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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花花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31   裙下之臣


    ◎日常◎


    赵远之说得太自然,郁安竟不知他所指为何。


    “你和我的什么事?”


    赵远之咳了一声,“婚事。”


    郁安一默,“我好像没说过要和你成婚。”


    赵远之一呆,讷讷道:“可是我早说过想娶你。你后面也愿意和我来往,我以为你是愿意的……”


    郁安神色复杂道:“那件事,是我不对,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


    “有些事情你当下还不知情,到了真相大白那日,你只会避之不及。”


    决绝的定论引起了赵远之的反心。


    他眉头紧皱,“我对你怎么会如此?”


    “别这么肯定,毕竟我们不是深情厚谊的关系。”郁安实事求是。


    赵远之一哽,郁安还语气温和地劝他:“贪图皮相终非长久,赵远之,你又不是非我不可。”


    赵远之倔强道:“我是真心的!”


    郁安笑了,“真心?你对我又了解几分?不是从来都是兴致上来就逗弄逗弄,平日里见不见得到都没关系么?”


    赵远之气焰低了下去,“不是这样的。”


    郁安平静地看着他,“平心而论,我们之间并无深交,甚至曾经还结了梁子。你是昏了头迷了眼,才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回想着两人从前针锋相对的种种,赵远之面红耳赤,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郁安不紧不慢重新斟了盏酒,“符合条件的高门贵女何其多,若是娶了皇室公主,只会得不偿失。”


    “为何?”


    “听闻赵家是几代从武,为远梁守御疆土。老将军战功赫赫,荣誉傍身。而你,初入朝堂几次出征大获全胜,假以时日未尝不会是名震一方的威猛大将。”


    好话夸得赵远之脸热,正要开口而郁安却话锋一转。


    “可若做了公主驸马,你就不能再离开国都,不可远行不可抗逆,凡事都要以公主为尊。处理庶务也好,回家探亲也好,都要看公主眼色。你能做到吗?赵远之。”


    赵远之悻悻道:“你如此说,只是为了吓退我。”


    郁安不急着反驳,目光落在酒盏中的清酒上。


    “赵家独子,前代功勋皆系你手。你可以再想想,是否要为了迎娶公主失去已有的东西。从军无望,仕途夭折,此后困于京都,当真可惜……”


    赵远之不语。


    郁安又道:“你我来往,梁嗣也应当知道。我猜,你已向他说了想与我成婚的事。他没有反对,对不对?”


    此前赵远之确实同梁嗣说过了,对方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并无异议。


    “这又怎么了?”


    郁安抬眼看他,“梁嗣是储君,岂会不知做了驸马就与官途无缘?你是脑子发晕,可朋友一场,他却也只字不提。”


    可见梁嗣目光短浅,为了让郁安出局,竟折了一枚将军棋。虽然其中不乏有打压赵家的嫌疑,但终是得不偿失。


    赵远之这人,笨是笨了点,行兵打仗的能力倒是不凡,若是折了,也确实可惜。


    正感慨间,那厢赵远之却猛然站起。


    无论是郁安的冷静审视还是奚落调侃,都使得他手脚无措。


    这少年将军神情几经变换,面色越来越黑,最后直接夺门而出了。


    瞧这急匆匆的模样,怕是直奔东宫去质问梁嗣了。


    赵远之落荒而逃,若非脑子有病,一定不会再敢过来。


    范泉在门口张望。


    郁安理着衣袖,“让人把这桌饭菜撤了,想吃什么可以再点。”


    范泉说不用那么麻烦,提脚走近室内。


    郁安这才发现他手里提着食篮,怕是早就准备打包回府了。


    这人一板一眼的态度,令郁安想起礼肃。


    若礼肃见了这一桌未动的饭菜,会说他铺张么?


    毕竟二人由小到大过了很多节俭日子。


    天马行空想着这些,郁安眼中含笑,重新带上幕篱。


    “收好了就回府。”


    ……


    赵远之果然没再找过郁安。


    解决完这桩事,可以向礼肃交差了。


    郁安大感轻松,哪怕之后忙于政治也不觉辛苦。


    问政的事做得隐蔽,没让风言风语传出。


    况且公主结交小官,对国事并无妨碍。


    那些高官就算知晓了不以为意,中立的依旧中立,拥戴储君的则继续全心全意扑在梁嗣那边。


    朝中先前就对梁嗣褒贬不一,老臣们认为太子资质平平,已经被拉拢的新贵们则说着太子好话。


    夺人官位的事虽被压了下去,但已传遍了朝野,惹得忠义之士愤慨,碌碌无为者惶恐。


    此番做得太绝,梁嗣短时间内都无法恢复声名。


    郁安则在清谈之所频频露面,与那些惴惴不安的学子交流学问,安抚人心,在民间传出了公主惜才的好名声。


    次月,礼肃如约而来。


    一入城门,得了消息等候多时的郁安就将他迎上马车。


    范泉一抽马鞭,马车就沿公主府驶去。


    时隔一月,公主府的仆从仍旧恭顺做着自己的事,见公主殿下牵着人进来,都低眉顺眼地行礼。


    这次他们没瞪眼睛,用眼角余光瞄着公主身边的人,觉得这人身量眼熟。


    再看公主笑眼相对的样子,莫非还是上次那位?


    虽然遮遮掩掩,看不出面容,但只看那通身气度都觉得不是常人。


    这样的人也会甘愿做公主男宠么?


    没错,男宠。


    整个公主府都知道上次礼肃歇在郁安院中的事,开初只当两人是旧识,但后来一看郁安红润泛肿的嘴唇,又有什么不懂的。


    公主早已及笄,如今这般倒也不叫人意外。


    对方连名分也没有,不是男宠又是什么?


    只是这男宠在外人面前连面也不露,未免太奇怪了。


    在下面的人各种揣测的时候,郁安已经牵着礼肃回自己的小院了。


    入秋后院中青树枯黄,郁安踢开一片新落的叶子,刚想开口要舟车劳顿的礼肃进屋休息。


    对方已经勾着他的腰,默不作声地抱了过来。


    郁安靠上了一个温热的身躯。


    下巴轻轻搁在肩上,乌发青年偏了偏脸,声音低哑地喊他:“阿郁。”


    热气随着吐息吹到耳垂上,郁安觉得耳朵被熏得发烫。


    但秋风一吹,热与烫很快就消失了。


    郁安缩了缩脖子。


    礼肃视线从那片细腻的耳垂上收回,手指下移摸了摸他泛凉的手心,二话不说就将他提溜进了房间里。


    礼肃的动作太迅疾,以至于郁安头脑空白,一直到踩在室内的地板上才回过神来,“……阿肃!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自幼怕冷,礼肃素来是知道的,因而每每看出他在强撑,劝不动就会直接将人提进房间。


    但那是郁安十一二岁的事了。


    礼肃将门关上,“事出有因,毕竟吹冷风于身体无益。”


    他转过身来,又认真地说:“我知道,阿郁不是小孩子。”


    被那双清波冷湖似的眼睛注视着,郁安很难再维持那点微薄的气恼。


    看向郁安时,礼肃的眸光总是很柔和。


    确认郁安不再生气后,礼肃道:“阿郁不是小孩子,是我心仪的人。”


    说这话时,他耳廓染着淡淡的粉,像是因为表达心意而羞赧。


    虽然害羞,但礼肃还是坚持把话说完:“所有分别的日子,我都在想念你。”


    郁安弯起眼睛,“嗯,我也是,每天都很想念阿肃。”


    礼肃不接话,耳朵却更红了。


    郁安的视线被他耳侧的色泽吸引,凑过去摸他的耳朵。


    礼肃一顿,垂眸看着贴得很近的郁安。


    郁安对礼肃笑了一下,轻轻捏着他粉意渐浓的耳朵,“阿肃,你耳朵好烫。”


    “为什么这么烫?”郁安新奇地捏几下,又转眸去看礼肃的眼睛,“是怕羞吗?和小时候一样?”


    说到这个,他有些感慨:“那时候你太凶了,我都不敢碰。”


    礼肃掌心搭住郁安手腕,稍微低了头方便他摸耳朵。


    “不凶,可以碰。”


    郁安被礼肃严谨的模样逗笑,“好乖呀,阿肃。”


    礼肃点点头,“嗯,我很乖。”


    他眼睛的弧度很动人,宛如温润无害的柳叶,配着泛红的脸颊,只叫人领略无尽春色。


    郁安指尖的动作停住了。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粉面桃花的人问他:“可以亲你吗?阿郁。”


    郁安望着礼肃的眼睛,一句“可以”还没漫到嘴边,礼肃就已经低头亲了过来。


    这次礼肃没再顾忌自己的君子原则,拦着郁安的腰吻得很深,用实际行动诉说着数日分隔的思念。


    接过几次吻后,开始的青涩就消失殆尽,在郁安无尽的纵容下,礼肃学会了不知收敛,以至于清醒时自己都觉得过分。


    温柔的表象被洗去,透出内里的强势与渴求。


    粹冰的柳叶遇到了温暖它的春风。


    无论柳枝是带水还是含冰,一视同仁的春风都将它托举。


    所以柳枝贪心不足,索取无度,甚至想要将春风据为己有。


    为达目的,柳枝示弱扮乖,装出最无力的姿态,引得春风驻足。


    驻足意味在意,在意就有转机。


    只要精诚所至,纵使春风无形,也终会为它停留。


    132   裙下之臣


    ◎两颗事业脑◎


    这次礼肃同样没在远梁待多久,不足十日就要启程离开。


    临别时,郁安让他不要每月奔波,得空一些才再过来。


    礼肃应了,又叮嘱郁安爱惜身体,天气转凉不可生病。


    郁安乖乖应好,灿烂的笑容一直到礼肃策马的身影远行之后才消失。


    分别的日子,郁安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结交的官员等级由低至高,都是些虽有学识却不受重用的文官。


    越到后面,那些人越是看重家世,觉得公主惜才贤德,却终究是“女子”,深交也无益。


    对这种人,郁安一笑置之,此后不再过问,只与那些不在乎身世的朝臣来往。


    偶尔听说些难以处理的朝政,他会提出恳切的建议,朝臣们将信将疑,却发现那些颇为大胆的改革措施很得国君青眼。


    朝臣们刚开始还有所怀疑,两三次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谦和文雅的玉安公主确有才学,再复杂的国事都能得心应手地处理。


    再反观太子那边,府中幕僚众多,面对国事时却还是斟酌迟疑,以至于束手无策。


    两相对比,众朝臣唯有叹息,可惜!可惜!


    郁安能读懂他们的惋惜,抬手奉茶,并不多言。


    冬至那日,郁安约了御史大夫、廷尉、内史等人于御香楼一见。


    这几位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以铁面无私秉公办事闻名,不隶属任何一方势力。


    廷尉大人最先到场。


    早前廷尉家的公子作为驸马人选,几次宴集廷尉本人也与郁安见过几次,对这位内敛有礼的玉安殿下有些印象。


    廷尉一向中立,对太子的示好都敬谢不敏,但见几次推脱了公主邀约,人家仍旧礼节周到地继续邀请说有事相商,也不好再冷脸拒绝。


    都说公主理政有方,见一面也无甚损失。


    廷尉自认早到,未曾想那位殿下已经在厢房等着了,一见面更是以礼相待,态度和气至极。


    未施粉黛的公主殿下披着镶毛披风,略带锋芒的眉眼显得很庄重,纵使位尊也没有居高临下地提要求,倒是一直和他闲谈,从民生到风俗,是超乎意料的博学。


    廷尉暗自心惊,状若随意地将几桩杂案当做笑谈讲给对方,对方却分析得头头是道,思维敏捷程度竟连廷尉本人都自叹弗如。


    话题不住延展,直到御史大夫和内史姗姗来迟才默默打住。


    对待后两人,郁安温和依旧,寒暄过后就要人上菜。


    御史大夫道:“殿下且慢,正事要紧。”


    这位大人刚正的个性是出了名的,若是郁安要说的正事不足轻重,恐怕连饭都懒得吃就走。


    郁安笑着解释:“才过正午,想着大人们还未用餐,故而着急。”


    内史道:“殿下有心了,还请先说要事吧。”


    几人态度坚决,郁安便不再坚持,挥手让门口的人退下了。


    房门合上,他转眸看向几人,“大人们拨冗到此,感激不尽。”


    御史和内史只笑笑,还是廷尉接话:“殿下客气,若是有用得上我等的地方,不必顾忌。”


    旁边的两人将他一看,似乎在责怪他话多。


    已经逐渐倒戈的廷尉没接收到信号,对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意犹未尽。


    郁安微微笑了,“大人是真性情,眼下却有一件事想要问问诸位看法。”


    没料到他顺坡下驴,御史皱眉,“烦请明说。”


    性子软和些的内史为他找补:“御史大人性直,殿下莫要当真,若是有事,但说无妨。”


    郁安颔首,“是想问问诸位对储君的看法。”


    廷尉一诧,立即去看还没关严实的窗户。


    郁安宽慰他:“大人不必忧心,外间都是信得过的人。”


    御史沉声道:“殿下屏退旁人,要说的怕是不止这个,不妨一口气将事情都说清楚。”


    这话说得不客气,郁安却只是一笑,“御史大人明察秋毫,郁安佩服。”


    他直视着御史探究的眼神,“此前太子在民间名声大跌所为何事,相信诸位都有所耳闻。读书十载付之东流,再被征召纳贤,也难平感伤。”


    内史尴尬:“殿下,这”


    “几位大人都是忠诚刚毅之人,我听闻还为了那件事写过陈词奏贴。”


    廷尉长叹:“是写过,但被打了回来。”


    事情闹的太大,国君不是不知,震怒过后禁足太子,但不足一月又将人放了,此后不管这些人怎么说都反应淡淡。


    那落榜的书生被安了一个边缘闲职,饶是学识再高也很难出头。


    由此观之,只要太子不头昏脑热干出更大的事,国君是会让他待在储君之位,将来退位让贤的。


    老臣们感慨万千,只有将所有的反声吞回肚里。


    还能怎么样?就这一个太子!


