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切归于平静,耳边只有九环莲花杖重重落地的一声闷响。慧持一手持杖,自立于旁。他抬眼扫了一下周围残景,复又看向对面的盖聂,眼中充满不解,他想不通自己为何而败。
良久,他才开口:“今日我们虽无法奈你如何,但与邪魔为伍,远非正道,你自求多福吧!”
盖聂听他的话,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了。
他有些无奈,但不好再折对方的面子,于是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那…后会有期。”
“我们走!”
随即,三道身影跃起无踪,消失于天际。
三人走后,盖聂低头看了眼自己还在流血的手,不禁皱眉。
“嘶……”
卫庄看他抽气的表情,哪还有半分刚才淡定自若的模样,刚要开口讽刺,又想起他是为谁所伤,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僵硬的关心。
“你没事吧。”语气平白直叙,出自一个六七岁孩子的口中,奇奇怪怪的。
盖聂觉得有意思,不由地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没事,就是有些疼。”
废话,整个手掌差点被切断,当然疼啊,赶紧调转灵力愈合伤口呀,等什么呢?
“不治疗一下吗?”
“刚刚一时之间消耗真气太多,有些运转不灵,缓一会儿再说吧。”
盖聂正打算从衣服上撕一道布条给自己包扎一下,边回答边随意地甩了甩手上的血。
不料下一秒受伤的左手就被一只凉凉的小手抓住,一根根红丝温柔地缠了过来,鲜红血迹慢慢被蚕食,转而又被另一片浅红覆盖,浅浅的红色逐渐透明,最终露出一只完好无损的白皙手掌。
“鬼丝?你不是刚化形吗?”
卫庄收回自己的手,抬头看了看盖聂,挑了下眉毛,表情有些倨傲,那意思不言自明:我可从没说过我刚化形。
“你!你怎么…”盖聂边说边抬手,卫庄注意到他的动作,眉眼闪过一重戾气,迅速出手格挡。
于是,盖聂右手被他横挡在脸侧,略带惊异地说完了下半句:“…又变小了啊!”
卫庄听完他的话也有些惊讶,随即感觉到自己反应有些大,现下画面也有些诡异,不自然地推开对方的手,冷冷地警告:“不要随便碰我。”
“明明是你刚刚先碰我的呀。”
“那是给你治伤,不要不识好歹。”
“这伤也是为了你,你不该负责吗?”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卫庄哑口无言,但又气不过,一记眼刀扫过去,转身走了。
岂料走到一半便感觉右手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条细细的浅蓝色绳索延伸到了盖聂手腕上,绳索这一边同时圈着自己的手腕。
牵灵索!
卫庄转过身来,似乎是被气笑了,不过笑不达眼底,他摇了摇手腕,问:“什么意思?抓我?”
“不是,只不过在人界,你要接受管制。”
“呵,谁的管制?你、吗?”说完,层层红丝乍现,牵扯着浅蓝向旁边撕扯,无奈却没多少作用。
卫庄本就功力大损,刚才为给人治伤法力几乎耗尽,他眉心皱起,稚嫩的脸上多了几分烦躁。
盖聂看他这幅样子,没由来的觉出几分心疼 ,他走上前去,离他三步远,单膝点地,语气诚恳,不自觉带着三分劝哄:“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好吗?”
卫庄看着他那哄小孩的样子,内心不屑。
他没回答,闭上双眼,将所剩法力聚在右臂,右手一用力,牵灵索被猛扯地受不住,自觉收回钻进了盖聂袖子里。
卫庄抹掉自己嘴角溢出的血,转了转被扯红的手腕,才吐出一个字:“说!”
盖聂见状,摸了摸袖中的牵灵索,再次开口:“我们立一个约定,只要你在人界不杀生,我就保护你直到你完全恢复为止。”
卫庄正视盖聂片刻,问:“你,为了什么?”
