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朱元璋这道圣旨,胡翊这下就要光明正大的报仇了。
作为一个十分喜欢“自谦”的人,在朱元璋的眼里,又一直觉得胡翊这个女婿有几分软弱和窝囊。
可是今日胡翊不仅不软弱、不窝囊,反而要高调行事。
只因今日要震慑朝堂上的所有人,无论他淮西集团也好,浙东派系也罢,都得睁大了眼睛仔细瞧着。
莫挨老子!
不然这就是下场!
胡翊手掌圣旨,带着亲军都尉府五百人纵马而行,直接便将中书典签刘炳的府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砰”的一声响,刘炳家的大门便被皇帝亲军们攻破了!
胡翊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的进入府苑之中。
此刻,那刘炳正趴在软榻上进着汤药。
三十庭杖打下去,屁股开花、血肉模糊不说,还伤了筋骨。
这才几天啊?
根本也不可能长好,便只能在软榻上将息着,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吟声。
他耳听到院子里一阵脚步嘈杂,正要询问是发生了何事?
突然间,厢房的门便被胡翊一脚给踹开!
随着那些亲兵们一拥而上,刘炳傻眼了。
“驸马何故擅闯朝廷命官府邸?”
刘炳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此时决不能表现的过于心虚,他反而质问起了胡翊,要胡翊给他一个解释。
胡翊却是冷哼道:
“你连自己犯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你是当真不知道吗?”
胡翊来到刘炳的软榻前,拔出一名亲卫的长剑,将盖在刘炳身上的棉被挑开。
看着刘炳裤子上那片黑红色的血污,胡翊大摇起头来,不住叹息道:
“你个混账东西,看来那日还是打轻了。”
说罢,令两个亲兵将刘炳从软榻上拉下来,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府门外,当着街上那众多百姓的面,扒了裤子又赏了他十闷棍。
本来伤口刚刚结痂,这下又挨了十棍,刘炳臀部鲜血直流,那原本刚长住的皮肉又裂开了。
百姓们都过来围观,瞧瞧发生了何事。
毕竟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这可是大乐子,而且还敢在天子脚下肆意妄为,也不知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
再过来一看,有不少人认出了正阳门外行义诊的胡翊。
原来是皇家驸马,长公主的夫婿,那就不奇怪了。
刘炳依旧是死不认账,挨了打只是闷哼了几声,依旧挺着伤在质问胡翊:
“驸马爷仗着是皇亲国戚,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你将天子放在何处?又将大明律放在何处?”
胡翊心说这人脸皮真厚啊!
他自己干了那么多的坏事,现在居然能义正辞严的反过来质问自己这个清正的驸马?
胡翊态度玩味地看着他,随即摇着头道:
“本官自然不是为所欲为,乃是奉皇帝圣旨前来抓你。”
胡翊蹲下来,距离着刘炳那双愤恨的眼神,只有一尺距离。
此刻他低着声音,一边笑着对刘炳说道:
“刘典签,你的事发了。”
“不好意思,归德府那个事落了案,不才,正是本驸马查办的。”
胡翊得意地看着刘炳,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还一边继续在挖苦和嘲讽。
再看这刘炳,一听到“归德府”这三个字时,立即整个身子便僵在原地,如同是石化了一般。
他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而后,刘炳那双原本凌厉的双眼,一下便好似散了生气一般,连带他整个人一起瘫软在了地上……
胡翊站起身来,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着瘫软下来的刘炳,淡淡地说道:
“来,起来,继续质问我啊,别像条死狗一样趴在那儿。”
转瞬之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刘炳,此刻已经一言不发,如同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胡翊盯着这人,只觉得他很可笑,背着手在刘炳身边踱步,一边继续开口羞辱道: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我说过的,刘典签,你看现在楼塌了吧?”
