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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作者:赫连啵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意识像沉在粘稠的泥沼深处,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拖拽回去。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绝对的、仿佛连时间都冻结了的虚无。


    灵魂深处,一种源自洪荒的冰冷寂灭感啃噬着他,那是禁术带来的反噬……


    “呃啊——”


    一声不似虫声的嘶哑呻吟,撕裂了病房的宁静。


    凌渡猛地睁开了眼睛,视野模糊,一片混沌的光斑疯狂旋转,刺得他眼球生疼。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万载玄铁,只艰难地抬起几寸,便颓然落下,砸在身下冰冷坚硬的医疗平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身体,不,这具躯体…他艰难地转动着眼珠,试图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柔和穹顶,散发着恒定的、模拟自然光的暖白色微光。


    但这光芒落在他此刻的感官里,却冰冷得如同月光下的雪原。


    然后,他看到了床边立着的虫影。


    那虫影很高,背对着窗外模拟的黄昏天光,轮廓被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面容却陷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只有一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穿透了那片朦胧的光晕,精准地、毫无温度地落在他身上。


    那双眼睛,漆黑如最纯粹的墨玉,里面没有波澜,没有惊诧,没有一丝一毫属于“父亲”应有的温情,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审视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父亲……


    凌渡的喉咙干得像被烈火烧灼了千万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起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只挤出几声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嗬…嗬…”声。


    伊桑没有动,没有靠近,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病床上这具几乎不能称之为“虫”的躯体:


    “第6天了……又开始了吗……哎……”


    “父亲看了很多次这样的幻觉吗……”


    凌渡说完想笑,却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他的视野终于清晰了一些,看起来伊桑眼里的血丝以及格外疲惫的面容。


    伊桑瞳孔猛的收缩,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凌渡此刻连动手指头都费事,只能徒劳的眨着眼:“回神了,父亲。”


    “臭小子……”


    伊桑转身别开目光,等他再次回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不过这个人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与虚荣:“你如今这副鬼样子,我可怎么和你雌父交代啊……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


    他墨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凌渡的模样,原本白皙的手指像一根覆根盖着灰败、干枯皮肤的骨头,皮肤像是被强行绷紧在骷髅架上,薄得透明,呈现出一种令虫心悸的死灰色,毫无光泽,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剥落。


    原本强健有力的指骨,此刻嶙峋地凸起着,指甲盖泛着不祥的青灰色。


    干枯、卷曲、毫无生气的黑色发丝,如同被烧焦的藤蔓,凌乱地散落在冰冷的平台和凹陷的颊边。


    一股浓重的腐朽气息,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源自幽冥的阴冷,萦绕在狭小的空间里,那是尸体的气味……


    “禁术反噬,过段时间就好了。”


    凌渡声音嘶哑得可怕,摩擦着破损的声带和干裂的嘴唇,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伊桑没有说什么,只是做到床边,熟练的用镊子拿起湿润的棉絮,小心点沾湿凌渡的嘴唇。


    干裂的嘴微微湿润,伊桑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说道“你的生命体征为何还没恢复?”


    显示心跳的仪器上依旧是一条平稳的横线,没有丝毫起伏……


    “明天就有了,您再努努力帮……咳咳……”


    凌渡无力咳嗽了几声,伊桑下意识想伸手,最终还是停在了空中,指尖没有触碰到凌渡分毫。


    “睡吧。”


    伊桑收回手,迎着凌渡的目光,笑着说道“这么多天都拖住了,不差这一天。他们若是见到你这样,会更担心的。”


    凌渡心脏突然疼的厉害,不远处,仪器上那条直线突然微微波动了一下,而后又消失了……


    之后凌渡又清醒了好几次,等最后能流畅说话的时候,伊桑那温柔的人设就一去不复返了~


    “差不多了吧?”伊桑的声音和他的虫一样,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清晰地砸在凌渡耳边,“给你拖了一周,加上之前你没醒来的那几天……呵呵……”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实的合金门,投向走廊的方向。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没有一点心疼:


    “你雌父在外面。”伊桑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近乎于冷笑,“还有你那位心急如焚的伴侣。他们等你这句‘解释’,等得快把整座疗养院拆了。”


    凌渡心虚的勾勾嘴角,试图唤醒对方消失的父爱:“我感觉自己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还想静养?”


    伊桑的视线重新落回凌渡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淡淡的说道“老子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你还是自己解决吧,别喊我,你从现在开始没有父爱了,拿东西消失了!”


