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笼中之鸟
◎剧组◎
乔放的剧本不长,目前结局未定,算是个半成品。
她一贯的风格是这样,边拍边找感觉,偶尔灵感爆发就爆肝剧本,拍到最后结局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卓承垂着眼睛,认真翻完了这本《远山雾色》,视线停到最后一页没抬起来。
见他半天不发表见解,郁安只好先开口:“觉得怎么样?”
声音来源近得可以。
卓承目光从那句“他的眼睛像远山,世俗却觉得那片山雾丑陋”上移开,发现郁老师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抬着脸看向他。
由于沙发和地毯的高低差,卓承几乎是在俯视郁安。
虽然平常也是半垂眼看对方,但此刻更大的高低差让视角又开阔了一些。
冷淡矜贵的五官一览无余,脖子纤长而光洁,睡衣领口不小,连那节有点深的锁骨的末端小痣都能看得清。
这是一副宛如献祭的姿态,地位颠倒的错觉叫人心中发痒。
见郁安表情已经露出几分询问,卓承抽离视线,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剧本。
他徐徐开口:“故事很新奇,逻辑也在线,但内容有点大胆了。”
乔放的片子就是这样,头脑一热就能写出大半剧本,边拍边磨,却因为叙事大胆最后能不能过审上线都是未知。
能上院线的都大爆获奖了,不能上的就是剧组演员的一切心血都付诸东流。
郁安道:“是这个道理,但乔导磨演技的功夫不错。你还是新人,去试试也好。”
听出他有举荐的意思,卓承笑了,“郁老师要给我走后门吗?”
他笑开的样子像星星一样的耀眼。
郁安忽视掉他有些阴阳怪气的语调,一本正经地摇头:“不,你自己去试镜。时间和地点到时候会发给你。”
看他态度认真,卓承乖乖答应了:“谢谢郁老师。”
毕竟“金主”的好处不占白不占,虽然他只是有名无实的金丝雀。
想了想,卓承又开口:“郁老师觉得我该演哪个角色?”
“你可以试试主角。”郁安回得很快,显然是早就想好了。
完全不考虑番位,只论角色契合的话,卓承确实太符合“镁光灯下的巨星”的描述。
对方外在太耀眼,风格不属于当下流行奶油小生,透出一股子野性,而不笑时又带着一点冷漠,倒是很适合逃犯病态的特质。
这和卓承的想法不期而合,他将剧本合上放在一边,“这是乔导给郁老师的本子,那郁老师怎么办?”
郁安倾身靠着沙发,用手点了点剧本封面上的山字,“我演季远。”
靠得近了,卓承的目光又不可控制地落向郁安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形状太漂亮,是少见的单眼皮,眼皮很薄,配上那双凌凌的眸子韵味无边,连睫毛的卷翘弧度都恰到好处。
这模样确实适合被人豢养把玩,想来对方出道初期恐怕在一众资本里不太好过。
卓承本该觉得事不关己,但此刻看着那张盈润安宁的脸靠过来,又隐隐觉得不舒服。
不得不承认,卓承无法将现在的郁安和那些腌臢事联系到一处。
这人合该做高高在上的皑皑白雪,积在雪山上,不要曲意逢迎,被污泥脏身。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10%!]
不知道卓承臭着脸在胡思乱想什么,郁安用手撑了一下沙发,从地上起身。
动作幅度有些大,睡衣领口下闪过的风光无限。
回忆着那一瞥而过的腊梅白雪,卓承额角一跳,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郁安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卓承觉得脑子一片浆糊,像是被炮仗炸了:“衣服……”
郁安面露不解:“嗯?”
卓承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站起来,伸手把这人快滑出扣眼的扣子死死扣好,又替他压了领口。
“天气凉了,注意保暖。”他皮笑肉不笑。
大夏天的,天气很凉吗?
郁安被他严肃的模样唬住,自我怀疑了一秒。
他呐呐道:“哦,好。”
表情有点呆,叫人忍不住想掐他脸。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15%!]
……
《远山雾色》的试镜现场人不算多,来试逃犯的都是圈里有名有姓的演员,当然也有导师推荐来试试运气的院校学生,卓承混在其中自认不算突出。
他抽到的戏份不难,顺利地演完了全程。
乔放的表情一直很严肃,每进来一个演员只是点头示意。
一视同仁,态度都不算热络。
卓承内心很平静,对这个角色的执念不强,能演当然好,不能演也没事。
但他最后收到了乔导的回音,试镜通过了。
拿到了角色,卓承在经纪人要他抓住机会好好演的念叨声里冷静闪人,坐在保姆车里思考一秒,让助理把车开回郁安的别墅。
两边的经纪人和助理都清楚他们的关系,但不知道两人背地里清白得可以。
当卓承换了鞋,踩着别墅楼梯往上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此时才过中午,郁安不一定在家。
他觉得自己昏了头,居然因为拿到个角色,就头脑发热地跑回来见郁安。
这事明明在手机上也能说。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啊?
卓承自我反思着,一边拿出手机打字,一边掉头往下走。
[郁老师,我]
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卓承扭头,看见了正要下楼的郁安。
像是才午睡结束,青年的头发有些乱,表情是一贯的冷淡:“回来了?”
声音带着沙哑的软。
卓承看着这人,脑海里那点莫名其妙的烦躁消散无踪。
“嗯。”
他简单应了一声,看着郁安搭着扶手下楼,很快来到他旁边。
两人一起往楼下走,郁安问道:“今天这么早?”
“等会还要走。”卓承回答。
他终于面对面把事情说出来:“郁老师,我的试镜通过了。”
郁安脚步一停,转头看向他,“恭喜。”
顿了顿,他又认真地加上一句:“我们可以演对手戏了。”
卓承弯着那双狐狸眼,低声笑了起来:“合作愉快,郁老师。”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16%!]
……
之后的日子郁安和卓承见面的机会同样不多,随着人气进一步上升,对方忙得天昏地暗。
郁安保持着人设与卓承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收集进度有一搭没一搭涨到20%就不动了,距离完成任务遥遥无期。
好在二人的电影马上开拍,以后接触的机会只多不少。
由于是主演,卓承在电影开拍后就进组了。
郁安作为配角,其实不用早去,但还是和卓承一起收拾了行李飞去了c市。
他以演技指导的身份,站在乔导身后从显示器后面看着逃犯的故事展开。
乔放是按着剧本的写作顺序拍的,先拍逃犯年幼时的场景。
饰演幼年逃犯的是个名叫“牧洋”的小童星,眼睛很大,黑黝黝的让人想起打翻的墨水。
化妆师加重了阴影,给那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画出点憔悴。
这场戏拍的是小孩在灶台边上给父亲做晚饭的情景。
镜头从漆黑的窗口扫进屋里,一路扫过昏暗房间里寥寥几件的破败家具,拍到了亮着小灯的厨房。
先入镜的是矮小的背影,不合身的衣服被洗得发白,有点长的头发垂在脑后,发尾发黄。
随着他掀开锅盖的动作,有炖菜的白烟冒出来。
小孩将菜起锅,踮起脚从破了扇门的柜子里取出碗筷。
时针停在接近10的位置,楼下传来几声犬类的狂吠,伴随着踢翻垃圾桶的咒骂,咚咚的脚步声上楼来了。
小孩盛饭的动作僵住了。
钥匙噼里啪啦地响着,撞进生锈的锁扣,锁芯轮转,铁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回来了,带着又不知从何而来的铺天酒气。
“臭小子,还不滚出来接你老子。”
小孩终于转身,露出一双麻木的眼睛。
“咔——”
乔导大喊:“OK,这条过了。中场休息半小时!”
工作人员匆匆忙忙进入搭建的场景里,改场景的改场景,换道具的换道具。
拍的是夜戏,白天还磨了大半天孩子独处的情节,大家精神都有些疲软。
最近已经拍过好几条幼年逃犯的场景,牧洋今年八岁,演一个营养不良的十岁小孩,外形和演技都不突兀。
但除了演戏,对方表情都拽拽的,被几个年轻的实习生戏称小酷哥。
小孩从场地里出来,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只有一个年轻助理在旁边陪着。
他妈妈就是他的经纪人,级别很高平常也忙,拍戏这几天只来过一次。
郁安瞧着可怜,路过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累了?”
牧洋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绷着脸没说话。
年轻助理打圆场道:“不好意思啊,郁老师,洋洋累的时候不爱说话……”
“没事。”
郁安理解地点点头,冲一边的助理小徐招了招手,低声说了两句就走向自己的保姆车。
过了一会,牧洋收到了一杯热牛奶。
牧洋还呆着,他的助理倒是千恩万谢。
小徐摇摇头,笑着走开了。
捧着牛奶的牧洋思考了几秒,扭头去看郁安的保姆车。
恰好郁安正靠着车窗透气,见他看过来,于是极轻地弯了一下眼睛。
82 笼中之鸟
◎醋和拍戏◎
另一边也候场的卓承把郁安的笑眼看得清楚。
好奇怪。
怎么在这样没有星星月亮的晚上那双眼睛还能那么亮呢?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刚好休息时间结束乔导又招呼大家准备,干脆不紧不慢拿着剧本走过去。
喝完牛奶的牧洋擦了嘴,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刚好看到卓承站在郁老师车窗前,拿着剧本正笑眼盈盈地说着什么。
他歪了歪头。
郁安耐心地分析完卓承随意指到的剧本片段,看卓承站在车前不动,“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卓承合上剧本,很无害地说:“不早了,郁老师,你要先回酒店休息吗?”
俨然一副尊重前辈的后生模样。
郁安被他演得有些好笑,偏偏还要维持一脸平静,镇定地摇摇头。
他侧身拿起小徐热好的另一罐牛奶,递给窗前的卓承,“喝吗?”
“我也有?”卓承有些诧异,动作行云流水地把牛奶接过来。
顿了顿,似乎不想被发现自己偷看他们互动的事,他又苍白找补:“我的意思是,刚刚看到牧洋在喝。原来是郁老师给的啊。”
郁安轻点了一下头,“晚上风大,要上来等吗?不关车门。”
c市四季如春,晚间确实凉些,何况初秋的天气卓承身上还穿着件清凉的打歌戏服。
逃犯有一把好嗓子,成年后做的是歌星。
卓承:“好啊。”
郁安推开车门,让出一个身位方便卓承上来。
卓承上了车,如郁安所说不关车门,不给有心人留话柄。
也没管卓承喝没喝那罐奶,郁安随意地翻着车上的时尚杂志。
卓承扫了一眼,发现是自己最新的男封。
戴着耳钉,穿着大而宽松的潮牌外套,居高而下睨着镜头。
看上去很凶。
很凶的卓承咳了一声,拨开牛奶罐把奶咕咚咕咚喝完了。
两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
半晌,郁安开口道:“等会结束,我等你一起?”
这几天主要还是小演员的戏份,卓承今晚只有个逃犯成年后出席活动的戏,只需要在闪闪发亮的舞台上释放魅力,本色出演倒也不算难。
进组之后,两人住的酒店都是巧合的在同一层,关系稍微好了一点,一起回去也正常。
卓承佯装为难:“不好吧?”
郁安从善如流:“那我先走了。”
只是想客套一下的卓承:“……”
“好的。”他咬牙回答。
郁安撇过脸掩去笑痕,这才淡淡道:“还是等你吧,我已经让你助理把车开走了。”
卓承捏了一下空掉的奶罐,转过头对着他笑,“郁老师,你好坏。”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30%!]
……
送了牛奶之后,郁安发现牧洋总是时不时偷看自己。
被发现了,牧洋就抿紧嘴巴,装作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又一次抓包之后,他来到小孩身边,蹲下问他:“一直看我做什么?”
