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很憋屈,他实在不知问题出在了哪。
滕德懋此事做的温和,又岂会激起民变?
此事最令他觉得棘手之处,在于此次派去的检校精英,竟都失踪了三名。
失踪的这三人,还都是宫中高手,与马长风他们能力相仿,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帝的耳目尚且如此下场,处州这潭水有多深,可想而知了。
朱元璋望着朱标,无可奈何的道:
“滕德懋用不得了,咱想换你姐夫去。”
“换我姐夫去处州?”
朱标显然不太愿意,毕竟此事的危险程度极高。
三名身手极好的检校都能悄无声息的失踪,姐夫和大姐还没个子嗣,现在换他去这危险之地,怎能安心呢?
见朱标不乐意,朱元璋道出了心里的难处:
“咱以前打天下时,敌人都在明面上,想咋打就咋打,百战百胜,无往而不利。”
“可现在要治国了,敌人都在暗处,你寻不见他们踪影,他们私底下给你搞这些事,你纵有十分的力气,一拳打在棉花上,也难受啊!”
这种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让朱元璋愤怒,却又很无力。
即便知道是浙东士族们搞的鬼,证据呢?
你不可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去浙东乱杀人,那样朱元璋的名声怕是比桀纣还坏,天下又要不稳了。
而在此事上,浙东与淮西两派系的利益又是一致的,派他们之中的任何一党去处州,都办不成事。
最终的结果现在就可以预见到,钱事革新废除,宝钞作废,沿用旧制。
那帮人肯定会这么搞。
问就是恐怕激起民变,宝钞推行之事不可做,皇帝应当顺应民意。
没别的办法,只能是派个自己信任,又能做事、机敏之人去到处州。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还一定要是站在皇帝这边的,不与其他两派同流合污。
这样的人,朝中现在又有几个呢?
沐英算一个,能力不足,李文忠倒是可以,都在外征战。
李贞算一个,已是年老体弱,颐养天年的年纪。
杨思义、滕德懋这帮大臣们能力是有,腰杆却不够硬,到了地方上玩不转。
父子二人排除了一圈,除了胡翊,还有谁人可用呢?
好像真没人了。
只是此事的棘手之处,不在于胡翊,而在于马皇后和朱静端。
正因为胡翊和静端还未有子嗣,上次朱元璋动了这心思,就被马皇后制止了。
这次若不说个明白,首先连家人这关都过不去。
朱元璋便吩咐道:
“去把你大姐接进宫,今夜排一场家宴,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夜里。
坤宁宫中分外热闹,李贞和朱元璋坐着品茶,老朱家的儿子跟姑娘们都回来了。
胡令仪也被接过来,和朱橚、朱守谦在玩过家家。
朱元璋今日显得很和蔼,脾气好到连马皇后都觉得诧异了。
不过,到底是自家爷们儿,撅起腚来都知道要拉什么屎。
朱元璋越殷勤,马皇后越是知道他今日有事。
等到这顿饭美美的吃完,孩子们都放出去玩闹去了,朱元璋招来朱标、李贞、马皇后、朱静端还有胡翊,现在就要开一个小型家庭会议。
他先开口,把钱事革新受阻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叫朱标把钱事革新失败的危害又说了一遍。
最后这父子二人也掐着手指头开始盘算,盘来盘去,最后手中只有胡翊可用了。
朱元璋便在大家面前叹气,无奈地道:
“女婿,你倒是跟静端加把劲啊,静端的肚子现在还没个动静,你还是个能治百病的神医呢?”
“怎么神医到了自己身上,就神不起来了呢?”
谁都知道朱元璋明面上催生,暗地里是在跟马皇后还有朱静端倒苦水。
朱静端先看了马皇后一眼,又看了一眼胡翊,没有说话。
马皇后就嗔怪着说道:
“朱重八,你有话就直着说,何时养成了说话拐弯抹角的臭毛病?”
知道此事干系重大,马皇后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便把目光转向了朱静端,问道:
“女儿想叫胡翊去吗?”
朱静端回应道,“自然是不想的。”
但她一双美目看向胡翊,却又说道:
“我不想他去,不代表便要管着他,还要看他自己。”
朱元璋和朱标他们,就把目光都瞅向了胡翊。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开口,胡翊想去自然最好,即便他不想去,马皇后和朱静端也会护着他的。
胡翊心里很清楚,这一趟值得去,钱事革新好不容易才弄出来,怎可半途而废?
他显得很坚定,开口说道:
“岳丈、岳母,我愿
到处州去。”
听到他的话,朱元璋脸上就最高兴了。
朱静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就笑着道,“他愿去,我也赞成就是了。”
马皇后就道:
“翊儿分得清国事与家事,我这个做皇后的又岂会分不清楚?”