    像是看出了几人的想法,郁安不紧不慢道:“今日来此,确是想听听大人们对太子是怎么看的。”


    内史道:“我们几个想法,殿下恐怕自己都能猜得出。”


    郁安不语,为他们添茶。


    廷尉起身,刚想道声折煞,就见郁安对他摇头。


    将廷尉按回去,郁安对几人一笑,继续道:“太子理政两年有余,功绩平平,办成的几件大事都离不开王后和手下人的扶持,可见资质平庸。”


    三人没想到他把话说得这样直白,心头都是一跳。


    内史刚想让郁安慎言,可觑了一眼御史平静脸色,又默默住了嘴。


    于是郁安不受影响,“资质一般,又多疑狭隘,这样的人登上王位,威名加身,恃凌百官,于家于国都非好事。”


    廷尉面露难色,“这……”


    御史大夫饮尽茶水,重新看向郁安,“殿下想说什么?”


    从前他只知公主素来以美貌出名,纵是偶有问政也只怕是一时兴起,如今看来是小瞧对方了。


    郁安直视着他的双眼,“储君之位能者居之,太子无能,就退位让贤。”


    御史大夫沉稳冷硬的脸上浮现出的笑意。


    “殿下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太子昏庸。”


    郁安理袖起身,落在几人身上的目光沉静如水,“储君之位就该换我来坐。”


    内史一时没控制住表情,“您?!——您是女子……”


    廷尉也惊住了,很快劝道:“殿下请再想想,月耀国虽有女皇先例,但被人诟病太多,不出两世也都换成了男子。您若要如此,恐怕难堵悠悠众口……”


    郁安只是微笑,忽然将披风系带一解。


    几人目光一凝。


    只见那镶着狐毛的领口散开,露出毫无遮掩的白皙脖颈。


    “公主”对他们展颜,脖上喉结突起的痕迹却明显。


    “如此,诸位可安心了?”


    且不知那日发现公主是男儿身的三位高官内心是如何惊涛骇浪,面上几经变化,都难掩恍惚。


    御史大夫搁下茶盏,只说容他们几人再回去想想。


    郁安含笑答应了。


    考虑也需要时间,感谢梁嗣在此期间依旧无所作为,临近年关处理完国君交代的事就只顾着享受拥戴。


    郁安没闲在府中,总是披着氅衣外出。


    如今在人前露面,他也着男装,熟知公主样貌的百姓猛然一见,也只是感慨此人身量气度都很眼熟,不会过多联想。


    于是民间街头巷尾又有传言,有位谦和雅正的大人物体恤民情,乐善好施,冬日大雪凛然时,自掏腰包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


    大人物生了一副好面貌,既有才华,又善朝政,言谈见解深受读书人追捧。


    不只是哪里走漏的消息,这位大人物和靠近南边的郁姓富商有些关联,不是郁氏富商本人,就是管家人。


    有和大人物打过交道的人站出来说,大人物好像确实姓郁。


    这就将消息坐实了。


    郁安听说后,要范泉去澄清此事,商户是礼肃的,他靠着名姓征用了,实在不算仁义。


    范泉道:“主上早已吩咐过,商户都归殿下,名号与钱财都随殿下征用。”


    开始不说,可能是怕郁安拒绝。


    郁安想到这点,微微挑眉,“这算什么?”


    看着靠在窗边打扮成清雅少年的郁安,范泉开口时自己迟疑:“算是……聘礼?”


    主上的小青梅癖好奇特,喜穿男装,以至于范泉偶然看着那张雌雄难辨的漂亮脸蛋,都有些分不清对方真身。


    对于聘礼的说法,郁安不置可否。


    近来收到麟茂来信,礼肃说年底事忙,一有空闲就会过来看他。


    从对方偶有提及的只言片语来看,礼肃那边情势还算乐观,应该真是年底事忙,被诸事缠身了吧。


    被郁安挂念的某人,此刻正面无表情拨开垂幕。


    曾经气焰嚣张的宫妃已经被逼到墙角,“陛下驾崩前已经拟旨传位,礼肃你如此不服,是要造反吗?!”


    礼肃拨弄着冷剑,“国君死因未明,尸骨未寒,尔等却急着召集轻骑拥立新君。而今算造反的,是娘娘。”


    剑上鲜血犹在,不知是怎么突破重围杀过来的。


    宫妃恨恨地瞪过来,丹红的指甲指着礼肃,“荒谬!我儿乃是名正言顺!是你狼子野心,恬不知耻想要取而代之……”


    礼肃眸光平静,“立长立贤,若论礼法,我当即位。”


    宫妃大喝:“你做梦!——”


    礼肃神色不变,剑锋直指抓着匕首冲上来的人。


    宫妃被钉在原地。


    提剑直指她的要害,青年眼眸漆黑,缓声道:“不要以为时过境迁,某些东西就消失不见了。皇妃做了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是说你母妃的事?”宫妃娇艳一笑,眼神恨然,“是她碍事,怪不得我。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你若是要怪,就去怪他!”


    “所以说,你们都该死。”


    “……”


    “但死是解脱,我会让你们活着的。感恩戴德也好,诅咒痛骂也罢,都没关系。”


    语调渐低微不可闻,幕帘上后血味渐浓。


    133   裙下之臣


    ◎想见阿郁◎


    窗外飞雪渐密,寒风入境,一年又至尾声。


    每岁的年宴流程都大差不差,只是规模有所区别。若年内有喜事,国君就会宴请众臣,岁末欢聚一番;若年中无事或年运不佳,则群臣自贺。


    今年梁嗣的事闹得难看,国君没兴致在年末大办,只交了几个亲近些的臣子连同后宫人一起过年。


    整场宴会无甚乐趣,郁安不时就接收到梁嗣阴冷的目光,还全不在意地对他笑。


    梁嗣也笑,只是笑容中全是讽刺。


    子时曲终宴罢,冷风吹带白雪。


    郁氏要留郁安在无云宫中过夜,国君也投来一瞥。


    郁安却摇头拒绝了。


    上车之前,母子二人避开耳目说了几句。


    见郁氏面容丰盈,郁安道:“母亲,近来可好?”


    郁氏道:“一切都好。”


    她执住郁安的手,又说:“近来宫中多了很多生面孔,王后态度也客气了许多。”


    郁安温声安抚道:“那些是我安排的人,母亲不必担心。至于王后娘娘,自顾不暇,应该不会再来为难母亲了。”


    他太镇定,郁氏隐约猜出一点内情,“安儿,你——”


    郁安以为她要反对,却见这位眉目柔和的女子拍拍他的手,叮嘱道:“想做便做,一切小心。”


    郁安浅笑,“多谢母亲。”


    回程车马慢行,郁安到公主府时,守门的下人正在打呵欠。


    一见公主露面,那仆从立即行礼,而后迎上来为他提灯。


    郁安接了灯,吩咐他们继续做事,便自顾自往府中走。


    六角如意纹宫灯在前,走出的每一步都踏着柔光。


    这个时辰,除开两三个守夜的侍从,其余人都睡下了。


    冷风吹得太过,郁安脚步未停,一路向自己的院落行去。


    刚过转角,发现院中有光。


    郁安只当是侍女提前点上的,提着宫灯推开半阖的院门。


    然后就望见结冰池塘边的静立身影。


    墨发素袍,如松如竹。


    听见声响,那人转过身来,现出那张如玉脸庞。


    “阿肃!”


    本该相隔千里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说不惊喜是不可能的。


    郁安提着灯跑过去。


    宫装繁复发簪也沉,此时此刻他却忘了抱怨,只余欣喜。


    到最后他将灯一丢,就扑进青年怀里。


    礼肃张开双臂接住了发髻歪斜的人,没料到貂毛大氅加上裙装这样沉,往后退了两步。


    两人差点栽进池塘。


    终是有惊无险,回过神的郁安哈哈大笑。


    礼肃无奈一笑,将他跑得歪斜的发簪解散,青丝垂落片刻,又被单簪重新挽起。


    对上郁安的笑眼,礼肃松开簪子,牵着他往屋内走。


    “宫宴好玩吗?”


    “很无趣。”


    “宫里熏了火炉吗?路上累不累?可有冷到?”


    “熏了,不累,不冷。”


    说不累其实是假的,头都快被沉重的发饰压断了,要不是礼肃帮他减轻负担又重新挽了一下,现在头都抬不起来。


    可礼肃似乎能看出郁安在说谎,敛眸将他带到里间。


    郁安坐在妆台边,看着礼肃取下簪子,为他梳理过长的头发。


    昏黄的光线里,青年低垂的眉目宛若画卷铺展。


    郁安感受到轻巧的力度,“阿肃好熟练啊……”


    “熟能生巧。”


    礼肃动作未停,将他的发尾抬起,用檀木梳轻轻梳理。


    “何况,能为阿郁做事,我很开心。”


    梳理得多了,如今他已经能自如地编发挽发了。


    郁安不止一次感慨过礼肃心灵手巧,被伺候得很舒服。


    礼肃安静地替他梳完头,问他是否要唤人进来伺候洗漱。


    坐在椅上的郁安不答,身体往后背一靠,礼肃躬身接住了他。


    郁安转眸对礼肃笑,“阿肃什么时候来的?”


    礼肃目光描摹着他的侧脸,“今夜。”


    “深夜还赶路过来,”郁安眼中笑意渐深,“阿肃是急着见我?”


    礼肃没有否认,手臂有力地揽着那节细腰,“想陪阿郁过除夕。”


    郁安偏头在他侧脸亲了一口。


    礼肃一怔,脸颊很快红透了。


    郁安笑了好一阵。


    笑闹完,郁安问:“下人们对你可有不敬?”


    礼肃摇头,“没有,只问我要不要人伺候。我说不要。”


    “然后就一直点着灯等我?”


    “嗯。”


    “太晚了,下次不要这样。”


    郁安很认真地看着他,“若是我留宿宫中,阿肃岂不是要空等一晚上?”


    礼肃眼眸弯起浅弧,“阿郁总会回来的,不算空等。”


    清浅的笑痕捕获了郁安的目光。


    看着郁安越靠越近,礼肃眸光微闪。


    在贴近的前一刻,郁安忽然抽身,“太晚了,还是早些梳洗歇息吧。”


    说完这句,他起身离开,来到门前要扬声叫人。


    跟过来的礼肃轻轻捂住他的嘴,而后低头在那柔皙的耳侧亲了一下。


    郁安呼吸一乱。


    “阿郁是故意的。”青年贴着他的耳朵,语调压得很低。


    郁安自知理亏,讨好地亲了亲礼肃的手心。


    礼肃动作一顿,默默撤开了手。


    郁安想回头看看他是不是又在脸红,却被按着脑袋不让回身。


    “叫人来伺候吧。”礼肃声音冷静。


    郁安接道:“可以是可以,不过阿肃没关系吗?”


