像一头被难住了的驴,脸上写满了“想不通”。 “不是,嫂子,我实在不明白。” 他憋不住了,嗓门又大了起来, “就这么一块布,它到底好在哪儿啊?你要是缺好料子,你跟我说啊!我托人从我们团后勤仓库给你整两米最好的军用帆布,那叫一个扎实耐用,风吹雨打都不怕!保准你绣个十年八年都不带开线的!” 林晚意正在调试绷架,闻言手一抖,差点没把绷架给拆了。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一本正经给她出主意的周卫国,这要是真用帆布绣国礼,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旁的小宝正抱着糖人舔得起劲,听到这话,抬起沾满糖稀的小脸,一本正经地对周卫国说: “周叔叔,你真笨。” “妈妈说,越是黑的晚上,星星才越亮呢!” 周卫国愣在原地,挠着后脑勺,嘴里翻来覆去地嘀咕。 “黑的晚上……星星才亮?” 廊下的藤椅里,魏伯闭着眼,嘴角却分明有了一点弧度。 林晚意没再理会周卫国的碎碎念。 她将那块靛蓝土布绷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深邃的蓝色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片沉默而辽阔的夜空,带着一种来自土地的、质朴而厚重的力量。 接下来的几天,院子异常安静。 李佩兰和沈秋月那边再没来找过麻烦,似乎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林晚意几乎足不出院。 白天,她在院中的石桌上刺绣,阳光正好,能看清每一根丝线的走向。 晚上,她便在灯下穿针引线,一坐就是半宿。 周卫国成了院子里的常客,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们送吃的,有时候是胡同口的驴打滚,有时候是刚出炉的糖火烧。 他也不多话,把东西放下,就搬个小马扎坐在不远处,一边陪着小宝玩翻绳,一边警惕地看着院门口。 小宝也异常乖巧,不吵不闹。 她会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妈妈旁边,时而看看妈妈飞舞的针线,时而低头用树枝在地上画妈妈刺绣的样子。 院子里很静,静得只剩下针尖穿透布帛的微弱“悉簌”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 决赛前一天,夜深人静。 林晚意的作品也到了收尾的阶段。 那块原本粗朴的靛蓝土布上,已经出现了一双手的雏形。 那只握着刻刀的手,筋骨毕现,她用了最粗的捻金线,以乱针法层层堆叠,每一针都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道,仿佛能听到刀锋入木的铮然之声。 而那只捏着绣花针的手,则截然相反,针法细腻柔和,线条流畅,充满了女性的温柔与坚韧。 最妙的是,这两只手,风格迥异,却共同处于一个由淡墨色丝线勾勒出的屋檐之下,一刚一柔,竟在小小的绣框内,达到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只是,这幅绣品还缺了最关键的“眼睛”。 林晚意净了手,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用红丝绒包裹的线卷。 幽蓝与翠绿交织的光华,在灯下流转,美得惊心动魄。 这线,比头发丝还要细上几分,捻线时混入了真正的孔雀翎羽,自带一种金属般的光泽,却又轻若无物。 她穿好针,屏住呼吸,准备落下这至关重要的一针。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又踉跄的脚步声。 “砰!” 院门几乎是被人用身体撞开的。 林晚意手一抖,那根悬在半空的细针脱手而出,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卫国冲了进来,一张脸煞白,额上全是汗,那身笔挺的军装都有些凌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大口喘着气,眼睛通红,指着林晚意,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嫂子!不好了!” “顾团长他出事了!” 﨔 第113章天太黑脚滑了 周卫国那一嗓子,吓得林晚意心口一麻。 她握着针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那根精美绝伦的孔雀羽纱线,应声而断。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发着颤,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今天下午,部队押送犯人的时候,遭到了伏击!” 周卫国语速很快,“犯人被他背后那个组织的人劫走了!头儿为了保护关键证人,右臂的伤口又裂开了,失血过多,人刚送进军区总院抢救!” 顾霆琛又受伤了? 嗡的一声,林晚意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天旋地转。 那个男人沉稳的样子,他笨拙地为她擦去眼泪的指尖,他那句“我们一起解决”,还有他安排周卫国来照顾她们的种种…… 一幕一幕,在她眼前疯狂闪过。 心脏像被手攥住了,拧得她喘不上气。 “妈妈……” 小宝被这阵仗吓坏了,小脸惨白,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林晚意她看到女儿惊恐的眼神,强迫自己站稳。 她不能慌,她要是慌了,小宝和师父怎么办? 她扶着桌沿,死死盯着周卫国:“医院在哪儿?我要过去。” “嫂子,你不能去!” 周卫国急得直跺脚, “头儿送进手术室前特意交代,天大的事都不准告诉你,让你安心比赛!他说这是命令!” 林晚意像没听见一样,转身就往屋里冲,要去拿自己的包袱。 “晚意!” 一直沉默的魏伯开口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魏伯拄着拐杖,从廊下的阴影里缓缓站起身,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着从未有过的锐利光芒。 “我们手艺人,手上是功夫,心里是骨气。” “顾团长为什么受伤?是为了护着我这个老头子,是为了让你能安安心心地站上那个台子!他用命给你换来的机会,你现在要为了他,亲手把它扔了?” 他走到林晚意面前,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她心里。 “你想让他醒过来,看到一个因为担心他就临阵脱逃的懦夫吗?” “还是想让他看到一个拿着国礼金奖,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的林晚意?” “去医院,你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让他分心。留下来,把这最后一针绣完,拿下那个第一。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也是我们欠他的!” 魏伯的话,像一盆刺骨的冰水,兜头浇下。 林晚意僵在原地。 是啊,她现在过去能做什么? 在手术室外哭?还是让本就焦头烂额的顾家人再分神来安抚她? 顾霆琛那个人,那么骄傲,那么要强,他绝不想看到自己这副慌乱无措的样子。 他想要的,是她站直了,能独当一面,能漂亮地赢下这场仗。 林晚意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眼底的慌乱和脆弱已经不见了。 她一言不发,转身走回石桌前。 “周卫国。” 她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一丝颤抖。 “医院那边有任何消息,马上告诉我。” “嫂子……” 林晚意打断他,“你去守着,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这里,有我师父在。” 周卫国看着她,又看看魏伯,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牙一咬,转身跑了出去。 小院,死一般寂静。 林晚意看着那根断掉的孔雀羽纱线,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将已经绣上去的那一小段,也全部拆了下来。 重新开始。 她将所有的担忧、恐惧、心疼,全部压进了指尖。 一针,一线。 夜色渐深,整个国宾馆都陷入了沉睡。 只有这个小院里,还亮着一盏孤灯。 灯下,一个身影伏在绷架前,不知疲倦。 沈秋月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明天就是决赛了,她心里又兴奋又紧张,索性起身,想去看看自己那副即将大功告成的《百鸟朝凤图》。 路过林晚意的院子时,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院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灯光。 她蹑手蹑脚地凑过去,从门缝里往里偷看。 林晚意正全神贯注地绣着,魏伯和小宝都睡了,整个院子就她一个人。 一个恶毒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沈秋月心底冒了出来。 她今天听说了,那个给林晚意撑腰的军官出事了。 现在的林晚意,不过是个没了靠山的纸老虎。 如果…… 如果她的作品,在这最后一刻,毁了呢? 凭什么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能拿到最珍贵的孔雀羽纱线? 她越想越气,眼角余光瞥见墙角放着一小桶墨汁,是白天那个小屁孩画画剩下的。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她可以假装起夜路过,脚下一滑,“不小心”把墨汁弄洒。 谁也怪不到她头上! 到时候,那块靛蓝土布染上一大片墨迹,神仙也救不回来!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压不住了。 她悄悄拎起那桶墨汁,心脏狂跳,一步步地靠近那个亮着灯的石桌。 