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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商音折

作者:错湍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太子仍在禁足中,手头上的事务暂且都搁置,一一分派出去。大理寺卿别有要务,渌里税案最终交到了明崇斯手上。


    明崇斯是大理寺少卿,明媞郡主的嫡亲兄长,与祝秉青早就交好。


    这事儿也在意料之中,祝秉青退朝时向明崇斯那边瞥了一眼,后者转身过来的时候看见,几不可察点了下头。


    几百长阶踏过,将诸多谈笑声甩在身后,耳畔却有道细碎的脚步渐近。一小黄门急匆匆赶上来,鼻尖儿上冒着汗,尖细的声音夹杂着绷不住的急喘:“祝大人,您走得可真快!陛下有请呢。”


    祝秉青客气招呼了一声,抬脚又跟在小黄门身后进了乾清宫,皇帝正坐在案后,视线淡淡追随,先道一声“平身”。


    朱笔搁置,刚刚摊开的奏折合上,轻轻丢在一边。“太子私联藩王,兵变预演的事情,祝卿怎么看?”


    储君有过,即使立了案,也该归宗人府管,与他刑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祝秉青面上仍是一派庄正,微微垂首道:“回陛下,事急从权,臣以为太子殿下此番行事虽然冒进,曲解为逆反却是无稽之谈。”


    “哦?”皇帝略一挑眉,显然等着他的下文。


    祝秉青便顺着皇帝的意思继续往下道:“即使收到求援立即派武德将军前往,至少也需要半个月,若押粮草,则进度更缓。庆英王藩地离关西只有五十里,且有戍边军队,反而事半功倍。”


    “照你这么说,太子的决策反倒是有功无过。”皇帝重新拿过来一张奏折,却没有看,捏在指尖把玩。“只是太子无君无父,平章政事还因此联了几位朝臣,说该重议国本。祝卿觉得呢?”


    祝秉青即使年纪轻轻官及五品,却并不足够皇帝如此推心置腹。


    祝秉青当即跪下来,俯首道:“太子殿下即便有过,该押送至宗人府,臣不敢……”


    皇帝没等他说完,将奏折立起来,在桌缘一敲,“钦天监有言,道双星犯紫微,兄弟阋墙,北辰动摇,则天下兵戈五十年。”


    钦天监里传出来的三言两语倒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荧惑守心,斗柄分徙,皆是亡国之兆,暗指政权分裂。


    “祝卿,”皇帝微微压低了声音,更有可能上半身都微微向前倾了一些,裹挟着上位者的威严压过来,“你说这突如其来一顶顶帽子扣在太子头上,究竟是名有其实,还是哪位皇子的手笔?”


    祝秉青即使跪趴着,腰背也仍是板正,巍峨若玉山之将崩。“臣不敢妄议。”


    上面沉默片刻,才缓缓道:“祝卿不必紧张,起来罢。”


    祝秉青几乎能听到皇帝后靠时椅子的榫卯里轻微的咯吱声,而那道肃重的目光则随着他的起身而拔高。


    皇帝倏然轻笑道:“殿试的时候朕打眼看见了你,就觉得该给个探花,最后却授了传胪,想来祝卿颖悟绝伦,心里自然通透。”


    进士前三都是风口上的人物,皇帝压一压他的名次,却授了比部司的主事,其实很有为储君培养左膀右臂的意思。


    “承蒙陛下栽培,臣感激不尽。”祝秉青照旧一副端正的样子,垂首道。


    “说起来,太子是你的至交,老七却是你的外甥,你在两头都是讨巧的。”皇帝又道。


    这话听起来是调侃,却也更是敲打试探。


    祝秉青的视线渐渐抬起来,最终停在皇帝的嘴唇上,既不卑不亢,又不太过失礼,“臣也始终只是朝臣。”


    皇帝顿了一瞬,朗声大笑,随后道:“朕这两个儿子皆是人中龙凤,只是为人父,最后期盼的不过就是平安二字,祝卿说呢。”


    “自然。”


    “这谶语实在有些恼人,”皇帝将手里的奏折扣在桌面,“祝卿择日肃清了罢。”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祝秉青恭顺回道。


    皇帝颔首,声音也放缓些:“为人君父,则为其计深虑远,想必祝卿——”


    说到这里,皇帝话音一顿,像是才想起来祝秉青膝下并无子嗣,面色古怪起来,“说起来祝卿也二十有二,怎的还没有消息传来?”


    祝秉青理所当然回道:“男儿生身自有役,微臣志不在此。”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道:“左丞竟也能容你拖到此时。且等你好消息,届时朕准你一天假。”


    日头渐升,照进大殿,在桌案上投出一个刺眼的光斑。


    皇帝眯了眯眼睛,随后便有太监打帘。


    这一打岔,皇帝才挥挥袖将人放走。


    祝秉青重新走下百级汉白玉台阶,帽翅随下行的动作震颤,青色衣摆反复振开又落回。


    上了马车,祝秉青闭上眼往后一靠,眉头却渐渐皱拢起来。


    皇帝知道这一瓢接一瓢的脏水往太子身上泼很有些不对劲,但他不想深究,也不想叫别人刨根。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不管怎么着,他要两个皇子平安地活着。


