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胡翊好像很有自信的样子,但朱元璋并不这么看,而是转过头问太子道:
“标儿,先前裁撤的承晖司还有多少人手留在东宫?”
朱标大致盘算一下,答道,“大约还有十余人,都在东宫做亲卫。”
朱元璋就点头道,“那把承晖司重新启开,再招募几十个知根知底的进去。”
然后一指胡翊说道,“叫他兼任掌晖史,以后也有些保障,省得又往家里招奸细。”
朱元璋被马皇后揭了短,这会儿不敢拿马皇后开涮,就拿女婿开涮揭短。
胡翊反正是脸皮厚,被调侃惯了也就生出抗性来了。
怕胡翊不知道承晖司是做什么的,朱标就给胡翊解释道:
“爹还未登基之时,因为总也要统兵打仗,就建了承晖司来护我们周全;承晖司便等同于是东宫的检校,只是后来登基时就裁撤了,把原来那些人一多半都调入到了检校之中。”
朱元璋此时点着头道,“咱本来以为这天下平定了,日后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儿,可是现在看来,用兵打仗的事反而简单些,倒是这些条条框框的最折磨人,你们就把承晖司重新办起来,咱再派几个得力的检校回去招募暗桩。”
说到此处,朱元璋赞叹道:
“伯温当初给起这个名字时说的极好,承天光而察幽微,故名承晖司,只是现如今不能只用它来保护太子的权位,东宫日常事、风闻的不正之事也要多监察些。”
朱元璋重启承晖司,等于是给太子的东宫重新拉起一支情报机构。
目前朱元璋的那些检校们由毛骧来执掌,胡翊来做掌晖史,也算得是太子身边的“毛骧”了。
当然,他在东宫做的可是李善长的活儿,论权柄倒比毛骧大得多了。
午饭过后,朱标去文华殿试批阅奏章,他目前还是实习阶段,由宋濂陪同。
胡翊要回去给东宫那些属官们搞事了,正好宋濂在文华殿,没工夫搭理东宫的事。
胡翊把詹事府丞、左春坊大学士、右春坊大学士、左右庶子、司经局这些人都叫过来。
连带些陪学的、伴读的、讲经的,林林总总来了三十多人站满了大堂。
胡翊就坐在堂上宣布道:
“自明日起,太子早课照旧,只是早课由两个半时辰缩短为一个半时辰,其中半个时辰给太子用来强健体魄,余下一个时辰才准教课。”
胡翊这么一搞,就把朱标的学习时间缩短了一个时辰。
要知道以前有两个半时辰的早课,全部要学经史子集,现在只留一个时辰,课时缩减的就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下立即又有人站出来反对道:
“大人,太子殿下年方十四,正是好学求解的时候,这样大幅缩减课时只怕不利于太子增长德智,长此以往礼教不足,又恐怕在德行上有所缺失。”
“属下告禀,左庶子说得对,太子乃一国储君,不可轻易更改课时啊,大人!”
胡翊却反问道,“本官这几日为太子殿下把脉,殿下的身体愈加虚弱,都知道久坐伤身的道理,若是从早到晚都坐在宫殿里,只怕殿下贵体有失,到那时谁来担责?”
胡翊这么一问,底下就没有人说话了。
他立即趁热打铁,又开口说道:
“故而太子的体魄需要强健,储君已然是日理万机,哪里又有整日的时间来跟你们读书?本官这才改了一个时辰早课,于情于理都没毛病吧?”
底下倒是没有人开口了,可也就在这时,有一人站出来打断道:
“大人此话差矣!”
打断胡翊的这人叫陈允恪,今年27岁,任正七品东宫典簿局典簿,掌着东宫的太子文书和讲学事宜。
他是宋濂的学生,是翰林院学士,又在国子监任过职,被宋濂调入到东宫。
此时,这陈允恪便开口说道:
“詹事大人此举更加不妥,太子殿下若是身子虚弱,自有御医调理与诊治,这是太医院的职责,您不该把太医院的事揽到东宫来,更不该因此而削了太子的早课。”
胡翊听罢了此人的话,当即冷笑出声道:
“你是何人?”
陈允恪倒也有几分骨气,面带傲然之色站出来,故意提高了声调答道:
“下官东宫典簿局典簿陈允恪。”
不等对方继续神气下去,胡翊当场便骂道:
“混账东西!”
“是哪个调你进的东宫,来做典簿局典簿的?”
陈允恪当即答道:
“调我来者,是詹事府少詹事宋师,那会子大人你还没到东宫来呢。”
胡翊点着头道:
“本官回头倒要问宋师个识人不明之罪!”
“大人张口就说宋师识人不明,下官便觉得冤枉,您瞧不起我们士子就算了,又怎能瞧不起宋师这样的大儒呢?”
