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
祝秉青直起身来,视线垂下来时有些倦懒,下巴上水亮亮的流光,被他反手用手背抹去。
许革音喉咙间的水声有些破碎,不忍卒看,将手臂横在眼前,颤颤的声音也是一样的破碎,“你是簪缨文士……”
祝秉青伸手拿开她遮脸的手臂,散落的发丝冰凉,拂过她身前,带起更深的颤栗。“簪缨文士在这罗帷之内还要正冠整服么?”
他重新俯贴下来,啄她的唇角,又啄她的下巴。半搭在他后腰上的薄被随着颠簸的动作一点点滑下来。“今日去了哪里?”
“说话。”祝秉青伸手拨她叼在齿间的嘴唇,指尖不经意沾染的腻味也送进她嘴里。
“你能不能……”微凉的扳指按在唇心,许革音偏头躲他的手指,连连吸了两口气,“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同我说话?”
祝秉青动作停下来,淡淡的语气很是理所当然:“你这不是能说得出话么。”
许革音深觉跟他讲不通道理,闭眼老实回话:“马上中秋了,置办一些——”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睁眼瞪他。
祝秉青垂下来的发尾一下下的滑扫十分有规律,每一个呼吸都正好一个来回。只是此刻那双睁大的眼睛里颤着的泪水像是滑进了他的嗓子,令他不自禁吞咽一下。
他渐渐将眉头蹙起来,像是突然有些厌倦这种浅尝辄止。
“快一点罢。”根本不是在征求意见。
也谈不上善意的提醒。许革音咬牙想道。
等她攥在床单上的手指渐渐松开,侧身背转过去,身下却横插进来一只手臂,折上来的时候手掌也伸到她嘴边,“给你咬个痛快。”
手上还带着蒸腾的潮热,许革音将他的手推开,脸更加埋进枕头里。
——这会子大方,等会定然是要再咬回来的!
许革音察觉喷薄在身后的呼吸随着冷却的汗水一起缓和,随后祝秉青捏捏她的肩膀,道:“这些时日都不要出去了,回来都看不见你。”
耸立的鼻尖一下一下地游移在她的脊背上,许革音打了个哆嗦,觉得祝秉青近来实在有些缠人。
胛骨上被咬了一口,似乎是种催促,许革音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
中秋节当日,一到下值的功夫,百官也都早早散了。
祝秉青径直回了露白斋,里面安安静静的,只有王嬷嬷还坐在寝房门口,趁着天光还亮的时候整理着缠在一起的丝线。
祝秉青四下一扫,没叫她继续行礼,问道:“夫人呢?”
夕阳将落时的余晖也很有些刺眼,王嬷嬷眯着眼笑道:“今日中秋节,三少奶奶说先去那边儿看看娘家的兄弟,叫您不必担心……三少爷?”
祝秉青眉头深深一拧,没继续听,脚尖一转阔步出了露白斋。
三月放榜的时候许泮林成了贡生,四月里殿试中了榜眼,圣人直授翰林院编修,自此也在应天府落户。
祝秉青这些时日忙着跟明崇斯拉锯,又惦记着拦一拦许泮林,却是忘记了团圆之节许革音会想要跟已在京都的兄长碰个面,自个儿踏出了左丞府。
只是先前祝秉青连做个面上功夫特地去祝贺许泮林乔迁的时间都没有,如今要去其府上,更是抓瞎。“颓山,去户部。”
前夜下了些雨,越往京郊方向走,路面越有些泥泞。
祝秉青抬脚跨过门槛,身上还是没来得及换下来的青色官服,衣摆沉沉踢开,拍回黑靴上,湿重的灰泥在黑色的缎面上砸出一个斑痕,叠在下面更大的一团脏污上。
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空洞洞,祝秉青看见站着的两个剪影。
颓山提着的灯笼搁置在桌子上,晕开淡淡的昏黄。
祝秉青捏了捏拇指上的扳指,声音沉缓,“阿煦。”
蒙在一层薄纸里的灯烛不够亮堂,从下面打上来,于是许革音转过来的时候,祝秉青并不能看得出来她的神色究竟有没有怨恨。
只是那双应该已经流够了眼泪而干涩的眼睛倏然又有水光。
“祝秉青,我父亲没了,你不是说会没事的吗?”