随即,胡翊请出圣旨,当着满街百姓和刘府家眷的面念了一遍。
胡翊之所以要高调在刘府门外搞这一出,也是为了把人都引出来,给检校们一个进去搜取罪证的间隙。
就是怕刘炳将证据销毁,才要如此做。
他也成功的把注意力吸引到了大门口,一会儿工夫,几个检校从府里出来,朝他微微点头示意。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也不必在此地逗留了。
胡翊下令这些天子亲军们奉旨抄家,随后便将刘炳披枷带锁,关进木笼囚车之中,押往刑部大狱。
抄家花费的时间可就长了,等胡翊来到刑部大堂上时,在朝为官的龙泉叶家老二,叶弘毅也被抓进来了。
因为这次的行动十分迅速,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无论是刘炳还是叶弘毅,完全没有销毁罪证的机会。
很快,一堆密信、造伪文书被查获,摆在朱元璋的御案上。
看着这些密信,朱元璋面色骇然,华盖殿之中气氛变得森严而冰冷。
与此同时,经过梳理后的“归德府案”便算是真相大白了。
因在去年还未开国之时,便已经开了海禁。
海禁刚一开始,往往是执行最严格的时候,浙东龙泉叶氏与琉球国和倭国有一笔交易,已经付了定银。
海禁使他们无法就近出海,便只能令在南京为官的老二叶弘毅,贿赂当时在户部做事的刘炳。
刘炳伪造公文,把本应从龙泉收上来的三十万石税粮,以代为朝廷储存的名义,又下发给龙泉叶家,叶家为国存储军粮,不仅侵吞了粮食,还得了免征赋税的好处,更是骗到了朝廷的嘉奖。
但是这笔税粮要出海去,便只能走归德府,要从周世昌的手下过。
刘炳便顺带伪造公文,把这三十万石税粮荒唐的从浙东跨越1800里,运送到归德府去储存,因为公文在,他们运粮才能畅通无阻。
然后归德府周世昌参与进来,为了牟利,便将归德二十万石储粮一起交给族弟周世荣,这一共五十万石粮食走庆元港出了海,发到琉球去了。
可是船队一来一去,加上结清账款的时间往往需要大半年。
朱元璋在汴梁时传了一道旨意,把闲散下来的军中将校们派遣到各地去,检查各地府库是否足备、粮仓真实储粮数据如何。
之所以派将校们去做这件事,一来战事变少了,许多将校闲置下来,无事可做。
二来,朱元璋也不放心地方上的那些人。
结果周世昌和龙泉叶家都急了,一边加征赋税填补亏空,周世昌更是做出人为决堤,引黄河之水漫灌辖区庄稼的黑心事,然后反过来向朝廷请求四十万两银子的修堤款。
也是多亏了胡翊,留了个心眼,这一查不要紧,便牵扯出了背后这桩滔天的大案出来!
朱元璋冰冷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他无比阴沉的冷笑着道:
“令胡惟庸为主审,杨宪为陪审,速去刑部联合问案。”
不久后,从山东青州卫那里也传递了消息回来。
朱标面色显得很严肃,开口道:
“爹,归德知府周世昌的族弟周世荣,带领着青州的漕帮上万人与青州卫开战,周世荣趁机销毁了所有物证,人已经自尽了。”
朱元璋再度怒火中烧,大骂道:
“这帮畜牲们,要造反吗?”
“周世荣死了,他的尸骨和家眷何在?”
随着朱元璋的质问,朱标立即应声道:
“已经押解到南京来了。”
朱元璋点着头道,“那就将周世荣点了天灯,再将周家九族诛尽,漕帮竟然对抗官府了,此事必须严办严查,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
“还有!”
朱元璋又吩咐道:
“刑部大牢里的那帮畜牲们若是不说,就用刑,用到他们说为止!”