    公主府的仆从一向安静做事,家世都很清白。绕是如此,郁安也不敢赌这些人会不会认出礼肃异国人的身份。


    然而礼肃却语气带笑地回道:“不碍事,他们只当我是阿郁的入幕之宾。”


    公主府的人已经知道了公主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宠是何模样。


    要论起起因,还是上次见面。


    曾有婢女清晨去伺候公主梳洗,摸不准公主是否已经起身,便隔着窗户朝室内张望。


    时辰尚早,素来懒起的公主却已坐在妆台边,由着一道挺拔身影正为自己绾发。


    发髻梳成,公主回眸对那人微笑,然后被拦腰抱上妆台。


    两人有一瞬间贴得很近。


    那侍女屏住呼吸地看着,那人却若有所感,忽然冷着目光看了过来。


    这一眼犹如冷星坠落,衬得那张清隽面容格外出尘。


    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整个公主府的人都借着端茶送水的名头来偷看礼肃。


    由此,公主府对于这位不常住府中的宠侍大人都敬重有加。


    不怪公主喜欢,这位模样气派确实好得过分。


    时间被拉回当下。


    听见礼肃笑谈着“入幕之宾”,郁安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也没忍住笑。


    一面笑着,他还记得安慰礼肃:“阿肃莫气,这些人是乱说的。”


    “我不生气,”礼肃轻柔将他抱着,“若能得阿郁青眼,就算是只做宠侍,我也甘之如饴。”


    郁安扭过脸看他一眼,“阿肃骗人。”


    礼肃要做妾,谁敢做正房?


    这人现在温温柔柔,郁安可没忘记他小时候冷着脸怼人的模样。


    再看赵远之那件事,都是民间捕风捉影的传言,礼肃却赶来兴师问罪。


    总之,阿肃确实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像是知道郁安在心底的评价,礼肃轻轻一笑,“嗯,是我心口不一,巧言令色,想要阿郁青睐,也想要阿郁偏宠。阿郁的宠侍,只我一个人就好了。”


    郁安低着头笑。


    礼肃将怀中人翻过身来,凝视着那张瓷白的脸,看清了对方双眸中的倦怠。


    “真累了?”


    被他一问,郁安就忍不住呵欠连连,“累,想梳洗想睡觉。”


    于是礼肃放开他,去院外叫人了。


    几位侍女很快进来,礼肃抬步要避嫌,却听郁安道:“没关系的,阿肃可以留在这里。”


    礼肃脚步一停,还是留了下来。


    几个侍女并不多言,揶揄地看他几眼,然后行云流水地伺候着郁安。


    待到宽衣那步,郁安叫了停,只让她们再去打水过来礼肃要用。


    侍女们应了是,躬身退下。


    礼肃道了声不必麻烦,便跟了出去,显然是自己去洗漱。


    郁安也不拦他,站在屏风后脱着外衣,只说:“阿肃,我等你回来。”


    礼肃应了好。


    他再回来的时候,只觉房中炭火更旺,整间屋子都温暖万分。


    郁安在里间扬声道:“阿肃快过来。”


    礼肃听话地过来了。


    绕过屏风,他看见了笑眼盈盈的郁安。


    这人乌发披散,已经穿着中衣躺在床上了,明明困得不行,还强撑着身子对他招手,“阿肃,快来。”


    绯色的床幔只挂了一半,半遮半掩却更显旖旎。


    床上的人展现出十足天真,眉眼干净得过分,见礼肃站在原地不动,还轻拍床铺。


    “阿肃——”声音又轻又柔。


    在郁安着急之前,礼肃终于缓步靠近了他。


    脚步顿在床前,礼肃认真道:“阿郁,这是你的闺房,我在此歇息不合礼仪。”


    郁安被这句“闺房”震住,呆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肃,你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后文,自顾自笑了半天,就倒回床上,顺势往内侧一滚。


    很快,郁安又从被子里探出头,慢着嗓音道:“阿肃只管上来,我们也不是初次如此了,不必怕。”


    这话叫人无可反驳,毕竟从前礼肃侍病陪床时也上过郁安的床。


    礼肃想和郁安解释,纵使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成年后也不能再睡在一起,因为这不合规矩。


    但转念一想,未来夫妻同塌而眠,似乎也不算违礼。


    礼肃说服了自己,竭力忽视掉床上人灼灼的目光,动作缓慢地脱鞋上榻。


    还没躺好,郁安已经滚进了他怀里,探出手帮他把锦被严实盖好。


    礼肃抿唇,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郁安拍拍礼肃的胸膛,“没关系的。”


    礼肃垂眸盯着他瞧,片刻后,低头过来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阿郁,我会负责的。”


    郁安笑了,“我也会负责的。”


    【作者有话说】


    坦白局倒计时


    134   裙下之臣


    ◎阿肃,其实我是男孩子◎


    这是一个宁和而温暖的年夜。


    在最初的手足无措之后,礼肃放平呼吸,很快就平静下来。


    郁安早已困极,靠着礼肃热乎乎的身体睡着了。


    礼肃低眸注视着他的睡颜,细密长睫遮住了那双动人的眼睛,在眼下透出一片暖色的阴影。


    屋内热度足够,将熟睡的人瓷白的面颊熏得发红。


    那总是挂着笑意的嘴唇却轻抿着,显出几分不可靠近的稚气。


    阿郁好乖。


    礼肃如是想着,搭在郁安腰上的手指微微一动,不经意滑过对方脊椎。


    许是郁安觉得痒,身体动了动,还往始作俑者的方向靠。


    这一挪,就彻底进了人家怀里。


    礼肃将滚过来的人抱住,发现对方微抿的唇角不知何时已经放松了。


    淡粉色的唇瓣贴在胸膛上,不甚明显地开了一条细缝,隐约可以窥见内部的色泽。


    礼肃敛着眉目看了一会,忽然抬手在那细腻的侧脸摸了一下。


    郁安没有反应。


    手指滑至怀中人的下颌,礼肃将那秀气的下巴抬起,轻轻去贴对方的唇。


    双唇相贴后,慢慢摩挲,而后舌尖探入,轻巧一勾。


    尝到了一抹甜。


    在这种时候,正人君子展现出了足够的耐心,每一次柔和地深入都带着不容拒绝,慢条斯理地偷尽了被捕羔羊的馨香。


    睡梦中的郁安觉得难受,皱着眉头用手去推。


    礼肃牵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最后在那湿润的唇瓣上吮吸一下,这才退开距离。


    紧皱的眉心被手指抚平,落在身上的目光像是春夏的晌午日光。


    终于无人打扰,郁安后半夜睡得很安心。


    睁眼就是新年。


    屋外雀鸣阵阵,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


    在新年的第一天,郁安醒来最先见到的是礼肃。


    对方还在睡,舒展的眉目显得很安宁。


    郁安静静看了一会,视线一转,看到了垂落的绯色床幔。


    这侧帘子昨晚睡前还没放下,应该是后面礼肃为了避风才取下的。


    雾雾蒙蒙的薄纱一罩,为二人隔出一方无人打扰的天地。


    郁安听了会鸟鸣,意识到自己还枕着礼肃的手臂,便悄悄后撤。


    他身体一动,搭在肩上的手臂就一紧,很自然地将他又按回了原地。


    与此同时,礼肃睁开了眼。


    郁安抬头望着他,“阿肃。”


    美人初醒时的眼神很朦胧,声音带着点哑:“睡得可好?”


    “还好,”郁安回忆了一下,眉头一皱,“我好像梦见有人咬我。”


    礼肃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气音,“嗯?”


    他朦胧的眼眸慢慢聚焦,有些关切地问:“被咬到哪里了?”


    郁安摇摇头不回话。


    礼肃笑了,手指抚过对方半带齿痕的下唇,哑声道:“阿郁要乖。”


    郁安不知道礼肃说的乖指的是什么,但他在可爱的阿肃面前一向会扮乖,当即便对着人家点头。


    “我很乖的。”郁安很认真地说。


    正月事闲,礼肃说这次要过了元宵才回去。


    时隔许久,两人过上了像从前那样的平静日子。


    看向郁安时,礼肃的眼神总是很温和,眸底带着绵柔的情意。


    这份情意很轻,却婉转缠绵得让人耳热。


    在这期间,郁安被那双眼睛勾引了无数次,最后实在是怕了,推着礼肃的肩膀要他不许亲了。


    礼肃好脾气地答应了,情到浓时居然真的忍了下来,只勾住郁安的腰将他紧紧抱着。


    如今两人倒是能自如地躺在一起了。


    晌午过后,郁安躺在床上犯懒。


    今日天阴,才过正午就刮起凉风,吹得窗户发出声响。


    礼肃加了炭火,缓步来到床边,半跪着为郁安梳理凌乱的头发。


    郁安扭过头来看他,“睡午觉吧,好困。”


    礼肃颔首,放下木梳,默不作声地躺上床去。


    郁安挪开身位,为他腾出空间。


    还没挪远,礼肃已经按住他的腰身,将他轻轻拉回来抱住。


    郁安后背贴上礼肃的胸膛,一时半会没有睡意,“阿肃身上好烫。”


    礼肃低低应了一声,“热吗?”


    郁安摇头,翻过身来摸他的体温,“阿肃热不热?”


    他还记得礼肃从前一到他房间就出汗不止的情景。


    如今大了,冬日里所需炭火也不必像以前那样旺,但这对天生体热的人来说还是不好受。


    这个问题礼肃还没回答,郁安已经摸到了他脖子上的潮意。


    礼肃压住放在颈侧的那只手,压着声音叫他:“阿郁。”


    郁安没注意到礼肃眼底的墨色,着急地要从他怀里出来。


    “阿肃!难受也不知道说,都快出汗了……”


    放在腰上的手臂纹丝不动,郁安用手去撑礼肃的胸膛,示意他放自己脱身。


    然而扭动的腰身下一秒就被按实,郁安眼睫半抬,对上了礼肃暗沉的眼眸。


    “阿郁别走。”


    完全没机会走的郁安:“……怎么了?”


    礼肃声音很低:“想抱你。”


    “可是你热。”


    “阿郁,”礼肃握着他的手,眸光沉沉地将他压向自己,“可以吻你吗?”


    话题转变的速度令郁安茫然,“什么?”


    礼肃靠近他的面颊,“抱歉。”


    郁安眨眨眼睛。


    下一秒,柔软的唇瓣就覆了过来。


    双唇单纯地贴了几秒后,礼肃撤开距离,语气歉疚:“我意志不坚,总想和阿郁亲近。”


    四目相对,唯有彼此倒影。


    郁安抚摸着礼肃的侧脸,和他鼻尖相抵,“可以亲近的,阿肃,不要自责。”


    他的目光太温柔,像是能包容一切。


    这样好的阿郁,值得所有人的喜爱。


    太多人蜂拥蝶至,想要求得那颗芳心,最终抱得佳人归。


    但礼肃偏要执刃挡在最前,为他的阿郁杀出一条干净的路,让所有痴心妄想的人知难而退。


    斩尽众花,独享春风。


    睫羽低垂遮去不宁心绪,礼肃又靠过来吻了一下郁安的唇。


    “阿郁,你只能是我的妻子。”


    郁安眸光一闪,突然问:“阿肃,你很喜欢我么?”


    礼肃眼神平和,“嗯。”


    郁安搭着他的肩膀,复问:“我什么样子你都喜欢?”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礼肃却毫无停顿,温声回答:“喜欢。”


    郁安轻轻笑了,撑身坐起,“真的?”


    礼肃跟着他起身,“绝无虚言。”


    郁安抓起他垂落身侧的手,“那你摸摸我。”


    礼肃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看着郁安肯定的神情,他嗓音发紧:“阿郁,不可!”


    郁安不理会,自顾自牵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按。


    礼肃将手臂努力回撤,“不可……”


    郁安握紧他的手腕,缓声道:“阿肃,我们会成婚吗?”


    礼肃动作顿住,“会。”


    “既然要成婚,那还怕什么?”郁安费力展平了礼肃的五指,“不过是提前一些……我只是要你摸摸我。”


    礼肃摇头,“不行,阿郁……”


    郁安眼疾手快地撑开他欲合的手指,继续将他的手往自己身上压,口中不住安慰他:“没关系的,阿肃。”


    礼肃还是想将手往回收。


    郁安将心一横,用力将他的手拉过来,同时身体往他的方向一靠。


    手被按上郁安胸口的那刹那,礼肃整个人都僵住了。


    “……”


    礼肃赧然垂首,过了几个呼吸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掌心的触感好像不太对。


    阿郁的胸脯是平坦的。


    郁安的呼吸很平稳,胸膛带着礼肃的手掌起起伏伏。


    礼肃手指一缩,迷茫地看向他,“阿郁?”


    郁安不语,又牵着他的手往下摸。


    礼肃大惊,所有的淡定沉稳都抛却了,“不行!”