牧洋表情很倔,不说话。
郁安没得到回答也不生气,伸手帮他理了理翘起的头发,听见乔导在叫于是站起身来。
牧洋抓住他的小手指。
郁安低头看他。
“你长得好看,我想和你一起演戏。”牧洋绷着脸说。
看得出来小孩有点怕逃犯父亲的角色,连带着对饰演老师都一直态度躲闪。
郁安忍住没摸他的头,轻声解释:“别怕,李刚老师人很好,不会打人。”
他又叮嘱:“少生点气,健康长大。参演的戏够多,我们不缺搭档的时间。”
小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了眼他的脸转头跑了。
郁安后来叮嘱小徐天天给牧洋热牛奶,提醒小孩不要胡思乱想生闷气。
牧洋的戏份很快结束了,杀青这天牧大经纪人送来了一捧向日葵,人却没到场。
在一众工作人员的吹捧中,牧洋捧着花跑到郁安身边,垫脚将拍立得递给他:“拍照。我们一起。”
没想到他最先找自己,郁安露出几分惊讶,还是温和地配合他在几个场地都拍了照。
拍完照郁安把拍立得还给他,“恭喜杀青,牧洋小朋友,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牧洋郑重点头,忽然凑上前,一个云朵般亲吻落在郁安脸上。
默默围观的卓承:“……”
这小子天天捧着牛奶喝喝就算了,怎么还亲上了?
心里莫名不爽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郁安抿了一下唇瓣,摸了摸牧洋的头。
牧洋亮着眼睛去和其他演员拍照了。
轮到卓承时,牧洋象征性地和这个主演哥哥拍过一张就要走。
冷着脸的卓承挤出一个笑:“怎么不亲我?”
牧洋很直白:“不想亲。”
“那其他人呢?”
“都不想亲。”
卓承笑容僵硬:“只亲郁老师?为什么?”
牧洋思考了一下:“他很好,我喜欢他。”
然后被主演哥哥无情地用纸巾擦了嘴,“你嘴上有奶沫。”
牧洋:“……”不可能!
他板着脸,勉为其难道:“你吃醋的话,我也能亲你。”
卓承把纸丢了,“不用了。”
幼年逃犯的戏份拍完了,轮到主演卓承没日没夜地拍戏了。
郁安没什么事的时候都在片场,表情淡定地看卓承演大明星。
剧情很快到了哑女上门的片段。
监视器后面,乔放和郁安一前一后坐着。
逃犯开着车进小区之前,留意到有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蹲在门口。
他很少把目光放在无关的人身上,这次也不例外,兀自开着车刷脸进门,临近转弯之际从后视镜里扫到女人转过来的脸,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踩下了刹车。
再三确认过逃犯肯定的表情后,女人才瑟缩着身子进门。
没对女人比划着道谢的举动有何反应,逃犯面无表情地合上门。
女人又做了个谢谢的手势,局促地站在玄关处,急切又快速地挥动着双手。
[你还记得我吧?在贫民区的时候,我们见过好几次的]
这女人是个哑巴,交流只能用手语,逃犯年幼时很少和她打交道,后来混过很多地方,倒也看得懂手语。
“当然记得。”逃犯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和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别无二致,“赵阿姨怎么找到我的?”
明明已经和曾经那个瘦小孩天差地别,怎么还会被认出来呢?
逃犯冷静地分析着自己遗漏的地方。
女人比划着[四处托人问的,地方有好多,我一个一个碰运气]
逃犯不置可否,请她进去坐。
女人脚跟粘着地板没动,尴尬地和他叙旧[你长大了,变了很多,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电视上放过你的节目,我看第一眼都不敢认,但是你的眼睛还和从前一样……]
准确来说是眼神,像是一口望不到底的井,漆黑的,能把人吸进去。
这话她咽下没敢说。
啊,原来是眼睛。
逃犯眼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
他带着伪装的热情又说了一遍:“赵阿姨,进去坐下喝杯水吧。”
女人不好意思再推托,小步进到客厅,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像是一只突然迷路的过街老鼠。
看着地毯上自己踩出的鞋印,她发黄的面颊红了个彻底[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如果要赔,我实在……]
虽然她做出为难的样子,但其实心里知道对方不会索要赔偿。
这人小时候就乖得可以,任打任骂像个闷葫芦,现在有钱了看上去也不太像多强硬的性子。
果然,面前帅气成熟的男人没提赔钱的事。
逃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没关系的,赵阿姨。您专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松了口气,表情放松了一点。
[我也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实在是没有办法]
[是这样,我和我丈夫借钱搞了点生意,把区里那间房子卖了也还不上]
[你看你现在混得多好呀,我就想能不能找你帮我们一把,我很快会把钱还给你的]
她看上去很窘迫,但还是很顺畅地自己的意思完全表达了出来。
表现拘谨,眼神贪婪。
逃犯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见他没有拒绝,女人终于抿出一个笑,像是想到什么,又试探性的继续。
[我们都是好人啊,结束后不会纠缠你的,你放心]
她做保证的动作弧度大了点,甚至咿呀咿呀地想开口说话。
[你还记得你孙叔吧?经常和你爸一起打牌那个,你爸喝了酒跳楼还是他报的警呢]
逃犯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变,只有在女人提及最后这件事时眸光闪了闪,像是陷入了一段恍惚的回忆。
回过神,他笑道:“孙叔啊,我还记得他。你们放心,我会帮你们的。”
看出了女人大松一口气,逃犯礼貌地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往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走。
哑女动作拘束地坐下,看着他背过身倒完水很快向自己走过来。
将水递给女人的时候,逃犯若无其事地问:“孙叔他知道您来找我的事吗?”
[我们最近都在忙着筹钱,没见过几面]
女人毫不设防。
逃犯脸上的笑容扩大,目光黏在女人脸上,像是在观察什么。
玻璃杯里的水被慢慢喝完,女人拿着卡离开了。
逃犯哼着自己新发的曲子,开始收拾地下室。
有客人要住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午好!
83 笼中之鸟
◎甜饼◎
这场戏的台词不多,主要考验两位演员的微表情和肢体动作。
卓承演得内敛,只有在偶尔的细节里才表现出几分没掩盖好的病态。
哪怕被乔放来来回回拍了好几遍,他依旧稳定发挥,状态甚至越来越投入。
终于被乔导点头通过,全场休息半小时。
化妆师匆匆过来给卓承擦汗补妆,卓承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水,抬眼环顾片场,在角落里找到了郁老师的背影。
对方似乎在接电话,像是一点都没有留意这边的拍摄情况。
卓承移开了目光。
电话是陈一打的,问了几句拍摄近况,又用工作室的一些工作处理方案询问郁安的意见。
挂断电话,郁安转回身,一眼就看见椅子上补妆的卓承。
这人生得高大,端坐在椅子上被几个化妆老师围着,垂着眼不说话看上去生人勿进。
参与了几次剧组聚餐和剧本围读,两人又熟悉了一点。
于是郁安随心走过去,淡声问他:“拍完了?”
卓承掀起眼帘看他,眼睛被阳光照得澄澈,“嗯,过了。”
补好妆,两个化妆师和郁安打了招呼,麻利地走开了,只是八卦的眼神还往二人身上放。
两位老师关系好像不错。
去拿遮阳伞的场务终于姗姗来迟,伞面一开就遮去了大片日光。
“紫外线强,两位老师当心晒黑。”
郁安道了谢,从旁边拿了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他。
场务连声说谢谢,接了水就夹着几把大伞去其他组。
待伞下只剩他们两人,卓承说:“郁老师和这些人还挺熟的。”
郁安:“”到底谁更熟啊。
卓承在圈内人缘很好,是每个拍过戏的剧组都在夸会做人的程度。
在《远山雾色》剧组也是如此,每天去化妆间的时候卓承一路都收得到工作人员热络的招呼。
以为郁安是不想回答,卓承转过脸看他,又追问:“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郁老师。”
郁安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转到了这里。
隔了几秒,他才判断出卓承说的是刚刚自己给工作人员递水的事,慢慢回答:“出于礼貌而已。”
卓承笑了一下,意味不明:“郁老师真是个好人。”
郁安斟酌道:“还好。”
“那郁老师怎么不给我送水啊?”卓承表情很无辜。
郁安看出了他在没事找事,干脆把自己捏在手里没来得及喝的水递给他,面无表情道:“现在送了。”
卓承没接,退开一步,望天道:“还是避嫌吧,郁老师。”
郁安:“”
大概是觉得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有趣,卓承唇角的笑容加深了,狐狸似的眼睛里闪着恶劣的狡黠。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35%!]
剧情走得很快。
哑女成了阴暗地下室里的第一个客人,由崩溃大叫到害怕求饶,最后每天只能扒着笼子看着常亮的昏黄小灯发呆。
问过不止一次为什么,那个英俊又可怕的男人从来不回答。
他只是将饭递进来,如果哑女发疯打掉的话,就按着她头去吃地上的饭菜,严谨地对她说:“要吃干净,不能浪费。”
哑女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了,就用通红的眼睛充满恨意地盯着他,用手语骂他当初怎么没被父亲打死。
逃犯视而不见。
快到自已的角色出场了,郁安最近白天很少出现在片场,去和专业老师学了盲文,在自己房间里熟悉着角色的生活。
季远是先天性失明患者,生下来眼瞳就覆盖着一层薄而蔽目的白翳。
他的世界不是完全的黑色,能看见光,却无法视物。
郁安戴上特制的眼罩,像往常一样在房间里摸索。
刚开始的时候经常撞到,现在很少了,只有走路需要盲杖,动作也比健全人迟缓些。
他来到桌前,小心抽开椅子坐下,摸到了一边的盲文板和笔,照例练习盲文的书写和阅读。
练习的时间过的很快,他听见了房门被敲响的声音,取下眼罩的一瞬间被灯光刺了一下眼睛。
“郁老师。”卓承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户穿进来。
郁安不去管眼睛的刺痛,来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
微光随着开门的动作洒进眼睛,将一点微薄的水光照得很清透。
卓承衣冠整齐得站在门边,手里抱着剧本,脸上干干净净的,像是卸了妆就过来了。
对上郁安带着湿意的眼睛,卓承愣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往走廊监控的方向挡了一下。
背对着监控,他目光紧紧盯住郁安的眼睛,一边揣摩他的情况,一边不受影响地开口:“郁老师,可以一起对戏吗?”
语气中充满对前辈的尊敬以及对演艺事业的热爱,背影应该也看上去正气凛然。
郁安没有犹豫就退开身位,“进来吧。”
卓承依言进门,又听见走在前面的人转过身丢给他一句“记得关门”。
郁老师神情自若,把卓承走廊里对他的担心衬得很多余。
于是卓承当作什么都发生,跟着郁安一路走向落地窗前的小桌。
“郁老师刚刚在干什么?”
郁安淡淡答道:“融入角色。”
他脚步没停,到地方了就先找了把椅子坐下。
“季远吗?”
卓承毫不犹豫地坐在他对面,两人搁着小桌对视。
郁安没否认。
江面对岸的高楼灯火照在二人身上,营造出适合谈心的氛围。
“郁老师觉得季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郁安给出几个形容词:“干净,倔强,正直。”
微暗的灯光将他俊秀的侧脸衬得锋利又冷漠,卓承的目光不可控地落在他脸上,细致描摹着他的五官。
被夜景吸引,郁安看向窗外,短暂的停顿后继续道:“季远还很孤独。”
抬起的睫毛浓黑,在眼尾画出一道深刻的阴影。
卓承忽然开口:“那么我呢?”
在郁安转过视线看向他的时候,他又默默补充,“我是说,那么逃犯呢?”
你觉得逃犯是个什么样的人?
郁安听懂了他的话,回得也很认真:“优秀,偏执,有点可怜。”
是的,可怜。
剧本没写尽的东西在拍戏的过程会被完善,他们都知道逃犯十岁生日那晚发生的事,哪怕乔放只拍了几个似是而非的镜头,暗示出事实。
最爱酒后施暴的父亲是自己坠楼的,他却困在童年,自我审判做了一生的逃犯。
卓承对他的回答轻轻笑了一下,“除此之外,我觉得他也是孤独的。”
郁安下结论:“孤独的人才会相遇。”
他眉目沉静的模样太一本正经,卓承心里那点觉得郁老师乖得要死的邪念又隐隐冒头,于是匆匆别过脸也去看夜景。
两人在小桌边安静地看了会窗外,郁安想起来卓承进门时的理由。
“要现在对戏吗?”他问。
卓承自然答应,随意挑了一场两人后期相处的对手戏,就着小桌开演。
两人演技在线,有来有往对了几个场景,心满意足的郁安问他:“喝水吗?给你倒。”
卓承说:“好啊。”
于是郁安起身开了盏窗前的大灯,在充足的光线下去水吧处接了两杯水过来,将水递给卓承的时候,袖子上抬了几寸,露出一片青紫。
卓承眼尖极了,拧着眉头就握上他的手腕,把两杯水都接过来搁在一边,问他:“手怎么了?”