从华盖殿出来,胡翊和朱标同时打了个冷颤。
朱元璋这个人本就冲动易怒,胡翊也见过许多其发脾气的场面了。
可是像今日这样大动肝火的,还是头一次。
不过,朱元璋虽然震怒,做起事来却是不糊涂的。
刘炳是浙东派系的官员,令胡惟庸这个淮西集团的人去审问,胡惟庸一定会不惜余力的去办好这件事,尽可能多的搜集证据。
但又不能让淮西集团的人,随意打击朝中官吏,还要防止冤假错案和趁机挟私报复。
此时把杨宪弄过去当一个陪审,既能监察胡惟庸的一举一动,还能相互制衡,最后这个案子办下来,多半也就错不了了。
朱元璋把事情想的很全面,接下来就没有胡翊什么事了。
转过天来,胡翊中午在坤宁宫为马皇后诊脉。
他现在一天要去坤宁宫三趟,看看刚出生才几天的朱静宁身体状况,毕竟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是最容易夭折的。
此外,马皇后刚刚生产完,也需要紧着为她调理身体。
因为朱静端要留下来照顾马皇后,胡令仪也就跟着在坤宁宫里玩了。
指望一个四岁的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礼仪,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老朱他们这一家人在私底下,也是在刻意的回避这些繁文缛节。
这就令胡令仪进了宫很舒服了,而且她很快就多了两个玩伴,一个是七岁的朱橚,另一个是六岁半的朱守谦。
距离胡令仪进宫已有六七日,胡翊想跟岳母说一声,该把这个小丫头片子送回去了。
可是,朱守谦一听说要把小姑姑送走,说什么也不答应。
朱橚性子略显柔弱,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更是急的快哭了。
马皇后就
劝说道,“橚儿、铁柱,令仪离开家已经有六七日了,叫她回去见见爹娘,再回来陪你们玩吧。”
两个七岁的男孩子,陪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玩过家家,还能玩的有滋有味的,而且就连一向顽劣的朱守谦见了胡令仪,也好像改了性子一样。
这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很神奇,胡翊觉得该当多让胡令仪进宫来,如果能促进朱守谦的性格改变一点,也是件好事。
胡翊就准备带妹妹离开了,胡令仪不舍的哭起来,正要跟哥哥走。
偏偏在这时,朱标来了,立即过来拉着胡翊便走,同时急切地开口道:
“叶家人和周世昌都招了,爹叫咱们速速去抓人,快走吧姐夫。”
一听说姐夫要去抓人,胡令仪自然就不用被送回去了,朱守谦和朱橚一起击掌叫好,胡令仪的脸上又重新洋溢起了笑容。
胡翊只得感慨一句,叔父办这个案子是真的快。
可话又说回来了,叶家这帮人盘踞在龙泉几百年了,吃香的喝辣的,从没有受过什么苦,一动大刑便招供也很正常。
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得了铁汉的,要是铁汉人人都能做,也不会在史书上留名,被人称颂了。
“归德府案”的涉案人员超出了胡翊想象。
即便是作为皇帝的朱元璋,也是被狠狠地震惊到了,大明开国第一年就开了次眼界!
户部除刘炳以外,涉案官员还有四名。
漕运司衙门足有七人涉案,归德府当地涉案者也有十余人。
此外,龙泉当地的知府、县令,外加上地方官员在内,那真是官绅勾结、一体作恶,足有二十几人牵扯在内。
很快,胡翊便和朱标分头行动,各带一队进府抄家抓人。
胡翊带着朱樉,朱标带着朱棡,刑部衙门和天子亲卫军专司抓捕之事。
这两日时间内,南京的街道上尽都是押往刑部大牢的囚犯,林林总总怕是不下几千人,最后刑部大牢都关不下了,又开始往南京府衙大牢里塞。
历史上,朱标一人办了“洪武四大案”之中的三个。
现在洪武第一大案提前八年出现,变成了胡翊和朱标两个人联办。
14岁的朱标所展现出来的手段,连胡翊看到了都害怕,连蒙带哄、连诈带吓,再加之动用大刑逼供。
兄弟两个熬了三天三夜,除了刘炳之外的所有人,全都招了供。
现在归德府、浙东龙泉、山东青州的案子都已经查证属实,唯有两件遗漏。
漕运、河道出了此等大事,专门负责此事的监察御史们为何不报?
是不知道,还是协同作案、收受贿赂?