她虽然同意胡翊去,却也是再三对朱元璋嘱咐道:
“重八,咱们这个女婿无论从品性、才貌上都没得挑,他还未给胡家留后,我这个当岳母的就只想女婿能够平平安安的去,再平平安安的回来。”
朱元璋点着头道,“妹子,你和静端都放心,咱定会派些百里挑一的好手沿途保护他。”
李贞点着头道,“我年纪大了,要不然这个事定要亲自去做。”
大家都知道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毕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人活七十古来稀,哪儿还敢请动他呢?
李贞虽然不得去,却也是开口道:
“重八,你派去的检校都失踪了,处州水深,再给翊儿一点兵权傍身吧。”
朱元璋便点头道,“姐夫提到的事,咱早有考虑。”
朱元璋便从身上取出敕令和符验,交给胡翊说道:
“敕令是咱准你调兵谴将的旨意,符验分阴阳两面,你手中这枚是阳符,与各地指挥使手中阴符相合,便可以调动整个浙江所有卫所兵权。”
朱元璋权力给的极大,但权力越大,也就意味着责任越重。
他又道:
“你此去处州做钦差,既要查清滕德懋的冤枉,又要查清那些失踪的检校下落,你的主业是将宝钞司重新督起,代替滕德懋盘活宝钞在民间流通,若遇阻碍,准你行使生杀之权。”
兵权和生杀大权都给了,对胡翊的这份信任可想而知。
但胡翊想的更深远。
处州府有十县,十县之中由几十家大族把持。
听说这些大族们彼此联姻,都在当地做官,他们整个处州官场都是勾连在一起的,可谓是盘根错节。
所以真要逼到动手的时候,朱元璋赋予的这款生杀大权,又准许他把事情办到什么程度呢?
能处置多少人?追查多深?
胡翊知道凡事都要有个限度,便追问起了这些。
朱元璋笑道:
“你小子,归德府案没过瘾,原来憋着要杀人呢?”
“既然你问咱限度,那就记住了,此事没有限度,能杀多少杀多少,能查到何等程度就查到何等程度,即便他们的根儿都在朝堂上,你也要与我抓人抓到朝堂上来!”
皇帝开了金口,胡翊心里就有数了。
历朝历代,从不缺乏改革者。
关键是执行要到位,执行不到位,君王面临的压力过大,中途退缩。
最后祸及的便是那些挑起改革,触碰到权贵士族利益的人。
这些人的下场向来都很惨。
唐朝王叔文收藩镇财权被赐死,元朝脱脱整顿吏治被毒死,后世的谭嗣同戊戌变法被斩首示众。
胡翊敢在朱元璋手下这么干,那是因为朱元璋这人是个例外,他真敢杀一个血流成河给后人看。
权和兵都给了,朱元璋又要把马长风等几人派给胡翊,保护他的安全。
此刻朱元璋开口问道:
“到了处州该如何做,你有想法吗?”
胡翊点着头道:
“首先,岳丈吸取上次的教训,派去的检校都能被杀,说明地方上那些人的耳目甚广,他们也有暗中扶植的势力,这些都要摸清楚,最后一锅剿。”
李贞和朱元璋点着头,胡翊就又道:
“其次,滕德懋给您的奏折里说的清楚,他去处州十县面访,当时那里的街道店铺都是收宝钞的,最后修河堤的力工们却因宝钞花不出去,索要现银,否则便罢工。”
“由此可以看出来,地方上绝对是拒收宝钞的,滕德懋下到地方上去查验,他是被人制造的假象所蒙蔽,没有抓到证据,所以我即便以钦差的身份去到处州,他们也会以蒙蔽滕德懋那一套来蒙我,仅凭个钦差的名头是查不出什么名堂的。”
朱标听到此处,气愤的说道:
“此事少不了他们地方官员勾结,不然滕德懋也不会被骗。”
朱元璋点着头,便说道:
“准你从承晖司抽调四十名暗桩,秘密访查此事。”
胡翊却说道:
“岳丈,这样行事也不保险,我想弄个真假钦差,到处州去查案。”
朱元璋和朱标俱是一愣,“真假钦差?”
胡翊便解释起来道:
“东宫有个学士名叫费震,先前顶撞过李相,我看他年岁与我相仿,轮廓、身高也都差不多,又有胆魄,可以令他扮作我,领着钦差仪仗驾临处州,从明面上查起。”
朱元璋听着他的话,眼前一亮道:
“你是要学戏文里的钦差,微服私访?”
