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愿直奔传喜园,厚着脸皮问园主要东西,她需要一个可供她日夜创作并随时休息的办公室。
正巧,园主正派人四处寻她,光是羌仓酒肆就去了三趟,如今她回来说要打瞌睡,园主很乐意送枕头。
休整一夜后,园主又是一条好汉了,誓要与奸恶强权斗争到底!但方式要刚柔并济,以求常战常胜,常胜常存。
既是戏园,作品是最好的利刃,《空花万行》首当其冲!——这是园主非常私有的想法。
但有几点确实与张行愿不谋而合,譬如酒肆忙里忙外,不如笔上游龙戏凤;尘劳日闲,创作日精;说搬就搬,不要耽搁。
所以不出半天工夫,张行愿就住进了园主命人仓促腾出的地方——传喜园西楼阁楼。
西楼是核心办公楼,平日里园主会客、办事、处理公务都在这,行头库房也在这,里头根据戏服和戏具划分为衣箱区和砌末区,全是园主经营多年囤积的宝贝。
园主是个实用主义,能用的有用的才是珍品,光看不能动手的,除去神像都是累赘。
对了,园主名太淑。
熟了以后,张行愿直呼他太叔。
太淑头一回被喊太叔是特别不高兴的,以为张行愿不分尊卑喊他名讳,经她解释才消了气,他不懂什么谐音梗,只是欣赏她的直爽,又认可她的能耐,干脆认下这便宜侄女。
太叔是个好人,所以张行愿才敢对他直言冒犯,还敢与他嬉闹亲近。他对她不止有知遇之恩,还对她慷慨宽仁。
起初说好不要稿酬,票房分成,可在交稿那天,太叔见她形容枯槁,快瘦成人干,责问她怎么回事。
他怀疑她服食不好的东西以刺激创作,那种不好的东西叫押不芦,服食后能让人上瘾,兴奋,致幻,长期服用会透支神魂,导致记忆早衰,损阳滋阴,蚀夺天年。
她难为情地告诉太叔,她这鬼样子是缺觉害的,睡几天就能好,酒肆和创作都太忙啦!
太叔这才知道她在羌仓打杂,没想到《空花万行》是这样创作出来的,便提前预支了她一笔稿酬,她再三申明,以后要用票房抵扣,才同意领受。
有了自己的小金库,张行愿才得以置办必要的衣物和囤药。在此之前,她穿的用的,都是央珍、厨娘和店小二的旧衣旧物,非常落魄拮据。
如今,她住到西楼阁楼,了去羌仓杂务,可算有了创作自由。
阁楼地方不大,就是个单间屋子,用两道屏风一隔,起居生活和办公创作便割裂成两个世界。离案几不远有一扇雕花合和窗,支起上叶,日光、和风、小雨就钻进阁楼,等到了黄昏,晚霞和悬月跃上天幕,为这方寸天地添景作画。
张行愿心仪这里,有时间和静谧,有自由和自己,有文房四宝任她差遣。
选角一事,张行愿也鼓起勇气和太叔摊牌了——戏是要演的,演员是要找的,但她不要立场分明的人。
立场分明的人轻则容易上头,内耗,假戏真做真干起来,非常不利于精诚团结,重则连累项目中途夭折,指不定哪个就被抓去砍头。
没有立场的演员,才是角色最好的容器。
没有立场的演员,出事了才能把责任甩到本子上,万事有她的人头来担。
太叔与她相处久了,能顺利听懂并灵活运用“演员”一词,非常不满地表示了拒绝。
“传喜园的戏,自然要用传喜园的演员,这样才能说出传喜园最想说的话。”
但张行愿怎么也不肯妥协,拿出一副就是搬出阁楼打回原形也在所不惜的气势,“太叔,《空花万行》不是两派的精神战场,如果我们非要赋予她抗争的意义,那她首先就要有抗争的自由,她必须得听她自己的,妄听他人,偏执一派,她的自由就会受到阉割。被阉割的自由,只能实现个体意志的有限胜利。”
太叔且收敛住随时将她赶出阁楼的狠心,心有不甘说:“你且试试,整个舍离城,我看你能找出几个没有皈依的人,我给你三天,三天你定不了角,就得用我的人,第一幕戏,不能再耽搁了,必须排起来!”