林晚意正绣到最关键的地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指尖,对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 沈秋月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她计算好了角度和力道,只要手一松,这桶墨汁就会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泼在那副即将完成的杰作上。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手腕一斜—— “你要做什么!” 是魏伯!他根本没睡,就靠在廊下的阴影里,一双老眼在夜色中亮得吓人! 沈秋月吓得魂飞魄散,手一哆嗦。 哐当! 墨桶脱手而出,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浓黑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几滴墨点飞上了绷架的边角,离那只用捻金线绣出的、刚劲有力的手,不过毫厘之差。 还有几滴,则落在了靛蓝色的土布上,突兀又刺眼。 黑色的液体四处飞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林晚意的绷架边缘! 林晚意猛地回头,看到眼前的一幕,瞳孔骤然收缩。 她没出声,慢慢地站直,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沈秋月那张煞白的脸。 “我不是……” 沈秋月语无伦次地辩解,“我就是起夜!天太黑了,我脚滑了!” 﨔 第114章李佩兰清门户 魏伯气得浑身发抖,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咚”的闷响。 “脚滑?” “你起夜起到我徒弟的院子里?脚滑能把墨桶滑到绷架跟前?” 他活了这把岁数,什么腌臢事没见过,可这么下作的手段,还是让他怒火攻心。 “我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沈秋月还在嘴硬,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林晚意却没看她。 她缓缓走到绷架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那只尚未完成的、捏着细针的手。 动作很轻,像在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沈小姐。”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平得没有一点波澜。 “你说你脚滑,那你的鞋底,怎么是干的?” 沈秋月下意识低头,那双精致的绣花鞋底干干净净,根本没沾上半分墨迹。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说天黑,” 林晚意又问, “可今晚月色这么亮,院子里的灯也一直没关,你是怎么做到,在这亮堂堂的地方,精准地滑倒在我的绷架旁,还把墨汁,分毫不差地‘滑’到我作品上的?” 她每问一句,就朝沈秋月走近一步。 沈秋月被她那冷冰冰的问话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旁人。 刘峰第一个跑来,他刚准备睡下,听到这边的吵嚷声,魂都快吓飞了。 “哎哟喂!这是怎么了这是?” 刘峰一进院子,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和剑拔弩张的三人,头皮都麻了。 紧接着,隔壁几个院子的参赛者也披着衣服围了过来,一个个探头探脑,看到院中的情景,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那不是苏记的沈秋月吗?她大半夜地在魏老他们的院子里?” “你看地上那是什么?墨?哎呀,那绷架上是不是也溅到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明天就决赛了,作品要是毁了,那可就……” 议论声不大,扎进沈秋月的耳朵里。 她被众人围观,羞耻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终于崩溃了,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都给我让开!” 一声清冷的呵斥传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李佩兰穿着一身真丝睡袍,外面披了件外套,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脸上没有一丝睡意,目光如电,先是扫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沈秋月,随即落在了那副被墨点玷污的绣品上。 当她看清那绣品的全貌时,整个人都顿住了。 那双绣出来的手,一刚一柔,一刀一针,明明还未完成,却已经透出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那种力道,那种神韵,是她教了一辈子徒弟,都未曾见过的。 沈秋月像是看到了救星,抱住李佩兰的腿。 “老师,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她,是她林晚意陷害我!” 李佩兰的视线从绣品上收回,低头看着自己这个丑态百出的徒弟,只剩下失望。 她苏记绣庄的脸,今天算是被这个蠢货丢尽了! 技不如人也就罢了,竟然还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输了手艺,现在连人品都输得一干二净!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院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佩兰一巴掌扇在沈秋月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摔倒在地。 “我苏记绣庄,传承百年,教的是手艺,更是德行!” 李佩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沈秋月的手都在发抖, “你这种心思歹毒、手段下作的东西,不配做我的徒弟!从今天起,你被逐出师门,我李佩兰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等于当着所有同行的面,亲手清理了门户。 沈秋月彻底傻了,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她以为老师会护着她,至少会找个由头把这件事压下去,却没想到等来的是最无情的抛弃。 李佩兰说完,不再看她,转身对着魏伯,身子躬了下去。 “魏兄,我苏记绣庄门风不正,是我李佩兰的过错。” 魏伯没吭声,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李佩兰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绷架上的绣品,那双绣出来的手,力道和神韵都让她心里一沉。 “可惜了。” 说完这句,她便转身要走。 所有人都默认了这残局。 林晚意却摇了摇头,她甚至没去看李佩兰,只是借着灯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几滴墨点。 一滴溅在握刀的手背上,黑乎乎的,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院子里静得可怕。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认命的时候,林晚意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在夜里听着有些古怪。 “谁说它可惜了?” “我正愁这双手,还少了点魂儿。现在,有了。” 她从针线包里,拿出了一把小巧的剪刀。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以为她受不了刺激,要亲手毁了心血。 可她没有。 她拿起一根极细的银线,对着那滴最显眼的墨点,飞针走线。 她没有遮盖,也没有躲避,反而是顺着墨点的轮廓,用银线细细密密地勾勒、填充、交错。 黑色的墨迹成了底,银色的丝线成了纹理。 不过片刻功夫,那滴丑陋的墨点,竟然成了一块凸起的、饱经风霜的老茧! 那老茧带着一种粗粝的质感,让那只握刀的手,瞬间有了灵魂。 它不再只是一幅绣品,而是一双真正干过活、吃过苦的手。 院子里,一片死寂。 所有看热闹的人,脸上的表情从同情、幸灾乐祸,变成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已经走到院门口的李佩兰,也停住了脚,她猛地回头,死死盯着林晚意手下的针线,。 决赛当天,天刚蒙蒙亮。 林晚意一夜未眠。 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脸色也透着一种疲惫的白,但那双握着针的手,却稳得吓人。 当最后一针落下,她用剪刀轻轻剪断丝线时,窗外,第一缕晨曦恰好穿透云层,照在了那副焕然一新的绣品上。 那块粗朴的靛蓝土布,像一片沉默而辽阔的大地。 大地上,一双布满老茧、沾染着尘土与汗渍的手,正在专注地劳作。 一刀一针,一刚一柔。 所有的光,都汇聚在了那针尖和刀刃上。 “妈妈。” 小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光着小脚丫跑了过来,轻轻地拉着她的衣角。 “妈妈,你的眼睛变成小兔子了。” 小宝心疼地伸出小手,想要摸摸她的脸。 林晚意笑了笑,弯腰将女儿紧紧抱进怀里,脸埋在女儿温热的小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魏伯从屋里走出来,他看着石桌上那副已经完成的作品,看了很久很久,什么都没说。 “走吧。” 﨔 第115章她赢了 决赛的展厅庄严肃穆,空气里浮动着高级木料和丝绸混合的清冷气息。 林晚意一行人到的时候,大部分参赛者已经到了。 所有人看到她,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夹杂着同情、好奇,还有一丝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昨夜那场闹剧,早已传遍了。 