郁安任他拉着,垂着睫毛,“之前撞到的。”
卓承匪夷所思:“这怎么撞的?”
看他不信,郁安叹了口气,指了一下书桌角,“撞的那里。”
书桌上还摆着没合上的盲文阅读书目和练习本,看得出对角色的用心程度。
郁安以为卓承在看桌上的丝质眼罩,巴巴地继续解释:“蒙着眼睛的时候看不清路,就撞到了。”
卓承没说话,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腕走到书桌前,似乎在丈量那片青紫和桌角的匹配程度。
其实已经用不着再怀疑了,这确实是撞出来的。
入手的肌肤是光滑而温热的,卓承摩挲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觉得骑虎难下,干脆硬撑着强硬的姿态多摸一会。
他看了桌角,又看那节手腕,干咳一声放开了郁安,觉得再摸下去就不礼貌了。
细腻的肌肤触感一消失,他立即恢复正人君子的状态,不想表现得很在意。
但那片白手腕上的青紫实在扎眼,卓承眉头又忍不住拧紧,“什么时候撞的?”
郁安想了一下,“前天?”
撞到的地方太多了,身上的淤青大大小小好几个,他没仔细记过时间。
看他表现得不确定,卓承觉得头疼:“还撞到其他地方没有?”
郁安不说话。
“郁安老师,”卓承深吸一口气,没忍住连名带姓叫了他,“疼不疼啊?”
郁安不是很在意:“过几天就好了。”
“这不行。”卓承垂着狐狸眼看他,表情有点严厉,“还有哪里?”
郁安迟疑着说出答案:“腿上。”
“小腿?我能看看吗?”
“……大腿也有。”
卓承沉默了,过了一会,张扬帅气的脸红了个彻底。
什么啊,搞得自己像在耍流氓。
卓承脑袋被这个念头炸得一片空白。
郁安被他的尴尬感染,自己也觉得脸热,“没关系的,不用看!”
匆忙拒绝后,他又忍不住重复一遍:“不用看了。”
“嗯……”卓承表情木木的,显然还没从羞耻中回过神来。
但他还记得叮嘱郁安:“要擦药,或者用热水敷一下。”
声音低低的,像是哄小孩。
【作者有话说】
卓承日记1:
今天牵了郁老师的手,但我是直男。
虽然老是觉得郁老师乖得要死,但我还是直男。
84 笼中之鸟
◎戏内初遇◎
卓承压低的嗓音听得郁安心里有点慌。
他别扭地侧过脸去,闷声答应了。
卓承比郁安还紧张,甚至来不及再看他的脸,稳着声音说了句“郁老师晚安”,匆匆拿上剧本就离开了。
脑海中关于意识碎片收集度的提示音滴滴响个不停,郁安站在原地,半晌,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可爱啊,卓承老师。
卓承对郁安身上的淤青很上心,在其他人面前只和他维持平淡如水的前后辈关系,但每天都会找到不同的独处时机,仔细检查他手上那片淤痕,问他擦药热敷没有。
这人好像练出了能一眼看破郁安在说假话的技能,一旦感觉到郁老师不上心的态度,就板着脸亲自找一条热水烫过的毛巾给他捂上。
态度强硬地把毛巾按在郁安腕上,他脸又有点红,“其他地方也要记得敷。”
郁安平静地说好。
被着重看顾的淤青散得很快,不出几天就消失了。
卓承没有理由再私下找郁老师了,只能挂着笑和郁安退回最纯洁的金主和金丝雀的关系。
只是眼角眉梢里偶尔透出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焦躁。
与此同时,乔放拍到了逃犯和季远相遇的戏份。
逃犯是在参加完巡演活动回来,被粉丝簇拥着回到公司时遇上的季远。
彼时他刚进大门,对被拦外外面的一众粉丝微笑着挥手,像个真正完美的耀眼偶像。
但转过拐角在背对监控的地方,他脸上伪装出来的所有表情都消散无踪。
甚至百无聊赖地想,自己给地下室宠物的存粮是否够用。
不过够不够都无所谓。
因为不重要。
逃犯的情绪一直都稳定,所以在被撞到肩膀的那一刻,第一反应不是不快,而是脸上条件反射般呈现出虚假又温和的神色。
他接住了摔在他身上的人,关怀道:“你还好吗?”
“谢谢。”
矮他一头的人有着出人意料的声线,清凌凌叫人一下就联想到无人涉足过的深山峡谷。
其中泉水叮咚,扣人心弦。
不明缘由地摸索了一会无果,那低着的脑袋抬起了起来,来人将脸对着逃犯的方向,开口道:“抱歉,能请您帮个忙吗?”
那是一张安静清隽的容颜,细而长的眼睛里覆着一层冷白的阴翳,大厅四散斑驳的灯光撒进那片阴影里,照不出光亮。
五官的美感被无光的阴影破坏,观者只能感到不详。
是惊悚片里才能见到的形象。
逃犯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就黏上了那双眼,带上少有的认真态度,一寸寸细致入微地观察——
好美。
没听见回答,青年又说话了,声音中充满歉意:“对不起,我吓到您了吗?”
态度自然,像是对旁人的嫌恶已经习以为常。
这个道歉依旧没得到回应,只是扶着自己的那双手臂力度不断加大,变成了钳制。
在青年逐渐疑惑迟疑、准备挣开的时候,逃犯终于开口了:“没有。”
他声音暗哑,完全听不出录制专辑里悦耳柔和的影子了。
“没吓到您真是太好了,”青年松了口气,不自觉又往他的方向侧了一下脸,“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手杖吗?我不知道摔哪了”
你来我往的对话里,逃犯更加仔细地盯住那双眼睛。
层叠的白翳后只看得见一点墨色的瞳眸,寂然无神。
他看不见。
这个结论让逃犯脸上虚假的关切消失了,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毫不费力地帮青年捡起掉在一边的盲杖,逃犯把东西递给他,换来了青年感激地道谢。
“谢谢您,您是个好心人。”
他将盲杖点在地上,敲敲打打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感受到拉着自己的手没松,又有些疑惑:“您”
“啊,不好意思。”
逃犯立即放开了他,将青年那点还没完全升起的戒心掐灭在摇篮里。
他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你去哪?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青年婉拒:“那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过现在最好先别出去,外面我的粉丝太多会挤到你。”
绷紧的嗓音被放缓放轻,逃犯的声线恢复如常,带着歌手自有的韵律。
青年讶异道:“嗯?您是艺人?”
“是的。”
引导着他继续放下戒备,逃犯嗓音放得更柔:“粉丝等会才会散,现在要去待客室休息一会吗?”
礼貌把握着度,不会引人反感。
青年同意了:“好的,谢谢您。”
他们在待客室独处了一段时间,离开的时候青年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对了,我的名字是季远,先生您该怎么称呼?”
从始至终视线没离开那双白翳眼眸的逃犯终于勾起唇角。
我是逃犯。
你好啊,我的新宠物。
意料之外的,这场初遇的戏居然一条就过了。
不止如此,后续的戏份也拍得异常顺畅。用乔导演的话来说就是,一旦卓老师和郁老师同框,感觉自然而然就来了。
两人在一起好像就会发生某种的化学反应。
乔导对此非常满意,甚至叮嘱他们多多接触培养戏感。
于是工作人员中彼此相熟的就对视一眼,各自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片场弥漫着一股全员嗑cp的奇妙氛围。
卓承并不知道这事,只感觉最近自己和郁老师独处的机会突然多了起来。
大家像是突然对自己的工作生出莫大的热情,纷纷埋头做事,没空理会两位老师在做什么。
爱八卦的几个小姑娘也不找卓承聊天了,只偶尔休息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笑得脸颊通红。
卓承找到机会,又一次蹭去了郁安的遮阳伞下,手里没忘假模假样拿上剧本。
“郁老师。”
郁安也刚从乔导那边回来,听了一通温柔似水的问候,此刻正端着被子喝水。
听见卓承的声音,郁安表情平静,“来了?”
等会还要继续拍戏,他眼睛里的特质美瞳就没摘,身上还带着季远的影子。
气质很安静。
“坐一会吧。”他指了一下旁边的空椅。
卓承没坐,凑到郁安面前,低声问他:“眼睛疼不疼?”
为了贴合角色外形,造型师试了好几款美瞳都达不到乔导的要求,最后剧组干脆定做了美瞳。
美瞳里一层又一层的白色如云朵厚积,看上去很真实。
镜片厚了之后角色贴合度上去了,只是舒适度就大打折扣。
这事没两天就被卓承发现了。
起因是他发现郁安眼睛老是红,就追着问怎么回事。
知道是病理性的原因后,卓承二话不说就戴着口罩去药店买了眼药水,然后天天守着郁安用。
郁安乖乖用了。
其实特制的美瞳材质无害,戴久了除了稍微难受点,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卓承严肃的态度让郁安咽下“只要不影响拍戏就没关系”这句话,闭嘴用药。
要是再出状况,郁安都担心他去麻烦乔导。
事实上,卓承还真因为这事私下问过乔放,得到乔导对于美瞳无害身体的再三保证,这才将信将疑地把事情按下不提。
这美瞳太厚重,有点影响视物,但对诠释角色还算有用。
郁安感受了一下,这才轻声回道:“眼睛不疼。”
卓承道:“今晚没夜戏,早点摘了。”
停了几秒,他又说:“晚上我能来找你吗?”
觉得这句话说得像某种暗示,卓承立即补充:“想和郁老师一起揣摩角色,可以吗?”
这理由和对戏差不多。
郁安表现得非常好说话:“可以。”
在答应的下一秒,他听见卓承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郁老师,可以抬一下头吗?”
郁安虽然不解,却还是顺着他的要求抬了一下脑袋。
透过层叠的镜片,他看到了卓承的轮廓,对方在静静看他。
“没有红血丝了。”
啊,原来是在看他的眼睛。
卓承不知道郁安在想什么,只觉得这人一令一动、听话仰头的样子很乖。
以为对方不会对自己的废话发表见解,却见对方淡色的唇瓣掀开,煞有介事地说:“按时用了药,自然好的快。”
卓承听着那认真的语气,眼尾弯起了一道笑痕。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45%!]
……
《远山雾色》的故事还在继续。
经过了几场精心安排的不期而遇,逃犯和季远的慢慢相熟了。
季远对这个温和的好心人观感很好,觉得对方耐心又博学,是个不错的朋友。
全然不知每次见面,对方都堪称着迷地看着他的眼睛,不会被其他人事分去一点注意。
逃犯搜集了季远能被挖出的一切信息,对方是福利院长大,从事着配音员工作,随缘接项目。
季远没有亲人,寥寥几个朋友目前都在其他城市很少有交流,人际关系干净到有些单调。
做好万全准备后,逃犯决定收网了。
他对季远发出了进餐邀请,地点是自己近郊的别墅。
季远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这是个艳阳天,逃犯邀请季远进门的时候,对方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粉。
皮肤光滑莹润,像玉石一样通透。
【作者有话说】
卓承日记2:
和郁老师退回生疏关系我会不开心,但我是直男。
坚决保护郁老师不让他受一点伤害,但我是直男。
85 笼中之鸟
◎逃犯的宠物驯养法则◎
整个过程中,逃犯都保持着温和的态度,热络和亲近都显得礼貌。
他表现得太正常,季远从未起疑。
所以在听见某个方向隐隐传来不寻常响动的时候,坐在在沙发上的季远也并不多心。
“您养了宠物吗?”他笑着问。
逃犯语气很自然:“是的。”
看着季远寂然的眼睛,逃犯忽然不明意味地开口:“想去看看吗?”
