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现在,先前做的事都是难度较低的。
但接下来要解决气胸和血胸的问题,就很要命了。
曹擒龙的肺叶膨胀,如同一个浑圆的球,里面都是胀气。
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渗血?
渗血又在何处?
如果导管不能准确插进渗血的位置,便会造成很严重的问题。
肺部的胀气排出了,最后淤血和溢血没有完全排干净。
这就会引发二次感染,对病人的肺部造成遗留损伤,引发后遗症。
崔医士很快送来了温补药丸。
“驸马爷,我将还阳饮的药方研磨成粉,制成了丹丸,又以龟甲胶为引,您看?”
胡翊点着头,称赞道:
“你很不错。”
还阳饮药方中有血茸片、当归头两味主药。
再配合龟甲胶作为药引,可以最快速度激发出药效。
胡翊挺欣慰的。
身边有这样一名太医院的医士在。
许多粗浅、乃至于中度的药理、技术,就不用自己多伸手了。
这大大节省了时间。
想到待会儿还要做气胸导引,胡翊便对崔医士说道:
“你去找一根干净的竹管,将两头削尖,放在水中煮沸后拿来。
做导引管,尺寸你应该懂得。”
“您放心。”
崔医士应了一声,立即去办。
胡翊这时便回过头来,看向曹擒龙,郑重说道:
“你挺住,剩下的事交给我。”
曹擒龙就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一点也不慌乱,甚至还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现在要把自己这条命交给他,一切生死全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曹擒龙也是怕死的。
这世上谁人能真的不怕死呢?
但是将自己的命托付给了胡翊,他却出奇的放心,并未有任何顾虑。
胡翊便将听筒拿过来,在曹擒龙的肺部各处开始听诊。
“常叔。
我希望你能找几个胆大有力之人,过来协助我。”
常遇春低声问身后的亲兵们,“蓝玉回来了没有?”
“大帅,少将军劫粮未归。”
得知这个妻弟还未回来,常遇春只好说道:
“你们去把陈百户拉来,他在山里搏过熊,力气大。”
一会儿工夫,在山里搏过熊的陈百户来了。
在胡翊的预想中,力能博熊,怎么也得是鲁智深、常遇春这种身高快两米的猛人吧?
出乎预料的是,这位搏过熊的陈百户竟是个瘦子。
胡翊倒也没空惊叹。
他就叫常遇春和瘦子百户过来,架起了曹擒龙的身体左右摇晃。
胡翊自己则是利用手里的听筒,趁机去听曹擒龙肺部的动静。
这二人抬起曹擒龙便开始摇晃起来。
这一举动立即疼的曹擒龙呲牙咧嘴,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他们的摇晃下。
经过听筒帮助,胡翊也成功找到了曹擒龙肺部溢血的部位。
摇晃就是为了确定溢血,找准开口的位置。
很快崔医士也回来了,将一根削的十分犀利的细竹管递过来。
胡翊便将手中的柳叶刀取来。
这小刀极为锋利,是专门用来做外伤手术所用的。
崔医士将一块麻布卷好,塞到曹擒龙的嘴里。
胡翊立即抄起那锋利的柳叶刀,在曹擒龙左胸第四根肋骨的间隙处,割开一个“十字”伤口。
“常叔,你们离远些,不要站在军帐里了。”
胡翊提醒了常遇春。
常遇春却摆手说道,“我义弟在哪我在哪,你不要管。”
他话音刚落,胡翊抄起手中削尖的竹管,对准“十字”伤口的位置一扎。
“噗”的一声轻响,就好像放了一个小屁的声音。
曹擒龙的整个身体当即剧烈猛颤!
几乎于此同时。
从那根中指粗细的竹管中,一道深红色发黑的血箭当场迸射而出!
曹擒龙的肺里胀气,里面全都是压力。
这竹管猛然戳进去,压力将肺里溢血和淤血一起挤压排出,当即是血箭飚飞出两丈多远。
常遇春和身后的瘦子百户没有及时闪躲。
可遭了殃!