刘峰一见他们,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那态度比前几天还要恭敬百倍。 “魏老,林同志!快请进,位置都给您留好了,是最好的位置,采光最好!” 他引着他们走到展厅最中心的位置。 旁边,就是李佩兰的展台。 李佩兰已经到了,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暗色唐装,神情平静。 她的作品已经揭开了蒙布,精湛的技艺引来阵阵低低的惊叹。 她看到了林晚意,目光在林晚意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停了一瞬,随即落在了她那副依旧盖着白布的作品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林晚意也回了一礼,然后亲手,将自己作品上的白布,缓缓揭开。 整个展厅,陷入了一片寂静。 如果说李佩兰的作品是殿堂里的琉璃宝塔,那林晚意的作品,就像是田埂边一块沉默的石头。 那块靛蓝色的土布,在周围一片华美锦缎的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寒酸。 “这就是她熬了一夜修补出来的东西?” “用土布绣国礼?她是怎么想的?” 窃窃私语声中,评委们入场了。 为首的,正是故宫博物院的张老,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清瘦矍铄,一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 评委们从第一幅作品开始看起,不时点头,偶尔低声交流两句。 走到李佩兰的《百鸟朝凤图》前,他们停留了许久。 “巧夺天工,苏绣的精髓,尽在于此。”一个评委赞叹道。 李佩兰微微躬身,脸上是属于一代宗师的从容与骄傲。 然后,评委组走到了林晚意的展台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当看清那块靛蓝土布上绣着的东西时,一位评委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这用的是土布?未免也太不庄重了。” “是啊,国礼代表的是国家脸面,用这种材料,是不是太儿戏了?” 张老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的视线在那双绣出来的手上反复流连。 他看到了握刀的手背上,那块由墨点和银线组成的、丑陋又真实的老茧。 他看到了针尖上,那一小段用孔雀羽纱线绣出的、流转着奇异光华的丝线,像暗夜里亮起的唯一一颗星。 许久,他才抬起头,看向林晚意。“这幅作品,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展厅都安静下来。 林晚意向前一步,一夜未眠让她声音有些沙哑。“张老,它叫,《根》。” “根……” 张老咀嚼着这个字,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和一众评委,缓缓开口。 “各位都觉得,这块布,太粗朴。这双手,太写实。这块伤疤,太刺眼。” “可你们看,”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那只捏着细针的手,“这根是什么?是孔舍羽纱线,是失传的技艺,是我们的瑰宝。” “再看这块布,” 他的手指又移向那片深沉的靛蓝,“这布是什么?是千千万万普通人身上最常见的颜色,是我们这个国家的底色。” “用最朴实的底色,才能衬出最璀璨的瑰宝。用最低微的尘埃,才能开出最高贵的花。” 张老的声音在展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 “这些年,我们送出去的国礼,是锦绣山河,是亭台楼阁,是盛世繁华。我们急于向世界展示我们的富丽堂皇,却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们忘了告诉他们,这一切的繁华,从何而来。” 他最后看向那副作品,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是从这双布满老茧、沾着尘土、甚至受过伤,却依旧在创造美好的手上来的!” “这,才是我们的根!” 满场死寂。 之前还窃窃私语的绣娘们,此刻都低下了头,脸上阵阵发烫。 站在远处的李佩兰,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输了。 评委们没有再进行漫长的讨论。 张老走到展厅中央,拿起话筒,郑重宣布: “我宣布,本届国礼甄选的最终入选作品,是林晚意同志的——《根》!” 话音落下。 林晚意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晃了一下。 一只苍老却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是魏伯。 “站直了。”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妈妈赢了!妈妈是第一名!”小宝清脆的欢呼声打破了寂静。 林晚意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她赢了。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而后逐渐变得热烈。 在场的许多手艺人,看向那副《根》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鄙夷,变成了由衷的敬佩和深思。 刘峰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红光地带头鼓掌,声音拍得震天响,仿佛这荣誉有他的一半。 “恭喜林同志!恭喜魏老!” 林晚意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些充耳不闻,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要去医院。 “我输得心服口服。”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林晚意回过头,是李佩兰。 这位苏绣宗师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展台前,正深深地看着那副作品,眼神里再没有一丝敌意,只剩下纯粹的欣赏和一丝落寞。 “这双手,我苏记绣庄绣不出。它缺的不是针法,是魂。” 李佩兰看向林晚意,眼神复杂,“你叫林晚意,我记住你了。” “李大师,承让了。” 她现在没心情说那么多,只想立刻去医院。 她焦急地在人群里搜寻着,寻找那个高大的军装身影。 周卫国,他怎么还没来消息? 就在这时,展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身影气喘吁吁地挤了进来,直奔着她这个方向。 是周卫国。 﨔 第116章妹妹顾婷兰 “嫂子!”他跑得太急,帽子都歪了,军装的领口也敞着。 林晚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抖:“他怎么样了?” 周卫国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脸色依旧难看,但比昨晚的惊惶要镇定些许。 “手术刚结束,子弹取出来了。医生说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他艰难地补充道,“但是失血太多,人还在昏迷,没醒过来。” “我要去医院。”林晚意松开周卫国,转身就对魏伯说。 魏伯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的坚定和决绝,让他无法说出任何一个拒绝的字。 他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去。” “师父,小宝就拜托您了。” 林晚意弯下腰,抱了抱女儿温软的小身体,“妈妈去看一个朋友,很快就回来。” 小宝很懂事,她知道妈妈说谎了。 顾叔叔出事了。 她伸出小手,用力抱住林晚意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你跟顾叔叔说,要他快点好起来,小宝还等着他教我打枪呢。” 林晚意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她用力点了点头。 “好。” 她不再有片刻停留,跟着周卫国,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快步走出了展厅。 身后是无上的荣耀和无数的赞誉,可她一步都未曾回头。 吉普车在京城的大街上飞驰。 林晚意坐在副驾驶,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军区总院,戒备森严。 周卫国亮出证件,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开到了住院部大楼下。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重症监护室的红灯,还亮着。 门口,站着几个穿着军装的人,神情肃穆。 一个头发花白、肩上扛着将星的老人,正背着手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灼。 “嫂子,那就是我们军区的赵政委。”周卫国压低声音介绍。 赵政委听到脚步声,回过头,锐利的目光落在林晚意身上,眉头微皱。 “小周,你怎么把人带来了?胡闹!” “政委,” 周卫国挺直了腰板,“嫂子是顾团长的家属,她有权知道情况。” 一声“家属”,让赵政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上下打量着林晚意。 这个看起来过于年轻、甚至有些柔弱的女人,就是让顾霆琛那个石头疙瘩动了凡心的对象? 林晚意没理会那些审视的目光,她走到监护室的玻璃窗前,踮起脚尖,拼命地往里看。 她看见了。 顾霆琛就躺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了无生气。 他那张总是沉稳内敛的脸,此刻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丝血色。 “赵政委,头儿他心里有嫂子。” 周卫国硬着头皮解释,声音却在赵政委严厉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胡闹!” 赵政委低声呵斥,“心里有?哪个文件上写的?哪个档案里记的?顾霆琛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能受任何影响,闲杂人等,必须马上离开!” “我不是闲杂人等。” 林晚意终于从那扇玻璃窗上收回了视线,她转过身,直面着这位肩上扛着将星的老人。 “他的命对我很重要。” “你!” 赵政委被她这句直白得近乎顶撞的话噎了一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个乡下来的女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林晚意没有退缩,她往前走了一步,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 “在我亲眼看到他醒过来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走廊里的空气凝固了。 周卫国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政委当场发火。 “她是谁?谁让她站在这里的?” 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得体呢料大衣的女人快步走来,她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与顾霆琛有几分相似。 她径直走到赵政委面前,熟稔地打了声招呼,随即视线一转,毫不掩饰地上下扫视着林晚意=。 “赵叔叔,我哥怎么样了?我一接到电话就从单位赶过来了。” 赵政委也有些头疼。 “这是顾霆琛的亲妹妹,顾婷兰,在市宣传部工作,向来眼高于顶。” “我哥是为了她才受的伤,对不对?”顾婷兰根本不给别人回答的机会,直接下了定论。 她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林晚意的脸上。 “我早就听说了,一个乡下来的寡妇,还带着个拖油瓶,也不知道给我哥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好了,把我哥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周卫国听得火冒三丈,当即就想反驳。 “婷兰同志,你不能这么说林同志!” “你闭嘴!” 顾婷兰厉声喝断他,“你一个小小的警卫员,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我家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她转向林晚意,脸上的鄙夷更深了。 “我告诉你,我们顾家,绝不会承认你这种不清不楚的女人。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林晚意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她像是没听见那些恶毒的咒骂,也没看见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她只是抬起手,轻轻拂开顾婷兰指着自己鼻尖的手指。 “说完了吗?” 顾婷兰一愣,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竟然敢还手。 “说完了,就请让开。” 林晚意侧过身,视线重新回到了那扇玻璃窗上,“你挡着我了。” “你!” 顾婷兰气得脸色涨红,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无视她。 林晚意不再理她,她现在没力气吵架,也没心思计较。 “赵叔叔,你看她!” 顾婷兰气急败坏地向赵政委告状,“必须把她赶走!我不能让我哥醒来第一眼,就看到这个扫把星!” 赵政委也觉得林晚意留在这里不妥,正要开口。 “谁是扫把星?” 一个沉稳浑厚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﨔 第117章顾司令的训斥 来人正是顾家的顶梁柱,顾司令。 “爸?妈?” 顾婷兰看见来人,方才还高高扬起的头颅瞬间垂下,嚣张的气焰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 顾司令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自己女儿身上。 他又问了一遍,一字一顿: “我问你,谁是扫把星?” 顾婷兰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我、我就是一时情急,哥他还在里面……” “闭嘴。” 顾婷兰把剩下所有辩解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噤若寒蝉。 “司令员!秦姐!” 赵政委一个激灵,立刻上前,挺直了腰板立正敬礼,简单扼要地将顾霆琛的情况做了汇报。 然而,顾司令听完,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越过他,走到了林晚意面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卫国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准备随时挡在林晚意身前。 顾司令看着林晚意那双熬得布满血丝的眼睛。 半晌,他开口了,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温和:“孩子,辛苦你了。” 这一句话,让顾婷兰和赵政委都当场愣住。 这是什么情况? 司令员不仅没发火,反而还安慰她?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顾司令猛地转身,,指着顾婷兰的鼻子,厉声斥道: “你还有脸在这里大呼小叫?你知不知道她是谁?没有她,霆琛第一次在南城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她刚刚在做什么?她刚凭自己的本事,拿下了国礼定制的名额,那是为国争光!你呢?” 顾司令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顾婷兰的脸上。 “你除了会仗着顾家的名头在这里撒泼,还会做什么?眼界狭隘,毫无大局观!顾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她被骂得面红耳赤,那红色从脖子根一路烧到耳尖。 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当众的训斥? 她不敢顶撞父亲,只能将这笔账,连本带利地记在了林晚意头上。 赵政委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喘。 他偷偷瞥了一眼林晚意,只见她依旧静静地站着,仿佛这场风暴的中心根本不是她。 那份镇定让他心里不禁又高看了几分。 而周卫国,则在后面憋得脸都红了。 他挺着胸膛,腰杆笔直,心里跟放烟花似的,一遍遍地呐喊:司令员说得对!骂得好!我们嫂子就是这么厉害!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重症监护室沉重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经验丰富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满脸的疲惫和掩不住的凝重。 “首长,顾团长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 秦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晃了一下,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被身旁的顾司令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这位在军区大院里向来以端庄沉稳著称的妇人,此刻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医生看着顾司令那张瞬间沉下去的脸,叹了口气,艰难地继续说: “但是伤口二次撕裂太严重,失血过多,病人陷入了深度昏迷。什么时候能醒,不好说。而且这次身体亏空太大,就算能醒过来,后续的恢复也会非常困难。” 走廊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监护室里仪器发出的微弱“滴滴”声。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打击得六神无主,沉浸在悲伤和绝望中时,一道清冷而冷静的女声响起。 “医生。” 林晚意上前一步,直视着医生。 “他现在的血压、心率和血氧饱和度分别是多少?术后有没有补充白蛋白?” “他这种高强度消耗的身体,后期的营养补充方案具体是什么?只靠葡萄糖和生理盐水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考虑肠内营养支持,防止脏器功能衰竭。” 她一连串专业得近乎冷酷的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刚刚还沉浸在悲伤中的秦岚,都诧异地抬起头,那双含泪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直直地看向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 那名经验丰富的主治医生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探究和赞许的目光,重新打量着林晚意: “这位同志……你是医生?” 这问题绝对不是普通家属能问出来的! “我不是。” 林晚意摇摇头,她的目光越过医生,重新胶着在监护室那扇冰冷的玻璃窗上,看着里面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但他的命很重要。