“我看不见的。”
季远表情中甚至带着几分抱歉,为辜负朋友的好意而自责。
“这不是你的错——”
逃犯的嗓音很温和,让季远联想到春日里拂面的暖洋洋的微风。
“眼睛看不见,可以用手来感受。你不好奇我养的宠物吗?季远。”
被温柔叫着名字的青年害羞地笑了一下,“嗯,好奇的。”
养宠物的地方太乱,逃犯将他安置在椅子上,请他稍等片刻。
季远答应了。
过了一会,脚步声来到身旁,有一双温热的手牵住了季远。
逃犯声音放得很低:“要走楼梯,我扶你吧。”
季远说“好”,任由自己的新朋友扶着自己起身,站直后下意识要去拿靠在椅边的盲杖。
“没关系的,我会一直扶着你。”逃犯适时出声。
季远的动作迟疑了,片刻后,收回了摸索的手。
“那麻烦您了。”
逃犯视线从他微笑的唇边移开,扶着季远慢慢下到了地下室。
从阶梯到平地的路上,迷失方向感的季远贴着逃犯的肩膀,像是在无意识地寻求庇护。
逃犯一直柔声安慰他:“别怕。”
季远心下稍定,渐渐有余力去感受周围的环境。
地下室的气温有点低,甚至可以说是阴冷。
什么宠物会养在这里呢?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逃犯说道:“我养的这个和平常的宠物不太一样。”
声音响在空荡的室内,回音阵阵。
季远知道他正在打预防针,于是点头表示理解:“好的。”
他听见了锁链拖动的声音,对逃犯口中不平常的宠物有了更多的猜测。
是体型很大的某种冷血动物吗?
所以才把它单独关在地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逃犯已经停下了脚步,牵着他的手很用力。
季远回神,听见逃犯在耳边问他:“ta就在这里,你想摸一下吗?”
在季远点头同意后,逃犯站去身后虚虚环住他,握住他的右手引他向前。
季远最先碰到是冰冷的笼子,手指不由蜷缩了一下。
“别怕,”逃犯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继续。”
被不容拒绝地领着继续向前探去,季远摸到了一手蓬乱的毛发。
他被粗糙的手感吓了一跳。
这次逃避的动作没受到阻碍。
逃犯放开了他,却又像是看不出他惊慌,徐徐问道:“怎么了?”
季远没说话,几秒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再次抓着栏杆去够笼子里的东西。
又一次碰到了宠物的毛发。
季远认真推测着宠物的类型,小心翼翼地摸了几下,察觉到入手的东西在细细发抖。
它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
季远感到茫然,手指不经意下滑,碰到了一片湿润冰冷的皮肤。
触电般收回手的同时,他听见了终于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哑女被绑在牢笼栏杆处,顶着逃犯震慑的目光不住落泪,被锁链捆住的手拼命挣扎着。
这个时候,她居然又能流出眼泪了。
逃犯读不出她眼神里的含义,是在疯狂求救还是催促快逃。
只可惜,被她紧密注视着的人,是一个瞎子啊。
季远被自己摸到的东西惊住,头脑空白地往后退,撞到了逃犯的胸膛。
他声音艰涩:“那是什么?!”
逃犯握住他无支点的双臂往回收,让青年亲密无间地靠着自己。
“别害怕。”他又一次重复道。
这一次季远没从中获得安慰。
倚靠着的胸膛宽阔而温暖,季远却觉得背后发寒。
逃犯将下巴支在季远瘦弱的肩膀上,视线扫过他逐渐苍白的侧脸,定格在那颤动睫羽下的阴影里。
“好美。”他叹息着,嘴角的笑弧却越来越大。
逃犯手臂发力,把神色僵硬的青年彻底拥进怀中。
在漫长准备后,费尽心机的猎食者终于抓住了他的猎物。
真正抱住郁安的瞬间,卓承心口一跳,立马从角色中抽离出来。
又抱到了郁老师又抱到了郁老师又抱到了郁老师
这个认知把卓承脑子填满了,甚至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但乔导没喊停,他只好维持着逃犯该有的表情,但抱着郁安的双臂没忍住又收紧几分。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50%!]
……
由于拍摄很顺畅,乔导决定趁热打铁,飞快地推进着故事线。
郁安自然答应,毕竟接触卓承的机会越多,越能有利于收集意识碎片。
他知道卓承也不会有意见,这人在圈子里口碑太好,戏痴的名头连不问世事的原身都略知一二。
但全剧组的工作人员居然也没怨言,尽力配合着导演和演员的节奏,可谓是敬业至极。
彼时郁安还不知道有种名为cp粉的神秘组织,只觉得大家落在他和卓承身上的目光有点太炽热了。
这也许是出于对演员的尊重吧,郁安很单纯地想。
故事里,逃犯如愿以偿地抓住了他认为美的季远。
他格外偏爱那双眼睛,这份偏爱让他没有将季远放进湿冷的地下室,而是将人关进能被光照进来的阁楼里。
季远反抗的力度很小,没多久,甚至连表情里的抵触都消失了。
听到那阵熟悉的脚步声踩上楼梯后,他将脸偏向声音的来处,“您来了?先生。”
他静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右手缠着粗笨的铁链,枷锁沉重,一路延伸到墙上的铁环里。
倾斜的日光透过那扇很高的窗户,刚好能撒在他冰冷的脚边。
这是一间为他打造的牢笼。
青年的脸色还是很苍白,说话的声音沙哑。
逃犯端着饭菜来到他身边,听不出情绪地问:“在等我?”
“在等您。”
季远牵起唇角,表现得很无害。
逃犯没说话,照例不急不缓给他喂饭,一口一口,只管把人喂饱。
季远配合着他的节奏,顺从地接受了这场投喂。
进餐结束后,他乖乖仰起脸,任由逃犯用手帕擦去嘴边油渍。
虽然已经接受了逃犯不止一次这样细致入微地照料,他脸颊还是泛起羞耻的红晕。
逃犯没有欣赏脸红的闲心,收拾了碗筷就端着托盘要走。
“先生——”季远叫住他。
逃犯转身,见青年抬起眼睛,那双无神的眼睛向着他的方向。
其中白翳层叠,隐隐只能看到一点墨色。
他好像知道逃犯喜欢自己的眼睛,干脆利落地利用着这份偏爱。
“可以帮我摘掉这个吗?”季远举着右手的链子,轻声问。
他眼尾发着红,语气有点委屈:“锁链太沉了,我有点难受。”
“您知道的,我看不见,所以摘下来也不会影响到您的。”
“我逃不掉的,您知道的。”
“我不会逃跑的。”
季远示弱的姿态换来了他想要的结果。
逃犯收起锁链,声音很沉地对他说:“你不会想知道逃跑的后果,季远。”
季远郑重摇头,但完全没把这句威胁听进心里。
最开始取下锁链,他只敢在阁楼里活动,慢慢的,他可以去别墅的二楼和一楼。
地下室是锁住的,他不被允许再去。
季远没奢望救人,他自身难保。
用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摸清了别墅的结构,在逃犯不在别墅的时候,季远逃了。
但逃跑失败了。
他甚至没逃到监控能照的地方就被抓回来。
逃犯抓着季远手腕的手力道很大,像要把那节脆弱的骨头都捏碎。
“我警告过你了,季远。”
季远疯狂地挣扎着,所有温和柔顺的表情都不见了,“放开!你这是非法拘禁!”
他骂人的声音也很清冽,像皎皎月光,又如山下清泉。
逃犯恍若未闻,进了别墅也脚步不停,一路提着人拉开一个柜子。
冷气扑面而来。
季远心里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目之所及是一片黑暗,挣扎的力度不由加大,“放开我!”
“放开!!”
他慌张的声音很快消失了,逃犯面无表情将一针镇定剂推进他的静脉里。
季远挣扎的力度减弱,倒进了他怀里。
逃犯将不听话的宠物抱起来,放进了完全打开的立式冷藏柜里。
季远还有意识,眼睛没有完全合上,眼瞳虚虚向着逃犯的方向。
像是祈求他的怜悯。
又像是不知悔改。
逃犯抽身的时候,季远五指收拢了一下,挽留般从他的衣角滑落。
关上柜门的前一刻,逃犯冷漠的声音模糊地传进听者耳朵——
“你会知道错误的。”
冷藏展示柜透着冷白的光,除了孱弱的青年以外只有角落里结出的厚重冰霜。
逃犯站在柜前,垂着眼看着其中景象。
密闭的空间里冷气急速聚起,季远蜷缩着身子,宛如一只脆弱的入网蝴蝶。
镇定剂让他浑身无力,却不足以失去所有意识。
季远感觉到冷,身体止不住战栗,胸膛却剧烈起伏。
慢慢的,慢慢的,他急促的呼吸平缓了,胸膛的起伏也微弱了。
发丝铺雪的青年安静下去,眼帘脱力地半垂下去,染霜的睫毛将无神的眼睛遮住。
本就苍白的容颜色调又被拉低,呈现出纸一样的色泽。
很快,所有的光泽都消失不见。
霜雪一样的白色过渡成了带着青紫的微蓝。
这个时候,季远线条柔和的眼尾忽然滑出一道水光。
晶莹透亮,在脸颊上凝成一颗冰珠。
在季远失去意识的下一秒,逃犯打开冰柜,然后动作迅速地抱起了晕倒的青年。
【作者有话说】
(逃犯的行为不值得提倡!!做错事会受到惩罚的!)
卓承日记3:
超级投入地和郁老师一起拍戏,但我是直男!
86 笼中之鸟
◎逃犯的宠物驯化法则2◎
这场戏拍完,郁安睫毛上还粘着模拟霜雪的道具,发现卓承抱着他的手迟迟没松。
乔导已经吩咐休息了,大家虽然没注意他俩的状态,但直接在场地里抱着未免太大胆了。
郁安轻轻推了一把卓承的肩膀,出声想提醒他:“卓承——”
“郁老师,”卓承比他先一步开口,悦耳的嗓音完全哑了,“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郁安动作顿住,手顺势就搭在他肩上,“哪样?”
“把你放进冰柜里。”卓承说得很快。
郁安抬起头,透过几乎完全蔽目的美瞳吃力地去看卓承的脸。
看清了对方泛红的眼眶,他睫毛颤动了一下,有些无措:“你……”
“我不会那样对你。”
卓承替他擦去脸上干透的泪痕,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对你那么坏。我只想保护你。”
郁安短暂地笑了一下,算作回应。
他伸出手去碰卓承眼角的微光,摸到一点湿润,“你哭了吗?”
“……”
没等来卓承的回复,倒是先等到周围一阵压抑的尖叫。
郁安:“……?”
他寻着声音看过去,看到那几个爱凑到一起的实习小姑娘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像是察觉到了郁安的视线,立即默契地一哄而散了。
“那个,两位老师,该补妆了。”
拿着气垫唇彩的化妆师找准机会走上来,脸上带着和善而神秘的笑容。
卓承默不作声地松开了郁安。
郁安对着化妆老师平静地说了句“麻烦了”。
坦荡得叫人不好意思多想。
……
逃犯救出了失温昏迷的季远。
他行云流水地将人抱上床榻,将衣物除去后把人裹进被里,然后自己也躺了进去用体温为他回暖。
很久才恢复一点温度。
季远意识的还混沌着,身体却先醒了过来,下意识就往唯一的热源上贴。
逃犯很冷静,任由变得听话的宠物蹭进怀里,伸手抱住了对方瘦削的身体。
逃犯是心如止水,但卓承心乱如麻。
又一次叫停拍摄,乔放恼火的声音响彻整个片场:“卓承你又在cos木头?!自然一点好不好!还有,你抱的是自己的宠物啊!不要给我一脸娇羞的!你会对着自己养的猫猫狗狗脸红吗?!”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卓承生平头一次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抱歉,乔导。是我的错。”
他耳廓红得太狠,像日暮的晚霞,连成色泽一片。
郁安还被紧紧裹在被子里,轻声安慰他:“不要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呢?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上半身没穿衣服的郁老师就窝在他怀里啊!
卓承脑袋快冒烟了,觉得好像还能闻到郁老师皮肤上淡淡的香味,有些呼吸不畅。
他被针扎了一样逃出被窝,去给发脾气的乔放道歉,又申请了几分钟的休息时间。
乔放同意了。
卓承松了口气,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平复自己莫名其妙的慌乱和被多次叫停的郁闷。
出道至今从没出过这种岔子,他盯着墙角的缝隙发呆,烦躁得想抽根戒断已久的烟。
“不用想太多。”
卓承回头,看见披着外套的郁安正站在自己身后。
“郁老师?”