那些血箭从竹筒末尾喷出,立即便如同打农药的喷雾机一般。
细密的血雾整整齐齐喷了他俩一身,给他俩洗了一把脸。
“呸!”
“什么味儿啊这是?”
二人赶忙用手去抹脸上的血。
就是这一喷,他们二人上半身几乎全部变成个血人。
常遇春没好气的道:
“你这坏小子,怎么
也不提前说一声?”
胡翊一回头看到两个“血人”,也是愣了一下。
“我提醒过了啊,你说曹将军在哪你在哪。”
“呸呸呸!
一股腥味!”
常遇春一面吐着嘴里的血沫子,赶紧跑出帐去换衣服。
肺部的溢血算是排掉了,接下来竹管里面不停的在往外排着胀气。
“梭梭”的气流声自竹管末端传来。
这些高压下的胀气吹得竹管上的血沫子飞溅,也是弄得胡翊和崔医士身上都是。
胡翊就没有时间换衣服了。
等到气体排空。
他再把听筒搭在曹擒龙胸口处,侧着耳朵去听。
伴随着曹擒龙的呼吸声,胡翊这下明显能够听到肺叶开合的声音了。
完成!
气胸和血胸顺利搞定了。
肺里肯定还会剩下少量溢血,无法完全排空。
但这里是古代,胡翊没有办法搞开胸手术。
毕竟没这个医疗条件。
至于曹擒龙的胸腔内,有一点点溢血肯定会留下后遗症。
这也没办法。
毕竟胡翊已经是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在排空溢血了。
尽力了就好!
回过头来,胡翊关注着曹擒龙的情况。
一边为他诊脉,胡翊开口问道:
“曹叔,看你们一家三口的画像,家里就一个孩子啊?”
曹擒龙牙齿疼的在颤抖,吃力地挤出几个字出来:
“是啊,叫兴儿,曹兴。”
“多久没见过家人了?”
“嗐!”
曹擒龙也有些无奈地道:
“前年出来北伐,就再没回过家。
唉,想来儿子都长得比我高了!”
胡翊点着头道:
“那就该娶媳妇了,将来再抱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多好。
对了,大孙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胡翊一边诊着脉,就一边跟曹擒龙聊起家常来。
崔医士很疑惑,病人如此虚弱,怎能牵动他说话呢?
他也伸过手掐住曹擒龙的脉搏。
这一诊之下,大吃一惊!
经过这连番的折腾,曹擒龙已经是强弩之末,生命力近乎耗尽。
说难听一点,他现在就是靠这一口气支撑着。
随时都可能断气!
意识到不好,崔医士额头上冷汗都渗出来了。
常遇春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脸色。
他看了看崔医士,又看了看谈笑风生的胡翊。
为何崔医士模样如此惊恐,胡翊却在笑着和义弟唠家常呢?
胡翊边聊边围着曹擒龙的身子转了一圈,悄然完成了施针
最后聊起曹擒龙那七十多岁的老娘时,曹擒龙泪如涌泉。
“崔医士,拿钳子来。
可以开始取箭了。”
胡翊接过了崔医士递来的钳子。
他看到崔医士又拿了块麻布,要给曹擒龙往嘴里塞。
胡翊打断他道:
“不用了。”
“啊?”
崔医士很不解。
因为接下来就是拔箭的关键时刻了,这是最为痛苦的时刻!
病人痛的无法自禁时,两只牙关紧咬,那时候就会失去理智。
这很危险!
很容易就会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不可不防。
可是驸马爷却叫他不要再塞麻布了?
崔医士很想问一问原因,可在这个时候,又是当着病患的面。
他实在不好发问。
这会影响到病患的情绪。
再说了,这可是驸马爷的命令。
大明第一国医的话,必定蕴含着深意。
崔医士照做了。
胡翊便一手拿住钳子,一手攥住了箭杆断裂的位置。
他仅仅是用手轻轻触碰了下。
曹擒龙立即身体如同触了电一般,直接猛颤了一下!
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伤口。
破甲锥的箭头尾部有一个装置。
一旦中箭,尾部的三个倒钩便会一齐展开。
这个时候想要拔箭是很难的。
因为三个倒钩的存在,一拔箭,便会连带那一整块伤肉、血管,甚至连带着里面的脏腑一起给拔出来!