二人本来有心去查,但是这刘炳打从入狱的那天晚上,便一口咬断了舌头。
自尽未遂,现在又说不出来话,这个线索便由此断掉了,想再深入一些,把潜藏在御史台的蛀虫揪出来是不可能了。
而周世荣煽动那些漕帮对抗官府,又趁机焚毁了所有的证据。
朱元璋怀疑庆元港出海走私的这条路也有人在贪赃卖法,但是所有线索都因为周世荣的死而断掉了。
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行刑的日期定在四日后,地点在南京聚宝门外闹市街头,街口处的“申明亭”上罪状一张接一张的往上贴,最后贴不下了,便往附近的城墙上张贴了十几米。
主犯叶文远、叶弘毅、叶承宗凌迟,龙泉叶氏九族计一千三百余人尽诛。
归德知府周世昌凌迟,周氏九族计四百余人尽诛。
判刘炳凌迟,其九族一百一十余人尽诛。
此外,其他牵连在内的官员们,或剥皮萱草、或诛三族。
朱元璋为此沐浴斋戒,顶礼祭祀昊天上帝,陈述此案大范围杀戮原因,随后又祭祀宗庙,把此事禀告给列祖列宗们知道。
四日后的一早,一干案犯们便浩浩荡荡从刑部大牢出发,押往聚宝门外闹市。
闹市紧邻着护城河,因为之前便早早贴出了告示,今日一早前来法场观刑的百姓们,立即便将两面护城河边占据,浩浩荡荡的簇拥了不下万人。
奉天殿上。
朱元璋今日叫大起,所有在京七品及以上官员全都来参加朝议,大殿里站不下,就叫品级低的官员们站在廊外听训。
朱元璋站在龙案后面,看着眼前的这帮朝臣们。
他们一个个的看上去忠厚老实,可是没有人知道这帮人之中,又有多少是正在掏空大明的蛀虫。
仅凭借面相看不来谁是好人,哪个又是坏人,真要从大明几万名官吏之中去辨别好坏,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朱元璋便指着自己的良心,向在座的大臣们说道:
“朕有旨意,你们所有人闭上眼,用手摸着自己那颗良心,静思自己为官以来所做之事,有哪些是好,哪些是坏?”
“得失如何?”
“感切如何?综而评定衡量一番,最后你们心中那个自己
,是个什么人?好人还是坏人?”
朱元璋同样用手摸着自己的良心,闭上了眼睛说道:
“咱与你们一起想。”
皇帝带头,众臣们便跟着闭眼冥思。
奉天殿上一下便静悄悄的,胡翊能够清楚听到自己颤动的心跳,甚至还能听到大殿之中传来的“咚咚咚”的许多人的心跳声音。
扪心自问,胡翊觉得自己是个好官,办的是好事。
但他不是完完全全一心为民的好官和好人,胡翊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逢迎皇帝、为民做有益之事、为弱者伸张公理正义。
诚然这些都是好事,但胡翊却是在选择性做的,他无法做到无论什么事都能够去为之伸张正义,只能做到在确保自己的利益,或者说确保自己身家性命不出岔子的情况下,才能去做这些事。
凭良心来说,胡翊这个好人当的不纯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生死。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天下之人,又有多少人是海瑞?
能不顾生死的去求一个公道的?
胡翊把自己扪心自问了一遍,最终也觉得自己无愧于心,这便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奉天殿上,朱元璋也已经睁开了二目,他打量着朝堂上的其他大臣们。
说来可笑,这大殿之中站着二百多人,粗略的扫了一眼,竟然只有十余人睁开了眼睛。
此时睁开眼睛的,那都是想通了,觉得问心无愧的。
但那其中还有更多的人,他们双目紧闭,竖耳倾听,在等待着皇帝叫停,才好睁眼。
朱元璋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的,至于其他做戏的人,他们的心里到底想没想?
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的朱皇帝缓缓开口道:
“都睁开眼吧。”
朱元璋开始询问起了大臣们:
“朕自登基以来,为帝共十个月,可曾哪里亏待过你们?”
“可曾哪里缺了你们的薪俸吗?”
百官们立即摇起头来。
朱元璋就说道:
“既然未曾亏待你们,朝堂上为何有那许多的官吏与人勾结,行这些不法之事?”
“朕知道,咱大明的蛀虫不止是抓出来的这几个,你们这其中有的是衣冠禽兽!”
