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石板路蜿蜒如带,齐谬的哈雷引擎声渐远,申清踩着三轮车叮当作响地追赶,空气中还残留着篝火与青草混合的气息。温知然背着琴盒走在最后,楚行的画架撞在他肩头,发出轻响。
“周末有空吗?”楚行忽然停住,帆布鞋碾过一片枯叶,“市美术馆新展,是你喜欢的装置艺术和水墨结合的类型。”他从画袋夹层抽出两张淡蓝色请柬,边缘还沾着露营时的草屑。
温知然指尖触到请柬的烫金纹路,想起昨夜楚行画笔扫过脸颊的触感,耳尖发烫。“申清不是说要去密室逃脱?”他低头整理琴盒背带,却瞥见楚行在夕阳下微微泛红的耳尖。
“他临时改约剧本杀了。”楚行挠了挠发梢,把画架换到另一边肩膀,“就当还你教我调钴蓝色的人情?”他晃了晃手上没洗干净的颜料,指尖还留着露营时沾到的钴蓝与钛白混合的灰紫色。
周末清晨飘着细雨,温知然站在美术馆旋转门前,望着玻璃上的水痕将“墨境重构”的展牌晕染成流动的墨迹。忽然有伞面掠过头顶,楚行举着黑伞站在旁边,发梢沾着细密水珠,怀里还抱着牛皮纸袋。
“怕你没吃早餐。”他递来温热的饭团,包装纸上印着可爱的猫咪图案,“那家店的海苔碎特别香。”温知然接过时,指尖擦过楚行手背未干的雨水,触感微凉。
展厅内悬浮的宣纸装置正在缓慢旋转,墨色线条在光影中交织成漩涡。楚行忽然凑近,呼吸扫过温知然耳畔:“这个作品用了磁悬浮技术,墨汁是特制的荧光材料。”他指着穹顶,“关灯时会像银河倾泻。”
温知然盯着宣纸边缘若隐若现的银色丝线,心跳却随着楚行靠近的体温加快。在名为《溯光》的互动展区,楚行伸手触碰感应屏,原本空白的墙面瞬间绽放出千万片水墨桃花,花瓣掠过温知然手背时,化作细碎光点消散。
“试试这个。”楚行握住他手腕,将画笔塞进他掌心。温知然僵在原地,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透过袖口传来。在楚行引导下,他的笔触在电子画布上晕染出竹林轮廓,楚行补了几笔飞鸟,墨迹未干便化作实体,绕着两人盘旋。
休息区的落地窗外雨势渐大,楚行买了两杯热美式,杯壁凝着细密水珠。“其实我偷偷学了点小提琴知识。”他转动着咖啡杯,“你上次露营弹的《潇湘水云》,泛音处理得特别......特别让人心颤。”他耳尖发红,慌忙低头抿咖啡。
温知然望着杯中摇晃的倒影,想起昨夜帐篷里楚行亮晶晶的眼睛。“下次教你。”他说,“不过要拿你最满意的画来交换。”话音未落,楚行突然掏出速写本,翻到夹着干枯蒲公英的那页——是露营篝火旁,他弹琴时的侧影,连睫毛在火光中的投影都清晰可见。
雨停时他们站在美术馆台阶上,夕阳穿透云层洒下光束。楚行撑开伞,却将大半空间留给温知然,自己半个肩膀暴露在余晖里。“其实......”他突然开口,又迅速低头踢开脚边小石子,“今天比看到所有展品都开心。”
温知然望着楚行发红的耳尖,想起画布上的飞鸟与桃花,忽然觉得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车水马龙。“那下次换我请你看展。”他接过楚行手中的伞,往对方那边倾斜,“看完再去吃你说的那家猫咪主题餐厅?”