往往还未等到箭头完全拔出,人便已经死了。
曹擒龙能够撑到现在,说明这一箭没有伤及他的心脏,不然早就死了。
但如果直接拔箭,这会直接拔下一块肉,连带着将肺叶、心脏、血管全部毁伤。
这样一来,怕是不等箭完全拔出,人就会断气。
何况他又如此虚弱,根本捱不住。
胡翊知道现在不能正面拔箭,
只能从后面想办法。
箭自右胸刺入,几乎穿透了曹擒龙的左肩胛骨。
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直接击碎左肩胛骨,用铁钳夹住箭头的机扩,然后将其拽出来!
有了思路,胡翊立即便来到曹擒龙的身后。
他此刻直接告诉曹擒龙道:
“这一步最关键,挺过去了,你和家中老母、妻儿团聚。
倘若挺不过去,你将死去,你的妻子将会改嫁,你的儿子会跟随别人姓,你们家要断子绝孙,你的老娘可能会因此而饿死。”
胡翊这一句话,直接激起了曹擒龙的怒火。
“不会的!
我的妻子自己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曹擒龙立即激动起来。
胡翊就说道:
“那可不一定。
曹叔,有些事只有到了那个关口,才知道会不会发生。”
曹擒龙气的大怒,当即就要破口大骂。
可他想到胡翊是自己的恩人。
又憋住了。
看着曹擒龙左肩破碎的肩胛骨,胡翊手中举着铁锤,一时间却无法下手。
要砸碎一块好骨头,还是砸自己人,这如何下得去手?
他把目光看向了崔医士。
此刻的崔医士在颤抖。
这幅场面,他看到便觉得头皮发麻,更加是不敢。
胡翊又把目光看向常遇春。
老常这人虽然勇猛暴躁。
可眼前之人毕竟是他的义弟啊!
要用锤子击碎好好的肩胛骨,这要是敌人,他能直接把对方的天灵盖砸烂,连带里面的脑浆子搅个粉碎。
可这是兄弟啊!
就连那位力可博熊的陈百户,此刻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把脸别了过去。
这些人都不敢做的事,其他那些医官们就更加不敢了。
胡翊见此情景。
好吧,求人不如求己。
他叫常遇春和陈百户分别摁住曹擒龙的身体。
他便举起了锤子,摁在曹擒龙的肩膀上,先让他感受到疼痛的刺激。
“曹叔,千万注意不要咬到舌头。”
“得罪了!”
话音刚落,胡翊猛然落锤!
“啊……!”
曹擒龙在木床上扭曲着,痛苦地挣扎起来。
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是他今生从未遇到过的!
胡翊这一锤子砸下,立即在缺口处倒上了曼陀罗酒麻醉外加消毒。
同时,崔医士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捻起了银针,好像正在给曹擒龙刺穴。
崔医士立即绕到背后。
他这才看到,原来胡翊早已将几根银针刺在了曹擒龙的死穴上。
死穴半刺,这是打开生机的唯一办法。
这就有点像给将死的病人打肾上腺素。
胡翊已经用上了死穴半刺的招数,成也是在今日,败也是在今日,算是做最后一博了!
再看此时胡翊一手银针猛刺之处,竟然不是一个穴位,而是几个穴位一起动手。
这些穴位分别具有止痛、麻痹以及刺激心肺的作用。
崔医士此刻已经愣住了。
他是何时将银针刺入死穴的?