    话音未落,伊桑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道微不可察的幽蓝光芒闪过,无声无息地解除了门上的最高权限锁。


    下一秒——


    “轰!!”


    厚重的合金门不是被推开,而是被一股狂暴无比的力量狠狠撞开。


    沉闷的巨响在病房内炸开,震得空气都在嗡嗡作响。


    门框周围的金属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几道清晰的撞击凹痕。


    汹涌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怒火,混合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慌与焦虑,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病房内原本的死寂冰冷。


    一道身影裹挟着这股风暴第一个冲了进来。


    火红!如同燃烧的、最纯粹的火焰。


    那是塞缪尔陛下标志性的发色。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象征着帝王威严的赤红长发,此刻却凌乱地散开,几缕发丝甚至因为过快的速度而飘拂在脸颊旁,为他那张俊美绝伦、此刻却因暴怒而微微扭曲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狂野的凌厉。


    他穿着帝王的常礼服,但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深紫与金红交织的华服,此刻却被他周身激荡的、属于虫族顶尖战士的恐怖精神力扬鼓荡得猎猎作响。


    那双遗传给凌渡的、深邃如夜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金红色火焰,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意、失而复得的惊悸,以及一丝被至亲之虫隐瞒欺骗的深刻痛楚。


    他的目光,像两道烧红的烙铁,瞬间钉在了病床上那具枯槁的躯体上。


    尽管又休养了好几天,凌渡的身体还是没什么太大变化,但好歹是有心跳了~


    紧随塞缪尔之后,一道紫色的身影如同闪电般掠至床边。没有狂暴的精神力外放,却带着一种更为沉凝、更为压抑的恐怖气扬,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赫尼尔。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凌渡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只觉得一股带着清冽草木气息的风拂过,自己的肩膀就被一只冰冷而强健的手死死按住,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重新按回那片虚无的黑暗中去。


    凌渡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肩胛骨在对方巨力下发出的细微呻吟。


    赫尼尔微微俯下身,那张英俊得近乎妖异的脸庞瞬间占据了凌渡模糊的视野。他标志性的、宛如紫罗兰星云般的眼眸,此刻却不再是深邃迷虫的宇宙奇观,而是变成了两团剧烈燃烧、蕴含着毁灭性风暴的紫色旋涡。


    那旋涡的中心,是极致的痛苦、极致的愤怒,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令虫窒息的恐惧。他死死地盯着凌渡凹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如同蒙着死灰般毫无生气的枯槁面颊,呼吸急促得如同濒死的困兽。


    他另一只没有按住凌渡的手,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几次抬起,又几次蜷缩回去,仿佛想去触碰,却又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指尖的每一次微颤都泄露着内心山崩地裂般的惊惶与痛楚。


    塞缪尔也一步跨到了床边,他那双燃烧着金红火焰的眸子,在看清凌渡具体状况的刹那,瞳孔猛地一缩。帝王之怒并未消散,反而在眼底沉淀得更加深沉、更加骇虫,但其中混杂的痛心和一种近乎于恐惧的后怕,却再也无法掩饰。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削斧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强行压下某种汹涌的情绪。他没有像赫尼尔那样直接触碰凌渡,但周身那股狂暴的精神力扬却如同实质的枷锁,沉重地压在凌渡身上,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


    “凌渡!”塞缪尔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云层中滚动,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磅礴的怒意和压抑到极致的焦灼,“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赫尼尔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燃烧的紫眸死死锁着凌渡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空洞的躯壳,直视他灵魂深处隐藏的一切。


    按住凌渡肩膀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冰冷依旧,却带着一种火山爆发前的死寂。病房里,只剩下塞缪尔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赫尼尔那无声却更加令虫心悸的、如同风暴中心的绝对沉默。


    凌渡感觉自己像被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夹在中间,塞缪尔的精神力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沉重地挤压着他。


    赫尼尔那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着他的肩,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却像滚烫的烙铁,透过皮肉,一直烫进他灵魂深处。


    “那个……父亲”


    凌渡看向一旁,妄图寻找庇护。


    但伊桑的身影早已离开,此刻正站在门外,一脸坏笑的看着凌渡,眼神很明显:让你作死,该~


    “……那个……我可以解释……”


    他试图组织起更完整的句子,解释那来自异界的、以血肉生机为代价强行逆夺生机的秘法。


    但面前的两只虫显然不想听,他们的耐心早就被磨光了~


    “代价?!”塞缪尔的声音陡然拔高,金红色的眼瞳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整个病房的温度仿佛都随之飙升,“什么样的代价,能把你变成这副模样?!什么样的敌虫,值得你用这种…这种把自己变成一具活骷髅的方式去对付?!”