“对。”
胡翊笑着道,“岳丈圈了大量浙东士族,把他们搬到中都居住,这些人却扮作乞丐逃回浙东祭祖,他们久在中都,学成了一些淮西话,如今口音是江浙话夹杂着淮西语气,我想学学浙东话,再伪装成回乡祭祖的乞丐,然后暗中查证。”
胡翊这个主意一出,令在场众人眼前均是一亮。
“这个主意妙啊!”
朱标赞叹起来,李贞也觉得胡翊这小子,脑袋瓜灵的叫人惊叹。
但胡翊的计划还不止如此,他又追加了一条道:
“咱们总说浙东士族、浙东士族的,这其实是个非常笼统的概念,浙东士族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却不是具体的某个家族,某个人。”
胡翊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指出道:
“小婿相信,浙东士族中有那些不要命的,但也有畏死的、守法的,对于守法之辈可以争取,畏死之人可以拉拢为我所用,他们终究不是铁板一块。”
他举例道:
“比如刘军师,他自身刚正不阿,听说青田刘氏在当地也颇有名望,做的是养蚕织布的生意,他又是赞成钱事革新的,或许可以从他那里要来一些信息。”
胡翊的话说完了。
这在朱元璋他们看来,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不过刚提了这个话头,胡翊短短时间竟然想到这么多主意,而且还条理清晰、面面俱到,能够精细到如此程度。
这下就连李贞和朱元璋心里,都有些佩服了。
并且听了胡翊的规划,马皇后和朱静端也稍稍安心了些,她们就怕胡翊两眼一抹黑去了处州,真要是陷进去,就不好办了。
但从胡翊的分析来看,他很明白这个事该怎么查证。
这个女婿有想法,那就不怕了。
从坤宁宫出来,胡翊立即调承晖司暗桩巡视,然后暗中来到刘基家中。
他这样深夜来见刘基,又未事先通报,显得很无理。
但恰恰要这样,才能不牵连刘基。
听说驸马爷深夜来访,刘基直接将他迎进书房,把房门一关。
有时候你不得不感慨,刘基这人就是极为聪明。
胡翊刚一到,刘基就不和他墨迹,直接开口问道:
“驸马爷是为了处州的事,来见老朽的吧?”
胡翊大方承认道,“陛下派我到处州接滕德懋的差,我对于处州形势不明,特地来向您求教。”
刘基点着头,分析起形势道:
“滕德懋激起民变,他在浙江待不住了,明日只怕是官位不保,要靠驸马到处州去查清事实,才能为滕大人脱罪。”
他又道:
“陛下手中可用之人,以你最为合适,驸马爷来找老朽,说来也是聪慧,老朽确有几句话要赠与驸马爷,本来忌惮明日人多嘴杂,不好交待,不想驸马爷深夜前来,正好老朽也就不必忌讳了。”
胡翊点着头,便听刘基说道:
“驸马爷请放心,青田刘氏乃是你的助力,我的学生苏伯衡有魏征遗风,他们苏家在丽水县行得正,做的都是正当生意,不愿同流合污,说来我们早就在前几日写家信回去了,会全力配合驸马爷行事,可作为您在处州的两处落脚点。”
胡翊听了此话,暗暗心惊。
不愧是刘基啊,前几日都已经料到了这些,竟然提早就做了准备。
刘基此刻又开口道:
“滕德懋发行宝钞失败,说来都是丽水黑市暗中捣的鬼,只是黑市在何处,老朽确实不知。”
“此外,您要留意处州知府陈山荣,他背后的陈氏家族,乃是青田第一世家。”
“此外丽水知县、松阳县令、缙云县令,驸马爷到了地方上暗查一番便知,若是明着查嘛……”
刘基就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胡翊点着头,一一用笔记下来。
刘基给的情报已经不少了,胡翊最后又问道:
“先生还有什么要嘱托的吗?”
