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在为太子上课这件事情上,来的那是相当勤快。
一个快奔六十岁的老头子,每日来的还很早,今日更是抱着一部《论语》、一本《朱子语类》,看起来是要给朱标讲圣人之道。
只是胡翊今日要变个章程,身为太子东宫的总领,他又岂能不来的更早一些呢?
正因为今日要服众,月明星稀时,胡翊便已经坐在了大堂上。
属下们陆陆续续都进来了,一齐在大堂上行礼。
胡翊便翻开先前制定下的章程,然后说道:
“本官昨日查了一遍东宫事,发觉太子的日常要略作更改,今日便要下发新章程了。”
底下的属官们面面相觑,一齐看向胡翊,43岁的学士吴云站出来问道:
“不知今日的章程如何?大人,马上就到太子殿下的早课了,早课由谁来教?”
胡翊摇头道,“今日太子没有早课,上午一样到华盖殿去听陛下教诲,下午在文华殿试批阅奏章,由本官与宋师陪同,晚课由左春坊大学士董伦教习太子礼制。”
这些话自胡翊的口中轻飘飘的说出,可是听在这些东宫属官们的耳朵里,却立即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这些官员们都觉得惊诧。
“大人,如此安排怕是不妥啊。”
学士吴云立即站出来说道,“太子殿下早在做吴王世子时,便由我等排起了早课,到如今数年之间早课从无一日荒废,怎能擅自更改呢?”
有一个人站出来,胡翊还记不得这人的名字,就听其说道:
“圣人有言,业精于勤荒于嬉,太子殿下既然已有数年在学早课,此时荒废实在是毫无道理,属下也请求大人收回这道章程。”
随即又有一人站出来说道,“礼制的东西并不难讲,夜学正是最易背记之时,最该教太子背诵经义,学礼制岂不是颠倒了轻重吗?”
胡翊立即指着那人问道:
“你敢说本官颠倒轻重?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我不学无术,胡乱插手安排?”
那人脸上明显是气愤的,回头瞄了一眼宋濂,见到宋濂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便低下头来回答道:
“属下不敢。”
胡翊直接点名问道,“你身居何官职?姓甚名谁?”
“属下乃是太子伴读何政,现任翰林院学士。”
胡翊点头道,“本官允许你说这些话,但却不会改变这份新章程。”
“大人,此事只怕是……”
陈政还要继续说,胡翊直接打断道:
“本官这是在传令,不是与你们商量,哪来的这么多废话,照做就是了。”
太子需要照顾名声,必须要尊师重道,不能不遵儒师。
胡翊可就不管那么多了,他又没拜师宋濂,至于他的名声,都已经被言官们参了一本忤逆不孝了,还怕个啥?
那老宋濂见到手下们都劝不动,干脆也就不劝了,自己也没有出面。
如此一来,朱标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早晨,正好今日朱元璋没有叫大起,朱标就带胡翊到太子庄田转了转。
朱标的太子庄有两处,南京外有一千二百顷,这就是十二万亩。
此外凤阳还有三百顷地。
此时正是中稻收割之时,沉甸甸地稻穗挂在田里,闪烁着金色光泽,放眼望去全都是稻子,一望无际……
只有切实在这里看过后,才知道这太子庄田的规模之庞大,目及到远处的地平线上,还是看不到尽头。
朱标看到胡翊在张望,还拿手贴着眉毛想要望的更远些,就笑着说道:
“姐夫,从此地到江宁、句容都是太子庄,这里种的是中稻,晚稻还有一个月才熟呢,看是看不到尽头的。”
胡翊点着头,今日见了太子庄,才知道自己手下到底要掌管多少庄田了,规模是真大啊!
朱标就又说道,“姐夫只管在这里试你那些堆肥,哪怕姐夫用上千亩田地来试堆肥都可以,太子庄不缺田地。”
这话倒是不假,太子、亲王、功臣们不但不缺田地,还免收赋税。
此外文官、武官、士绅们都有税收减免,最后税收的大头就落在了百姓们身上,朝廷收上来的税只会越来越少。
最后百姓们不堪重负,把自己的田地挂在官员、功臣们名下避着税,进一步造成了官员们圈地,这还只是因为被动原因导致的圈地。
若是再算上功臣、官员、士绅们主动圈地的事情,最后大明的税收土地只会越来越少,怪不得到了崇祯年间,一年几百万两银子的税银都收不上来呢。
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庄田里转了转,朱标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胡翊伸手把着他的脉,而后叹气道:
“从早到晚都要你死学硬记,困在那几间房子里,只怕你去文华殿处置政事都算是放假了吧?”