“我和乔导说了,等会拍摄驱散非必要的工作人员。这样或许会自在一些。”
这种做法一般是在拍摄亲密床戏才会用到,嗯,用在《远山雾色》最大尺度的这场戏里也不是不可以。
“也不用把我看得太重要,”郁安坐到了卓承身边,温声教他,“把我当成其他东西,一枝花,一棵草,一块石头,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喜欢的。”
只要是喜欢的,什么都好吗?
卓承眸光闪动着看向他的侧脸,过了一会,沉声说道:“我知道了。”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60%!]
休息时间结束,卓承表情无波地投入剧情,又一次抱住郁安的时候,手臂还是收紧了一下,然后虚虚搭着那层光滑的皮肉不动了。
这场搓磨已久的戏终于过了。
逃犯成功救回了季远。
死里逃生的季远没再选择逃跑,但也没有再对逃犯露出过温和的笑容。
这是情理之中的,得到什么就势必会失去其他的。
逃犯已经得到了豢养他的资格,自然不会再强求其他。
做人不能贪心。
他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开始顺着自己的心意进一步驯化他的新宠物。
这次他想给宠物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逃犯腿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这是父亲第一次施暴留下的。
在滚烫的热水壶被故意摔碎在自己腿边时,逃犯的童年就结束了。
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成人的劣性。
伪装是敷衍而虚假的,暴力是无差别无止境的。
这道烫伤痕迹意义非凡,逃犯允许它成为代表自己的印记。
季远意识到这是不同以往的一天,从他打掉逃犯替他擦脸的手却没受到惩罚开始。
不同寻常意味着危险。
当被强拉着做到一楼餐厅的餐椅上、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沸水翻滚声音的时候,季远有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感。
但他低估了逃犯的危险程度。
滚烫的物件靠近身体,高温水汽已经传到左侧手臂上,季远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要做什么?”
逃犯端着滚烫的玻璃水杯站在他面前,手掌被高温烫得通红一片,还能若无其事和他说话:“季远,你又不听话了。”
季远撑着桌面,色厉内荏地和他对峙:“你到底又想干什么?我这次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无神的眼睛望着逃犯的方向,其中带着最贴合逃犯审美眼光的阴翳与墨色。
将杯子放在桌上,逃犯选择先和宠物洽谈:“你很乖,我知道。”
抱着以理服人的想法,逃犯继续说:“你很乖,我喜欢听话的宠物。所以我想送给你一个礼物。”
季远问道:“什么礼物?”
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他秀气的眉毛紧锁着,没放松警惕。
“我想送给你一个对我意义非凡的记号。”
逃犯声音放得很柔和,重新将热水端向青年,“是这个——”
季远大喊道:“拿开!”
逃犯没理会他的拒绝,态度强硬地握住他的左手,手腕翻转就将玻璃杯里的沸水淌出来。
季远猛然甩开了他,后退一步绊倒了桌腿,狼狈地摔在冰凉的瓷砖上。
沸水被两人的动作弄撒,倾倒在干净发亮的餐桌上,水流四散,滴滴答答滴在地面上。
逃犯视线薄凉地扫过一桌的水渍,将杯子搁在一角,听见倒在地上的季远对他大声说:“不要过来!”
没提季远挣扎着闯出的祸事,逃犯抬步向他走近,“你好像需要我的帮助。”
季远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就脸色发白,有些害怕地往后挪动。
目不能视给他带来太多障碍,以至于闪躲的动作都显得无用而可笑。
他回退的动作很快停住了,背部抵着坚硬的墙面,已经退无可退。
见猎物无处可逃,逃犯站到了他面前。
“你需要我。”
语气笃定地说着话,逃犯半跪下去,想去拉季远的手,却被无情打开了。
季远面色苍白,徒劳地想继续后退,背后无助地贴上墙面,“别碰我。”
不再纵容他的放肆,逃犯重新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强硬地抵在墙角。
他冷静道:“你逃不掉的。”
季远皱着眉头质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要送你礼物,”逃犯语气很平静,“给你留下属于我的记号。”
季远崩溃大吼:“我是个人,不是你的所有物!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施力想掰开逃犯的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对方的钳制。
逃犯握紧了季远细瘦的手腕,目光从他的脸上无声扫过,又默不作声地放开他,起身向厨房走去。
重获自由的季远心底惊惧不断加重,立即向外逃去。
可悲的是眼前黑暗又腿软无力,他站不起来,只好手脚并用往客厅的方向爬去。
地面冰凉,骨头磕在上面生疼。
逃犯端着沸水从厨房出来,很轻易地跟上了他不乖的宠物。
季远凭着直觉爬到了玄关处,听见身后叫他熟悉又心惊的脚步越来越近。
脚腕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拉住,逃跑的青年被扯回墙角。
脊背抵住冰冷的墙面,身前是男人高大健壮的身躯。
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
逃犯叹息着摩挲着他的手腕,“又不听话。”
季远仓皇地发着颤,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逃犯按着他的肩膀,隔着单薄的衣物摸到了一层冷汗,心里竟然生出怜惜,“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这份情绪太难得,来得又急。
逃犯目光幽深下去,落到了青年泛起青筋的颈侧。
对他情绪转变全然不知的季远挤出声音:“不会伤害我?那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逃犯没再答话,拿起一边的玻璃杯让杯身靠近季远。
季远若有所觉,立即要起身逃开。
逃犯抓紧他的两只手腕按在胸前,躬身用膝盖抵住他不听话的双腿。
“别动。”
季远挣扎不开,身体被死死压紧,只能颤着嗓音开口:“不要!不要这样……”
带着高温的杯身靠近了左侧手臂。
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想要使劲挣扎却被逃犯一眼看穿,压制得更用力。
季远彻底动不了了,只好无力地扭动身子往旁边闪躲。
“别这样,我很害怕……”他无助地求饶。
炽热滚烫的杯身贴到左边手臂上,青年眼中飞快升起一片水汽,发出痛苦地叫声。
他痛得厉害,却竭力稳住声线:“我很怕疼,不要这样,求求您!太疼了!——”
逃犯动作不停,将玻璃杯翻转。
已经有热水烫到皮肤上,季远脸色更苍白了,还在颤着声线和他说话:“我会很乖的,先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泪水滚滚流出,滴滴答答砸在逃犯手上,“太疼了,我好难受!求求您放过我!”
不知是不是他的求饶声太凄厉,逃犯动作居然真的停住了。
落在虎口的泪水积成小小的水洼,逃犯目光从那片水洼往上移,看到了季远沾满冷汗的脸。
他疼得厉害,眼泪一直没止住,一颗颗像连串珍珠似的往下掉。
哭成这样,那双眼睛也漂亮得过分。
层层白翳被水浸过,有了生命般流动起来,可以窥见瞳眸里更多被遮挡住的墨色。
逃犯垂眸凝视着那双眼睛。
在季远眼泪掉得更多之前,他缓缓将手里的杯子拿走了。
逃过一劫,季远抽噎着靠进了逃犯怀里,“谢谢您。”
表情脆弱又乖巧,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捏紧了掌心。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主要是逃犯和季远的故事,后面会少点啦
87 笼中之鸟
◎女主出场◎
前期的戏份拍得差不多了,整个剧组都被连续几次大夜戏熬得出了黑眼圈。
乔导大手一挥,决定先拍些日常戏份,适当放松一下拍戏节奏。
得了空闲,郁安最近终于有时间去帮陈一处理工作室那边的事。
于是卓承发现自己见到郁老师的机会变少了。
某天,他厚着脸皮打着请教剧本的旗号,晚上敲响对方的门,很久都无人应声。
郁老师甚至没回酒店!
卓承眉心皱紧,憋着一股不知从何来的气,卷着剧本闷声走开了。
在第二天的戏份拍完后,他凑到郁安身边,干巴巴地问:“郁老师最近很忙吗?”
郁安答了一句“还好”,手指翻飞回复了一条工作短信。
分到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很少,卓承差点被气笑,想了想又冷着脸不说话了。
没人喜欢热脸去贴冷屁股,卓承打定主意也晾晾郁安,等对方自己想通、态度软化。
然而他很快发现,郁安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冷淡。
甚至待在片场的时间更少了!
其实工作室的工作不多,郁安并没有卓承想象得那样忙,之所以减少见面不过是有意为之。
在逃犯驯养季远的戏份结束之后,两个角色虽然互动多了,但距离下次冲突还有一段时间。
而卓承和他拍戏之外的接触变多了,意识碎片收集度却开始停滞不前,卡在70%不动了。
郁安觉得欠缺一道助力。
但具体应该是什么,他暂时没有头绪,索性就先减少了和卓承的接触。
又一次结束拍摄后,郁安收到一条短信,来自原身的授业恩师。
对方邀请他参加一场慈善性质的晚会。
地点恰好就在他们目前拍戏的C市。
原身并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和恩师关系也平淡如水,就算如此二人也一直没断联。
所以就算这很大概率是礼节性群发的消息,郁安维持着人设也并不会拒绝。
毕竟原身和对方师生一场。
郁安没思考多久,点开对话框礼貌地回复对方。
参加晚宴那天剧组的戏份很少,郁安结束工作之后还有时间,于是决定回酒店换件礼服。
上车之后他无意间瞥了一眼窗外,视线顿住。
车窗外,卓承刚好走出了片场,那双锋利又多情的眼睛正看着他的方向。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郁安觉得他孤零零看自己离开的样子,很像下雨就缩在街边的流浪小狗。
他对小狗无动于衷,却无法拒绝这样的卓承。
再怎样,卓承都该是肆意骄傲的。
郁安决定回来之后不再刻意减少和卓承的接触了,不去管滞缓的收集进度,只想让那双黯淡失色的眼睛重新散发光亮。
哪怕是伪装出来的也好。
……
宴会办得无甚新意,郁安到场之后先去和恩师打了招呼,淡淡闲聊几句就各自散开。
场地装潢得华丽典雅,古典音乐流淌四周,各路名人欢聚一堂,男士西装革履纤尘不染,女士珠宝华服巧笑嫣然。
郁安看见了不止一个光鲜靓丽的圈内面孔,有男有女,相熟的就各自扎堆聚在一起聊天,有过节的也能笑着招呼,毕竟谁也不知道会否有混进来的媒体偷拍。
原身建树颇高,少不了有各路人马上前寒暄。
郁安礼貌地应付了几个重要的,觉得累了就干脆端着酒杯去找个僻静之地。
一路上又免不了被人搭话,他一一礼貌应过,却并不分去注意。
他最后找到一处无人注意的小阳台,反手合上玻璃门,将宴会厅里的喧嚣乐音关在身后。
秋夜的晚风拂过脸颊,郁安感受着这份萧索的凉意,将高脚杯搭在了石雕栏杆上,再次回想起离开时卓承看过来的眼睛。
独处的时光流逝飞快,飘飞的思绪是被突兀的交谈声唤回的。
阳台门被厅内厚重的布帘遮住大半,说话人并没有注意到外面别有洞天,正堵在门口。
那人身量不高,臃肿的身体将材质高档的西装撑得鼓胀,乍一看像个哑光皮球。
哑光皮球身体前倾着,正和什么人说着话,态度有恃无恐,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阳台上。
“在这里端架子给谁看呢?你不是很想要《xx》里那个角色?想要得到得先付出啊,云云,你也知道世上没有不付出报酬就占便宜的事……”
没想到会撞上一场典型的圈内潜规则,郁安退回阳台角落,准备等两人说完再出去。
无奈他不想听,二人的声音还是很清楚地传了过来。
这次是一道干净婉转的女音:“抱歉,王先生,我还是想靠自己的实力拿到那个角色。”
“实力?”哑光皮球发出一声嗤笑,“圈子里有脸蛋有实力的女演员一抓一大把,你又能拍到第几?咱们还是现实点,谈谈其他的‘实力’怎么样?”
那道女声坚持着:“只要您愿意让我演一次,我会用演技证明您的选择没有错……”
“我看你是初来乍到搞不清楚状况!我王通达的规矩一向是这样,可以给你角色,但你得用东西换。用什么东西,需要我直说?”