朱元璋叹着气道:
“以后贪赃枉法之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
“再想想你们的妻儿、父母,想一想你们的兄弟姐妹、九族亲眷们。”
说到此处,朱元璋猛地一把抽出了天子剑,一剑便将龙案的一角斩下来,怒吼道:
“抓不住你们那是你们的本事,抓住了你们,你们的九族就如此桌!”
“朕有旨意,太子与驸马胡翊监斩,所有我大明的朝臣,一起到聚宝门观刑,你们今日都要给朕看仔细一些!”
一道帝旨传下,朱标和胡翊立即领命,一人手持圣旨、一人怀抱天子剑,领着满朝文武出发前往聚宝门观刑。
今日这场大开杀戒,即便是贵为丞相的李善长,也是不得不去。
此刻看着胡翊远去的背影,李善长目光暗暗扫视着,也在心里重新衡量起了对于胡翊的态度。
别的不说,那一日在太子东宫胡翊拒绝他之后,那份恼羞成怒的不忿之感,此时算是消失无踪了。
凭借着多年做事的直觉,再加上朱元璋现如今对于胡翊的委以重任,再到胡翊逐渐所展现出来的手段。
李善长大概也懂得了“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的道理,即便拉拢不过来,也该与胡翊保持中立,而不是去招惹他。
想到此处,李善长一把扯住胡惟庸,便笑着开口道:
“亲家,你我同去观刑,今日是陛下惩奸除恶的大好时机,又是你这贤良的侄儿露脸之机,咱们这些做长辈的理应要带头去观刑才是啊。”
胡惟庸点着头,也就和李善长挽手而行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彼此之间都是心照不宣,那些淮西队列里的官员们,前不久对于胡翊还有微词,见到胡惟庸时有些冷淡。
现在便都开始夸上了,热情的好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见面重逢一般。
对于这样的事情,胡惟庸早已见识过太多了,大家都是逢场作戏,逢人露出三分笑意罢了。
与淮西队列不同的,便是浙东队列了,今日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变得病怏怏的,悻悻的走出宫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那杨宪总领着御史台的言官们,沉闷着一言不发,只是径直往前走去。
聚宝门外。
五城兵马司已经清出一块空地,供官员们观刑。
拜祭过鬼神,宣读过了圣旨,那几个凌迟犯人也早已经游过街。
朱标端坐在大座上,抛下一支令箭,胡翊便去验明犯人们正身。
那叶家三兄弟,除了族长叶文远还有些枭雄气,自己走上了法场。
其余两人已经
吓晕过去了,被刽子手左右两个大耳刮子扇醒来,立即哭的是眼泪横流。
看上去好像很可怜?
胡翊可不会这么觉得。
当初做坏事的时候,这些人是不会哭的。
周世昌的弟弟被点了天灯,而后挫骨扬灰,此时周世昌戴着手铐和脚镣缓缓上了刑场。
知天命年纪的他老泪纵横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刘炳因为咬了舌头说不出话来,他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上了刑场,此刻浑身发抖,奋力想要张口说出些话来。
可是只能发出别人听不懂的怪声,无济于事。
他看到胡翊过来验明正身时,想起胡翊在他面前曾提到过两次“凌迟”的话。
当时没有放在眼里,现在看来,原来早已是落在这位胡驸马的手中,而不自知了。
刑场下方,文官们齐刷刷看着这里的状况,杨宪不停的擦着汗,此刻他的神色十分复杂。
随即,朱标一声令下,十余名刽子手上得台来,手持着鱼鳞刀。
他们手中那刀形状极为奇怪,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银光,照的人眼睛生疼。
随着令箭落了地,五人一起被绑上木架,刽子手们可就动起来了。
第一刀先割左乳。
根本就在人眼无法看清楚之时,刘炳已经惨叫出声来,那割他的刽子手中已经切下一片薄薄的肉,大概铜钱大小。
底下立即有人大叫道:
“刘炳之父占我家乡田,将我老母打成重伤,今日我要买他的肉生啖!”