又用一只手掌控好几处穴位,来回不停的拔针、刺针、刺穴。
这是什么手速?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胡翊已经开口叫道:
“崔医士,你来拣碎骨。”
崔医士蹲下来,头皮发麻的用镊子将敲碎的骨茬捡出。
这支箭头本来只是稍稍穿透了肩胛骨。
肩胛骨虽然是骨裂,但还算完好。
但被这一锤子敲下去,直接开了个大口子。
看着那汨汨流出的鲜血,听到耳边曹擒龙颤抖抽搐着的呼吸声和惨叫声。
崔医士此刻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都不知道捡碎骨这个差事是如何完成的。
直到最后,胡翊拍了拍他的肩。
叫他到前面去推箭杆,把箭头往肩胛骨的方向送。
胡翊手中拿着钳子,开始将箭头从伤口处往外拔。
整个过程持续高能,视觉冲击力令人头脑发晕,根本就不敢看。
军帐外面。
邓愈不知何时已经来了。
他就只是站在帐外,听着妻弟痛苦的叫声,在来回的踱步。
即便心里再如何焦急,他此刻也不能进去打扰胡翊。
邓愈的心紧紧地揪起。
他的心惊胆颤,比常遇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军帐里。
便在崔医士双手用力推着箭杆的同时。
胡翊用铁钳紧紧夹住了箭头一角,双手一齐发力,把箭头往外拔出。
那箭头和锋利的倒钩与肩胛处的骨头摩擦,不断发出刮
骨的“咯咯咯”声响,听的人头皮发麻。
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中,胡翊一点一点将箭头拔出。
先是箭头。
然后是倒钩。
最后是整根箭杆!
“噗”的一声,整支箭都出来了!
拔出来的一瞬间,大家都松了口气。
常遇春激动的立即便要大叫,胡翊立即使劲拽住他的衣袖制止。
然后,胡翊将手中的箭头轻轻的放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曹擒龙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了。
胡翊拍着曹擒龙的身体,大声在他耳边喊道:
“曹叔,箭头还未拔出,还差一步。
你一定要挺住,你还没有回去见你的妻儿和老娘。”
常遇春愣住了。
不是箭头都已经拔出来了吗?
怎么还说没有拔出来?
实际上,曹擒龙现在全靠这一口气撑着。
如果现在告诉他箭拔出来了,这一口气泄了,只怕当场就会气绝。
胡翊就是要想方设法吊住他的这口气。
箭虽然拔出了,却还有后续清理工作未完成。
胡翊立即又和崔医士给曹擒龙消毒、接骨、做固定和包扎。
他立即召来那几名军医道:
“老山参切三片送来。
剩下的参拿去熬参汤,快去!”
那些医官们立即去做事。
胡翊他们则是开始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胡翊将送来的三片老山参,给曹擒龙撬开嘴巴塞进去。
现在全靠参片和死穴半刺吊命。
至于曹擒龙,他不停的在大吼大叫,全身抽搐,愣是没有疼晕过去。
他全靠这口气支撑着,家人就是他最后的念想。
至于胡翊骗他箭头还未拔出来这件事,他自己其实是不知道的。
疼到了极致的时候,全身上下只剩下这一种痛感,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局部位置上是什么感觉了。
现在胡翊和崔医士给他接骨,实际上曹擒龙也是不知道的。
一直等到包扎完毕后,结束了整个的救治工作。
胡翊长出一口气。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曹擒龙能否挺过这一关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常遇春才发现了等在帐外的邓愈。
“友德,你何时来的?”
大名鼎鼎的邓愈邓友德来了。
大明开国功臣之中的前三人,非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莫属。
那第四人,便在傅友德和邓愈二人之间。
“我来有一会儿了。”
邓愈开口说道,“拔箭时,我就在外看着呢。”
说着话,他叫常遇春把胡翊请出来。
听说是邓愈来了,胡翊立即出帐来见过。
他与这位开国元勋还是第一次相见呢。
邓愈见了他,立即单膝便往地下跪:
“驸马爷,邓友德今后欠你一条命!”
胡翊几乎是赶着邓愈见礼之际,同样单膝跪了地,二人俱是一样。
胡翊开口便说道:
“将军您言重了。
若无将军,焉有大明?
陛下既然选我为婿,如今他们不在定西,自然是由我来安抚功臣。
若是连曹将军这样大忠大义之人都不救,我又如何回去面见陛下?”
邓愈激动的直点头。
“驸马爷,大恩不言谢,今日之恩邓某记住了!”