朱标苦笑道,“所以能在去文华殿之时顺带到娘的坤宁宫去一趟,看到姐夫姐姐们都在,就很开
心了。”
胡翊心说,太子怎么就当成这样了?
比我们那会儿上学时还苦。
此时胡翊就正色道,“以后早课也要排,我把时间缩短吧,还要留出小半个时辰给你锻体用,你这体质实在太差,久坐又极易伤身,倒是该把每日锻体的事给固定下来,身体好了才有本钱。”
朱标立即眼前一亮,问道,“姐夫,能踢毽子吗?”
“能。”
胡翊笑道,“只要是能活动身体的都行,回头我给你安排。”
太子的课时被胡翊缩减了近乎一半,这下子那些东宫属官们越发不满起来。
宋濂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但是胡翊知道,越是在你面前显得规规矩矩,没有什么小动作,这人才越加要防范紧些呢,他们一定会在背后给你搞事的。
果不其然。
在胡翊的安排下,朱标逐渐有了笑脸,可是朱元璋开始不满意了。
这一日中午,胡翊和朱标到坤宁宫去吃午饭。
吃饭期间,朱元璋便问胡翊道:
“你最近在东宫都是如何办事的?怎么咱老是看见你们东宫的属官,在皇宫里面四处晃荡?”
胡翊开始被问到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隐隐感觉到了不太对。
直到朱元璋又说道,“那些属官老往翰林院跑,咱老是能看到他们,难道东宫就无需做事吗?怎么都给放出来了?”
朱标这时候过来说道,“爹,姐夫见我读书太苦,把儿子的课业减轻了些,那些属官们只怕是心里不满意,故意出来晃荡的。”
这么一说,朱元璋就明白了,望着胡翊又说道:
“这帮子酸腐文人最不好管,由着他们的性子来,能把人气死;不由着他们的性子吧,他们老有说辞,跟他们辩上半天你又辩不过他们,最后还是你的错;敢对他们动刑、起杀心,又找不到罪名,你要是就这么杀了他们,那天下的文人就都反过来骂你是暴君。”
看来朱元璋也挺愁这帮人的,估计后面就是因为不好处置这些人,才祭起了造反的大旗,直接以谋逆的罪名杀了许多的人。
朱元璋刚说到这里,马皇后就过来揭短道:
“你爹昨天还被御史给参了呢,他从宫外调了几个玩杂耍的进宫,要给咱们皇宫里面耍把戏、逗孩子们乐呢,结果碰到个姓韩的御史,就把那些玩杂耍的挡在宫门外不让进。”
朱标捂嘴笑道,“是韩宜可吧?”
“对对对。”马皇后笑道,“那个御史愣得很,硬是拦着不叫他们进去,小太监们慌了,人不带进宫来要挨罚,就去华盖殿禀报,你们猜怎么着了?”
朱元璋干脆替马皇后说了,恼火的道:
“那人要咱亲自传一道圣旨,经中书省批驳后盖了印,发到宫门上才能把人带进宫,咱一个皇帝说句话就是口谕,还能咋地?可是他非说咱违反礼制,除非中书省盖了印,否则不能算数,最后咱只好亲自到宫门外去跟他说,咱不叫那些个玩把戏的人进宫了,气的打了他三十板子。”
胡翊就问道,“打完他就消停了吧?”
“屁!”朱元璋牙根恨得直痒痒道,“今日一瘸一拐的到华盖殿,上书说他对昨日的判罚不服,要咱要么给他赔礼,要么就干脆把他给杀了。”
韩宜可确实是个猛人,今日就在华盖殿上,朱元璋给韩宜可道歉赔了礼,这事才算是过去。
杀他,朱元璋找不到理由,硬杀也不行,传出去都要骂他这个朱皇帝是暴君。
那就只好赔个礼把人送出宫去。
朱元璋此时就叮嘱胡翊道,“你在东宫办事,咱知道你肯定是向着太子的,不过做起事来要有分寸,这帮人本来就心比天高,人家说不定还盼望着北元回来重掌中华,做着包税的梦呢,你去了人家苦心经营的地盘上肯定不好做事,可是也要有些手腕,没有手腕是镇不住他们的。”
说到了此处,朱元璋又给胡翊划重点道:
“总之你做事要占个‘理’字,你要有理,就不怕人来告状。”
“可你要是做事没有理,那帮文官们一本参到中书,送到咱的面前来,咱就得给你擦屁股,那时候就要说咱这做丈人的偏爱了女婿,就又都是皇帝的不是了,你可给我省点心。”
胡翊点着头道,“岳丈放心,对付那帮酸文人们,我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