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天际的云层边缘鎏着金边,有个腰佩横刀的男人疾步来到马厩,待到二人面前,垂首恭敬地通禀:“长安来的监察御史来拜访,正候着了。”
袁尧淡嗯一声,阔步随他离开马厩,去了中堂。
通往中堂的廊下西府海棠开得正好,胭脂般艳的娇花躲在黄昏的晦涩天光里,偶有阵西北朔风穿过连廊,海棠花瓣如绸般颤巍巍,李熹桃被遮挡在在连廊拐角后,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探头看,只朦胧黄昏中远远见着,中堂有一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正与袁尧寒暄。
他穿着一身赭色圆领袍,满脸褶子地笑着,模样显得有些憨厚。
监察御史分察百僚巡按州县,此番正是奉皇帝旨意来到灵州,目的是为了监察灵州灭伪教行动的执行,而所谓伪教,即佛教。
当今天子尊崇道教,十余年前刚登基时并没有明显的灭佛举动,仅下旨控制僧人数量,但近年陛下手段逐渐狠厉起来,前段时间,甚至下旨拆毁天下所有佛寺,没收寺众土地,勒令僧尼还俗。
袁尧上书多次,陈列弊端多条,但仅说服陛下暂留灵州城内安奉了慧真大师佛骨舍利的圆空大佛寺而已。
五日即过,中堂旁廊边的西府海棠已有残红凋落,叶间隐约可见结出的青果,而北堂后的寝室内,陶瓶内的西府海棠花枝仍亭亭玉立层叠如霞。
有风透过雕花窗棂,身着白色团花对襟短袖衣配绯色绫衫子,面容姣好姿色秾丽,李熹桃坐至软垫上,饱满窈窕的身姿坐正,书案上铺开一空白宣纸,以陶瓷卧羊形镇压好,眉目低垂稍作思考,细指便提起支紫毫笔,点点墨迹落于纸面。
白日光线通透洒下落于纸面,跽坐一侧的尺玉捏着墨梃研磨,公主画技一向精湛,寥寥几笔便勾出男人身形,待认出那所画之人,她手腕动作微顿。
直至最后一笔落,少女纤白细指将紫毫笔搁在白瓷笔山上。
门外传来清晰脚步声,是挂印,李熹桃期待地望她,挂印却摇摇头:“殿下,将军仍未回来。”
闻言,李熹桃蔫蔫地伏在了黄花梨木凭几上,自那日见过监察御史之后,袁尧便忙了起来,收了他送的马驹,李熹桃总想着找机会回礼,可连续多日他都不在府上,少女绕着小臂上松松搭的披帛,面露恹恹。
颇无聊,她翻开身边的书,可这些都是尚宫姑姑亲自挑选的,怎么也寻不到一本想看的。
忽地,外头响起一阵嘈杂混乱人声,李熹桃隐约间似是听见了熟悉的男声,便从榻上弹坐起来,立刻朝挂印摆手示意她出去看:“快去看看是不是将军回来了。”
可不等挂印迈步出去,公主又唤住她,挂印疑惑地看过去,公主站起身,一腰单红色薄罗裙裙袂随她动作水波般荡漾,道:“我亲自去吧。”
此刻嘈杂声已静下来,李熹桃下意识去到书房寻人,却发现那里并不见袁尧,细眉蹙起来,又与婢女顺着连廊朝前院走。
细指捏着轻罗团扇斜在头顶遮阳,滑腻的衣料顺着她的动作微微下滑,露出半截皓白如玉的腕子,女郎步履轻盈地穿过中门。
不曾想是一片刺目的血红映入眼帘,李熹桃清凌凌的杏目瞳孔骤缩,她耳畔蓦然觉着仅剩嗡嗡闷响,辩不清婢女说出的词句,唯有自己心跳声响得清晰。
胸口还在汩汩冒血的男人倒在前院,一动不动,李熹桃与那双不瞑目的眼睛对视,男人长相眼熟,骤然记起来,他是袁尧手下,是那日来马厩通传之人。
五日前才见过的男人如今倒在血泊里,已然了无生气,李熹桃脸色瞬间煞白,感觉自脚底向上窜出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激得她瑟瑟发抖不已。