见他不受大礼,邓愈便躬身一拜。
“伯仁大哥,我部军卒已经先行开拔,留在此地耽搁了许久,只为看看擒龙的伤势。
既然他无恙,我要去追赶大部队,告辞。”
邓愈立即翻身上马,向着胡翊再次拱手道别:
“驸马爷,多谢!”
邓愈拍马出营。
常遇春则是面带着喜色。
他激动且开心地说道:
“你救下了我义弟的命,对友德也能有个交代。
来来来,常叔说话算话,我给你磕一个!”
他说罢便要往地上跪。
常遇春自然不可能真的给胡翊磕头,他就是做做样子。
那么胡翊也不能真的让他磕。
要不然他就变成二愣子了。
胡翊赶紧拦住常遇春,跟他论起辈分来:
“常叔,太子管我叫一声姐夫,婉儿和他的关系您也知道。
您是长辈,太子的岳丈给我见礼,您这不是害我呢吗?”
常遇春本就是做做样子,立即爽快的大笑着道:
“你小子!
要是这么说,我今日就不拜你了,改日得了缴获送你几件新鲜玩意儿做谢礼得了。”
常遇春说着话,
揽着胡翊的肩膀,二人又进帐去看曹擒龙的状态。
胡翊再度为其诊脉。
这一会儿工夫过去,参片起效了。
看模样应该能挺过这一关,胡翊便嘱咐了崔医士何时拔针,何时灌参汤的细节。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胡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是真的困了。
常遇春出去了片刻,拎着两条香喷喷的烤羊腿回来,撕下其中最肥美的一大块肉递给胡翊说道:
“先垫补着吃一口吧。”
胡翊现在连嘴唇都是干的。
这一晚上注意力高度集中,早已是困得不行了。
等到常遇春出去取来了羊奶,进帐来一看,胡翊早已经躺倒睡着了。
他太累了!
今夜全凭胡翊主理此处所有事宜,更是一刻都未曾停歇。
那条羊腿肉被他咬在嘴里,还未嚼上一口呢,竟就这样躺倒着睡着了。
这得是有多困啊?
常遇春立即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心疼着这位贤侄,给他盖上。
然后常遇春传了一道将令,吩咐不得出声惊扰到胡翊的睡眠,违令者斩!
胡翊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曹擒龙身上的银针都拔了,参汤也已灌下。
胡翊过去再为其诊脉。
脉象虽然凶险,但正在向好处转。
再看木床前面趴着的崔医士,已经困趴着睡着了。
胡翊没有惊扰他,跟自己忙了这一夜,也算苦了他了。
伸了个懒腰。
躺倒着睡了一觉,因为姿势的关系,硌的胡翊腰疼。
本想着走出去四处活动活动。
结果胡翊刚一推帐帘,便看到军帐外的空地上站满了人。
他刚踏步出来。
这些军卒们立即齐刷刷的一跪,整齐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山谷之中:
“谢驸马爷救命之恩!”
“谢驸马爷……”
整齐的声音一遍接一遍的重复着,常遇春看到胡翊醒过来了,也是立即登上了高台。
他大声喝叫起来,声音如同闷雷一般:
“曹副将没事了!”
“哈哈哈哈,曹副将被驸马爷救活了!
本帅有令,今夜吃肉!今夜吃肉庆祝,哈哈哈哈哈!”
他这一声喊叫出来,整个军营都开始吆喝起来,大家彼此通知这个好消息。
“曹将军被驸马爷救活了”、“今夜吃肉”……这些话语不断在军营各处响应,如同过年一样热闹。
伴随着一片欢声,压抑的军营里终于多了一抹生气。
“喏,你的羊腿,吃的东西可不能浪费。”
常遇春把胡翊咬了一口的羊腿肉接过来,在炉火上烤烫,又递过去给他。
胡翊嚼着羊腿,喝着羊奶,肠胃里总算暖和起来了。
现在没什么事,他也就看着常帅,疑惑的问起来道:
“常叔,我有个问题想知道。”
“说。”
常遇春一口咬下半拉羊蹄筋,嚼的满嘴流油。
胡翊便开口问道:
“您这军营统兵四五万人,为何曹副将的伤势转好,居然有这么多人都如此关心他呢?