短暂的沉默后,女人回答:“抱歉,王先生,我做不到像你说的那样。”
王通达呵呵一笑:“别人都做得到,就你做不到?你没用的清高能值几个钱啊?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你的理想啊抱负啊都是空的,真以为几个粉丝捧着就了不起了,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
长篇大论的威胁被开门声打断,王通达看清来人,整个人梗得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葱白修长的手指挑开窗帘,郁安端着酒杯走出来,神色冷淡地看着堵在门口的两人。
对于王通达此人,他有所耳闻,是圈子里臭名昭著的烂作制片人,捧高踩低男女不忌。
至于他对面的女人倒是个生面孔,面容素净,眼神明亮,是难得的一眼就觉得舒服干净的长相。
“郁、郁老师?”
王通达觉得国民级别的郁影帝出现眼前的这事情像在做梦。
郁安看了他一眼,颔首:“王先生。”
直到听见郁安说话,王通达才像确定这不是幻觉似的,谄媚道:“您也是来参加晚宴的?瞧我眼拙的,竟然没注意到您也在……”
那挤在一起的五官太碍眼,郁安不想多看,挪过视线看着一边正双目发亮注视自己的女人。
郁安收回目光,问:“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
王通达哪敢受他的道歉,立马摆手道:“哪里哪里!是我们不知道您在这,打扰到您的雅兴了。”
郁安没接话,换了个话头:“我刚不小心听到一点你们的聊天内容,是在说什么拿角色的事吗?”
从没想到这些事会被大人物抓包,王通达红着一张肉脸,脑子却灵活地组织着语言。
但还没等他想好说辞,郁安又开口了:“我认为,凭演技实力取得角色这个想法没错,王先生您觉得呢?还是说您有什么高见……”
“您说得对,我很认同您的说法!表演艺术就该信奉实力!”
对郁安说的话,王通达不敢反驳半个字,哪怕对方说太阳从西边出来月亮从北边落下都是对的。
郁安看着他,语气很真挚:“能得到王先生的认同,我很高兴。”
视线一转,他看向旁边的女人:“这位小姐也和我看法一致,对吗?”
女人眨着星星眼猛点头:“当然!”
模样不同于方才拒绝潜规则的严肃认真,显出几分年纪尚小的可爱来。
郁安眼中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笑意,转瞬即逝。
他又转回来对王通达说:“既然大家意见相同,就不要再争执了,一团和气最好不过。”
在得到王通达的疯狂点头后,郁安淡声告辞,并不理会对方态度热络的挽留。
一离开角落,王通达也不敢再纠缠。
他咖位不大,在宴会大厅里边根本排不上号,更别说和大佬抢交流机会了。
王通达胆子没大到能搞出当面答应背后打压的那类事,被威胁的女人演艺事业暂时安全了。
郁安以为此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却没想到准备提前离开时又被叫住。
“郁老师!”
郁安转头,看清了小跑着跟出来的女人,“还有什么事吗?”
女人在他三步之外的地方站定了,神色郑重道:“郁老师,谢谢您帮了我。”
她的嗓音太柔和,像是江南的一场细雨。
郁安并不在意:“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女人摇头,诚挚道:“我很感激您帮助,对您来说或许是小事一桩,但对我而言,无条件施予的援手实在很可贵。”
她的较真不令人反感,那双眼睛大而清澈,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无法回应对方的热情,郁安只好顺着她的话回道:“嗯,也好。”
“谢谢您!”
女人又表达了一遍感谢,对着郁安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我叫牧千云。郁老师,您一直是我的偶像。我会努力的,直到有一天自己的名字能放在和您一样的位置。”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郁安眉间一动,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但明白了她过分炽热的眼神是来自对偶像的崇敬,郁安还是礼貌地鼓励她:“只要努力,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也不过是个平常人。”
牧千云想说他一点也不平常,但看着偶像那张矜贵冷淡的脸又望而却步,只好又笑了一下,“谢谢郁老师!”
竭力保证语气里的沉稳,尾音却透着被鼓励后的欢快。
在回程的路上,郁安一直在想“牧千云”这个名字到底在哪见过。
直到小徐将车停在酒店门口,郁安脑中灵光一闪,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是在系统的控制面板上!
世界剧情的最后,万花丛过片叶不沾的气运之子找到自己命定的爱人,故事走向大团圆的结局。
她是卓承未来的妻子!
车已经停下半天,见郁安还望着车窗不动,小徐小心出声提醒他:“郁老师,已经到了。”
郁安转过脸,小徐被他过分苍白的脸色吓到:“您不舒服吗?”
郁安松开了攥紧的双手,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没有。”
他下意识去开车门,第一次居然因为手指无力而没打开。
被小徐塞了一个口罩在怀里,郁安没心思戴,下了车就急步进了大门,强装镇定地走进电梯。
好在时间太晚,他没遇上一个人。
郁安也管不了有没有遇上人、会不会被认出来这种事了,头脑有些发昏。
他怎么忘了,这个世界是文本衍生出来的。
卓承是气运之子,他的故事是一开始就被设定好的,世界也因此运转。
牧千云是他的命定之人,是他的一生所爱,是他所有的情起与情终。
而“郁安”只是一个过客。
一纸协议是剧情设定,一起共事是郁安有意为之,连那70%的收集度都是通过不断的接触强求来的。
数值卡住原来不是缺场东风,而是因为对方对他的感情不是爱。
不是爱,他只会爱上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郁安。
电梯门合上,四面都是反光玻璃,郁安这才发现自己表情太难看了。
他想像往常一样,熟练地戴上符合人设的假面,却艰难地发现自己做不到。
不仅做不出表情,心脏也疼得像要死了一样。
到底是怎么了啊?
他告诉自己:你一开始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救人吗?什么时候开始要求人家只爱你一个了。
一次两次不够,难道还求生生世世吗?
别贪心,你的目的只有一个。
郁安闭上眼睛,将猛烈的心跳平复下去,睁眼看向电梯显示屏,慢半拍发现,自己进来这么久一直忘记按楼层。
真是被这件事搅得心神大乱了。
郁安自嘲一笑,按了楼层后,靠在了电梯侧面的墙上。
叮的一声,楼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郁安低垂的目光首先落在一双拖鞋上。
来人轻声叫他:“郁老师。”
郁安的视线以非常缓慢的速度上移,依次滑过对方的长腿,窄腰,宽肩。
最后避无可避般落在对方张扬帅气的脸上。
气氛沉重而古怪。
卓承笑了一下,没问他去哪了,只抱怨般说道:“郁老师,你回来得好晚啊。”
郁安看着卓承含笑的眼睛,没说话。
他目光里的含义太多太重,卓承没读明白,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时也没敢说话。
时间到了,电梯门自动要合上。
卓承伸出手臂挡了一下,又低声喊他:“郁老师。”
郁安抽离目光,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步履不停径直往房间走,“我累了。”
他的声线本来就冷,此刻像是淬了冰渣似的。
“你怎么了?”
卓承靠近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浅淡的酒味,还有一点女人的香水味。
郁老师去哪了?
喝了酒吗?
又醉了吗?
在郁老师身上留下气味的女人是谁呢?
卓承被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心乱如麻,下意识紧跟着郁安的脚步往前走。
一直到房间门口,郁安转过身,皱着眉头问:“有事么?已经很晚了。”
他的神色漠然又疏离,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烦躁。
卓承讷讷道:“没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郁安恍若未闻,刷卡开了门,抽身进去。
他对卓承淡淡说了一句“我要休息了”,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直接关了门。
卓承看着紧闭的房门,半晌,哑声开口道:“晚安,郁老师。”
【作者有话说】
小吵小吵,下章和好^_^
卓承日记4:
今天(停顿)郁老师身上有别人的香水味,我不太开心(吸吸鼻子尚能忍耐),郁老师和我(停顿)吵架了(想划掉但忍住了),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凶呢(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88 笼中之鸟
◎是因为爱◎
从那天开始,卓承明显感觉郁安对他的态度变了。
以前即使平淡如水,偶尔也会掀起波澜,像座草长莺飞生机盎然的春山,能靠近、能触碰,甚至能在郁安的默许下更进一步。
但现在,宜居的春山变成了辽阔旷远的冰原,任何生灵都被严禁踏足,寒风过境,四野无人。
卓承失去了靠近的权利。
他猜不明白郁安的想法,只知道郁老师正在一步一步远离自己,想要退回最初的状态。
回到有名无实的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或是更疏离的,用一起拍过戏的合作伙伴之类的词汇定义。
卓承觉得不知所措,想问为什么,却总是被郁安避而不见,连为两人整理妆面的化妆师私下都问他是不是和郁老师闹矛盾了。
但是没有,他什么都没做,那个人就已经要转身离开了。
他们的交流仅限于每天的拍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远山雾色》的剧情进一步展开,在季远哭着说自己以后会听话后,逃犯发现这个宠物真的变乖了很多。
喂饭不会被打掉,擦脸不会被拒绝,哪怕逃犯一时兴起像摸猫一样摸他的头发,季远也只是僵硬一下就顺从地低下头。
他表现地无害又听话,但却很少再说话了,一问一答,一令一动,安静坐在房间里的时候像个漂亮的花瓶。
逃犯对此没有异议。
他不在意自己的宠物无伤大雅的任性,只要对方乖乖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随着时间推移,季远的话更少了,往往好几天都听不见一句。
逃犯回想起他清如冷泉的嗓音,竟后知后觉地觉得可惜。
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多,逃犯随心而动毫不顾忌,摸摸他的头发或捏一把清瘦的侧脸,见他平静得过分又作弄般去碰他睫毛。
往往这个时候,长而平直的睫毛会下意识颤动一下,眼帘抬高,露出那双薄翳纵横的寂寥眼眸。
逃犯对那双眼睛偏爱得紧,便着迷地去摸他的眼尾。
季远侧过脸,出声喊他:“先生。”
这是拒绝的意思。
逃犯听懂了,却不想就此放过他,但好不容易听到一次青年的声音,又觉得值得。
于是他开口说:“算了,不弄了。”
语气居然有点温柔。
时间如水,冬天来了。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逃犯工作结束得不晚,回程的路上收到了不止一条新年祝福,甚至有热情问他新年愿望的。
新年愿望吗?
逃犯自认没什么愿望,想要的他都会自己拿到。
与其向上天祈愿,不如全凭自己。
但也许被随处可见喜气洋洋的景象所感染,逃犯回到家后看到空旷冷清的客厅,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上了楼,顺手按开一路的灯光,将阁楼里摸索着房间陈设的季远抱了下来。
季远没反抗,乖乖窝在他怀里没发出声音。
吃过晚餐后,逃犯把季远安置在沙发上,给他按开电视放出点声音。
季远有些意外他额外的贴心,脸往他的方向侧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电视里正热闹放着什么节目,季远留神听到关键词,发现他们在庆祝跨年。
原来被关了这么久了。
逃犯处理完碗筷后,走出厨房来到客厅。
季远听到他的脚步声,脸上恍然的神色褪去,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
来到沙发前,逃犯最先看了一眼季远的脸,这才转头瞥了一下电视屏幕,“节目好听吗?”
“……”
面对青年如常的沉默,逃犯今晚却不由自主多说了几句:“他们也邀请了我,出场费不低又能吸粉,但我拒绝了。”
紧盯着沙发上的人,他又诱哄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季远神色无动于衷,要不是还在缓缓眨着眼睛,旁人会以为他是个被精心打扮过的漂亮人偶。
这人越是冷漠,逃犯越想逗他开口,“怎么不说话?是睡着了,还是不想理我?”
说到后面,他语调有些古怪。
对他难得的聒噪感到不快,季远微微抬起下巴,回道:“没有睡着。”
他选择了第二个答案。
又一次碰了青年的软钉子,逃犯心里本该无波无澜,毕竟习以为常了。
微弱的反抗无伤大雅,不是吗?
但为什么这次却觉得憋闷?
于是他又意味不明地开口了:“明天就是新年了,时间过得好快。你觉得呢?”