陈允恪今天是跟胡翊杠上了,立即又反
问道:
“大人阴恻恻的说宋师识人不明,那意思就很清楚了,是在暗指下官便是那个‘不明之人’,只是下官在东宫一向谨遵德行操守,今日与大人强辩几句也不过是为了争个公道罢了,大人不问所以然便一盆脏水泼在下官身上,最后可别反过来污了你自己的名声。”
胡翊轻晃着摇头道,“污不了。”
旋即,胡翊便开口道:
“本官骂你两句就是瞧不起士子了?是否给你泼脏水,这事很简单。”
“你说太子殿下身子虚弱,该当是太医院那些御医们的职责,与早课无关,敢说出此话我便要骂你!”
胡翊立即站起来,手指此人怒斥道:
“有病才治病,可也有句话叫防患于未然,你一定要将太子拖出病症来了才去治,那为何不从根源上让太子强健体魄,以此来减少疾病的发生呢?”
“因此阻止太子锻体,强行增加课业,出了事就往御医那里推,你倒是真会做人啊!”
陈允恪刚要反驳,胡翊的话却比他快: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为何要等到堤坝尽毁,却不提前去除掉蚁窝?”
“圣人也曾教诲,不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你做起事来连主次都不分,你已是个27岁的人了,即将而立之年,竟还能口出如此昏言昏语,还口口声声道出你是宋师的学生。”
胡翊立即便又骂道:
“混账东西一个,糊涂的蠢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似你这等东西还能留在东宫任职,那真是我们东宫的耻辱!”
说罢,胡翊立即下令道:
“来人,扒去官服,给我乱棍打出太子东宫,以后在东宫除籍。”
看着陈允恪那不服气的样子,胡翊又道:
“东宫的事归我管,你若不服就去找太子过问。朝堂上的事自有陛下做主,但本官也会以东宫的名义上奏参你个不分主次、四肢不勤、昏言昏语外加顶撞上官的罪责。”
“来人啊,还不与我乱棍打出去!”
太子不在,詹事便总领东宫事宜,胡翊这一下令,几个侍卫立即便上来扒了陈允恪的官衣和乌纱,然后乱棍将其打出了东宫。
陈允恪狼狈地逃出春和宫,狠狠地挨了几棍后,鼻青脸肿、衣冠不整。
今日他算是斯文扫地了。
可是经了胡翊这顿打,这些属官们也不敢再辩驳什么。
胡翊便说道:
“尔等总到皇宫里去转悠,既然觉得东宫无事,那今日就给你们安排个事。”
胡翊说道,“太子的晚课由两个半时辰改为一个半时辰,今后课时调整,该教些什么东西,你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商量。”
“是教朱子还是论语?教孟子还是经史?定夺好了再来回我的话。”
先立威,然后再派差事。
但是胡翊派给的这些差事,其实也是很具有争议性的。
原来朱标一天要学五个时辰,现在被胡翊改到两个半时辰了,课程又那么多,这些在东宫伴读、授课的人又都是熟读经史子集的高手。
越是这种学问精深的人,于书中的理解就越深,理解的越深自然会越偏好其中一门。
就比如东宫这些太子的讲师们,现在胡翊知道的是,宋濂最偏好《朱子》、《春秋》,李希彦精通《尚书》,吴沉通晓《周易》和《孝经》,王袆精通《孟子》和《资治通鉴》。
宋濂在的时候力压着所有人,排课是他的活儿,别人只有听命的份。
但是现在胡翊来了,则不然。
至少从这几天来看,李希彦和王袆虽然对于他删减课时也有微词,但却没有任何要反对他的意思,这几个倒是踏踏实实的学问人。
一个家庭之中,亲人之间尚且有矛盾,何况是一整座东宫呢?
读书人又都爱钻牛角尖,倔脾气上来了十分敢于争辩。
刘伯温因为处死李彬的事坚持己见,和李善长在中书打起来,还挨了几拳。
聪明如刘基都有这种时候,何况是东宫里这些做学问的属官们?
有句话叫做“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文人也是同理。
胡翊现在就要想办法先叫他们起争执,然后拉一派、打一派,分化瓦解。
只有连拉带打,把宋濂在东宫的底子削减掉一些,再拉一部分人到自己的手下作为班底,他才能真正在东宫立足,否则就到处都是阻碍。
东宫里的事,目前胡翊算是找到了一条缝,开始找苍蝇去叮了。
同时,朱元璋派了几个信任的检校过来辅佐胡翊,为他安插了个副手名叫崔海。
这崔海说来也不是外人,鄱阳湖水战之后,朱元璋收纳了不少遗孤作为义子,这其中出名的如何文辉、徐司马等人,崔海便是一向在暗中负责情报探查的一个。
崔海一来,立即便开始招募暗桩,负责具体的情报暗线。
夜里,在与胡翊查验这些暗桩
人选的底细时,看到其中一个暗桩当年竟被朱元璋派去监视过李文忠和康茂才。
看到康茂才这个名字,崔海立即便说道:
“姐夫,我想起一件事来,您前几日逐出东宫的那个陈允恪,他是康茂才的女婿,娶了康茂才的女儿康玉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