    他这次手抽得太快,郁安想抓都没抓住。


    郁安贴过去,软着嗓音哄他:“阿肃,就这一次。”


    礼肃面色通红,“不、不可以。”


    郁安重新去牵他的手,“我们会成婚的,不用害怕。摸一下也没什么的,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为什么不可以呢?”


    礼肃眼神躲闪着回退,差点坐到地上。


    “阿郁……这是不对的,有悖礼法。”


    郁安亲了亲他的眼尾,“不要紧张,只这一次,阿肃,不要怕。”


    礼肃垂着眼睛,退到了床头。


    眼见这人就要逃下床,郁安立即按住他的肩膀,“只要你碰一下,我就会嫁给你,只要你还愿意。”


    礼肃身形一顿,目光挪了过来。


    知道这是有戏,郁安对他笑了一下,再次伸手去牵他。


    第一下没拉动。


    郁安抬起眼去看礼肃,礼肃眸光低敛,动作僵直地将手搭进了他掌心。


    郁安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礼肃睫毛发颤,下颌绷得很紧。


    郁安看得心软,最先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礼肃目光低垂,似乎并没有放松多少。


    郁安在心底叹息,带着将他的手往下探。


    感受到阻力,郁安在礼肃的手腕上轻轻揉了一下。


    阻力消失了,郁安牵着他的手继续往下。


    礼肃有些慌张地别过了脸。


    片刻后,他的表情空白了。


    掌心的触感是真实的,礼肃好像突然成了冰水冻住的人,以至于被郁安放开了都没有反应。


    将头一寸一寸转过来,他的神情还是很恍惚,“阿郁……”


    郁安对上他怔然的眼睛,“阿肃,你该知道了,我是男子。”


    礼肃像是突然丧失了理解能力,“……男子?”


    咀嚼着这个词,他满眼迷惘。


    郁安抿了抿唇,努力表达自己的歉意:“对不起,阿肃,我并非有意欺瞒。在远梁深宫里,除了梁嗣以外的皇子是活不下去的。那时我太小了,只能出此下策……”


    礼肃表情麻木。


    郁安忐忑地看着他,“抱歉,瞒了你那么久,后来我有意想告诉你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再后来,你就回麟茂了,然后又经历了好多事……”


    “……”


    见他久久不语,郁安斟酌道:“阿肃,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都没关系的。”


    【作者有话说】


    礼肃(陷入混乱):阿郁是我的妻……夫……???


    135   裙下之臣


    ◎我想亲眼确认,阿郁◎


    在长久的沉默后,礼肃艰涩出声:“阿郁,容我缓缓。”


    声音低哑得像是被砂砾划过。


    郁安注视着他苍白恍惚的脸,认真向他道歉:“阿肃,对不起。”


    礼肃不言。


    这反应太冷淡,郁安又盯着他看了一会,默默撑着床板下去。


    靠近礼肃的时候,郁安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


    心下悬空,他穿好鞋子,随意披了件外衣就出了屋子。


    继续待在公主府,只会让礼肃觉得尴尬和不适。


    穿戴整齐后,郁安叮嘱下人们好生侍奉主院的那位公子,自己则披上斗篷,顶着冷风出门了。


    正月里闲人太多,郁安没做公主打扮,自在地穿了一件银锻绯底的常服,在四处闲逛。


    温度很低,大街上百姓却络绎不绝,面含喜色地庆着新年。


    郁安挑了个热闹地,偏巧遇上一些熟悉的文人墨客,不免被带着寒暄。


    态度和气地一一招呼过,郁安坐上了二楼雅间,听着底下的人弹琴奏乐。


    郁安想认真去听,可直至饮完那一壶茶水,都没听清乐伶演奏的曲目。


    外面已是暮色四合。


    慢悠悠结账出门,郁安遇见了蹲在门口的范泉。


    “礼肃都来了,你还一直跟着我?”他有些诧异。


    范泉站直了身,“主上只让我保护殿下。”


    郁安对他微笑,“多谢了。”


    范泉摆手,懒洋洋跟在郁安身后送他回了府。


    重新踩在公主府光洁的地板上,被侍从问到是否要回主院时,郁安沉吟一瞬,摇了摇头。


    一连几日,礼肃都没再见到郁安。


    主院的侍女倒是恭敬,面对礼肃时始终客客气气,即使礼肃淡淡地拒绝了她们的伺候也不恼。


    侍女态度一如既往,公主府的主人却不见身影。


    眼看着到了约定出游的元宵夜,郁安还不现身。


    礼肃看向侍立一侧的侍女,“这几日,公主可在府中?”


    侍女点头,“在的。”


    礼肃一默,垂眸去看手中的热茶,“他……歇在何处?”


    侍女答道:“殿下既不在此处,就当是歇在小楼了。”


    礼肃回想起郁安向他介绍公主府时略提过,那里是夏日乘凉的好去处。


    可眼下数九寒冬,竹楼里岂不冻人?


    阿郁……


    礼肃骤然起身,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屋外冷风阵阵,他提了门口的灯笼,凭着记忆往竹楼的方向去。


    离去的青年脚步匆匆,并不理会侍女让他添衣遮风的喊声。


    方才入夜不久,天边已挂上一轮圆月。


    惨白的月光混着疾风,显得手中灯光寂寥。


    纵然当时头脑混乱,礼肃这两日也稳住心神想了许多。


    远梁国宫内王后专宠,太子独大,若是不遮掩身份,郁氏母子确实很难在宫中活下来。


    郁安不是有心欺瞒,礼肃当然知道。


    回想这些年来,二人年龄渐长,礼肃只当郁安是妹妹,有意去避男女之嫌,没有刻意去观察过对方的身体。


    而今一想,破绽太多了。


    礼肃不是没见过郁安毫无粉饰的模样,偶然也瞥见过对方颈脖的微弱凸起。


    二人拥抱亲近时也并无顾忌,他没感受到女子的温软,却也从不起疑。


    郁安从未在他面前遮掩过,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是他先入为主,将对方看作女子,这么多年偶有疑惑却又立即说服自己,满心满眼当对方是妹妹。


    阿郁可以是带刺的,可以是倔强的;阿郁也可以是脆弱的,需要保护的。


    阿郁的怀抱很温暖,是云间倾落的日光。


    阿郁的笑容很干净,是悬挂高枝的雾凇。


    善良的阿郁怎么会有错呢?是他有眼无珠,不识真相。


    礼肃自省过不止一次,回忆起那日郁安黯然的神色,不知该如何致歉。


    他太自大,以为懦弱的拖延能等来郁安的嬉笑赔礼,却不知道对方只会懂事回退。


    他退一步,郁安会退十步。


    阿郁太笨,受了委屈只会躲起来,避而不见,暗自神伤。


    但偏僻的小楼太冷,体弱的阿郁是受不住的。


    礼肃心中焦急,一路疾行来到那幢竹楼的时候,手中的灯笼终于不堪重负被风吹熄。


    灯光寂灭,只有楼上窗纸透出的暖光。


    乍然见到一位模样极佳却神色匆匆的翩翩公子,楼外守着的两个侍从一愣,接着就猜到这就是公主的那位宠侍。


    “公子。”


    礼肃不应,绕过他们,抬步踩上了竹楼阶梯。


    “公子,停步,殿下吩咐过不可打扰……”


    “公子?公子……请公子停步!”


    两人没料到这人这么不讲规矩,急急跟上来想将他拉回去。


    礼肃甩开他们的手,“若殿下怪罪,我一人承担。”


    一人迟疑,另一人还追着他,“这不合规矩……公子……”


    他还没追几步,就被同伴拉回来,“罢了,放他去吧。”


    这位公子正得宠,还是莫起冲突为好。


    何况殿下脾性好,这人又都说了一力担责,出不了什么大事。


    甩掉了两个侍从,礼肃急步上楼。


    刚刚看见那扇精巧木门,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巨响。


    礼肃心口一跳,几步上前将房门撞开。


    然后被扑面而来的雾气迷了眼睛。


    倒下的山水屏风后,是一张盛水的浴桶,地板上水流稀疏,显示出主人方才在做的事。


    大抵是听见了外面的吵嚷,对方已经提前从水中起身,只来得及裹上一层外衣,似乎想要探查情况。


    奈何地滑雾浓,不慎推倒了屏风。


    于是声响太大,惹来了破门而入的礼肃。


    云雾缭绕,两人目光对上。


    郁安正维持着弯腰的动作,也不想着扶起地上的屏风了,捏紧了身上的衣料。


    就这一层月白的袍子也遮不住什么,汲了身上未拭干的水甚至可以看清肤色。


    礼肃反手将门关了。


    可已经有风灌进了温暖的室内,郁安身子瑟缩了一下,肩上的衣料顺着动作滑了下去。


    这一滑都能看见大半胸口,郁安觉得窘迫,默默直身将衣服拉好。


    现在好了,礼肃不仅被告知喜欢的人是男人,还亲眼确认了。


    郁安已经有意不去礼肃面前晃,给礼肃留出缓神的时间,但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找上门来。


    郁安知道礼肃在看自己,那流水一样的目光在平坦的胸口停留过,而后移去了别处。


    尴尬的沉默无声蔓延,郁安攥紧衣料,尽力遮住身体以免污了礼肃的眼睛。


    “阿肃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刚起了个话头,就看见礼肃动了。


    郁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对方缓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读不懂礼肃眼底的情绪,郁安下意识往后退,不小心踩到了木板的积水。


    在滑倒的前一刻,走上前来的礼肃揽住了他的腰。


    腰上的手很凉,郁安颤了一下,抬眸对上礼肃低垂的目光。


    这层沾水的布料隔绝不了体温,郁安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烫。


    即使是沐浴,房中依旧熏了炭火,眼下热得人心慌。


    终于,礼肃开口了:“阿郁,可以……”


    后面几个字接近气音,郁安分明听见了,却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阿肃,你说什么?”


    礼肃停顿片刻,坚定地重复一遍:“可以、让我确认一下么?”


    郁安吐字困难:“确认什么啊?”


    礼肃静静地看着他,“确认你是男子。”


    郁安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但对上礼肃认真的眼神又找不到理由拒绝。


    摸到还不算,需要用眼睛看么?


    阿肃在这件事上,也这么严谨吗?


    严谨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紧密的注视令郁安难以思考。


    在礼肃询问般摩挲他的侧腰的时候,郁安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好。”


    接下来发生的事奇怪又合理。


    礼肃说屏风倒着太碍事,要寻个光亮的地方,郁安脑子一抽说那去床上吧。


    礼肃静了一秒,答应了。


    但床那边远离火烛,礼肃询问自己是否可以掌灯来看。


    郁安磕磕绊绊地同意了。


    被仰面放到床上,郁安撑起身体,看着端着烛台回来的礼肃。


    莫名其妙的紧张之余,他反应过来,去床上的决定做得实在不对,好像只要将床一堵,逃都逃不掉。


    他抛去这个诡异的想法,看着礼肃将烛台放在了床头的架子上。


    光线亮了起来,水汽也消散了。


    礼肃转身过来,不知怎的,郁安心跳加快了。


    放在衣物上的指尖下意识收紧。


    这层料子轻薄得像是什么都挡不住,郁安局促地拢住腿,想往床内侧退。


    被礼肃淡淡的一瞥,又不敢动了。


    “此处太冷,阿郁需要快点穿衣。只看一眼就结束,好吗?”


    郁安蹭着身下柔软的毯子,点了点头。


    侧边固定头发的簪子散着微光,礼肃伸手将那摇摇欲坠的发簪取下。


    长发垂落,郁安茫然地望向礼肃。


    但他对礼肃实在信任,以至于被礼肃握着指尖的时候,没有任何抵抗就将那层衣料放开。


    礼肃指尖勾住那层薄边,目光又落在郁安脸上。


    郁安乖乖回望,脸颊被雾气熏得很红润。


    礼肃忽然庆幸自己去取了灯盏过来,不然光线幽微,又怎么看得清这么漂亮的阿郁呢?


    且不知礼肃在心底是怎么想的,郁安被他不紧不慢的动作逼得羞耻心发作,想让他快点。


    “阿肃,别看我的脸了。”


    礼肃听出了他的催促,终于将那片衣料握实,而后极缓慢地向两边打开。


    郁安屏息,羞耻地闭上了眼睛。


    最先滑落的是肩膀的布料。


    接着,冷意席卷了一半躯体。


    在那层衣袍全部落到床上的时候,郁安没忍住要将双腿收拢。


    礼肃压住了他的膝盖。


    【作者有话说】


    这是正经在看吗,肃


    136   裙下之臣


    ◎原来阿郁真的是男孩子◎


    视角被剥夺后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郁安觉得难捱,扶住膝盖那只的手太烫,让他忍不住后撤。


    回避的动作还没做出就被对方察觉。


    那只手向膝弯内侧一滑,将还没合拢的双腿分得更开。


    郁安不明白礼肃的意思,也不敢想象自己此刻的模样。


    他脸烫得厉害,却不愿让对方为难,只好顺着那只手的力道,尽力摆出对方想要的姿势。


    只觉得自己好像毫无保留。


    需要看得这么仔细吗?