血泊尸体旁是双沾血的乌皮六合靴,李熹桃下意识顺着朝上看,宽厚手掌中握着的三尺横刀仍在滴血,袁尧深邃眉眼凌厉可怖,居高临下望着,仿若杀人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她攥着扇柄的的手突然绷紧,娇嫩指节泛出青白色。
女郎细微的脚步声音传到了袁尧耳朵里,他敏锐如鹰隼般地扭头看,原本犀利发狠一双长眸,却在看清她的一瞬,划过一丝微怔。
与男人漆深双眸对上,女郎娇容上霎时露出惊惧颜色,茕茕身形如骤雨打芙蓉般颤颤摇晃,李熹桃本能地错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随她转身翻涌的红裙裾扫过青石板,袁尧见着公主如一只惊蝶般逃离,瞳色映出她单薄如弱柳般背影,瞬间敛眸,面露浓重悔色。
游魂般失神落魄的少女回到院子里,院里那株壮硕的槐树枝桠颤动,有风卷着血腥气味,从前院飘到了北堂,李熹桃垂眸盯着自己裙袂,眼前一阵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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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色裙袂轻薄飘逸,星点红痕似雪中红梅般刺目,有貌美妩媚的女人密林中狂奔,可再往前方是陡峭山崖,崖下湍急水流奔腾呼啸,无路可走,女人惊恐回头,数十黑衣人手持泛着银光的横刀步步逼近,他们身后陈着鲜血淋漓的尸山,汩汩流出的鲜血将土黄色洇成深褐,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本和目小憩的少女突兀地寒噤,激得浴桶内水声浠沥沥清冽,李熹桃倏忽睁开眼,纤密睫羽忽闪,蜷在玉色臂弯里的小脸姝丽艳婉,却面露浅淡惧色。
窗外天色鸦青,她怔了半晌,朦胧的头脑逐渐清醒过来,抬手抹开黏贴在脸颊上的潮湿发丝。
尺玉怀里抱着干净衫裙走近,不敢高声言语,恐惊了刚刚清醒半分的少女:“殿下梦到什么了?”
李熹桃略顿,可除了沁入土壤的满地暗红血色,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便闷闷摇头回:“记不清了。”
李熹桃慢腾腾地抬起纤细的胳膊,晶莹的水珠顺着小臂流下,尺玉将手中物放下,走近将迷糊的穗丰扶起来。
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逐渐浮现,柳枝般细腰不盈一握,莹润的皮肤上淌过清透水意,水珠滑过如暖玉般细腻的肩背,在肌肤上却丝毫留不下痕迹,最终顺着纤长双腿隐入浴桶水面,激起细微涟漪。
尺玉拿了干净巾子替她一寸寸擦净,伺候公主在绢裙外套了件宽博的银丝簇绣披衫。
如瀑般的青丝仍在滴水,公主一言不发坐在榻上,周身笼着不可忽视的郁郁可怜氛围,尺玉在她身后轻柔地擦干发丝水意,又拿篦子缓缓梳通。
感受发丝被人温柔打理着,李熹桃却心不在焉,刻意不去想白日里见到的血腥场面,愈发觉着屋子里沉闷得喘不过气,心尖始终笼着淡淡的霾雾般惴惴不安,她深呼吸几下,可心口越来越闷,她忽地站起来,将尺玉吓了一跳,手中篦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李熹桃急促不安地想往屋外走,朝尺玉道:“我想出门透透气。”
庭院里寥寥落地油灯泛着昏黄的光,尺玉本想阻拦,可见少女已经自顾自走出去,只记着匆匆拿竹骨灯笼便跟了出去。