祝秉青的呼吸一滞。
许泮林一步跨上来,道:“祝秉青,你竟还有脸过来!我离京前你是怎么同我保证的?”
祝秉青从肺腔里缓慢压出来一口气,眉头紧锁,直直看进许革音的眼睛里,话却是对许泮林说的:“泮林兄,我与夫人说两句话。”
“夫人?!你也还好意思提……”
“颓山。”祝秉青没耐心等他说完。
许泮林剩下的话戛然而止,旁边一阵拉扯大窸窣声响,很快大门被关上。
祝秉青单手背在身后,拇指在扳指上搓了一搓,好半晌才开口道:“我并不是存心欺瞒,原先确有万全之策……”
“你这两句摘得干净。”许革音兀地笑了一声,头一次打断他的话。
祝秉青又默一默,道:“此事是我疏忽,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我的日子却是要过下去的,你还要同我如此夹枪带棒么?”
他的语调仍然十足的沉稳,冷静到不近人情。
灯笼里面的蜡烛燃到了底,倏然窜高又迅速熄灭。
“你竟是想同我过日子的么?”黑夜放大了她话音里的颤抖,“那我问你,你此前多次推脱,究竟是无心子嗣,还是不想要庶出子女?”
族谱里祝秉青的名字旁边仍还空着,她连个妾都算不上。
互相看不清神色,祝秉青终于有种事情即将脱离掌控的感觉,眉毛蹙得更紧,道:“初时之于婚事,我确实有诸多考量,可也不曾薄待于你。”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不是么?”
祝秉青听见很轻的抽吸,随后许革音道:“正好也省了你写和离书。”
门缝里挤进来的冷风似乎裹上祝秉青,使得声音乍然冷寒:“什么意思?”
“你我既然也不是夫妻,我更没有留在左丞府里的道理。”
“许革音,”他几乎有些咬牙,带着丝警告,“此事休要再提。”
僵持了半天,祝秉青上前一步要拉她的手腕,“先回去。”
许革音往后缩了缩手臂,道:“祝大人,我说得不明白吗?”
祝秉青的手僵在半空,蓦地冷笑一声,“阿煦,不要惹我生气,好么?”
话音刚落,他已经一步迈过来,倏然矮身,将人打横抱起,握在她手臂和腿侧的手指捏紧,几乎勒得她难以呼吸。
屋外田蛙齐鸣,草林间穿夹的冷风扑面而来。
许革音被他拎到马背上,按在他身前。下午哭了半天,现在迎面吹过来的夜风都似钢刀,直搅得脑袋里刺刺地痛。
耳朵上忽而又是一道短促的刺痛,祝秉青的犬齿在其上叼咬,随后又用舌头舔舐。
“不是你说的,你是我的吗?”他的话也似刚刚被舔过的那一小块皮肤,潮漉漉的。
马背上还颠簸,祝秉青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一点点吻下来,莫名有些缱绻。
亲到嘴角的时候,许革音偏头避开,眼眶到底有些酸涩。
祝秉青没管她的抗拒,捏着她的手反手放到自己脸上,声音里有些喘急:“你不是想要孩子么?什么时候、要多少,都可以给你。”
到了现在也还在模糊重点。
许革音粲然一笑,“我不想要了。”
空气陡然似停滞般凝重。
-
祝秉青仍有诸多公务加身,做不到时刻盯着她,反倒是原先在祝秉毅身边伺候的柏呈,最近都在露白斋院前守着。
连着大半个月,许革音也只是深居简出,安安分分的。
祝秉青夤夜才回,又有早朝,许革音只有几次半夜惊醒时察觉到他搂着自己,白日里却是一回都没有见到过的。
及至九月上旬,许革音终于去了一趟春晖阁。
许革音拿了本书,两个人一起坐在廊下看。祝秉毅前些时候风寒才愈,精气神还有些不足,身上还盖着一条毯子。
许革音手上的书页好久没翻动,“好久不曾见到你兄长了。”
又突兀一转:“你想要个小侄子吗?”
祝秉毅抬头,先在她肚子上停留一瞬,很有些意外:“嫂嫂有了?”