我必须知道所有情况。” 简单的一句话,没有半分渲染,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分量,掷地有声。 周卫国站在一旁,看着林晚意那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激动得差点当场敬个军礼。 瞧瞧!这就是我们嫂子! 冷静!专业!有担当! 比那个只会咋咋呼呼的大小姐强了一万倍! 顾婷兰也傻眼了,她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她怎么会懂这些? 装的,她一定是在哪里听了几句,故意在这里装腔作势! 顾司令看着林晚意,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欣赏。 他松开扶着妻子的手,沉声对医生说:“王主任,这位林晚意同志,不是外人。你就把她当成核心家属,所有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王主任立刻点头,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好的首长。林同志,你跟我来办公室,我把病历和检查报告给你看。”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一下,顾婷兰彻底绷不住了。她算什么? 自己这个亲妹妹站在这里,父亲和医生反而去听一个外人的? 她不甘心地叫道:“爸!她一个乡下……” “你给我闭嘴!” 顾司令猛地回头,“再多说一个字,你就给我滚回家去!” 顾婷兰被这一声吼,吓得把剩下的话全都吞了回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 林晚意根本没理会身后的闹剧,她跟着王主任,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办公室。 路过秦岚身边时,她脚步微顿,侧过头,看着这位满脸泪痕的长辈,用一种近乎承诺的语气,轻声却无比坚定地说了一句: “阿姨,您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顾司令当场拍板,对着周卫国沉声下令:“小周!” “到!”周卫国立刻挺胸抬头。 “去,立刻给林同志安排一间最好的休息室,就在监护室隔壁!” 顾司令的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顾婷兰和一脸震惊的赵政委,掷地有声, “在霆琛醒过来之前,林同志,就是我们顾家最尊贵的客人!她的一切需要,都必须无条件满足!” 﨔 第118章顾父顾母的支持 天光微亮,林晚意几乎一夜未眠。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走到窗边,清晨的冷风灌进来,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些许。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纸笔,伏在窗台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脑海中,“基础草药辨识”技能早已化作一个庞大的数据库,无数药材的影像、药性、配伍禁忌如瀑布般流淌而过。 顾霆琛失血过多,元气大伤,西医的办法是输液、补充营养,但那只是维持,想要让他那被掏空的身体重新焕发生机,必须固本培元。 补气血之圣药,黄芪为君。 活血行气之要药,当归为臣。 配以白术健脾燥湿,茯苓宁心安神…… 一个个古老的名字,在她的笔尖下汇聚成一张力挽狂澜的方子。 “嫂子!你醒了!” 周卫国提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一壶豆浆跑了过来。 他也是一夜没合眼,眼下一片乌青,军装都皱巴巴的,看见林晚意,那张疲惫的脸上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亮堂了起来。 “趁热吃点东西,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他把东西塞到林晚意手里,一股食物的暖香驱散了些许消毒水的味道。 林晚意没有接,而是将刚写好的纸递给他。 “这是什么?天书吗?” 周卫国接过来,看着上面一串串他只在评书里听过的名字,瞪着一双铜铃眼,使劲挠了挠后脑勺, “黄芪、当归……嫂子,这能行吗?医院里可都是洋大夫,讲究的是科学,咱们这个能让用?” “补气血,固本培元。” 林晚意声音沙哑,她将纸折好,重新塞进周卫国手里,语气不容置疑, “按方子去抓,找城里信誉最好的老药铺,就去前门大街的同仁堂。告诉掌柜,药材年份要足,不能有半点霉变。快去。” 周卫国一个激灵,瞬间挺直了腰板,仿佛听到了团长的指令,啪地一下敬了个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捏着那张珍贵的“天书”,风风火火地就要跑。 “站住!” 一声尖利的呵斥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顾婷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依旧遮不住满脸的憔悴和怨毒。 她快步走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咄咄逼人的声响。 她一把拦在周卫国面前,指着他手里的药方,满脸讥讽地对林晚意说: “我当你在做什么,原来是在这里装神弄鬼!林晚意,我哥都这样了,你还想用这些来路不明的土方子害他?你安的什么心!” 周卫国顿时火冒三丈:“顾小姐,你说话客气点!这是嫂子……” “你给我闭嘴!” 顾婷兰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一个警卫员,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拿着这种东西,你是想谋杀长官吗?” 林晚意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顾婷兰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她没有动怒,只是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顾小姐,”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你在这里大喊大叫,是能让你哥的血压降下来,还是能让他的伤口愈合得快一点?” 顾婷兰一噎。 林晚意向前走了一步,那双熬红的眼睛直视着她:“如果都不能,就请你安静。你很吵。” “你……”顾婷兰气得浑身发抖,从小到大,谁敢这么跟她说话! 就在她要彻底爆发时,一个端庄沉稳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 “婷兰。” 是秦岚。 她一夜没睡,眼底也是一片青黑,但身上那股大家夫人的气度仍在。 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妈!” 顾婷兰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委屈地告状, “您看她!她要给哥乱吃东西!这要是吃出问题来……” 秦岚没有理会女儿的撒娇,她的目光落在林晚意身上,眼神复杂。 她看着这个女人冷静的眉眼,看着她手里那张写满陌生药名的纸,又看了看自己那个只会撒泼的女儿。 片刻后,她对着周卫国说道:“小周,去吧。” 顾婷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死死地瞪着林晚意的背影,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林晚意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她。 她从周卫国手里拿过一个肉包子,小口却飞快地吃了起来。 她需要力气。 周卫国拿着药方,昂首挺胸地从顾婷兰身边走过,那得意的劲儿,仿佛打了场大胜仗。 吃完包子,林晚意将剩下的豆浆喝完,将水壶还给不知何时又跑回来的周卫国,只交代了一句“煎药的事等我回来”,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医院的后勤处。 光有药,还不够。 她没惊动任何人,只是在一个准备交班、满脸疲惫的厨房大妈面前站了许久。 她没多说话,就凭着那“友善光环”带来的亲和力,和一双真诚得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睛,硬是从堆满锅碗瓢盆的角落里,借来了一口小小的砂锅和一个煤油小炉子。 很快,在重症监护室外那条压抑的走廊尽头,一缕与消毒水味格格不入的药香,开始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顾婷兰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从高级病房里走出来。 当她看到蹲在角落里,正拿着一把蒲扇认真扇着火的林晚意时,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瞬间就扭曲了。 “你疯了!你在搞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她几步冲过去,居高临下地呵斥, “这里是军区总院,不是你乡下跳大神的村口!我哥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弄这些乱七八糟的土方子,万一吃出问题来,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掀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盖子。 林晚意头都没抬,视线依旧专注地盯着炉火,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别碰。” 顾婷兰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你!” “婷兰,住手。” 