刘基最后想了想,才面色郑重严肃的提醒道:
“最后再送驸马爷十六个字。”
“内贼要防,外贼要防,内外勾连不可不防。”
说罢,刘基看向胡翊一拜道:
“驸马爷深夜来访,是不想给老朽找事,老朽也送驸马爷这十六字,关键时刻兴许能够保命。”
刘基的话,胡翊要仔细品,尤其是最后送他的那十六字。
果然,一切也如他预料的那样。
第二日的朝堂上,大量弹劾滕德懋的奏章如雪片一般。
有二十多封浙东地方官奏上来的,还有十多封是御史言官们的杰作。
胡翊暗中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然后着暗桩去查他们背后的联系,结果发现,多半都是浙东士族子弟。
朱元璋对于滕德懋的处罚,是立即革职,捉拿押解回京,等候审讯。
这其实是对滕德懋
的一种保护。
现在这个得力的臂膀,朱元璋暂时不能用了,又要平息朝堂上的愤怒,将其处置,他只能等胡翊下处州,将事情查证清楚,还滕德懋清白。
否则的话,这只臂膀也就废了。
“传朕旨意。”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清了清嗓子,用自己那套大白话下旨道:
“晓谕驸马胡翊知道,咱今任你为钦差,替咱下处州查证滕德懋官逼民反一案。”
“大明的百姓们过得苦,元人们肆意践踏他们,现在咱来了,要给他们好日子过,你务必要将宝钞推行下去,这是利国利民之策,该当不遗余力做事,又不能做得像滕德懋,尔要注意分寸。”
“赐尔圣旨一道,可节制处州府诸官吏,持咱的天子剑,哪个王八不听话,先杀后奏,这是咱给你的权力,查不明就不要回来见朕,钦此。”
皇帝的圣旨如此通俗,这也没办法,自从朱元璋要回了圣旨的书写权,又敲打过李善长和中书后,他的旨意随便发,也不必经过中书省封驳了。
按着圣旨上的日期,钦差明日便要启程。
胡翊其实也蛮怕的,万一自己这趟就交代在处州了,可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又担心胡家无后,胡翊当晚拉着朱静端,生了一夜孩子。
第二日,钦差的仪仗从奉天门走,太子朱标亲自来送行。
送行的时候是胡翊,只是伴随车驾出宫后,马车上的便已经换了费震了。
假胡翊在马车里端坐着,胡翊把承晖司副使崔海派在他身边,到处州去查案。
真钦差早已扮作个乞丐,在城外密林里蹲坐着。
胡翊爬上一颗白杨树,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刁在嘴里,时不时抬头看着蓝天白云。
不久后,几个乞丐从不同方向就都汇集过来了。
“大人,卑职马长风,见过驸马爷!”
胡翊从树上跳下来,再次看到马长风他们几个,就觉得很亲切。
谨慎仔细的马长风,探查情报机敏的李三郎,还有那面容冷峻,又果断的陈山狩。
铁壁、铁虎两兄弟,一个是火器专家,一个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老田这厮年龄最大,双商都极高,综合能力更是不比马长风差。
黑龙峡一战,这六人带着当时身为菜鸟的胡翊,杀了大半元兵,以弱胜强,最后驰奔两千四百里地赶去与李文忠汇合。
有了上一次的合作,这次再配合就默契多了。
老田上来便笑嘻嘻的说道:
“属下当初在黑龙峡就说过,大人虽然遭了难,将来必定是否极泰来,现在大人您已是贵为驸马皇亲,老田这张嘴还真是言中了。”
马长风就一本正经的道:
“老田,见了驸马爷,不要过于失礼了。”
胡翊就笑着说道,“马大哥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上回做监军的时候都说了,叫你们拿我当兄弟,不要拘泥于俗礼,今日见了面也是这句话。”
“属下们不敢。”众人一起谦卑起来。
胡翊就故意说道:
“陛下可把你们调归我手下了,你们今后都跟着我做事,这是命令,不遵的可是抗命。”
马长风没辙了。
先前胡翊是愣头青,可以随意些,现在对方是驸马爷,身份尊贵无比,他实在不敢大意。
不过胡翊都这么说了,那种亲切感又回来了,老田和李三郎反正是不拘束了。
胡翊便问马长风道:
“马大哥,此行的要紧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要追查此事殊为不易,陛下派去的检校都死的不明不白,这一回咱们的身份但凡有一点暴露,只怕都有性命之忧。”
马长风严肃的点着头,开口说道:
“老田原籍是浙东人,路上就由他教咱们浙东话,要想把戏做的真,就要从中都往浙东走,跟着那些扮作乞丐的富绅一起回乡,这事儿就稳妥了,中途上说不定还能套些情报回来。”
老田嘿嘿笑道,“驸马爷可莫要紧张,老田虽是浙东人,却是个苦命汉子,与那些犯案的浙东富绅们没有什么联系。”
胡翊就笑道,“就算有关系,你我还能信不过吗?”
胡翊便把路引分发给他们,然后说起道:
“自今日起,咱们就是丽水县苏家的远亲,吴元年陛下把苏家人强迁到中都来生活,咱们这些远亲替代苏家人到此,如今要准备回乡祭祖,咱们造伪来的身份,自有苏家人替咱们辩白,可以放心使用,明白了吗?”
摇身一变,驸马爷成了刘基学生苏伯衡的远亲了。
处州水深,可也得走这一遭。
只是刘基临别赠与的这十六字,“内贼要防,外贼要防,内外勾连不可不防”,究竟是何意?
只怕到了地方上,才能揭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