本想再带几个婢子跟着,可被李熹桃拦住了,二人沿着后园蜿蜒连廊,无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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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慢吞吞散步,李熹桃素手紧紧捂着心口,面露怅然神色。
回廊尽头是一座落在湖心的四角攒尖顶亭子,李熹桃轻拢了拢身上的单薄披衫,坐在了亭下美人靠上。
西北早晚温度差异大,一旦日头落下来便生出簌簌冷风,更何况公主的发还湿着,尺玉手中拎着竹骨圆灯笼,柔声劝:“殿下回去吧,天凉了。”
闻声,李熹桃沉默不语,寂寥周身虫鸣和肃肃风声包裹,她想一人呆会,便说:“玉娘,你回去帮我取件披风来吧。”
见劝不动,尺玉咬唇懊恼为何出门时未记着带上披风,她将手中灯笼留下抵在美人靠上,温声软语絮絮嘱咐:“殿下在这里候着,莫要乱走。”
见公主应下来,尺玉虽不放心,但也只能快步去取披风,争取快些回来。
一轮上弦月被浓云笼着,她衣衫清薄,仰头盯着朦胧的月色看了半晌,绷起的脖颈弧度似是纤细花茎般脆弱,乌黑长发潮湿垂在脊背后,洇出淡色水痕。
片刻后感到颈间酸了,她才敛下眸子幽幽向连廊远端瞥过去,夜色模糊间竟看到一个漆黑身形,不知为何,李熹桃立刻辨出那是袁尧,她瞬间忆起来那片殷红血泊,腾地一下自美人靠上站了起来。
少女白皙娇嫩胸脯里似有只受惊的雀鸟,扑腾得叫她几乎喘不过气,脑中不知为何,闪回今日梦魇里那片被血液浸成暗红色的大地。
高壮如青山般的男人缓步靠近,女郎清晨山雾般迷蒙的双眉颦颦蹙起,素手抚在白皙胸口,粉唇被雪白贝齿咬紧,叫人心怜。
不远处的竹骨灯笼萦着微弱烛光,在袁尧暗处的眼眸里映出少女伶伶身姿,他步伐缓了下来,最终只是停在离她五步远的位置。
她怕自己,身子弱,性子又娇,若是再近,怕惹她心悸。
浓重如墨色的暗夜里,袁尧宽厚魁梧的身材隐在暗处,极具侵略性与压迫感,他薄唇嗫嚅,出口的话刻意温和几分,混着西北朔风肃肃声,无比清晰落进她耳中:“陛下下旨拆毁天下所有佛寺,那日来拜访的监察御史负责督察此事。”
四周寂静,李熹桃微怔,不懂他为何同自己讲这些。
“他名叫郑玉关,是荥阳郑氏的宗室子弟,在我军中任郎将。”
李熹桃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死于他横刀下的那个男人。
“他与前些日子来的监察御史结党营私,不仅侵吞寺庙资产,以百姓家中私藏佛像佛经为由行勒索之事,甚至还派人对不愿还俗的僧尼施以酷刑。”
上弦月静悄悄透出云边,粼粼波光荡漾,清浅月光照亮他英武的半边脸,亦落在她垂落肩头的三千发丝。
解释过后陷入沉默,凭借月色袁尧敏锐地察觉她发丝似湿着,眉头皱起来,略沉吟,便想劝她回屋,却不想一阵急风掠过,抵在美人靠上的竹灯笼被吹倒。
李熹桃余光瞥到似有一条蜷曲的黑影起伏,少女唇边短促地溢出一声娇呼,下意识地朝袁尧的方向跑过去,双手扯住他袖口,几乎整个人都躲进他身后。
“有蛇!”
沉默一息,袁尧犀利的眸色扫过她看的那处,声音温和哄她:“殿下,只是影子,不必怕。”
男人身上沉稳气息混着月光漫过来,李熹桃额角已沁出层冷汗,如月色般娇嫩的面庞颜色惨白,柔软心口被吓得绞痛,她惴惴不安地探头看,只见歪倒的灯笼火苗摇曳,四角亭立柱被映出了一条蜿蜒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