    他猛地向前倾身,帝王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压下,赤红的发丝无风自动,“凌渡!你是我的虫崽!是帝国的皇储!你……”


    “没错!”一直沉默的赫尼尔立刻回应着,声音低沉、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强行压抑的平静,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


    他那只按在凌渡肩上的手,终于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松开了几分力道,指尖不再那么用力地嵌入皮肉,但那冰冷的触感依旧如同跗骨之蛆。


    他抬起另一只颤抖的手,并非抚摸,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用冰凉的指腹,极其轻柔地、近乎虚幻地拂过凌渡深陷的脸颊。


    那触感,如同寒冰掠过朽木。但凌渡空洞的眼窝里,那丝属于魔君的倨傲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赫尼尔那双燃烧着紫色风暴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着凌渡的眼睛,里面翻腾的痛苦、愤怒和几乎将他淹没的心疼,几乎凝成了实质。


    “凌渡,你瞒着我……”赫尼尔的声音很低,像是一种无力的怒吼,“我该怎么办,凌渡!”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塞缪尔胸膛剧烈起伏着,但看到自家崽崽的样子,周身狂暴的精神力扬如同被强行勒住的野马,剧烈地鼓荡、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凌渡那张枯槁灰败的脸,看着儿子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弱,帝王眼中燃烧的怒焰,终究被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痛楚一点点压了下去。


    他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时间在令虫窒息的沉默中流淌了几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塞缪尔的目光扫过凌渡,最终,那燃烧着复杂火焰的视线,如同淬了火的利箭,猛地钉在了一旁始终沉默、如同冰雕般伫立的伊桑身上。


    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迁怒!是“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的无声控诉。


    是压抑到极致的风暴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塞缪尔猛地直起身,再不看凌渡和赫尼尔一眼。他一步跨到伊桑面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没有言语,他直接伸出强健有力的手臂,一把攥住了伊桑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伊桑那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常服袖口瞬间起了深深的褶皱。


    伊桑那张俊美冰雕般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塞缪尔根本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走!”塞缪尔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压抑着即将爆发的岩浆:“你拖了这么久,还想独善其身???”


    他猛地一拽,动作近乎粗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拉着伊桑就往外拖。


    伊桑:“………………”


    坑爹啊!!!!


    伊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但他强大的核心力量瞬间稳住了身形。


    他没有挣扎,只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邃地看了病床上的凌渡一眼:你小子等着,等老子回来非要让你知道花为什么是红的!!!我要揍死你个兔崽子!!!啊!!!


    厚重的合金门在两虫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塞缪尔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怒火风暴,也隔绝了赫尼尔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虫窒息的压抑气扬。


    病房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医疗仪器发出极其微弱的、规律运行的嗡鸣声,像黑暗中唯一的心跳。


    凌渡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排山倒海的疲惫和灵魂深处残余的剧痛瞬间将他淹没。他眼皮沉重地合上,意识再次向黑暗滑落。


    一只冰冷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却又是无比轻柔地,托住了他向后倒下的头颅。赫尼尔小心地将他放平在医疗平台上,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最易碎的珍宝。


    凌渡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靠近,那熟悉的、带着清冽草木气息的呼吸拂过他干枯卷曲的额发。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的爆发,只有一片沉重的、如同暴风雨前夜般令虫窒息的沉默。一只冰冷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难以言喻的珍重和心痛,轻轻覆在了他枯瘦如柴、几乎感觉不到心跳的手背上。


    那冰冷的指尖,依旧在微微颤抖。


    “我错了,不应该瞒着你。”


    凌渡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意图,此刻,他看着那双眼睛,居然开始后悔起来……


    他微微喘息着,深陷的眼窝一瞬不瞬地望着赫尼尔,枯槁的脸上只剩下赤裸裸的坦诚与无措。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全然不见昔日魔君睥睨天下的半分影子。


    赫尼尔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在深色裤料上留下一个极其短暂的凹痕,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只是更深地凝视着凌渡,仿佛要穿透他那层枯朽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每一个角落。


    病房里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只有医疗仪器发出极其微弱、却规律得令人心悸的滴答声,像某种无形的倒计时。


    凌渡在那片令人窒息的平静中败下阵来。他开始解释,语速很慢,声音依旧嘶哑破碎,像坏掉的留声机在艰难地转动。


    他不敢移开目光,那双深陷的、带着死气的眼瞳紧紧锁住赫尼尔的脸,捕捉着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我……”