季远没发表意见,侧耳听见电视里的歌舞声停下,主持人已经在总结今年、展望来年了。
快到零点了。
见不得季远对自己视而不见,逃犯不快地按住他的肩膀,“季远,你最近很乖,可以向我提一个愿望。”
……愿望吗?
季远觉得可笑,平静的表情碎裂了,像是被石头砸开一圈圈纹路的水面。
“是的,”逃犯看清了他的波动,趁胜追击地循循善诱,“可以说是新年愿望,毕竟明天开始就是新的一年了。”
“季远,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电视里主持人声音激动地宣告着新年将至,和逃犯沉稳的声线重合在一起,像是一曲荒诞离奇的歌谣。
跨年倒计时开始了。
季远忽然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他抬起眼睛,虚虚对上逃犯的方向,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我的愿望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先生。”
十。
愿望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逃跑,离开。
不在乎囚禁者对他是伤害还是珍视,他只想要自由。
九。
看着季远决绝的脸,逃犯眼神凝住了。
八。
卓承垂眸看着沙发上的郁安。
七。
所有的可以触碰都是假象,冷漠和高不可攀恒古不变。
六。
这张漂亮的执拗的脸,面对他时变得这样冷淡。
五。
明明是对方先来招惹,微笑,拥抱,若有似无的勾引。
将真心藏在幕后,最后说句只是萍水相逢就抽身离去。
四。
为什么?
凭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
凭什么可以离开!
三。
还是说,他喜欢别人了吗?从此以后只对那个人笑只对那个人好?
做梦!!!
二。
烦闷委屈怨恨嫉妒,在心里结成密不可分的大网,凌乱斑驳,窒息无解。
一。
他猛然将青年推到沙发背上,本该去掐那节细弱脖颈的手上移,狠狠捏住了对方的下巴,向上一抬。
在剧里新年到来的那一秒,卓承躬身吻上郁安。
与此同时,窗外烟花如火绽放。
原来人不是因为孤独相遇,是因为爱。
不论是逃犯对季远,还是卓承对郁安,患得患失被牵动情绪的时候,他就已经爱上对方了。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80%!]
卓承亲过来的时候,郁安惊愕得睁大了眼睛,然后才换上着季远该有的反应,僵着手臂疯狂推他。
卓承没理会他的反抗,牢牢将人压在沙发,然后按住对方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其实真正吻上郁安柔软嘴唇的时候,他心里的怨恨就消失了,脑袋里炸开的烟花比剧组布景里的还要热烈。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对方的唇瓣,又忍不住吮吸一下,然后彻底放飞自我又咬又舔。
被周围人的目光看得耳热,郁安张嘴想说话,却被抓住机会攻城掠地。
领地连连失守,被亲了个彻彻底底。
这场合实在不对,郁安忍无可忍,也没等乔导喊停了,直接用手掐了一把卓承劲瘦的侧腰。
差不多可以了!
这点力道对卓承来说微不足道,但他看清了郁安暗含恼怒的眼睛,动作立马停住了。
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静在原地。
郁安又推了他一把,这次卓承乖乖放开了他。
紧贴的嘴唇离开,牵出一条暧昧至极的银丝。
一寸距离后,丝线断裂。
郁安顾不上有没有人在看了,立即站起来。
卓承则怔怔地站在一边,下意识舔了一下湿润的唇瓣。
郁安忽视掉周围人过分炽热的视线,撑着戴上美瞳后模糊的视野,走到了监视器旁边,“乔导……”
乔放眼睛冒着精光打断他:“小卓这临场反应可以啊!”
“这里我本来就觉得感觉不够,掐脖子的动作暴力又突然,逃犯不会这样惩罚季远!”
乔放反复拖着回放进度,逐帧看着二人接吻的过程,津津有味地品鉴:“这个吻就自然多了,小卓改得太好了!他怎么想的?这样暗线的感情就显现出来了,逃犯爱上了季远,小卓想得很深嘛!这个思路是对的,只有这样逃犯才会被反驯化,我怎么没想到——”
她看上去颇有发表一番长篇大论的意思,郁安放下心,看来对方没有多想。
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郁安接过小徐递来的水杯,对上对方饱含深意的眼睛,面色从容至极。
他镇定地喝了口水,觉得下唇有点疼,可能被咬破了。
郁安感受着这点痛感,终于慢半拍开始思考卓承这个吻的缘由。
不喜欢的话,也能因为敬业而接吻吗?
还亲得这样凶。
一点技巧都没带,坦诚又笨拙。
郁安不愿多想,干脆把这事放在一边,安慰自己好歹系统任务有了进展。
又拍了季远的几个单人镜头,郁安下了戏,准备上车回酒店。
拉开车门,郁安看见了卓承。
对方端坐在里侧座椅上,健壮宽阔的身体局促地缩在角落里,像个做错事要被罚站的小孩。
郁安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车边的小徐。
小徐无辜地望着他,对他露出一个“老板你放心”的可靠笑容。
示意自己守口如瓶,一定会为两位老师坚守阵地。
郁安转回视线,沉默地上了车。
卓承眼巴巴地望着他落座,声音低低的:“郁老师。”
坐下后,郁安维持着冷淡的表情,斟酌着说:“我没有怪你。”
在卓承松了口气之后,他冷静地继续说:“都是即兴发挥,我理解的。”
卓承牵起的嘴角垮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卓承日记5:
今天借着拍戏的名义强吻了郁老师,咳,好软好甜,但我还是直……算了不装了!我就是喜欢郁安!最喜欢郁安!!!(超大声)
89 笼中之鸟
◎喜欢◎
像是为了说服谁一样,郁安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理解的,所以不会多想。”
说话的时候他睫羽低垂,沉静的容颜得像是一幅古朴典雅的油画。
卓承一时没有回话,过了一会才用极为认真的语气开口:“不是这样的。”
“嗯?”
郁安掀起眼帘,撞进了卓承漆黑的眼睛里。
原来这人一直都在看他。
不等郁安细想,卓承从角落出来倾身靠近了他。
那双锐利的眼眸始终凝视着对面的青年,对方摘了美瞳后眼底带了点破坏美感的红丝,即使不带情绪地看过来也叫观者觉得他脆弱。
没有卓承时不时的提醒,郁安果然又忘了爱护眼睛。
卓承心中艰涩,用低而沉的声音喊他:“郁老师。”
语调很轻,却如同南方微风吹进了北国雪原。
郁安敏锐地察觉出其中的一点怜惜,心下一慌,“怎么了?”
他想维持冷脸,但刚接过吻后总觉得两人气氛奇怪,只好尽力维持态度漠然。
而无措却从他的眼睛里跑出来。
卓承注视着他漂亮的眼睛,“不是临场发挥。”
看着那双眼睛带上几分疑惑,卓承唇角一勾,缓缓道:“当时我是真的想亲你。”
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擦过青年被咬破的下唇,他又说:“现在也想。”
郁安被这份直率弄得头脑发晕,下意识反问:“你很喜欢接吻吗?”
“没有。”
卓承摇了一下头,狐狸眼里情绪莫名,垂首靠近了郁安的脸。
感受着铺撒在脸上的呼吸,郁安别过脸,“不可以。”
“我亲你,你生气吗?”
卓承的声音很低,明明是故作的可怜,尾音却沙哑得像羽毛一样挠在心间。
郁安抿了一下唇瓣,没回答。
他沉默不语的模样让卓承心底发沉,眼神幽深下去,“郁老师,为什么最近要冷落我?”
这话问得直白,让人无处可避。
郁安被迭出的状况弄得头疼,故意板着脸说:“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能亲切相处的程度。”
“是吗?”卓承反问,用手去摸他的侧脸,“可是我们不是签了协议吗?”
手指从细腻的脸颊滑到下巴,他声音轻柔:“郁老师是我的金主,我是……”
手指发力将郁安闪躲的脸按正,他笑了:“我是郁老师的金丝雀。”
郁安被他调笑得脸热,克制道:“别说了。”
于是卓承真的不说了。
他松开了郁安的下巴,环住对方细韧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脖子边上安静地呼吸着。
郁安任他抱着,觉得不管再出什么状况他都不奇怪了。
怎么回事?
世界剧情出错了吗?
卓承不是会为女主守身如玉到最后吗?
郁安说服自己调整好心态,冷静冷静,他不会喜欢你,他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喜欢亲他?
卓承对郁安的纠结全然不知,抱着他小声问:“郁老师不要我了吗?”
郁安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忽然觉得肩颈一湿,“你——”
卓承抬起头,豆大的泪珠从那双弧度勾人的眸子里砸出来。
“郁老师不要我了。”他肯定地说。
郁安匆忙去擦他的泪水,“你别哭了。”
“你不要我了。”
卓承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眼睛通红地看着他,“可我好喜欢你。”
郁安放在他脸上的指尖蜷缩一下,“……你喜欢我?”
卓承点头,眼眶里刚凝出泪珠顺着他的动作滑下,一路流进郁安掌心。
他回答:“喜欢。”
尤觉不够,他又哑着声音强调:“喜欢郁老师,想亲郁老师。”
郁安唇边绽开一抹笑,指腹摩挲着卓承的脸,“只喜欢我?”
不去管郁老师冷硬的面色为什么突然温柔似水起来,卓承干脆承认:“嗯。”
郁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只会喜欢我一个人吗?”
卓承看着他冰消雪融的眉眼,认真点头:“只会喜欢你。”
郁安又笑了,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亲了一下。
卓承眼神迷茫,忍不住又去按他的手,看清了郁安眼神里的默许,像是突然明白什么,双眸猛地迸发出耀眼的光彩。
“郁老师!!”
将郁安的双手拉住,卓承微一用力,就把对方抱个满怀。
拥抱的力度很大,这本该是让人不适的,而郁安却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回抱着卓承,听见这个肆意耀眼的大明星带着哭腔在他耳边说:“我好高兴。”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82%!]
两人一起乘车回酒店。
一路上小徐在前排乐呵呵地开车,卓承坐在郁安身边和他并肩,借着外套的遮掩悄悄去碰郁老师的手。
郁安转过视线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于是卓承眸光微亮,竭力抑制住翘起的唇角,将郁安的手彻底牵紧了。
到地方了,郁安手轻轻动了一下,卓承立即就放开了他。
两人戴好口罩帽子,郁安刚将车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卓承勾了一下尾指。
郁安下车的动作停住,转头去看卓承,却发现对方眼里闪着不安的暗光。
是怕又和郁老师退回到疏远冷淡的关系。
郁安在心底叹了口气,折身回来替他将戴歪的帽沿扶正,又摸了摸他泛红的眼尾。
卓承读懂了他无声的安慰,眼睛很快弯了起来。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下了车,回到酒店房间。
分别时,郁安看出了卓承的不舍,但他脑中思绪还未理清,只好违心对这人的示弱视而不见,回了自己的房间。
卓承表现得太热情,这和郁安预想的对待朋友的态度完全不同。
最开始郁安是将他作为恋人对待的,但想起了世界剧情的存在后只能遏制邪念,和对方保持合适距离,另寻出路完成收集。
这个过程稍微有些困难,还没等郁安自我调节过来,卓承就已经不按套路出牌、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了。
至于为什么这人受不了他的冷淡突然发难,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卓承也许好像大概可能真的喜欢他。
但持续性有待继续观察,郁安不敢确定卓承是否会在遇见命定之人之后心意转变。
在对待这人的时候,他总是底气不够。
因为亏欠,也因为爱。
……
在新年夜的那个吻之后,逃犯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季远面前。
但他每天都会按时按点敲门将饭菜送到门口,甚至餐具准备的都是方便季远使用的碗勺。
季远对他的逃避没什么反应,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坐在房间里,偶尔会起身摸索房间里烂熟于心的陈设。
指尖日常停在小桌一角摸出了毛边的书封上,他轻轻叹息,像是在为自己不能阅读它而感到遗憾。
季远独自在阁楼待了一周,在之后的某天晨起,准备去碰床边的盲杖,却在床边摸到了一叠厚厚的纸张。
他对凭空出现的东西没展露出好奇,因为知道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季远在床边摸索着,始终没找到自己放好的手杖,只好妥协般又去摸那叠纸。
纸张有点厚度,表面并不平滑,甚至带着不无规律的起伏。
季远知道上面写满了盲文。
但当他一点一点读出书写的内容时,脸上的血色尽褪。
[季远的头发很细,像小动物,喜欢]
[季远的皮肤很白,摸上去很软,喜欢]
[季远的耳朵会变红,像春天的花,喜欢]
[季远的睫毛很长,像小扇子,喜欢]
[季远的嘴唇很软,尝起来好甜,喜欢]
[季远的眼睛最漂亮,我最喜欢]
[我喜欢季远、我爱季远]
[……]
数不清的示爱话语辞藻简单用语直白,正是盲文初学者的水平。
季远被这个初学者震得头皮发麻,扔掉烫手山芋般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抛开,惊惧至极地退回床内侧。
堆叠整齐的牛皮纸被抛高后如落花般四散,炽烈的爱语洒满房间。
拿着盲杖的逃犯站在阁楼门口,眸光深沉地看完了季远受惊的整个过程。
并不恼怒对方扔掉自己用半个月时间写出的情书,他目光始终黏在青年脸上,似乎是想把那个人的每一寸表情都看清。
见季远半天都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逃犯将手里盲杖倚在墙上,抬步向他走去。
几乎是熟悉脚步声响起的一刹那,季远身体颤动得更厉害了,抱紧自己的双膝做出封闭的姿态。
但这的姿势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全感,他知道逃犯已经来到床边,说不定正高傲地睥睨着他。
这个认知令季远觉得嫌恶,轻皱了一下眉。
逃犯将他所有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不喜欢这些吗?”