那人来买肉,刽子手便接过铜钱,把肉卖给他。
这也是自古有之的规矩。
刘炳的仇人足足有十几位,都争相拿铜钱来买。
他们身上皮肉就一片一片的被割下来,然后眼看着自己的家人、九族亲眷们在对面的护城河边上被处斩!
一时间人头如瓜滚,鲜血染红了整条护城河。
今日场面之大,必定是要名震史册,胡翊和朱标都要被记录进去。
每割十刀,医士便以参汤灌喉续命。
一个时辰之后,周世昌被割六百多刀,支撑不住,已然先死。
随后是叶弘毅和叶承宗,被割了八百多刀。
刘炳看着九族被诛,在挨了三百多刀之后已经疯了,一面发出疯狂的笑声,在一千零三十九刀时断了气。
龙泉叶家族长叶文远不愧有枭雄气,一边惨叫着,最后挨到酉时天色将黑,被割了两千七百刀,当真变成了个千刀万剐。
这一日屠了不下三千人,还不算正在山东青州捉拿的漕帮反贼们。
今日开始,刘炳他们的残骸还要曝尸三日,震慑天下诸多逆贼。
刑毕之后,朱标和胡翊过来,朱标训话道:
“今日之事,各位臣工更应当引以为戒,希望你们正直做人,用心做事,如父皇所说的那样对得起良心,就都散了吧。”
朱标和胡翊还要回去交旨,今日二人来的时候骑马,回去的时候马也不骑了,一起坐轿。
刚一钻进轿子里,胡翊和朱标一人拿起一个痰桶便开始吐起来了。
他们知道今日的场面十分恐怖,故而从昨日下午开始便未进食,只是稍稍喝了一点水,就是怕今日挺不住!
观刑之时,这二人不时的转过身去干呕,那些观刑的官员们大都也是这个模样,甚至其中有一些人根本就没有提前准备,最后吐的到处都是。
二人回去后神色怪异,朱标跑回去读书,胡翊弄了一根钓竿坐在那钓鱼,直到深夜了才被朱静端叫回去。
这一次监斩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过于恐怖了,胡翊感觉自己必定要得一些心理创伤不可,被朱静端叫回去之后,还是无法安眠入睡,一直练习拳脚兵刃直到第二天天亮。
李贞知道他们两个经历过这个事儿,至少得缓一段时间才能好。
胡翊好歹二十几岁的人了,朱标今年才十四,他才是最需要宣泄的那个人。
马皇后就在坤宁宫说朱元璋道:
“你瞧瞧你干的这个事,劝你就是不听,现在一个儿子一个女婿,看到饭菜就吐,癔症发的可是不轻呢。”
朱元璋却是说道:
“玉不琢,不成器。”
“标儿是储君,将来要接着咱的位子,他过于仁弱,将来如何能够统领朝班?那满朝文武还不得把他给吃了?”
说完了朱标,又开始说起了胡翊:
“女婿也要叫他经历这些,要不然将来如何能够独当一面?”
朱元璋更是说道,“朝中咱们的老兄弟、老姐妹们年纪一天天的大了,咱还能干些年,可这些老兄弟们都不在了,还有谁能留给标儿用?”
“你不得从今日便开始预备下这些吗?”
朱元璋的话好像也有道理,马皇后一时间也难以反驳。
两日后,刘基骑着骡子回到了南京,看着那悬挂着的凌迟
骨骸,忍不住一声叹息。
世人皆为功名权势所误,一旦陷进去了,便难以周全。
想起这些死去的人,又想到了朱元璋对于自己的态度,刘基也不知道在这位帝王的手下,自己能否善终了。
这个聪明人躲过了一段是非,只是想要全身而退还是太难了一些,刚回到老家,还顾不得著书立传呢,皇帝便又宣他回来要谈钱事。
刘基今日说来也怪,他既不先回府第,也不进入朝堂上去面见皇帝。
反倒是火急火燎的来到了太子东宫,要求见胡翊。
胡翊也纳闷儿,他跟刘中丞实在没有什么交情,即便是上一次刘基差儿子来送湖笔,用意也令他捉摸不透。
得,来了就见吧,且看看这个聪明人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