秦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 “我相信你的用心。” “小王,看好小姐,别让她打扰林同志。” 﨔 第119章小宝丢了 顾婷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晚意将那锅熬得浓稠的汤汁,小心翼翼地倒进了保温杯里。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那个客气又坚决地拦在自己身前的警卫员小王,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晚意在心里默默给秦岚点了个赞。 监护室里,隔着厚厚的玻璃,秦岚看到林晚意换上了无菌服,动作麻利地消毒,然后坐在了顾霆琛的床边。 她没有试图去喂,这不科学,会呛死人的。 她只是用一根消过毒的棉签,沾了点温热的汤汁,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润湿着顾霆琛干裂的嘴唇。 动作很轻,像是在给新买的包包做保养。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碎碎念,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他听见。 “喂,听得见吗?听不见也得听着。” “我赢了,决赛作品叫《根》,那个张老头儿喜欢得不得了,当场就拍板了。你的眼光还行,没投错人。” “小宝说了,等你好了,要你教她打枪。她还偷偷告诉我,周叔叔脑子不太好使,连‘黑的晚上星星才越亮’这种小学作文金句都想不明白……”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好的坏的,都当成工作报告一样汇报给他。 干巴巴的汇报中,夹杂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一直站在窗外观察的秦岚,忽然瞳孔一缩。 她激动地抓住丈夫的胳膊,手指都在发颤:“老顾!快看!仪器!” 只见仪器上那条代表心率的曲线,在林晚意说话时,竟出现了一道极其微小,却又清晰可辨的平稳波动! 有反应!他有反应! 这个发现,让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了一下。 旁边的顾婷兰也看到了,她嫉妒得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 凭什么? 为什么这个乡下女人就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爸爸妈妈护着她,就连昏迷不醒的哥哥,都仿佛在回应她!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扭头跑了。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当场发疯。 与此同时,国礼甄选的结果,以火箭般的速度登上了《京城日报》的头版头条。 林晚意和她的作品《根》,以及她那“用最朴实的底色,衬托最璀璨的瑰宝”的理念,被官方用大号加粗的字体,大书特书。 【系统提示:声望值+50,+50,+80……】 系统面板上,属于林晚意的声望值,正以一种缓慢但无比坚定的姿态,开始向上攀升。 她刚放下报纸,屁股还没坐热,休息室里的电话就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魏伯焦急的声音。 “晚意,出事了!这几天总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在国宾馆附近打探你们的消息,看着不像好人!我怕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林晚意的心猛地一沉。 淦!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祖宗诚不欺我! 她刚想安抚师父几句,让他稳住别浪,门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周卫国手里捏着一份电报,那张憨厚的脸煞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嫂子,小宝不见了!” 林晚意手里的电话“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听筒里魏伯还在焦急地喊着什么,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周卫国那句“小宝不见了”在她脑子里反复冲撞。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铁锥,狠狠扎进她最柔软的心脏。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看吧!我就说她是个扫把星!” 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划破了这片死寂。 顾婷兰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个证明自己论断的机会,脸上带着一种快意,径直走到父母面前告状, “自己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还妄想攀我们顾家的高枝?现在好了,克完我哥又克自己的女儿!爸!妈!你们还留着她做什么?趁早把她赶出去,免得再给我们顾家招来什么祸事!” 她的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岚的手还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 她平生第一次对女儿动手,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话里的恶毒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感到心寒。 她看着自己这个面目扭曲、毫无同情心的女儿,胸口剧烈起伏: “你给我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在说这种风凉话!你哥要是醒着,听见你这么说晚意,他会怎么想!” 顾婷兰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彻底懵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尤其是一向最疼爱自己的母亲,竟然会为了一个外人当众打她! 林晚意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毫无反应。 她像是没听见,也没看见,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所有的光都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和恐慌。 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走廊出口冲去。 她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小宝,找到她的命。 她刚跑出两步,就迎面撞上了一个坚实如山的身影,撞得她眼冒金星,向后踉跄着就要摔倒。 是闻讯赶来的顾司令。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顾司令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司令员!”周卫国连滚带爬地追上来,手里还捏着那份皱巴巴的电报,语速极快地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顾司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旁边还在捂着脸哭哭啼啼的顾婷兰,眼神失望,随即转头,目光重新落在林晚意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 他没说一句废话,只沉声对身后跟着的警卫员下令:“通知下去,立刻封锁周边几个区域的交通要道!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人手,以国宾馆为中心,给我拉开一张网,全城搜索!” “一张三岁女童的照片,还有她的体貌特征,五分钟之内,必须发到每一个执勤点,每一个路口哨卡的同志手上!告诉他们,天亮之前找不到人,谁也别想休息!” 﨔 第120章大白兔奶糖 官方搜查是地毯式轰炸,需要时间。 可小宝被困在某个角落,多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她猛地转身,冲回电话旁,一把捞起冰凉的话筒,魏伯焦急的声音还在里面“喂喂”作响。 “师父!”她开口,嗓子是一把破锣, “您别急,再想,拼命想!那些人,除了鬼鬼祟祟,还有没有别的,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地方?” “我想想,我再想想……”电话那头,魏伯的声音焦急, “对了!有个瘦猴!他逮着国宾馆的服务员打听,问哪儿能买到‘大白兔’奶糖!我还寻思,这京城什么糖没有,犯得着这么问吗?” 大白兔奶糖。 绑匪,不是专业的。 如果是专业的,会提前踩点,会准备好安抚孩子的道具,而不是临时抓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去打听一颗糖。 他们的目标是威胁,不是撕票。 小宝现在,大概率是安全的。 “嫂子?嫂子你还好吗?”周卫国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急得原地转圈。 林晚意没理他。 她开口,“司令员,我需要一张京城市区地图,最新的,最详细的。现在,马上。” 整个走廊,落针可闻。 顾司令都怔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蹦出这么一句。 这个女人是疯了吧?都什么时候了,要地图?想干嘛,纸上谈兵吗? “爸!您别理她!”顾婷兰终于逮住机会,“她就是吓糊涂了!