无法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喜怒。
季远感到不安,睫毛低垂下去,保持着自己在对方面前的沉默寡言。
“又不想说话了吗?”逃犯笑了一下,“需要撬开你的嘴吗?季远。”
直觉告诉季远,逃犯拉长语调的“撬开”一词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但无论是哪个意思他都不想亲自体会。
“你别开玩笑了。”他哑着嗓子回答。
逃犯微微一笑,将准备在床头的温水递到青年干涩的唇边。
察觉到他的靠近,季远身体僵硬了,当感受到唇边倾斜的水杯渗出液体,这才乖乖启唇喝了。
对方应该不屑在他的吃食和饮水里下毒。
季远这样认为着,连自己都觉得这份信任莫名其妙。
给季远喂过水后,逃犯把杯子放在桌上,这才接上他方才的话:“我没开玩笑。”
逃犯语气认真,却听不出几分真心。
季远没忍住抱紧了双膝,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喜欢你,季远。”
声调低缓,像两人初见时那样温柔。
但这次不再是伪装了。
【作者有话说】
卓承:我开始幸福了
逃犯:我开始完蛋了
90 笼中之鸟
◎亲吻◎
用文字诉说爱意远不如当面来得震撼。
虽然前面已经有了铺垫,但真正听到逃犯将告白说出口,季远的表情还是复杂无比。
一开始态度温和地接近,在猎物放下心接纳时就毫不留情撕下伪装,这人把软禁恐吓、暴力震慑的事情做了个遍,现在突然说喜欢他。
季远觉得荒谬:“你到底要怎么样?”
逃犯没回话,单膝跪上床沿,倾身握住了青年裸露在外的白腻脚踝。
季远呼吸一滞,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那双温热的手送进了被子里。
还没等他缓下呼吸,逃犯已经压到他面前。
带着热度的身躯笼罩着他,季远偏过脸,听见逃犯压低嗓音问他:“可以吻你吗?”
季远将身体往后挪靠上墙面,无声地表示拒绝。
逃犯像是读不懂他的肢体语言,又凑过来问:“可以吗?”
季远白着脸说:“不行。”
逃犯语气阴沉:“可是我喜欢你。”
季远坚定地摇头,“但是不行。”
逃犯皱了眉,觉得事情很麻烦。
“为什么?”他追问道。
“因为,”季远呼吸急促起来,喉结滚动一下将漫到嘴边的恶毒咒骂咽下去,选择了委婉些的说法,“因为我不喜欢你。”
逃犯费解道:“不喜欢,就不能亲吗?”
季远没想到这个疯子没有情感常识到这个地步,艰难地回答:“是的。”
怕逃犯抓着新年夜的事不放,他又接着说:“只有相互喜欢的人才能那样,亲密的事只有得到对方的允许才能做。”
逃犯按住他颈侧,指腹在脉搏跳动处按压,“你不允许,我就不能做吗?”
听出了其中的危险意味,季远一动不动,稳着声线回答:“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季远被他展现出的执着逼得有些烦,“被强迫的话,我只会更不喜欢你。”
逃犯笑道:“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
季远心底一沉。
逃犯勾着他的脖子将人拉过来,埋头在他颈边爽快地蹭了又蹭,抬眼看青年颤动不止的睫毛,“我可以亲你了吗?”
在季远说不之前,逃犯抬头吻上他的侧脸。
干燥的唇瓣在柔软的面颊上浅啄着,一路亲到耳边,在细腻的耳垂上流连。
他动作太缱绻,季远觉得诡异,带着发作的羞耻心去推他,“够了。”
逃犯低低地笑了,“不够。”
不顾青年微弱的抗拒,他又抱着季远亲了一会,这才松开他的腰。
末了,逃犯问:“你更不喜欢我了吗?”
被羞恼刺激得红了脸的季远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想起他在接自己刚才说反感被强迫的话。
季远平复着呼吸,语调有些冷:“一直都不喜欢。”
……
因为这句“不喜欢”,郁安事后被卓承按在了酒店房间的沙发上。
卓承哭着告白后,两人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片场弥漫着“我嗑的cpbe了”的悲伤氛围,而乔导对此一无所知,每天都怀抱着对故事的热爱在兴致勃勃地拍戏。
对两人协议关系心知肚明的助理小徐则笑容意味深长,慈爱地看着卓老师不止一次偷偷来找郁老师,并熟练地替二人遮掩。
而在卓承看来,郁老师默许他的牵手,没有拒绝他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的行为,这已经足够令人开心了。
哪怕郁安主动的次数少得可怜,卓承也觉得满足。
郁老师虽然没说喜欢,但也没有拒绝,不是吗?没有拒绝,就代表可以更进一步。
于是卓承逐渐得寸进尺,连将冷淡的郁老师按在沙发上压住时也底气十足。
郁安被他紧实地抱着,不仅没生气,甚至还摸了一下他的头。
“怎么了?”
卓承被这份纵容乐得嘴角的笑一直停不住,立即蹬鼻子上脸在郁安颈窝又蹭又亲,隐隐还有趁人不注意就舔一口的趋势。
郁安按住他的头不让他乱动,继续问他:“怎么了啊?”
卓承抬头亲了他的下巴一口,“我可以吻你吗?”
郁安眼睛弯起极浅的弧度,“你不是已经在了吗?”
卓承倔强地开口:“我可以亲你了吗?”
郁安终于明白他在重复白天的台词,眼底那点笑意晕开,顺着台词回答:“不行。”
卓承却不满意,又凑过来亲他的脸,一路吻到耳朵边上,咬了一口白皙的耳垂。
郁安不自在地动了动头,抓住了卓承的头发。
奈何这人在外打着酷帅人设,注意形象得很,头发又短又滑,很快就从指缝挣脱。
郁安没有办法,只好任他在自己耳边作乱。
过了一会,卓承退开距离,将郁安推到在沙发上,“我强迫了你,你更不喜欢我了吗?”
居然还在演。
躺在沙发上的郁安被弄得想笑,继续顺着台词说:“我一直都”
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卓承垂眸看他,“不说话就是喜欢。”
他的动作很轻,能被沙发上的人很轻易地挣脱开。
但郁安没有这样做,只是仰着头,用那双泛着红的眼睛注视着他。
卓承从中读出了温柔的安抚意味,动作一顿,就默默放开了郁安。
郁安坐起身靠着卓承肩膀,用手去摸他恍惚的脸,轻声道:“没说不喜欢。”
白玉般的颈脖还留着被蹭出来的粉意,耳朵也被亲得通红一片,郁安完全不受影响似的,对着卓承微微笑了一下。
灯光下,郁老师眼睛里甚至带着隐隐绰绰的爱意。
这点若有似无的感情让卓承眼神幽深,受蛊惑般向他靠近。
郁安轻轻抬起脸,承受着卓承缓缓落下来的吻。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84%!]
这是他们接的第二个吻。
不同于第一次的匆忙又情绪万千,卓承这次吻得小心又温柔,刚开始表现出几分生涩,很快就渐入佳境了,像是对郁老师的所有方面都好奇似的,每一寸都认真在探索。
郁安被绵长而深入地吻了好久,哪怕后来觉得够了,看着卓承越发明亮的眼睛也没舍得推开他。
于是卓承欢欢喜喜地把郁老师亲了个遍,结束之后也揽着人家的腰不松手。
郁安身体发软靠在他身上,平复呼吸的时候感受到卓承胸膛震动,似乎在小声地说着什么。
依稀听到了几个“甜”“香”等模糊不清的字眼。
郁安不明所以,抬起眼睛去看卓承的脸。
卓承被他疑惑的眼神看得耳热,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喊他:“郁老师。”
郁安问:“刚刚你在说什么?”
卓承对上他水光山色般的眼睛,一句谎话都说不出,乖乖回答:“在说郁老师好香。”
郁安挑眉:“香?”
卓承以为他不信,着急地解释:“真的很香,摸着又滑又软,亲起来也很甜……”
没料到卓承情话说得如此直白,郁安猛然咳嗽起来。
卓承被吓到,急忙把他抱过来拍背顺气,“怎么了?没事吧?”
郁安止住咳嗽,“没事。”
尴尬过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到了卓承腿上,对方正紧紧按住他的腰。
觉得这个拥抱太羞耻,郁安推开卓承的肩膀准备站起来,身体一动就僵住了。
“你……?”他细长的眼睛瞪大,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
卓承红着脸拉住他,“对不起。”
郁安顺着他力道重新坐下,表情还有些呆:“怎么这么容易就……”
卓承声若蚊蝇:“因为郁老师太好看了。”不管是亲起来还是抱起来,都好看得不行。
说话间,他俊美张扬的脸红透了,像层层晕染的天边云霞。
局促又可怜。
郁安怜惜地摸了一下他的头,“现在怎么办?”
郁安本意是安抚卓承,所以就算对方顺势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他也不会拒绝。
但卓承牵住了他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让我抱一会好吗?就一小会。”
意外的纯情。
郁安手指滑到他滚烫的脸侧,低声答应了:“好。”
得到允许后,卓承笑得很好看,果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轻轻地抱着郁安的腰,甚至没让他碰实自己的身体。
像是怕冒犯到他。
郁安主动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侧过脸亲了一口他的下颚。
卓承动作更僵硬了,“郁老师!”
使坏成功的郁安弯起眼睛笑了一下,不闹他了,只乖乖靠在他肩上,视线漫无目的地从他的脸骨扫到喉结,然后阖上了眼睛。
卓承好不容易缓过来,低头一看,郁安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那双韵味浓重的眼睛,垂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窝在怀里的青年睡得安稳,卓承静静地看了一会他的睡颜,然后轻松地将人抱起,带到了套间的床上。
刚被放上去的时候,郁安像是觉得不安,搭着卓承的肩膀不松手。
卓承被他不舍的小动作弄得心跳很快,深呼吸几下,才在他耳边说话:“郁安,放手。”
这个时候他不叫郁老师了。事实上,卓承偷偷念过他的名字不止一次。
真奇妙,这两个字辗转唇边的时候,心里竟然会有甜蜜的感觉。
趁着郁安睡着,他当面叫出了这个名字,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珍重。
处在睡梦中的人意外的听话,果真将手放开,翻身躺进了被子里。
卓承看着他雪白的后颈,又觉得有点后悔。
应该多抱一会儿的。
但后悔也无用了,卓承只好替郁安摘下拖鞋,视线在那双净秀的脚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直起身替他拉好被子。
厚实的被子遮住了青年的下半张脸,掩去了那微微翘起的唇角。
【作者有话说】
最近亲友在帮忙捉虫,所以不定期在修文,最近更新就有一点点乱,宝宝们见谅!
以及,感谢我滴乖宝帮忙捉虫嘿嘿【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