    凌渡解释了很多,包括这个禁术是什么时候施展的,又要怎么施展,以及自己的最初打算。他看着赫尼尔,那双紫眸依旧平静,如同冻结的深湖,只好继续自言自语:“……我以为,这样做会让你记得,你对我很重要,若有一天你死了,那我必然早已死在你之前……但……但现在,我好像做错了……”


    赫尼尔看着凌渡,明明眼含泪水,却始终不让眼泪掉落:“是我错了,我以为自己不是很重要……”


    他以为凌渡不懂情爱,只是对自己的一点喜欢罢了……


    却没想到,对方的爱如此含蓄,也……如此热烈。


    “赫尼尔,我虽然后悔,但我不想改。”


    说完,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恐慌——害怕那双盈满泪水的紫眸会因这句话而彻底冰冷,害怕那强健的身躯会因失望而决然离去——凌渡猛地伸出手。


    那只枯瘦得如同鹰爪、皮肤灰败布满裂纹的手,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颤抖着、却又异常精准地,一把抓住了赫尼尔搭在膝盖上的手!


    触感冰凉而强健,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与他那只枯槁、冰冷、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手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对比。


    凌渡的手指像濒死的藤蔓,死死地缠绕住赫尼尔温热的手腕,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灰般的青白色,脆弱得令人心惊,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执拗力量。


    他低头,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赫尼尔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健康的光泽,如同最上等的暖玉雕琢而成。


    而自己的手……覆盖着死灰色、布满蛛网般裂纹的薄皮,包裹着嶙峋凸起的指骨,指甲盖泛着不祥的青灰色,丑陋、枯槁,散发着浓郁的腐朽气息,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骸骨。


    一种强烈的、尖锐的自卑和低落,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凌渡的心脏。他魔君的骄傲在这残酷的对比下,碎成了齑粉。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那枯瘦的手指微微松了力道,可最终,他还是舍不得放手:“禁术不会要我的命,却能保住你的命,你可以放心的战斗,我不会死……”


    他像一个耗尽所有筹码的赌徒,将所有的心迹剖开,摊在那片平静的紫色深潭前,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赫尼尔终于有了反应。


    他依旧没有动,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但那双一直平静得如同镜面的紫罗兰色眼眸,却在凌渡话语落下的瞬间,骤然蒙上了一层水光。


    那水光来得如此汹涌,瞬间盈满了整个眼眶,在窗外幽冷的紫月光辉下,折射出破碎而璀璨的星芒。


    泪水越聚越多,沉重地悬在浓密纤长的紫色睫毛边缘,将落未落,颤颤巍巍,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


    他的唇线抿得更紧,下颚的线条绷紧如刀削斧凿,显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克制。他在用全身的力量,对抗着那即将决堤的洪流。


    一滴晶莹的泪珠终于不堪重负,挣脱了睫毛的束缚,沿着他苍白却依旧俊美无俦的脸颊滚落,在冰冷的紫月光下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湿痕,无声地砸在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是我错了……”赫尼尔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如同被砂石磨砺过,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却依旧泄露的哽咽。他抬起眼,那盈满泪水的紫眸,穿透了凌渡枯槁的躯壳,直直地望进他灵魂深处,里面翻涌着无法言喻的痛苦、自责,以及一种迟来的、震撼的领悟。


    “我以为……”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强行将涌上喉头的酸涩咽下,“自己……在你心里……不是很重要……”


    他想起过去那为短暂的时光,凌渡的强大、冷酷、对力量的极致追求,还有他那帝国皇族唯一一只雄虫的身份。


    赫尼尔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凌渡生命中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一份带着欣赏的喜欢,一份源于英雄救美的特殊羁绊。


    他从未奢望过,更从未想过……这个看似不懂情爱、只接触世界短短数月的男人,那深藏于外壳下的心,竟能燃烧出如此……如此不顾一切的、焚身以火的炽热情感。


    如此含蓄,却又如此……惨烈。


    这份认知,比看到凌渡枯骨般的模样,更让赫尼尔痛彻心扉,也……更让他震撼到灵魂都在颤抖。


    凌渡看着赫尼尔强忍泪水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翻江倒海般复杂到极致的情感,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眼眶。


    他那早已干涸枯竭的泪腺,竟也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


    他不想再看他流泪,不想再看他自责。魔君骨子里的霸道和那份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再次抬头,压过了刚才的懊悔:“混蛋……”


    不知是骂凌渡,还是在骂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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