    -


    腊月里,太子的禁足终于解了。


    再过些时候,年关便至,祝秉青终于去了露白斋。


    许革音这些时日里很有些忐忑。她隐隐察觉左丞府站队七皇子,从前却也窥见祝秉青似与两位皇子皆有交情,很是理不清楚状况,却也不好直言追问。


    ——何况许士济的案子也因此一推再推。


    许革音迎上两步去接他解下来的披风,想开口说话的时候,祝秉青率先递过来一封信,道:“家书。”


    许革音面色怔松,伸手接过来。


    “拆开看看,”祝秉青将她刚刚抱在怀里的披风抽出来,晾到架子上,“将要新年了,开心些。”


    远嫁的女子是很不容易收到家书的。许革音当即回神,抿了个笑出来,眉眼弯弯,“谢谢你。”


    祝秉青很少见她笑得这般娇俏的时候,喉结滚了一滚,微微低头下来,“明年有空的时候,带你回去看看。”


    她随之发出的一个“嗯”字鼻音都能听出来微微上扬的尾调。


    祝秉青见她眼睛一行行掠过去,嘴唇向两边延展,视线跟着唇角的弧度游走几息,隔了一会儿才问道:“泮林说了什么?”


    “二月半哥哥会进京赶考,问我们好。”许革音将信纸一收,抬头看他,“说到这个,父亲年前能出来么?”


    她抬头得迅然,祝秉青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水颤颤的眼睛里。


    下一瞬,他便踱开两步,“怕是不能。”


    许革音便轻轻皱眉,问道:“有变故么?”


    太子的事情她多少探听到一些,前几个月一直关在东宫里,最担心的就是因此草草结案。


    “如今案子在明崇斯手上压着。”


    见她迅速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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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眉头,祝秉青继续解释道:“放心,明崇斯是我这边的。”


    事情拖得太久,许革音隐隐有些不安,但瞧上去的时候又见他眼下微微的青黑,也知道他前些时日官务缠身,没睡过几个整觉,心里摇摆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慢慢抿了抿唇,道:“走罢,一会儿大奶奶又该来请了。”


    庭院里正有丫头小厮在点蜡烛挂红灯笼,又有穿行送酒菜的,脚步声纷杂。


    第二年的除夕夜不知不觉也过了半,许革音有些恍惚,坐在馔案后抬手将酒杯送到唇边的时候偏头悄悄觑他。


    祝秉青没有抬头看前面的乐伶舞姬,侧颜眉目鼻唇如斧刻刀凿,凌厉冷硬。


    许革音回想着前面几次的不愉快,及至今日,也只仅存一些对于他君子道义的信任。


    不过才一年而已,怎么就好像已经从新婚燕尔走到了同床异梦。


    她将含进嘴里的酒液吞下去,又抬眼看他,这次被抓了个正着。


    见她目光躲闪,祝秉青问道:“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许革音听见他问话,再次侧首看过去,率先抓住她的视线的却是他唇上潋滟的水光,里面有烛影摇晃。“我……”


    “你们二人也成亲一年了,可也请过大夫?怎么迟迟没个动静。”祝邈的声音远远从主座上传过来。


    许革音视线里先看到祝秉青手指在酒杯上蹭了一圈,很迅速地收回膝盖上,十分端正的样子。


    “这事儿到底急不来。”


    祝邈在上面蹙起眉头,很有些冷肃,“过了年也要二十三的人,竟还说得出这样的话!”


    “父亲,这大好的日子何必谈这些,平白给孩子压力。”眼瞧着气氛不对劲起来,大奶奶连忙出声和稀泥。


    祝邈冷哼一声,“过了这两日,他这泥鳅还能让我抓到?”


    祝邈如今是摸清楚了,祝秉青瞧着平日里寡言少语,内里却是很有反骨的,平日里总有乱七八糟的借口躲过去。


    二奶奶也出声打圆场,“父亲,孩子们心里都是有主意的,咱们只管帮衬便是。”


    “你少帮他说话,秀郁这孩子如今还在你院子里,你怎么坐得住?”


    话说到这里又是一同沉默下来,屋子里只剩靡靡乐音,至跌宕处,琴弦重重拨响。


    祝秉青没有回头,手指在扳指上摩挲一下,淡淡道:“再过些时候罢,祖母过世还不满一年。”


    许革音目光落在祝秉青摇曳着烛光的唇上,觉得她现在也似烛焰,被铮铮破风的琴音击得摇晃。


    -


    三月里,太子总算从险境里脱身,亦在圣上面前演了几回兄友弟恭,也算将钦天监扣上来的帽子摘掉,祝秉青却仍无法抽身。


    前些时日积压下来的官务亟待处理,尤其比部司刚过完春审。


    桌案上的案牍堆叠,几乎将祝秉青埋没在里面,时不时有批好的被摞在最上面。


    颓山进来的时候带起一阵疾风,“爷,渌里的案子昨日结的案,今日午门抄斩。”


    “什么?”


    狼毫笔悬停,尖端的朱砂红墨汇聚滴落,在册上洇开一团硕大的污点。


    颓山从没有传错过消息,祝秉青此刻也从他眼里读到了笃定。


    朱笔被丢下来,将底下黑色的字迹盖住。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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