    漫长的寂静里,郁安听见了蜡油滴落的声音。


    太安静了。


    郁安睫毛颤了颤,准备睁眼去观察礼肃的表情。


    然而属于另一人的呼吸忽然靠近。


    灼热的气息洒在大腿的肌肤上,激起了一阵颤栗。


    郁安突然不敢出声了,“阿……肃……”


    “这里,”带着热度的指腹点在腿内侧的皮肤上,“有颗痣。”


    语气正经得宛如在讨论家国大事。


    说话时,对方的吐息倾洒在很近的地方,郁安重新将眼睛闭紧,不愿去想礼肃此刻的姿态。


    这太奇怪了。


    赤诚相待都比现在的情形要好。


    郁安能接受大胆的情爱,可是这样的无言观摩太奇怪了。


    就像任人观赏的物件。


    但郁安知道礼肃没有狎昵亵玩的意思,是真的用心在看。


    这个想法很快就动摇了。


    在长久的静谧后,郁安听见礼肃叹息着说:“阿郁真的是男孩子啊……”


    热气洒在腿根,郁安指尖按着身下的毛毯,不着边际地想到一个词。


    下流。


    不对,阿肃不应该用这个词。


    他一时纠结,发出的声音都在打颤:“不觉得恶心吗?”


    心仪的人变成了男人,任谁来都要吓一跳。


    礼肃知晓真相的时候没有骂他,都算是脾气温和,顾念着多年情谊了。


    这样近距离的观察同性的身体,很多人也许会觉得不适应,甚至恶心。


    对从未接触过断袖的礼肃而言,其实太超过了。


    “不恶心,”礼肃立即回复,甚至带着难以掩饰的费解,“阿郁怎么会恶心?”


    不仅不恶心,还觉得漂亮。


    看清房内情形的一瞬间,礼肃第一反应是关门。


    出浴的阿郁很美,衣衫轻薄,发丝带着水汽,将垂未垂贴在脸侧。


    就像是话本里幻化成美人的山林精怪。


    天真又勾人。


    看到这样的画面,礼肃不禁又开始怀疑了,阿郁真的是男子吗?


    那无法蔽体的衣衫宣誓出一个事实,郁安的确是男人无疑。


    但礼肃怀着莫名的执着,偏要亲眼见证问题的答案。


    阿郁不会拒绝他的。


    于是礼肃如了愿,将郁安压到了床上。


    衣衫尽褪后,少年的身体一眼就能看清。


    优美纤细,带着坚韧的生机。


    皮肤很白,在烛光下像是散着柔光的白玉,这就显得某些地方格外的粉。


    腿也漂亮,线条流畅且修长。


    唯一的痣藏在最隐秘的地方,除开最亲近的人就无缘得见。


    有幸近距离观赏的礼肃只有一个想法。


    那颗痣好会挑位置,阿郁真的很漂亮。


    可阿郁分明和他一样是男人,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好漂亮。


    好可爱。


    轻轻一碰就会发抖,身上的皮肤都害羞得发红。


    礼肃知道,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就能在那具美好的身体上留下痕迹。


    腊梅落雪,活色生色。


    若是以身为纸,红痕作画……


    他被自己卑劣的想法惊住,眼神暗沉下去。


    目光却落在美景上不放。


    郁安不知礼肃心中所想,又出声道:“现在相信了吗?我真的是男人。”


    礼肃回答:“信了。”


    热源离开了。


    郁安缓了口气,身上被披了层软和的锦绣披风。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礼肃漆黑的眼睛。


    “阿肃……”


    礼肃靠过来,将他裹进衣裳内侧的皮毛里,“冷吗?嘴唇都白了。”


    那是紧张的。


    郁安默默摇头,“不冷。”


    但他没拒绝礼肃的靠近,任由礼肃借着裹衣服的理由将他抱紧。


    “怎么突然过来了?”


    礼肃把披风裹好,而后将他塞进了被子里,“来找你。”


    郁安还没想好后话,就见礼肃起身,往浴桶的方向走去。


    路过了倾倒的屏风,礼肃从对面的架子上取下换洗的衣物。


    是一套质地上乘的浅色长衫,领口印着花草暗纹。


    原来郁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会以为真面目示人。


    只是连同礼肃在内的所有人都只当他喜好特殊。


    如今礼肃既已知晓真相,就不会再让郁安再委屈自己。


    看着郁安接过衣物,礼肃道:“阿郁,以后都穿这些罢。”


    知道这是在表达接受。


    郁安看向礼肃,“嗯。”


    穿衣服自然没什么好回避的,礼肃才从头到脚看过一遍,必定没兴趣再多看。


    偏生郁安想错了。


    一见他要拨开被子,礼肃忽然背过身去,几息后挪到床头,将那盏小灯端走了。


    灯光暗了下来,郁安更能自在穿衣服了。


    而礼肃端着灯盏回到桌前,静立片刻,这才将灯盏放好。


    这人起了善心,把倒下的山水屏风重新立了起来。


    立起来还不够,耳边是郁安那边传来的窸窣响动,礼肃开始很用心地调整屏风角度。


    像是在寻找绝佳的风水。


    郁安也不知礼肃对风水到底有没有研究,在穿好衣服之后,准备下床才想起自己是被抱过来的。


    追溯源起,从浴桶里出来的太急,他根本没来得穿鞋子。


    还没等郁安为难多久,礼肃已经取了鞋袜过来了。


    青年很自然地半跪下来,握住郁安无处安放的脚,为他套上足衣。


    “阿肃,不用、不用这样的。”


    拒绝的话只说到一半,鞋已经套上了。


    礼肃抬头看他一眼,捉着他的另一只脚,放上自己的膝头。


    郁安很尴尬地说:“我自己可以的。”


    可鞋子已经套好了,再说这些也晚了。


    郁安顺利下了床,听见站在一边的礼肃轻声道:“无碍,是我想帮阿郁。”


    郁安转头过来,礼肃没看他的眼睛,又俯下身去叠被。


    郁安拉住他,“别管这个了,阿肃。”


    礼肃摇摇头,手里的动作不停,“很快的。”


    郁安弯腰去牵他的手腕,对上礼肃秋日湖水般的目光,很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洗手呢。”


    没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个,礼肃一诧,“阿郁不脏。”


    郁安将他拉起来,“可是,我踩到地上了。”


    礼肃平静道:“我帮你擦了。”


    郁安后知后觉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刚被抱上床的时候,他太紧张,看到礼肃用衣摆去碰他的脚心,并没有理解到对方的意思。


    郁安期期艾艾:“这、这样啊。”


    礼肃弯腰把被子叠了,又铺平了底层的毯子。


    郁安看着他动作,张口想夸对方贤惠持家,但很快想起二人如今不尴不尬的关系,只能收住话头。


    礼肃整理好床被,直腰看了过来。


    他知道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像是离不开一点。


    黏人的模样都很安静。


    礼肃将披风披到郁安身上,手指下滑时很轻地碰了一下对方的掌心,“冷了。”


    郁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当不知,“有点。”


    礼肃往门口走,“走吧。”


    郁安立在原地不动,“去哪?”


    礼肃回眸看他,“元宵夜,不是要去赏花灯?”


    郁安一愣,顷刻就绽放了笑颜,“要去!”


    出门之前,礼肃帮郁安绑了头发。


    礼肃为郁安梳过很多次头,对那顺滑的长发熟悉至极,也曾将它们挽成过各式发髻。


    但这是礼肃第一次为郁安束发。


    细细算来,阿郁今年该及冠了。


    原来下次冬日,才是他真正的成年礼。


    这次礼肃不会允许任何破坏发生。


    束好头发,郁安回身去看礼肃。


    可礼肃眼睛太沉静,郁安仿佛从中看到了茫茫冰原。


    他难得有些不确定,“不好看吗?”


    礼肃垂眸凝望,伸手替他理顺发带,“好看。”


    指节分明的手指顺着银白发带一路下滑,按在了郁安肩头。


    二人出门的时间太迟,披着皎洁月色,一路并肩出府。


    郁安以为已经错过了热闹,好在元宵夜庆还未结束,喧嚣阵阵,四处张灯结彩。


    街上行人纷纷,尽是欢声笑语。


    在空旷小道时,郁安还觉得有些冷,可已经被加了几层衣物,便不好意思再去向礼肃诉苦。


    礼肃却猜出了他的想法,主动将他的手裹住。


    这个举动的深层含义无从得知,郁安觉得是礼肃善解人意的本性在作祟。


    路上人来人往,小摊摆了一条长街,各式灯笼成线高挂,铺成两条绚烂的长河。


    亮光映在人脸上,宛若晚霞降临。


    郁安目不暇接,四处看了一阵,步伐稍微大些就感受到阻力。


    他低头,看向被牢牢牵着的左手。


    观灯的百姓太多,人群中不知是谁行色匆匆,郁安被撞得往礼肃的方向踉跄一下。


    礼肃及时揽住他的腰,“小心。”


    郁安抬头看向他,意外的拥抱拉近了距离,能看见彼此眸中的倒影。


    坦白过后,两人的相处模式仿佛没发生太多改变。


    但的确有所不同了。


    郁安很难对他们的关系进行定位,更不敢去深思礼肃的行为。


    知道他是男人,对方还会喜欢他吗?


    还是只是把他当做相处多年、需要照顾的朋友呢?


    伤春悲秋没有太大意义。


    郁安移开了目光,从礼肃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又兴致勃勃去看各色灯盏。


    礼肃牵着他的手没放,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狭隘处甚至会贴到一起。


    怕礼肃不自在,郁安尽力不碰到他,还未在其他方向挪远,就被捉着手往回带。


    多彩的灯盏下,青年面容如玉,眼眸含了层柔光,“躲什么?”


    见郁安不语,他靠得更近,温润的嗓音落在对方耳畔:“阿郁,不要躲我。”


    【作者有话说】


    小郁,不要担心他不喜欢你,勾勾手指的事哈


    另外,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继续加油~


    137   裙下之臣


    ◎我都喜欢◎


    元宵佳节,赵远之是陪着母亲和妹妹来逛逛灯会的。


    妹妹是来京探亲的表妹,母亲说来者是客,牵着赵双的手走得飞快。


    人潮涌动,赵远之不好容易将二人安顿在一方视野极佳的茶楼里,往窗口一坐正想着歇口气,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两个相携而过的男人。


    嗯?一对断袖?


    赵远之觉得这二人眼熟,不由多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脸色大变。


    披着墨色披风、乌发高束的那个男人,怎么长得有些像玉安妹妹?


    他身边玉白衣袍的人,怎么模样姿态瞧着也很像烦人精礼肃??


    两人挨得极近,在低声说着什么。


    赵远之揉了下眼睛,正想再看仔细,二人却已消失在攒动的人群中了。


    一定是看错了!那对该死的断袖绝不可能和玉安妹妹有关系!


    但一想起公主,赵远之心境又灰暗下去。


    赵双嬉笑着凑过来,被赵远之的叹气声唬住,问他怎么了。


    赵远之怅然若失:“想起了一个人。”


    郁安并不知自己被一个多日不见的熟人看见了,被礼肃要求不要再躲之后,索性放飞自我,照着从前的方式和他相处。


    虽然偶尔还是会觉得尴尬,但已经自然太多。


    猜了一路灯谜,郁安手里也被花灯填满了。


    人潮稀疏后,二人慢悠悠走到河边,看见男男女女蹲在阶下往水中放灯。


    郁安知道这个风俗,是向河神许愿,祈佑自己平安顺遂的。


    成群结队的男女来此,或许是为了请求神明庇佑爱情。


    这些美好的祈愿是否会被神明收到,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当下,是此刻。


    郁安正静静看着河中飘荡的荷花灯,察觉到手心一紧,视线一抬,对上了礼肃的双眼。


    “阿郁有什么心愿吗?”


    “我的心愿?”郁安一顿,目光重新投向河水,“我希望要做的事都能做到。”


    礼肃回音很温和:“是么?”