旁边原先还百无聊赖站着的柏呈也看过来,眼睛微微睁大。
“还没有呢。”许革音笑笑,转头又对柏呈道:“请三少爷今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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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回来罢。”
祝秉青最近归府愈晚,多少都有点逃避的意思。却不肯放松对她的看管,出了露白斋定然有人跟着。
柏呈犹疑一瞬,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两位主子不合,如今肯有人先破冰总是好的。若是真赶在年前有了个小小少爷小小小姐,那是最好不过了。
柏呈走了没多久,阿册也到了每日核账的时候,悄悄先去了前院。许革音又在春晖阁坐了一会儿,将手里的书册合起来,“我去园子里等一等他。”
园子里大片的秋菊开得正好,黄灿灿的一片。
只是在等到祝秉青之前,率先过来的是祝邈,碰面时只是瞥了一眼,许革音倏然出声:“左丞大人,妾有话说。”
左丞闻言停下脚步,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愿意花费时间倾听。
及至到了正堂,许革音先跪下来磕了个响头,道:“蒙左丞大人不弃,愿履旧约,荫蔽于妾,妾感激不尽。然即使是错漏所致,妾无名无份,不该久留;父亲身亡,缺人奉灯于灵前。是以恳请左丞大人放归。”
这话已经讲得很是体面。
本来就是桩难看的婚事,如今她自个儿请离,没有不应的道理。
他的视线睨下去,最终缓缓点了个头。
许革音松了口气,穿过秋菊盛放的园子时迎面撞上了祝秉青。
后者声音有些冷肃:“去哪儿?”
许革音抿了个笑容出来,眉眼也弯弯,“看看能不能碰到你。”
祝秉青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笑,视线在她脸上逡巡,喉结滚了一滚,“回罢。”
只是当他放下罗帷将她拥入怀中时,又被人推开,“癸水将至,肚子有些不舒服。”
祝秉青没有勉强,也没有问责,重新仰面躺回去,睁眼瞧着床顶,耳畔忽而有道柔声:“你生辰快到了,我给你准备了东西。”
祝秉青心中一动,侧首于黑暗中看她,“什么?”
“届时你就知道了。”她大约又笑了一笑,语调很有些轻快。
-
秋狝从重阳节开始,到了第二天就开始落雨。随行的五官灵台郎预测接下来要连着下小半个月。
虽有些扫兴,但也只能作罢。
雨小了一些,祝秉青骑马跟在仪仗后面,有些神思不属。今日是九月十一,回到府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让尘,同你说话呢。”赵昭岩不知道什么时候特意勒慢了马,并行到他旁边。
祝秉青回过神来,又听他重复一遍刚刚的话,回道:“恭喜殿下了。”
太子妃诊出喜脉已有三月,胎坐稳了,这才敢同皇帝说。
到底是嫡亲的孙子,皇帝大喜,隐约有大赦天下的意思,先前那些事情也是彻底释解了。
赵昭岩长长叹出一口气,又道:“你呢?”
“嗯?”祝秉青看过去。
“那许编修最近可总找你茬呢。”赵昭岩压低了声音。
祝秉青默了一默,回他上一个问题:“快了。”
赵昭岩闻言不置可否,没继续追问下去。
——毕竟亲眼见到老丈人的人头在自己面前落地,又跟大舅哥同朝为官,实在难为。
秋狝后有宫宴,即使此番只在围场待了两天。
祝秉青惦记着回府的事情,几乎是圣人离场后便立刻找了借口离席。
踏进露白斋的时候柏呈还在院门口守着,里面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还未过亥时,前些时候她明明说了给他准备了生辰礼。
祝秉青蜷了蜷手指,眼睫微微下垂敛去眸色。推开寝房门时放缓了脚步,蜡烛也没点,先走到了床边。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祝秉青眉头蓦地一紧,猛地伸手掀开被子。
“进来点灯!”祝秉青死死盯着空空如也的床榻,高声道。
柏呈忙不迭跑进来,咔嚓一声擦亮了火折子。隐约已知不妙,声音也有些干涩:“爷,这有信。”
祝秉青面无表情行至桌边,将薄薄一张纸抽出来。
短短四个字,他盯了许久,嗤笑一声。
随后他的视线落回去,原先压在这张纸上的,是支白玉荷莲鸳鸯纹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