“五天!三天太仓促了,今天都快要过去了,今天不算!”
太叔不屑与她争朝夕,礼让了她三天。
她很珍惜光阴,饱餐一顿后先补了一觉,醒来时夜深得只剩下窗外的如水月华,舍离城早已歇下了。
她蘸着白糖吃着大麦饼充饥,穿越教她适应了粗粮,从前她是绝对咽不下的,锁着蛾眉沏了壶茶,她开始了一夜的困坐愁城。
太叔说得特别对,整座舍离城就没几个立场清净的人,各个都偏执持方陷进了派系的漩涡,其实她最想找的是摄政不敢杀的人。
譬如,达汗国人。
托钦吉部的福,邻国君庵答藏有了踏进舍离城的理由,一来就不肯走,据说要顺道来朝圣。作为同盟,莲镶则的有寂派和庵答藏的伊儿台部正处于蜜月期,若在这时摘一颗达汗国人的脑袋,难免有损两国友谊。
她脑洞开得正入神,楼下骤起一声巨响,是物件从高处坠落的声音。
张行愿扔下麦饼到门后细听,不是幻听,又有什么东西掉落了。
西楼只住着她一人,门锁上了,就是门房来了都不好进来。
响声三至,莫不是进贼了?
她抄起砚台提灯下楼,并不打算要与谁肉搏,只是这声响一下一下的甚是嚣张,她得到门房唤人来一起查看。
刚到楼道,就瞧见个墨影,那厮凭栏立于二层,手里拿着几件戏具兵器,发现她后,当即放下手中累赘,大步流星朝她走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十分嚣张。
张行愿攥紧了手里的砚台,做好迎头痛击的准备,算她运气不好,刚住进来第一晚就……
那人踱到曳曳火光中,以便让她瞧个清楚。
她大骇,绝色比丘!
地真奢摩佛爷!
法王!!!
大概是兵器坠地的声音响得紧,把门房招来了,推不开门,便在外头守了片刻,没再听到异响才放心走开。
张行愿心虚地吹熄了灯,把砚台朝圣宫那位手里一塞,他顺势就握住了她为他腾出的手,跟着她悄无声息地钻回阁楼。
她插上门闩,一回头就瞧见那双近在眼前的清澈的眼睛,有几分使坏之后的沾沾自喜。
今夜她只穿一袭银灰寝裙,严实的衣襟关不住她光洁如瓷的锁骨,长发随意散落,比平日更柔美清丽。
一到夜里,他又是那身平民扮相,只是这回没戴假髻,并未掩饰出家人的身份。
“我想知道姑娘芳名。”他记挂一天了,不问个水落石出是半刻也歇不住。
舍离国唯二人敢与摄政硬碰硬,一个是他,一个是……
“张行愿。”她察觉到他体温异常,把手探上了他的额头,“你生病了。”
他知道,但他不在乎,一心一意全被那名字拴住,“劳烦姑娘说具体些。”
“还要怎么具体?”
“具体到具体用字。”
“明目张胆的张,逆水行舟的行,如愿以偿的愿。”
他抿了抿唇,把她的名字轻轻关进心扉。
她从他手里接回砚台,重置案上,“病着还逃宫?”
他缓步踱去,顺道环顾四周,“我想找姑娘。”
她一时不得要领,“这是传喜园,你想找姑娘,应该到环采阁。”
那是舍离城有口皆碑的寻芳胜地,去过的风流鬼都快活叫好。
那谁一听,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我说的姑娘,是张行愿,再没别的。”
找她?