    “骗阿肃的,”郁安转眸回来,对他微微一笑,“有些事做不做得到都无所谓,我只希望在意的人平安。”


    礼肃牵紧了他的手,“阿郁会如愿的。”


    不管愿望是什么,都会如愿。


    花灯中烛火跳动,将两人的衣角映成了同一片颜色。


    长河之上,荷花灯顺水徜徉。


    单独相处的时候,礼肃让郁安不必在意,继续住回主院。


    郁安答应了。


    元宵一过,礼肃就要离开了。


    相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短,郁安不想浪费。


    视线从架上的花灯上移开,他披上氅衣就去了西边的偏房。


    到了地方,礼肃有些讶然,“阿郁?”


    郁安犹豫着说:“我想来看看你。”


    这样直白的表达,以往的礼肃总会红了耳朵。


    可如今礼肃扶着门的姿势未变,眼神平静地问他:“要进来坐坐吗?”


    郁安立即应好。


    礼肃进了屋,烧起足量的炭火,房间里很快热了起来。


    郁安站在门口不动,直到被礼肃轻飘飘看了一眼,这才合上门进来。


    房中收拾得很干净,主人的物品少得可怜,彰显着对方来去自由的身份。


    礼肃站去床边,安静地整理行囊。


    郁安看了一会他的背影,低声开口:“阿肃,你还会回来吗?”


    换一个说法是,我们还要继续吗?


    礼肃关于这段关系是何想法,郁安只想要一个答案。


    礼肃动作停住,转身看了过来,一双柳叶眼眸走向很柔和。


    “阿郁,你心悦我,是吗?”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郁安点头,“是的。”


    礼肃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细究源头恐怕很难理清,郁安迟疑了一下,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礼肃沉默了。


    郁安看不懂他眼睛里的情绪起伏,“阿肃……”


    礼肃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哪怕我们都是男子,你也喜欢我?”


    炭火的温度起来了,郁安摸索到氅衣边缘,将厚重的大氅褪了下来。


    “喜欢。”他回答。


    礼肃一笑,向郁安走了过来,“喜欢同我相处么?”


    “喜欢。”


    “哪怕我墨守成规,迂腐不堪,毫无征兆就抛下你回麟茂,你也喜欢我?”


    “……喜欢。”


    礼肃已经站到了郁安面前,目光宛若春雪。


    指尖轻柔地抚过郁安的脸侧,礼肃低下声音问他:“怎么都喜欢吗?”


    郁安与礼肃对望,很和气地说:“喜欢,都喜欢。”


    “我碰你的时候,你也喜欢吗?”


    郁安刚一点头,礼肃的指尖就移到了后颈,不紧不慢在那小片皮肤摩挲。


    郁安眨了眨眼,察觉到那只手顺着他的脊骨一路下落,滑到了腰部。


    “这样呢?”


    郁安说:“有点痒。”


    观察到郁安确实没有反感,礼肃按住郁安的后腰将他往自己身前带。


    “我们相吻的时候,阿郁是什么感觉?”


    “……”


    “讨厌吗?还是喜欢?”


    郁安默了一秒,如实答道:“喜欢,但是阿肃亲得有点深了。”


    礼肃眼中浮现出一层浅淡的笑意,可郁安还没来得细看,那点笑意就隐匿无踪了。


    “和喜欢的人亲近,只会因为喜欢而生出欣喜而非厌恶,是吗?”


    郁安点点头。


    “之前与阿郁亲近的时候,我都觉得欣喜。”


    礼肃目光低敛,看着他身上天青色的长衫,“但那时我是把阿郁当做了女子,这不对……”


    郁安呼吸都放缓了,纵使稍觉不安,也很认真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礼肃慢条斯理地按着他的腰,“所以我想试试,面对身为男子的阿郁,我会否仍觉得欢欣。”


    郁安顺着他的话问:“怎么试?”


    “阿郁……”


    在郁安抬头的一刹那,礼肃的吻落了下来。


    和以往不同,这个吻轻得像是风中的绒羽。


    双唇一触即分,不染情欲。


    郁安回过神来,轻声问:“阿肃讨厌亲我吗?”


    “不讨厌,”礼肃眸中暗光闪动,又抬起他的下颚亲了他一下,“我喜欢阿郁。”


    郁安眼睛一亮,“真的?”


    “嗯,”礼肃和他对视,眸中霜雾尽散,“不管阿郁是男子还是女子,我都喜欢阿郁。”


    “对不起,这种事不用确认,我也可以直接告诉阿郁的。”


    反应过来礼肃一直在借着由头欺负人,郁安简直百感交集。


    郁安抱住了礼肃的肩膀,“阿肃好坏。”


    礼肃扶住他的腰,很温和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犹豫和迟疑是假,担忧和在意是真。


    不管郁安是男是女,都是淋着霜雪将礼肃护在怀里的人。


    是和礼肃相携相伴的阿郁,是即使自己难过也要温暖别人的笨蛋,是远梁冬天里唯一的日光。


    礼肃很早就下定决心,要走到足够高的位置,将接住他的阿郁重新捧起,长长久久守护对方。


    这个决定不会因为郁安是男是女而改变。


    因为阿郁只有一个。


    礼肃要保护的人,只能是他。


    礼肃很快尝到了捉弄人的后果,亲密的时候,郁安总是睁大眼睛盯着他看。


    像是在反复确认他会不会讨厌。


    礼肃哭笑不得,挠着郁安的腰将他放倒在榻上,逗得人说不出话才罢休。


    看着面颊绯红仰面躺在榻上,仍双眸明亮瞧着自己的人,礼肃轻轻地弯起眼眸,用手去刮对方卷翘的眼睫。


    傻阿郁,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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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郁安终于确认了礼肃的心意,知道这人确实没在强装。


    这事还要从二三月里,礼肃又一次从麟茂来远梁时说起。


    彼时礼肃一现身,公主府的仆从很自觉就领着他往府中走。


    恰好郁安那日没外出,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商户账本,乍然见礼肃进来,还以为自己忙里偷闲生出了幻觉。


    分明前些日子对方还在信中说,新君事忙,大典之后安稳社稷行程很多,郁安便做好夏日才见面的打算。


    直到被礼肃抱在书案上亲吻,郁安才慢慢反应过来,礼肃真的过来了。


    多日没见面的人亲得很凶,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郁安软着身子推他,“阿、肃,别……别亲了……”


    礼肃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秋水般的眼睛含着脉脉情意,“我很想你。”


    郁安被他勾到,抵抗的力度一松,“唔。”


    被迷迷糊糊亲了半天,郁安实在受不了,匆匆推开他就想从案上逃开。


    礼肃扶住郁安分开的膝头,“阿郁要去哪?”


    郁安红着脸说不出话。


    礼肃勾着他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上按,将他托臀抱起。


    郁安推他的力道大了点,“不要这样。”


    他反应太大,礼肃动作一顿,很快就像察觉到什么,轻声笑了起来。


    郁安无地自容,将脸埋到他颈窝。


    颈侧滚烫,礼肃将他放上了小榻,“这里会舒服些。”


    一落地,郁安就默不作声往里面挪。


    礼肃牵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阿郁。”


    郁安摇头,“不亲了。”


    面颊带粉,分明唇瓣还湿着,呼吸也是乱的,但郁安还是很肯定地重复一遍:“不亲了。”


    礼肃打开他蜷着的腿,很耐心地吻了吻他的面颊,“阿郁,对相爱的人来说,这是正常的。”


    郁安知道这是正常的,但是亲自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觉得难堪。


    礼肃安抚般吻过郁安的颈侧,而后抬起眼睛看他。


    郁安被这人看得没办法,主动去亲他。


    这次亲了很长时间。


    郁安被放开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到了礼肃的腿上。


    他想下来,稍微一动就被礼肃按住了大腿。


    “别动。”清润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


    郁安视线下落,立即就不动了。


    稳稳按着郁安的腿不让他离开分毫,这人的语气却很温柔:“阿郁,我心悦你。”


    此刻,言明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郁安亲身体会了礼肃的心意。


    138   裙下之臣


    ◎大家都知道,郁安殿下是皇子◎


    礼肃的心意无可质疑,郁安彻底放了心。


    两人依旧聚少离多,郁安在这段时间里继续忙自己的事。


    入春之后,梁嗣在国君的授意下,有意识地接触更多国事。


    他资质平平,即使有人帮着出谋划策,做出的政绩也令老臣们难以入眼。


    国君倒是沉着脸没说什么,只是听说理政殿的侍奉内监因为办事不力被换了好几个。


    至于真正办事不力的人到底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大抵是看出了国君的态度,梁嗣捏着鼻子上进了几天,无奈做不出成效,也就慢慢荒废了下来。


    且不知李氏如何将儿子劝好,梁嗣在人前又恢复成那副励精图治的储君模样,雷声大雨点小,背地里却沉迷享乐,养了一院子的歌姬舞姬。


    真正让几个老臣心寒的是春夏时北部的一次地动,事发突然,传入朝中的时候已是入夜之后了。


    恰逢国君远巡,只剩身为太子的梁嗣在朝中与诸位重臣理事。


    当夜,梁嗣听了消息一时竟拿不出主意,被一个心直口快的朝臣追问计策无果,脸上是风雨欲来的阴沉。


    但天灾事急,章程还需尽快拟好,几个大臣商量着定好赈灾救援的措施,终于看向站在一边的梁嗣,烦请他取出储君印章,将章程层层批复下去。


    梁嗣没在袖中取出要找的东西,对上诸臣的眼睛时,笑都笑不出来。


    最后印章在一个舞姬榻上找到,在周围人沉痛的目光里,梁嗣险些将东西甩在地上。


    事情是解决了,太子乖张昏庸的名声也传遍了。


    早前很多人都看不惯梁嗣高调的做风,这一两年好戏更是层出不穷,这远梁的储君像个笑话。


    重朝臣失望至极,连带着对郁安问政都没有好脸色。


    郁安表现得谦逊温和,并不在意他们的臭脸。


    御史大夫为主的中立派对梁嗣也不甚喜欢,对郁安的态度倒还好。


    自从知道这位殿下是男儿身,几个老臣恭敬了许多,但始终游离不定,并不直接表态。


    寒门官员那边则对郁安更是信服,唯这位殿下马首是瞻。


    至于其他世族,郁安挑挑拣拣了一些清白可靠的,并不遮掩拉拢之意。


    大方直白得令人心惊。


    世族们以为是公主想下嫁,想起曾经喧嚣尘上克夫的谣言不由心忧,但听闻送礼结交的人是位郁姓男子,以亲近文人游走京都。


    这位郁公子与世族一直是信件来往,从不显露真身。世族们虽然好奇,但收了好处一旦见面就意味着对方有事相求,那还不如不见。


    直到梁嗣因为地动章程一事闹得难看,世族们忽然收到消息,那位郁姓公子要与他们见面。


    世族们犹豫着答应了,罢了,既然获益这么久,见一面也罢!


    然后他们就见到了与玉安公主如出一辙的出色容颜,这位郁公子怎会和公主如此神似!


    在众人瞪眼茫然之际,郁安轻轻一笑,向众人拱手,“初次见面,承蒙诸位照拂家妹了。”


    近日远梁国非常热闹,前有太子找印章找到了家姬榻上的丑闻,后有玉安公主有双生哥哥的奇事。


    一桩又一桩,叫人津津乐道。


    有人疑惑远梁国君膝下儿女仅有一双,便是王后所出的梁嗣,以及无名宫妃所出的玉安公主,那这双生哥哥又是从何而来?


    解释的说法是,那郁姓宫妃当日生产,所出的是一对双生子,次女孱弱便娇养着留在身边,而长子却因缘巧合流落民间。


    若问缘由,便是接生宫人们苛待宫妃,凋零皇嗣,将双生胎一分为二,富贵不得尽享,储位不得妄争。


    有人总结,那归根到底,这位近几年广为人称道的郁安公子,也该称和公主一样称作殿下了?都和公主住进一个府邸了,自是家人团聚,将话都说开了。


    众人皆叹这是好事一桩。


    而心思活络善于钻营的人就开始暗自计较,远梁多了个极得民心的皇子,朝野局势恐会有变。


    王后和梁嗣那边没传出大消息。


    但王后私下去过郁氏宫中,被郁氏柔柔弱弱地一怼,正欲扬掌,就郁安神色淡淡地挡了过来。


    李氏美目圆睁,气得连王后礼仪都懒得维持,“你……你好得很啊,玉安,是我小瞧了你,你竟有这种魄力!”


    民间传言太过牵强,宫中的聪明人倒是能猜中一点事情真相。


    他们皆叹皇子分明是七尺男儿,却扮了这么多年美娇娘,魄力却非常人能及。


    “娘娘客气,”郁安对王后态度平淡,言语时眼神沉静,“多谢娘娘多年高抬贵手,放了我们母子二人一条生路。”


    震怒的李氏最终被女官们劝了回去,郁氏问到了国君,郁安说国君早已知情,要她不必忧心。


    向国君坦白的时机正巧,彼时对方召郁安去理政殿,想来是要问问他私下结交朝臣的事。


    清寒臣子也便罢了,如今竟不加遮掩去接触重臣,该提醒他注意分寸了。


    可郁安将兜帽一摘,国君徒然皱眉,看着眼前男子打扮的人,“这是何意?”