找孩子是公安和部队的事,她一个乡下女人看地图能看出朵花来?” 顾司令的视线却没离开林晚意。 “给她。”他扭头,对身后的警卫员下令。 警卫员不敢耽误一秒,转身就跑。 不到三分钟,一张巨大的军用地图就在医院走廊光洁的地板上铺开了。 林晚意快地在地图上搜寻,建构模型。 “绑匪的目标是我,或者顾团长。”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了过来, “他们选择在国宾馆动手,证明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在这附近。” 她伸出食指,在地图上以国宾馆为圆心,虚虚地画了一个圈。 她抬起头,继续对外输出:“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会跑太远。第一,容易暴露。第二,孩子离开视线太久会出事。” 她的手指在那个圈里,精准地戳了几个点。 “以国宾馆为中心,三公里范围内,符合临时采购条件的,只有三家国营食品店,两家供销社,还有一家百货商店的食品部。一共六个地方。” 她抬起头,目光直射顾司令,那里面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司令员,现在全城搜捕,是广撒网,效率太低。但如果我们把力量集中在这六个点,派人带着‘瘦猴’的画像去问询,只要他去买过糖,就一定能挖出来!顺着这条线,就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一番话,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掷地有声。 在场的一众军官,包括赵政委在内,全都听傻了。 他们这些科班出身的,还在等下面拉网式排查的汇报,这个女人,就凭着一句不着边际的“大白兔奶糖”,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制定出了一套堪称完美的、精准打击的行动方案! 周卫国站在旁边,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肉包子。 我趣!嫂子这脑子是连着军区作战指挥室的光缆吗?这业务能力,直接空降当参谋都够格了! “胡闹!”顾婷兰冷笑,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压过这诡异的气氛,“就凭一颗糖,你就敢调动部队?万一猜错了,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闭嘴!”顾司令猛地回头,一声怒喝,“你有人家一半的脑子吗?没有就给我站到一边去,别在这里碍事!” 他快步走到林晚意身边,竟也跟着蹲了下来,仔细看着地图上被她点出的那六个点。 “好,”他重重地点头,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激赏,“就按你说的办!”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已经呆若木鸡的周卫公:“周卫国!” “到!”周卫国一个激灵,身体比脑子先做出反应,猛地挺胸抬头。 “我给你一个排的兵力!你现在,立刻,作为林同志的联络员,完全听从她的调遣!” “记住,是完全听从!她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你需要任何支援,直接向我汇报!” 这话一出,不只是顾婷兰,连赵政委的脸色都变了。 把一个排的指挥权,变相地交给个女人? 这在军中,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 “司令员,这不合规矩……”赵政委硬着头皮开口。 顾司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现在,救人,就是最大的规矩!” 林晚意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站起身,对着顾司令,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说谢谢,但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周卫国,” 林晚意转身,语速快得像在打电报, “你现在马上联系魏伯,让他找纸笔,把那个‘瘦猴’的样子画下来,越详细越好!然后立刻派人去取!我们兵分六路,我亲自带一队,去离国宾馆最近的那家百货商店!” “是!”周卫国领命,转身就跑。 林晚意跟上他,没有片刻停留。 路过顾婷兰身边时,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一个。 那种彻底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比任何耳光都响亮。 顾婷兰看着她那瘦削却笔挺的背影,看着她被一群军人簇拥着,雷厉风行地离去,那感觉,就像自己才是那个被丢下的、无足轻重的局外人。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吉普车在清晨的街道上呼啸而过。 林晚意坐在车里,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刚由魏伯亲手画出的、潦草却神似的“瘦猴”肖像。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小宝,等妈妈。 命令如山,斩钉截铁。 警卫员啪地敬了个标准至极的军礼,吼了一声“是!”,转身便飞奔而去。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在这座城市上空迅速铺开。 顾司令这才重新看向林晚意,他的手还稳稳地扶着她的胳膊,像一座山,替她挡住了所有将要倾倒下来的天。 “别怕。”他声音沉稳,每一个字都像是定心丸,敲进了林晚意那颗慌乱的心里。 “人,我帮你找回来。” 﨔 第121章百货商店询问 吉普车一个急刹,车还没停稳,林晚意已经推开车门,直冲出去。 周卫国带着几个兵紧随其后。 那几个战士动作利落,一人扼守前门,一人绕向后巷,剩下的一人影子似的跟在周卫国身后。 正值上班高峰,国营百货商店里那股子雪花膏、樟脑丸和新布料混合的“国营味儿”扑面而来。 柜台后面的售货员们三三两两凑着交流着最新的八卦,看见这群荷枪实弹、浑身煞气的人闯进来,聊天的声音一滞。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混合着警惕、被打扰的不悦,还有看热闹的兴奋。 林晚意的目标明确——糖果饼干柜台。 柜台后,一个烫着今年最时髦的爆炸卷、戴着墨绿色的确良套袖的中年女人,正用鸡毛掸子慢悠悠地拂过玻璃柜台。 林晚意把一张根据工作人员口述的嫌疑人画像递过去,喉咙发紧。 “同志,您好。请问您昨天,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卷发女人眼皮撩了一下,视线在她脸上略微停留,又越过她,落在后面站得像根电线杆的周卫国身上。 她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画像看都没看。 “没见过。” 她把鸡毛掸子往柜台上一搁,抱起了胳膊,下巴微微抬起,眼睛扫着林晚意。 “我们这儿是国营百货,不是你们公安局的档案室。一天到晚人来人往,我哪儿记得住谁是谁?再说了,你们这阵仗,怎么着?抓特务啊?” 周卫国那张黑脸瞬间就挂不住了,拳头在身侧捏得骨节暴响。 这牛脾气眼看就要原地爆炸,刚往前迈了半步,就被林晚意一个眼神死死钉在原地。 她的目光冷静地扫过柜台,越过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落在了旁边码放着的一摞印刷粗糙的图画本和几盒颜色暗沉的劣质蜡笔上。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绑匪是外行,为了安抚一个哭闹不休的孩子,仅仅靠糖是不够的。 她收回画像,再次看向那个一脸不耐烦的售货员。 “大姐,我不是在问你记不记得,我是在提醒你,这件事很重要。关系到一个孩子的命,也关系到你。” 她的声音很轻,“你再仔细想想,昨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有没有一个瘦高个儿的男人,很着急地跑来,点名要买大白兔奶糖?他可能还顺手,拿了那边的图画本和蜡笔。” 这个精准到细节,甚至带着场景感的问题,让卷发女人抱着的胳膊不知不觉放下了。 她看着林晚意那双清澈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脸上那副“莫挨老子”的表情开始瓦解,被一种努力回忆的神色取代。 半晌,她猛地一拍大腿。 “哎哟!有!有这么个人!”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天大瓜,身子都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嫌恶和八卦的兴奋。 “我想起来了!那男的一身土腥味儿,说话带着外地口音,袖口上、指甲缝里全是黑乎乎的煤灰,脏死了!他还想伸手自己拿糖,我都没让他碰,怕他把我的新柜台给摸脏了呢!” 煤灰! 她猛地转身,二话不说就往外冲。 周卫国还没从憋屈中缓过神来,她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吉普车前,一把将那张巨大的军用地图“哗啦”一下铺在了滚烫的引擎盖上。 绑匪身上有煤灰。 这个年代,京城里天天跟煤打交道的无非几类人。 全城的煤炭供应点、各大单位的锅炉房、还有那些仍在使用蜂窝煤取暖、管道错综复杂的老旧平房区…… 她将这些“煤点”的位置,与之前圈定的六个商店的辐射范围,进行重叠筛选。 范围被急剧地、疯狂地缩小。 最终,她的食指重重地戳在了地图东北角的一个点上。 东四胡同片区! 那里不仅紧挨着一家供销社,背后就是一片为周边几个大单位集体供暖的大型锅炉房和露天堆煤场,旁边更是蛛网一样错综复杂、极易藏身的旧式大杂院! 完美藏匿地点! “就是这里!” 林晚意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亮,她一把抓起车上的无线电对讲机话筒,按下通话键,对着另一头正在各个排查点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战士们下令。 “所有小队,放弃原定目标!