张行愿想起来了,哪怕当着摄政的面,他也姑娘姑娘地喊她,亲切礼貌得很。
她很不亲切地朝他伸手,“扔我们的戏具,我要你赔。”
圣宫那位心甘情愿、豪情万丈、挥金如土地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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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摸出来一沓厚厚的银票给她。
她飞快数着,拨动的指尖相当漂亮,像个训练有素的点钞员。
这票子,够她挥霍好些年,“不愧是国君。”
他嗤笑了一声,“我富可敌国。
她随手拿起砚台把银票镇住,“地真佛爷,解释一下你高空抛物的原因。”
地真,是他的法号。
奢摩,是行宫之名。为表示对无上法王的敬意,老百姓总爱把名字喊得长一些,于是便有了“地真奢摩佛爷”之尊称。
历任法王亦如是,要在法号之后配上行宫之名,以此别于掌院高僧,此乃掌国圣上,至尊至贵,不可匹敌。
不可匹敌的那位随她走到窗畔,漏进来的晚风把萦绕在她身上的馨香吹送向他,他如实禀明,“我到羌仓没找到姑娘,问了央珍。传喜园的路径我不熟,不闹出点动静,怕是不易找着姑娘,只能引蛇出洞。”
他是羌仓的常客,因为总是慷慨,掌柜央珍最喜欢他。
行吧,张行愿忍住没甩他个白目,“你引蛇出洞,我引狼入室,我们都是彼此的帮凶。”
他似乎想笑,瞧见她啃食一半的麦饼,拿起就吃,又凭着一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超然气势,征用了她的茶盏品茗解渴,把在意的目光投向了用于置笔的葫芦筒子。
但见月色溶溶映落,那毫无血色的脸庞苍白如邪魅,黑夜吞没晨曦,也吞没了晨曦中独属于他的艳紫妖红。
她心头一紧,忙去药箱里找温病药,敦促他服下后,她去打来一盆温水,直接把人带进屏风,先给他物理降温再说。
若法王在这里病情加重,算她罪过一桩。
他在她这很是自在,挣脱锦靴就躺下迎接她的手帕,来之前凝着股气,他精神振奋,见到她后心愿一了,气就散了,他顿时觉得病体难支。
“我俗名叫皎双。”
她挽起他的衣袖,没半分少女该有的羞赧,倒像个见惯男色且深谙情事的能手,脸不红心不跳地擦拭着他的肘窝。
“皎洁的皎,无双的双。”
“皎双。”她的呼唤轻如呢喃,如风抚过枯枝,又像旧时蝴蝶落在肩上。
荒废许久的名字,终于在今夜被唤醒。
“我总听衣茉喊你阿霜。”之前想他演男一号,她曾厚着脸皮向衣茉打听过,是霜降的霜。
“那是化名,衣茉不知我俗名。姑娘知道押不芦吗?”
她动作一顿,态度欠奉略怀不满地问他:“你服食过?”
他很满意她的反应,“自我十四岁入主奢摩宫,每夜就寝,都有侍女监督我服用。”
很好,逼迫未成年使用邪药。
这算不算侧面印证,摄政真的操控法王?
那她今日在大勇寺之所为,恰恰是抱错了大腿。
“抬头。”
他顺从地完成了她的指定动作,眨巴眼看着她替他擦拭颈脖,翘长的睫毛似能和眉目一起传情。
“让你吃你就吃?”她好歹把那句“让你吃屎你也吃吗”憋了回去。
她恭敬不足的态度令他开怀,就欣赏她这股劲儿。
他笑说:“起初我不知这是邪药,用过几次后感觉异常,就拒绝服用了,侍女也调整了策略,把药投进膳食里。”
“莲镶则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拧干湿水的手帕敷到他的额上。
只听他说:“法王要断亲缘,绝乡思、忘俗名,我做不到,他们就用药帮我忘掉。姑娘可愿与善仁,事善能,动善时,为我写一个圣宫故事,以我的名字命名,让皎双长存世间。”
这是他执意见她的另一个原因。
他早从衣茉那听说过《空花万行》。衣茉只呼她先生,那晚她来邀戏,他才知执笔人是个女子。
他不知能在圣宫桎梏里苦撑多久,有生之年,他要把自己的所有托付给她。
他知道她是可以托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