    郁安长跪于地,将无云宫中的数年账目开支一一呈上。


    这用度数目远不够宫妃规格。


    郁安终于找到机会,将这些年来王后的刁难苛待直白地呈现在国君面前。


    铁证如山,国君面色很不好看。


    郁安说出自己掩饰身份的原因,是畏惧主母,怕惹来猜忌,不愿让国君和已立的太子为难。


    国君合上账目,“如今为何又拉拢朝臣频频参政,不怕你兄长为难?”


    郁安眼帘一抬,“遮遮掩掩终非良策,何况兄长平庸,我也想为父皇分忧。”


    秀雅的眉眼洗去华妆,显出原本的锋芒。


    其中野心勃勃,恣意无限。


    机敏沉稳,言笑坦然,确实是储君应有的模样。


    最后国君没怪罪郁氏母子的欺瞒,但对郁安的“分忧”言论也不予回复。


    郁安并不急,只看在国君心底,身份和资质孰轻孰重。


    梁嗣那边就更不必担心了,那人即使在心底骂死了郁安,也只敢耍阴招,当面只会笑里藏刀地嘲讽。


    郁安和梁嗣撞上的频率不高,若不是范泉收拾了几个潜入的黑衣刺客,真要以为对方真不在意了。


    其中还有一桩趣事。


    自坦言真身后,郁安便终日以皇子身份与诸臣来往,某次酒楼茶馆议事结束,恰好与几位年轻将军遇上了。


    为首的是赵远之,其余人匆匆行礼,唯他呆愣不动。


    久违蒙面的赵小将军一见着郁安,眼睛都要瞪出来,一时盯着郁安看个不放,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郁安随他看,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赵远之眼睛瞪得更大了。


    直愣愣的注视显得这人太傻,有人正欲道声“不可对皇子殿下无礼”,就听这人艰难开口:“殿下——”


    只此一声,也不知是在叫记忆中的公主,还是眼前眉目如故的皇子。


    出门在外还是要秉承那套双生子的说辞,于是郁安道:“赵小将军,久仰大名。”


    赵远之一愣,将郁安看了又看。


    他是听过双生子的事的,可如今一见,只觉得眼前的人与玉安妹妹长相分明如出一辙,怎么就是皇子了呢?真的不是玉安公主本人么?


    可是玉安妹妹是个柔弱女子,这人却实打实是个男人!


    美娇娘和大男人又怎能相提并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混乱,赵远之的脸色苍白下去。


    他大受震惊的模样太可怜,郁安难得起了点怜惜,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再多说,颔首过后就要离开。


    赵远之抓住了他的手。


    郁安神色自若,靠近对他耳语了一句——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远之哥哥。”


    最后几个字咬得很轻,是扮做女子才会用到的声线。


    明明听到了记忆里最想要对方唤出的那声哥哥,赵远之的脸却更白了。


    趁着这人心神大动,郁安提脚就走。


    赵远之却顾不上他了。


    方才的口吻太熟悉了,明明是玉安妹妹才会有的柔声奚落,这人却学了个十成十。


    怎么回事!


    郁安殿下,玉安妹妹,怎么会这么相似?连他们的过往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二人究竟是一母双生,还是……归根到底就是一个人?


    漂亮的玉安妹妹难道从头到尾都是男人假扮的?


    这男人再漂亮又怎么能和女子比!


    为什么会这样!


    赵远之瘫坐在地,觉得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这几个月真是好生热闹。


    先前麟茂新君即位,肃清政治的雷霆手段还为人乐道,而远梁国内的储君之争又如火如荼,一事未平,月耀那边又来礼不断。


    分明不是朝贡之时,月耀的藏品却一批一批送过来,远超进贡的数量。


    使臣姗姗来迟,带来国主意愿——


    他们要再次求娶玉安公主。


    按理说从前被拒绝过,这些人就该知难而退,可听闻公主多了个双生哥哥,眼看也有问政理事资格,不由心思再次活络。


    使臣来朝的时间不巧,公主府的家仆听闻风声匆匆报信,撞见了礼肃和郁安笑闹在一处。


    前些日子有场邀约,郁安需要以玉安公主的身份露面,许久不扮女子,打开尘封的首饰盒,入眼就是一件极不同的发饰。


    那是一支金丝焊就的凤形金簪,尾翼镶嵌着晶莹宝石,喙嘴衔花,华贵之至。


    一看就不是公主该有的东西。公主的物件,侍女不敢妄动,也不会轻易添置。


    郁安拿起发簪看了几秒,想起了曾在主院住过的礼肃,默默将它收好。


    待礼肃抽空过来,郁安便取出这只凤簪,怀着笑意问他:“是阿肃放的吗?”


    139   裙下之臣


    ◎我们成婚◎


    目光没在那只色彩璀璨的簪子停留多久,礼肃看向郁安,神色宁静。


    “冬日里原想送给阿郁,但后来知道阿郁意不在此,便没再提了。”


    言下之意是知道了对方是男子,便不好再送了。


    郁安把玩着簪锥,轻声道:“阿肃早前已送过我发簪了。”


    礼肃道:“那时清贫,我答应过要给阿郁更好的。”


    郁安粲然一笑,“阿肃送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他视线落在风簪上,觉得这款式不太寻常,“这簪子是麟茂的款式吗?很漂亮。”


    礼肃没言语,只隔着桌案对郁安微笑。


    凤凰衔花,唯皇后能配。


    礼肃是在兑现婚娶的诺言,将麟茂王后的东西带给郁安。


    正如那年那夜他承诺的那样,会再送出一只更配郁安的发簪,为此他走了很久。


    但纵使堆叠世上珍宝,也难比阿郁弯眸一笑。


    郁安叹气:“阿肃放了东西又不说,若我此后都未开妆奁,岂不是就白耽误了?”


    礼肃摇头:“这是阿郁的东西,现世与否都凭阿郁心意。”


    他说话的声音太柔和,郁安被挠得心痒,放下东西就往他身上扑,“阿肃太笨了。”


    礼肃笑着被他压在小榻上,“哪里笨?”


    郁安在他脸上指指点点,“有话却不说。”


    礼肃侧过脸去吻他的手指。


    郁安收手,闷闷道:“以为我不知道凤凰的意思吗?李氏也有一顶凤冠,重要场合才戴……”


    礼肃顺着他的话夸赞:“阿郁聪慧。”


    郁安被这人哄得没脾气,捏了一下他白净的侧脸。


    礼肃牵住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掌心,“阿郁能读懂我的心意,我很开心。”


    郁安弯起眼睛。


    礼肃将手搭在郁安的后颈,将他更近地贴向自己。


    彼此对视,那双柔如柳叶的眼眸含着深沉情意,连嗓音都带着缱绻与珍视。


    “阿郁,我们成婚吧。”


    与此同时,通传消息的家仆匆匆进门,撞见这一幕,差点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请婚被打断,礼肃神情微冷,郁安含笑拍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抚。


    “殿下……”家仆唯唯诺诺。


    郁安转头,“何事?”


    “月、月耀求娶。”


    郁安对月耀人的执着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


    掐在腰上的手很用力,郁安强撑着,对家仆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家仆如蒙大赦,急急退出去,并帮他们把门掩上了。


    懒得猜这些人要怎么感慨殿下和礼肃白日胡闹,郁安转回来,对上礼肃深沉的眼睛。


    这人面上风轻云淡,背地里还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郁安扭了一下腰,将手盖上他的手背,“疼。”


    他在不受影响地撒娇。


    礼肃手中力道放松,睫羽微抬,似乎有话要讲。


    郁安看清了那清浅眼眸中的晦暗情绪,笑着凑过来吻他眼尾。


    礼肃睫羽一颤,听见郁安斩钉截铁的语调:“阿肃,我们成婚。”


    那天礼肃吻了郁安很久,在郁安以为这事过去了的时候,礼肃面色自若地评价月耀是贼心不死。


    当夜礼肃就回麟茂了。


    临行前,他说:“阿郁,等我。”


    郁安怎么都会等,即使没有他的这句叮嘱。


    礼肃从他的眼睛里读出答案,抚摸着他的侧脸,展颜笑了。


    郁安让礼肃一路小心,礼肃应了好。


    此后又是分别。


    月耀的这次求娶自然又被国君以同样的理由回绝了,即使对方愿意拿出一半矿产也不能动摇君心。


    两个皇子争得热闹,又去哪给月耀找个公主?


    国君态度果决地将月耀的聘礼尽数退还,此事在国都中闹得沸沸扬扬,还未出半月,边关忽然传来麟茂攻打月耀的消息。


    麟茂新君给出的理由是:夜翻史书,回望从前四国一家何其繁盛,嗟叹国土分裂至此,遂继承宸帝遗志,出兵相协,护卫家国一统。


    出兵理由大义凛然,谁都知道这是吞并势力的借口。


    月耀做了远梁多年的附属,国力大不如前,此番争战必定不敌,若是月耀倒了,远梁孤立无援,恐有灭国一难。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郁安则借机收揽人心。


    如今郁安殿下的贤德名声传得很广,连边缘地都有所耳闻。


    殿下宅心仁厚,体恤民生,自行出资为百姓铺路搭桥,修缮各类医馆学堂;他在政事上也勤恳,颇得诸多大人青眼,偏生性子还谦逊之至,真真是个极好的人。


    郁安殿下的美名传得太远,显得玉安公主默默无闻,不过自兄长回归,那位公主倒是很少现身人前了,这也无碍,不过是看不见美人稍有遗憾罢了。


    民间对郁安殿下的评价很高,以至于国君都知晓一二。


    储君是换还是不换,该尊旧礼还是听从民意,倒也叫人两难。


    真正推动国君下决定的是月耀被攻陷的消息。


    月耀战乱,远梁不是没动兵支援,可麟茂军常年征战,即使来到北方战场也毫不萎靡,骁勇程度全不似十年前战败的孱弱。


    月耀灭国的消息四散,所有人都面如土色,担心远梁将亡。


    边疆动荡,国之储君更应稳定人心。


    国家倾颓,朝臣接连不断上书,平庸气短的梁嗣难堪大用,请国君重新定夺。


    国君松了口,让郁安和梁嗣共同理事,并行辅政之权。


    储君虽未废除,但真正主理朝政的人究竟是谁,朝臣们都心中有数。


    走到这一步,郁安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身份公开,报还恩情,无人再敢轻慢郁氏母子。


    郁氏在后宫的地位已经与李氏齐平,底下的人恭敬有加,不敢丝毫怠慢。


    李氏虽恨,可仍要强颜欢笑与她说话,将王后的大度贯彻到底。


    郁氏喜怒不形于色,只偶尔在郁安来探望的时候,关切地问他近来如何,可有难处。


    其实没有难处,在众人的夸赞里,她知道自己这个孩子将所有事都做得很好,成熟妥帖,再也看不出当初赖在她怀里撒娇的影子。


    可郁安走得愈高,郁氏心中愈发不安。


    她并非远梁国人,对这个国家没有归属感,更从不期盼孩子能登上国君之位。可若这是郁安想要的,她便不会反对。


    眼下局势不稳,纵使郁氏久居深宫,也知晓麟茂一国虎视眈眈,不容小觑。


    远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此时要做国之储君,并不是件好事。


    李氏母子那边也将情势看得很清,因而没理会郁安的争权夺势,只是在观望麟茂的态度。


    到了这个时候,远梁国对麟茂新君的关注空前提高。


    麟茂的新国君是哪位皇子?可知脾性?治国水平如何?


    手握情报的人长叹,此人手段了得,即位几个月就已肃清国内朝政,是块治国理政的璞玉。


    众人心中没底,但一听情报贩子的后半句,更是双腿战战。


    不妙!这新君不是那位老国君扶持的次子,是在远梁为质数年的那位长子!


    敌国质子是什么待遇,不必多提。


    届时那新君新仇旧恨一算,远梁就真要亡国了。


    在旁人长吁短叹昼夜难安的时候,郁安倒是安稳度日。


    礼肃是恩怨分明的浊世君子,就算是要报仇,也不会迁怒无辜之人。


    郁安一直在做的事,礼肃是知情的。


    从前当他是女子,礼肃只是稍有诧异,却很快就温和一笑,让他放手去做。


    后来这人知晓了郁安的真实身份,更让他不必顾忌。


    “我来托底,阿郁只管高飞。”他笑得很温柔。


    所以郁安很肯定,礼肃不会让他为难。


    可郁氏心忧不已,郁安便入宫陪她。


    屏退旁人后,郁氏一脸担忧地捉住郁安的手,“我听闻,麟茂的新任国君是礼肃?”