立刻向东四胡同十三号院合围!重复一遍,目标锁定,东四胡同十三号院!” 她那冷静果决、充满力量的声音,通过电波,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对讲机那头出现了诡异的一秒钟沉默。 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推断和无与伦比的魄力震住了。 随即,周卫国那激动到破音的大吼,从对讲机里猛地炸了出来。 “是!” 喊得荡气回肠,喊得心悦诚服!旁边的几个战士看着林晚意的背影,眼神里全是震撼和敬佩。 吉普车再次发动,引擎的轰鸣声像一头愤怒的野兽。 林晚意坐在副驾驶,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后怕和恐惧。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被小宝啃得掉了漆的木头小鸭子,死死地攥在手心。 小宝,我的小宝。 妈妈来了。 车子风驰电掣,在胡同口一个漂亮的甩尾停下。不等车停稳,林晚意和战士们已经鱼贯而出。 就在他们即将冲向十三号院的瞬间,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一个瘦猴般的男人探出头,怀里正抱着一个拼命挣扎的小女孩! 是小宝! “妈妈——!” 小宝看到了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绑匪显然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快找上门,脸色剧变,一把将小宝夹在腋下,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﨔 第122章解救小宝 匕首紧紧贴着小宝娇嫩的脖颈。 那刀锋甚至已经在小宝白皙的皮肤上,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一声撕心裂肺的“妈妈”,几乎抽干了小宝所有的力气。 她被吓得失了声,小脸煞白,只剩一双盛满了惊恐的大眼睛,死死地望着胡同口的林晚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胡同里那股子陈年污垢和潮湿混合的气味,此刻闻起来都带着血腥味。 周卫国和几个战士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们手里有枪,可却投鼠忌器,这是所有突发状况里最棘手的一种。 “都别过来!”瘦猴男人的眼睛里布满了疯狂的血丝,声音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谁他妈再往前走一步,我……我就跟她同归于尽!” 林晚意的心脏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但她的脸,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松开紧攥着的拳头,往前走了一步。 “嫂子!”周卫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额上青筋暴起,浑身的肌肉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林晚意没理他,她的眼睛越过女儿惊恐的脸,专注地看着瘦猴那张写满绝望和癫狂的脸。 “你看看你,手都在抖。” “你现在不是求财,你现在想求生。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你逃不出去的,你想要的,是活路,对吗?” 瘦猴被她这句话说得一愣,握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要一辆车!加满油!还有五千块钱!送我出城!”瘦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吼着他的条件。 “可以。”林晚意答应得干脆利落,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她停下脚步,距离瘦猴只有不到五米。 她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车和钱,都能给你。但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路都走不稳,怎么开车?不如换个方法。” 她的目光平静而坦诚,在【友善光环】的加持下,竟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把孩子给我,我跟你走。我比她值钱,也比她听话。” 这句话一出,不仅瘦猴愣住了,连周卫国都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瘦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剧烈的犹豫。他当然知道,一个哭闹不休的孩子远不如一个能沟通、有分量的成年人质好控制。 林晚意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动摇。 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随身背着的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包从肩上取下来。 “包里还有几十块,你先拿着。路上买点吃的喝的,别饿着。”她像是在跟一个不懂事的邻居唠家常,语气平静。 她掂了掂那个布包,看着瘦猴的眼睛。 “接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腕一抖,那布包像一块板砖,带着一股风,直冲瘦猴的面门! 瘦猴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抬起胳膊去格挡! 就是现在! 在瘦猴抬手格挡,匕首离开小宝脖颈的瞬间,一道黑影如炮弹般爆射而出! 周卫国! 他根本没等林晚意下令,在看到她取下布包的那一刻,他全身的肌肉就已经绷紧了。 他跟顾霆琛在战场上磨砺出的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让他瞬间就明白了林晚意的意图! “砰!” 一声骨头错位的闷响,清晰得令人牙酸。 周卫国整个人像一头黑熊,肩膀上凝聚了全部的力量,狠狠地撞进了瘦猴的胸膛。 瘦猴像个破麻袋一样惨叫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身后的砖墙上,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个战士闪进,一把将吓傻了的小宝捞进怀里,迅速撤到安全地带。 整个过程,从林晚意出手到绑匪被制服,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配合得天衣无缝。 “小宝!” 林晚意那身铜墙铁壁般的伪装,在看到女儿安全脱险的瞬间,轰然倒塌。 她双腿一软,浑身的力气被抽干,整个人向前扑去。 “妈妈!” 小宝从战士怀里挣脱,哭着扑向林晚意。 母女俩紧紧地抱在一起,林晚意将女儿的小脸埋在自己的颈窝,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和剧烈的颤抖,眼泪终于决堤。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收紧自己的手臂。 “妈妈,我怕……他有刀……”小宝带着哭腔的童音,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了林晚意最后的一丝坚强。 “妈的!老子弄死你!” 周卫国一脚踩在瘦猴的胸口,把他刚咳出的血又硬生生踩了回去。 他弯下腰,蒲扇般的大手揪住瘦猴的头发,将他的脸狠狠按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 “说!谁派你来的!你他妈活腻歪了是吧!” “我呸!” 瘦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怨毒地盯着被战士们护在中间的林晚意,歇斯底里地吼道,“要不是顾霆琛那个王八蛋!我弟弟就不会断腿!他为了军功,毁了我弟弟一辈子,我就要毁了他最在乎的人!一命换一命,老子值了!” 周卫国愣住了。 林晚意抱着小宝的手臂,也僵了一下。 医院。 顾司令刚放下电话,那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他转过头,看着旁边坐立不安的秦岚,声音沉稳:“人,平安找到了。” 秦岚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是晚意……”她捂着嘴,声音哽咽,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顾司令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窗外,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和庆幸:“是她自己找到的。” 病房里,顾婷兰正心不在焉地削着一个苹果,听到父亲的话,削苹果的刀一滑,在手指上划出了一道血口。 她“嘶”了一声,却顾不上疼,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她一个乡下女人,凭什么?怎么可能比部队和公安还快? 她不信! 这一定是爸爸为了抬高那个女人,故意这么说的! 正在这时,赵政委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地对顾司令敬了个礼。 “司令员,人抓住了。据他交代,是冲着顾团长来的。他弟弟之前在南城执行任务时,因为违抗军令,擅自行动,被顾团长亲自下令关了禁闭,结果在禁闭室里自己摔断了腿,落了终身残疾。” 走廊里一片死寂。 顾婷兰手里的苹果“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沾上了灰尘。 她忽然明白了,这桩祸事,从头到尾,林晚意都只是受害者。 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