宁愿用一夜时间在外挨冻,也关心着他的安危,我很好奇。”
胡翊在李文忠的军营里也待过。
大概除了李文忠自己以外,别的将军们受了伤,士兵是没有太大感触的。
但在常遇春这里,一位将军受伤,竟有这么多人牵肠挂肚。
他还需要把曹擒龙转危为安的消息通告整个军营,还能马上引起一片欢呼声音。
这就很费解了。
常遇春还以为他问的是什么事呢?
这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叫事儿,他开口解释起来道:
“这事儿其实简单的很。
拿你手底下的士兵们当兄弟,而不是当手下,也不是当牲畜。
一定要是当兄弟!”
常遇春说道:
“大家都是兄弟,身先士卒的时候就一起往前冲。
得了金银,大家就一起分!
有肉了就一起吃!生死与共!荣辱与共!”
胡翊尝试理解着他的话。
常遇春就又继续说道:
“我为啥有个屠城杀降的毛病呢?
那是因为这些士兵们攻城时,往往受伤惨重,他们身上这些伤就是拜那些守城之人所赐。
我就要叫他们把怒火发泄出来,破城之后屠城三日,留下时间给他们报复。
三日之后,军规法度便祭起来,不准他们再行此事。”
史载的常遇春杀降案例众多,屠城也有,不过主要还是杀降。
对于他的做法,胡翊不予置评。
但他能明白常
遇春所部的战斗力,为何如此之高,堪称徐、李、常三军之最了。
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快意恩仇,义字当先,带来了强悍的战斗力。
常遇春的帐下,是拿士兵们当兄弟。
重情义!
相对而言,法度排在第二位。
而在李文忠的军中,法度是绝对排在第一位,不允许任何践踏的。
他是拿士兵们当人,做不到当兄弟任由他们破城后胡为的地步。
所以两支军队从骨子里是不同的。
至于徐达的行兵如何,胡翊就不知道了。
毕竟他没有跟徐达正儿八经的聊过。
不久后,昏睡的曹擒龙转醒。
他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但这一身重伤,至少需要修养半年。
目前只能等到沈儿峪决战打完,他的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元气后,才能将他转移离开。
一日后。
徐达要发起总攻了,召常遇春和胡翊到鹰嘴崖大营去参议军事。
便在距离鹰嘴崖下十里处一条山谷之中。
一排排的营房已经搭建完成,怕是足足有四五百间。
看着如此之多的营房,胡翊心下正在疑惑呢。
还不等他问,常遇春便手指着这片营房,开口说道:
“这就是你的伤兵营。
决战一旦打起来,此处就统归你管。”
胡翊当场一愣神。
他是真被吓到了!
四五百间营房,里面怕是能塞得下三四万人。
他这是要面对多少伤卒啊?
就在胡翊愣神的工夫,耳边传来常遇春解释的声音:
“我跟徐帅早就谋划好了,这处伤兵营七日前便已建好,这次大战伤亡怕是不下三四万。
说来,这里就要仰仗你了啊,贤侄!”
三四万伤兵?
胡翊现在脑袋有些发懵。
即便早已习惯了在伤兵营救死扶伤,可他最多的一次,整个伤兵营也不过才两千多人啊。
这一次,直接三四万?
他自己还活不活了?
常遇春这才注意到他的反应,哈哈大笑着问道:
“怎么?
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听说静端跟你没成亲的时候,当着你老丈人的面你都敢调戏。
怎么着?
才看到这一排排的营房,就把你给吓到了?”
胡翊现在人都已经懵了,只能努力让自己接受现实。
他要独当一面,这是必经之路。
现在徐帅、常帅要将三四万人的性命相托,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撑住。
不能倒下!
更不能丢人!
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胡翊一边在心里暗骂。
自己这老丈人也真是的,连他和朱静端的私事都要在信里跟常遇春说?
你到底有溜儿没溜儿啊!
便在这时,常遇春拍着他的肩膀:
“走吧,徐帅在等着咱们呢,去听听他还要你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