    这事消息再滞后,所有人也该知情了。


    郁安点头,“嗯,是阿肃。”


    郁氏敏锐地察觉出他态度亲昵,“安儿与礼肃,还有往来?”


    郁安没有否认,“有的。”


    郁氏目露不解,“你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前还能说是从小到大的情分所致,可如今都分开两年了,还在来往未免太过了。


    “我们……”郁安想起从前郁氏的告诫,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在一起了。”


    郁氏愣了一下,“在一起?”


    郁安解释道:“母亲,我与他心意相通,已经在一起了。”


    郁氏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惊愕道:“什么?他知道你是男……”


    “知道。”何止是知道,还亲自看过。


    “那他还是心意不改?”


    “没改。”甚至还有心思逗人。


    郁氏被突如其来的坦白镇住,“这……安儿,可你与他都是男子,怎么会……”


    郁安认真道:“母亲,我是喜欢他这个人,并不在意他是男是女,他也是这样想的。这段感情或许是世俗不容的,但只要彼此固守真心,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郁氏叹息:“你又怎知他是真心?知人知面不知心。”


    郁安温声安抚她:“母亲,不必担心,阿肃的为人您是知道的,他不是坏人。我也能看出他的真心。”


    郁氏摇头,“就算是自幼相识,也难测真情,安儿不可轻信。”


    郁安笑了,“阿肃是很好的人,母亲且放心。”


    即使之后劝了很久,郁氏勉强信了,又叮嘱郁安要守住本心,不可深陷,又劝他男婚女嫁才能长久,要他再考虑考虑。


    郁安并不答应要考虑的事,又帮礼肃说了很多好话。


    郁氏道:“他如今身居高位,终有身不由己之时,况两国敌对,你们又该以何种立场相守?安儿,你再好好思量。”


    郁安说礼肃态度果断,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两全之法也会有的。


    郁氏转眼去看窗外细雨,“那便等可以两全之时,再谈其他。”


    郁氏性子温婉,却有着自己的固执。


    郁安不敢多劝惹她心烦,心里想着此事还要礼肃来才行。


    只要礼肃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好感,那人必定不会讨厌他。


    【作者有话说】


    比如你,小郁


    140   裙下之臣


    ◎两国婚约◎


    夏末之际,暑热未褪,比礼肃书信来得更快的是麟茂的国帖。


    彼时月耀国土已尽归麟茂所有,与远梁的交易全断了。


    缺少贸易生计,边民们叫苦不迭。


    远梁国断掉一处经济来源,近来四处风声鹤唳。


    在这个节骨眼上麟茂国来了国书,使得一众朝臣汗如雨下。


    是结盟书,还是战帖?


    后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前者。


    使者是位年过半百、颇有威望的儒臣,被宫人们毕恭毕敬迎入朝堂,衣衫整洁姿态从容。


    几个月的坐以待毙令国君心情不虞,心道还不如去战场上会会这些大名鼎鼎的麟茂军。


    国君压着性子问:“麟茂来使,有何高见?”


    那老臣不卑不亢:“贸然叨扰国主,实在惭愧,只是陛下有令,特令下臣传达君命。书此一封,望国主过目。”


    宦臣接过漆封的浮雕木匣,将国书恭顺地递到国君面前。


    国君脸色镇定,直到将国书内容阅毕,双手震颤,将国书一掷在地。


    “荒唐!”他拂袖起身。


    “陛下息怒——”


    朝臣战战兢兢跪倒一片,对国书的内容猜了又猜,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事让刚正沉稳的国君气成这样。


    竹简一路滚落,使者将国书拾起,见两侧朝臣都盯着自己瞧,“诸位大人,也想一观么?”


    “这……”


    国书按例是只有高位者才能看的,但那麟茂使臣却笑容和煦,“这是我们陛下的意思,此事不必遮掩,诸位看看也无妨。”


    于是那简国书被轮流传阅,看过的朝臣都面色怪异。


    国书最后被传到梁嗣手里,将内容看完,他瞠目道:“这……这是礼肃的意思?!”


    有臣子细声提醒:“殿下慎言!”


    梁嗣阴冷地瞥他一眼,那臣子吓得不敢说话了。


    麟茂老臣像是没看见这个插曲,在众人传阅完毕后,朗声开口:“想必诸位心中已经清楚了,下臣来此也是为此事。”


    “……”


    “国书冗长,概而言之便是,吾主要与郁安殿下成婚。”


    饶是看了国书,听他直白挑明,朝堂还是炸开了锅。


    赵远之也在其中,原本看完书简就神色恍惚,此刻忽然想到元宵夜遇见的那对相携男子。


    难道真是郁安和礼肃吗?


    可是断袖之好分明是天下难容的啊!


    已经没人在乎他的表情了,因为所有人都如在梦中。


    少有的不知情者茫茫然:“这……不知是哪位郁安殿下?”


    是郁安皇子,还是玉安公主?


    那老臣诧异道:“还有几位郁安殿下?”


    一位年轻的文官站了出来,沉着接话:“只有一位。只是皇子殿下身份尊贵,恐难答应……”


    正是那位昔日被顶替进士名额的落榜学子,而今被提拔起来做了朝中三品官,对有知遇之恩的郁安很是感激。


    “吾主亦知此事为难,愿与远梁永久议和,换得天下太平。婚约既成,战火止息,天下一统,双君共治。”


    这是远比去娶皇子还令人震惊的消息!


    不是签订协约,彼此相安无事,是要两国合一,此后共治天下!


    联姻对象可是蒸蒸日上盘踞大半江山的麟茂国,日益势弱的远梁国若是答应婚事,就能翻身而起,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得天下。


    麟茂国君将半壁江山都让了出来,只为求得远梁允诺婚约,条件丰厚得令人怀疑此中有诈。


    果然,在有人试探着问是否还有其他条件的时候,麟茂使臣不答反问:“烦请问郁安殿下可是远梁储君?”


    朝臣们吞吞吐吐:“这、本国储君……”


    梁嗣脸色一黑,正欲言明身份却被高座上突然出声的国君打断。


    “是储君又如何?”


    梁嗣难以置信地抬头上望。


    老臣和气一笑,答道:“若是储君,那便无碍。吾主还有一个要求——只与缔结婚约的郁安殿下共享天下。”


    “这……”


    这国主还真是一往情深!


    远梁国君坐回龙椅,沉声道:“麟茂给出的条件实在客观,只是男子成亲未免惊世骇俗,这桩婚事还需问过吾儿的意思……”


    “我答应。”


    国君话音一顿,目光如炬看向朝堂之外的人。


    是今日告了病假的郁安。


    即将长成的青年面色泛白,似有病气,却一身笔挺将朝服穿得端正,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俊雅。


    “我答应。”他音色清朗。


    麟茂老臣观他容貌气度,心中已有计量,弓腰行了个礼,“恭迎殿下。”


    恭敬备至,竟比面见远梁国君还用心。


    场中无人敢有异议。


    国君目光压了下来,“你未曾听见使者前言,便答应?可知是答应什么?”


    郁安掩唇咳嗽一声,淡淡道:“听到几句,是说和麟茂的婚约,我答应。”


    他能答应,叫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这可是半面江山,是无尽疆土,家国重聚福泽能绵延后世,确实是桩有赚无赔的买卖。


    皇子殿下答应婚事,远比公主远嫁和亲来得划算。


    谁知道若是拒绝,麟茂会不会翻脸无情,届时远梁国都一破,要一个郁安殿下又有何难?


    国君黑沉沉的眼睛一定,慢慢与郁安对视,似乎是在确认他口中所言是否真心。


    事实上,自知晓这孩子隐忍多年终将算盘打上朝野,远梁国君对他的欣赏与提防是齐平的。


    但若是国之将亡,储君换谁来做都是一样。


    拒绝婚事也为尝不可,背水一战的胜算虽低,也算人生尽意,不负家国。


    可终究是百姓遭殃。


    所以国君在判断,判断自己这个儿子是否能堪大任,有治理大国的魄力。


    梁嗣忍无可忍出声:“父皇!——”


    似在挽求,或是催促?


    这坐不住的模样实在叫人烦心。


    国君没有看他,只垂目瞧着郁安,末了,吐出一口气,“也罢。”


    于是两国缔结婚约,签下天下共主的协议。


    婚约既成,举世皆惊。


    麟茂收拢国土,明明只差临门一脚,却在面对最后一国时,提出共享河山的婚约。


    一半江土拱手让人,竟是为了求娶美人。


    中原江山重新易主,这次却是双帝共治。


    联姻的美人,竟是个皇子!


    这真是奇景一桩了,比百年前天下四分来得震撼人心。


    但无论如何,九州一统都是好事,只看那两位国君如何相商了。


    郁安被老国君亲自迎上国君之位,带上冕旒,在接受众朝臣朝拜的时候,甚至还能漫无边际地走神。


    阿肃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是怎么说服麟茂那边的?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主意?


    说服朝臣也不算难,军权皆归己手,礼肃拿出新君威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然无人敢反对。


    老臣们或有异议,说男子成婚终究不合世俗。


    礼肃回复得很长,总结就是:他是我心爱的人,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治国理政,都是最好的,诸位请放心。


    所有麟茂人都觉得他们的陛下受了蛊惑,这远梁皇子再好,也不至于这么捧着吧?


    英勇果断最明事理的陛下一遇上这个人,怎么就脑子发昏,只会说令人牙酸的话了?!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诽谤,下面的人还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婚事。


    秋风吹落枯叶,该添厚衣了。


    既然天下归一,首要的是新定国都。


    在麟茂地界,还是在远梁地界?这可关乎两位陛下的权重。


    在两边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两位陛下已经三言两语敲定了新国都的位置。


    是宸帝时期的京都旧址。


    定都决定还是郁安下的,自从签下协约,位面异变的问题就解决了,国土重聚,重建家国,也算继承了宸帝遗志。


    两边要联姻,礼肃面对郁安时眼神温柔得可怕,说是百依百顺也不为过。


    难得的见面,绵长的亲吻过后,礼肃贴在郁安身后,嗓音低柔:“阿郁,我们要成婚了。”


    郁安按住他摸向自己双腿的手,“嗯。”


    礼肃低叹一声,灼热的唇瓣贴在郁安的耳后,“想看看,阿郁的痣。”


    自打有了先例,这人就总借机要他脱衣服。


    不只是看痣,还要看看其他地方。


    礼肃倒是衣冠楚楚,什么都不做光用炽热的目光看着,真的太过挑战郁安的承受能力。


    “不行。”毫不留情的拒绝。


    礼肃继续吻他的耳朵,“阿郁的痣很漂亮,我不碰,只是想看看。”


    还不如碰呢。


    郁安摇摇头,“不,阿肃你变了。”


    礼肃情绪低落下去,“是我自制力不够。”


    郁安见不得他这样,挣开他的怀抱,在对方迷蒙抬眼的时候,回身捧着他的脸亲下去。


    礼肃将他抱紧了。


    新的国都定下,皇宫重建的工程刻不容缓。


    两位陛下的婚期定在冬日里,按理说开春再办也不晚,还能求个新年伊始的好兆头,但麟茂国君执意要办在年末。


    大家虽然不解,但见远梁这边没反对,也就干脆定下了。


    郁安私下和礼肃说过,听听臣子意见,即使不办在他的生辰也没关系,礼肃只是摇头,说那是阿郁的及冠日子。


    原来他一直记着。


    郁安心中发软,不再回绝了。


    于是礼肃温和一笑,抓住机会就可劲欺负人。


    婚期定得很急,但倾尽两国之力,新国都还是在婚礼之前建起来了。


    两国婚礼,其实也是两位陛下正式登临帝位,共治天下的开端。


    有心人觉得这种形式的一统很难长久,男子之间的感情又能延续多久?到时候争权夺利,还不知闹得多难看。


    郁氏虽不会唱衰,但仍旧不放心二人的事。


    搬至新国都的时候,礼肃亲自前来相迎,郁氏对上那张自幼看大的温润面庞,忽然间觉得担心多余。


    一切恍若未变。


    眼前人还是那个,下学之后会乖顺来无云宫的小质子,见着人就很懂礼地问好,进退有度,是最听话的那类孩子。


    可最听话的礼肃如今成了威震天下的麟茂国君,承诺要与郁安相守一生,共享天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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