楚行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像重新燃起的篝火。“一言为定!”他说着,却悄悄把两人交叠的伞柄又往温知然那边推了推,掌心的温度顺着金属伞骨蜿蜒而上。
——
温知然回到家时,琴盒里的猫粮包装袋还带着露营时的草木气息。他坐在飘窗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淡蓝色的画展请柬,夕阳把烫金字样染成蜜糖色,恍惚间又看见楚行举着请柬时,发梢在晚风里轻轻颤动的模样。
手机在腿边震动起来,是齐谬发来的消息:“听说某人和楚画家单独约会?”后面跟着一连串看热闹的表情包。温知然耳尖发烫,飞快打字:“只是看展,别乱说。”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又觉得自己的解□□过于旺盛,索性把手机倒扣在腿上。
可胸腔里那股莫名的雀跃怎么也压不下去。他起身给钛白添猫粮,小猫却忽然扑过来,爪子按住他沾着颜料的指尖——正是那天楚行用来画星空的钴蓝色。记忆突然鲜活起来,篝火映着楚行侧脸,画笔扫过脸颊时带着微凉的颜料触感,还有那句“这样就和我画里的星空更配了”。
“哪有这么会撩人啊......”温知然喃喃自语,耳尖红得要滴血。他抓起手机冲进齐谬的对话框,噼里啪啦打出一大段话:“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画展请柬是我们单独去,还知道我喜欢装置艺术和水墨结合,上次露营他画我的时候眼神也怪怪的......”消息发出去才惊觉自己像个炸毛的猫,不等对方回复就立刻撤回,又补了句:“开玩笑的,别当真。”
齐谬秒回:“得了吧温美人,你打字的手速比你弹琴还快。”后面跟着一个“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温知然把脸埋进抱枕,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窗外暮色渐浓,远处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他盯着手机屏保上自己拍的银河照片,突然觉得每颗星星都在闪烁着微妙的信号。
第二天清晨,温知然提前半小时就收拾好了自己。他对着镜子换了三套衣服,最后选了件简约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又鬼使神差地喷了点雪松味的淡香水。下楼时看见楚行倚着电动车等在梧桐树下,晨光穿过树叶在他肩头洒下光斑,怀里抱着牛皮纸袋,发梢还沾着露水。
“早。”楚行直起身子,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路过你常去的那家店,买了梅子饭团和冰美式。”他递过早餐时,温知然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沾着赭石颜料,大概是今早作画留下的。
“谢......谢谢。”温知然接过纸袋,指尖触到楚行微凉的手背,心里猛地一颤。他低头咬了口饭团,酸甜的梅子馅在舌尖化开,听见楚行说:“其实我画了新作品,想等画展结束后给你看。”那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在试探什么。
电动车穿行在早高峰的街道,温知然环住楚行的腰时,感觉对方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风卷起楚行的衣角,混着松节油和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路过一家花店时,楚行突然减速:“等我一下。”他跑进店里,出来时手里多了支淡紫色的鸢尾花,“觉得颜色和你衬衫很配。”
温知然接过花,心跳几乎要冲出喉咙。他把鸢尾别在衬衫口袋,听见楚行轻笑一声:“比我画里的还好看。”这话让他耳尖发烫,慌忙转移话题:“你说今天的画展,会有会发光的水墨作品吗?”
“肯定有。”楚行发动电动车,声音混着引擎声传来,“策展人是我学长,他说有个作品用了全息投影,能让墨痕在空气中流动。”他说得兴奋,温知然却盯着他后颈随着说话起伏的线条,突然希望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
美术馆门前已经聚了不少人。楚行熟门熟路地带着温知然从侧门进入,还和保安大叔打了招呼。展厅内冷气驱散了暑气,第一幅作品是悬浮在空中的宣纸,墨色线条在感应装置的作用下不断重组,时而化作飞鸟,时而聚成山峦。
“站到这里。”楚行拉着温知然走到特定位置,墨痕突然在他们头顶凝结成银河的形状,细碎的光点落在温知然发梢。楚行伸手去碰光点,指尖穿过光影时,温知然听见他轻声说:“好像又回到露营那天了。”
在名为《墨影流年》的互动展区,两人可以通过触屏在虚拟宣纸上作画。楚行画了棵歪脖子树,说这是致敬申清的“艺术帐篷”,温知然则添了几只追逐的萤火虫。画面突然启动,他们的作品化作立体光影,在展厅里缓缓游走。
“你看!”楚行突然抓住温知然手腕,指向穹顶。不知何时,整个展厅的灯光暗下来,无数道墨色光带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在空中交织成流动的水墨画。温知然闻到楚行身上的松节油气息愈发清晰,他能感觉到楚行的呼吸扫过耳畔:“这是整个展览的**,好看吗?”
温知然转头,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楚行睫毛上的细小光斑。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四目相对的瞬间,墨色光带正好在他们中间汇聚成心形,又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中场休息时,楚行去买饮料。温知然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衬衫口袋里的鸢尾花轻轻摇晃,像极了此刻躁动不安的心。手机震动,是齐谬发来消息:“进展如何?牵手了没?”他飞快回复:“别瞎猜”,却又鬼使神差地拍了张鸢尾花的照片发过去。
楚行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美术馆的纪念画册。“签个名?”他把画册摊开,“就当是今天的纪念。”温知然接过笔,在扉页写下名字,发现楚行在旁边画了个简笔画:两个小人并肩看画,头顶飘着朵歪歪扭扭的云。
“这云......”温知然刚开口,就被楚行打断:“是申清教我的,他说艺术就是要打破常规。”他笑得狡黠,眼睛却认真地盯着温知然,“就像我现在想打破的......”话没说完,展厅的广播提示下一个展区开放,楚行慌忙合上画册,耳尖红得滴血。
温知然跟在他身后,望着楚行后脑勺翘起的呆毛,突然觉得今天的每一道墨痕、每一缕光影,都在为某种隐秘的情愫做注脚。他伸手摸向衬衫口袋里的鸢尾花,花瓣柔软的触感让心跳再次加速——比会发光的水墨更动人的,是身旁人欲说还休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