“我说了,不杀生。”
“好,我答应你。”
“君子之约,不可反悔。” 盖聂举起右手,意思是要击掌为誓。
卫庄本不想跟他在这做这表面功夫,不过,如果他今天要是不跟盖聂走这个形式,对方怕是真能够跟他在这里耗一天。
于是,卫庄伸出右手和他掌心相击,也不知这击掌为誓到底有什么说法,反正盖聂看起来很开心,似乎只是这样就能笃定他肯定会信守诺言。
也对,说到底不过是个刚入世的半大孩子,别人说什么他也跟着信了,还不懂人心险恶四个字,除了在某个立场上特别固执外,剥去强悍法力的外衣,内里还是一只天真柔软的小白兔。
卫庄看他兀自高兴了一会儿,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低头询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去哪儿?这可是个好问题。
卫庄没仔细想过,他听了紫阎罗的话,来人间走这一遭,可他并没有回生前故地的打算,往事太过惨烈,昔日平川血争流的残破再过难忘,于千年后的今日来看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他从不回想什么故国旧梦,根本毫无意义,曾经的所有都只明晃晃地告诉他一个道理,那就是实力决定一切。
然而,现在空落落的丹田提醒他,他的法力已经全然耗尽了,只余下一具弱小的躯壳。
所以,他不得不回头!
卫庄紧了紧拳头,抬头看仍然在等着回答的盖聂,问:”天枢国旧址现在在什么位置?“
盖聂听后摩挲着下巴认真想了想,然后平平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你…你修为上乘,天枢国尤以剑术和仙术传承为世间正统所学,你不可能没有修习过天枢国经法,怎么会对它一无所知?”
“我没有印象。”
“那你之前是怎么筑基的?”
盖聂想了想,如实回答:“师父口述一遍,我修炼一遍。”
“就这样?”
“嗯,就这样。”
卫庄闻言不禁扬了下眉,有些棋逢对手的兴奋。古来天资卓绝者络绎不绝,纵使是绝顶天才,在大千世界里也太多太多。
以前有无数天才挑战过他,没有一人成功。
他有些好奇,生前如果和盖聂比一场,究竟谁会赢?
“那你天赋还算不错。”
“我也这样觉得。”
“你……哈哈哈哈…”
卫庄笑出声,这大概是千年来唯一一句能让他真心笑出来的话了。
笑得很是痛快!
“你笑什么?”
“没什么。”
“那你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想好了,不过要先去问个路。”
盖聂闻言有些犹疑,他不是很想和普通人家有太多接触,而且,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小鬼王”会生出很多变故。
似是察觉盖聂心中所想,卫庄仰起脸,露出标准小孩子的微笑,有些纯真地说:“放心,只是问路。”
“好吧。”盖聂无奈点头。
“顺着这片林子走,很快就能到达城门口。”
“走吧。”
两人沿着林间小路向东走,落日余光斜射进树林,铺了一地残影,盖聂和卫庄一前一后稍微错开,被拉长的影子却紧紧贴在一起。
“等一下别人问起,就说你是我弟弟可好?”
“怎么,你这是当哥哥当上瘾了。”
“不作哥哥那作什么,总不能作你父亲吧?”
“你!”
卫庄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他压着火气说:“上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已经被我挫骨扬灰了!”
“挫骨扬灰…,不至于吧…”
“哼,这次就先放你一马。”
可你明明就打不过我,盖聂在心里默默反驳,面上勉勉强强地应了一声:“谢谢。”
句句有回应,但句句都能气死人。
卫庄拂袖而走,留给盖聂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
他们一步一步悠悠然地走着,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城门口。
朱漆大门顶上,通渭城三个石刻大字,笔画浑厚,方圆并用,颇有几分端庄肃穆之感。
……
城门头上,有几个身穿甲衣的官兵正在交谈。
“真是怪了,刚才怎么起了一阵这么大的风?”
其中一个边弯腰拍打自己的裤脚边应道:“可不是吗,弄得我这一身的土。”
“别扑腾了,一会儿就换班了,回家洗洗得了。”
一个身形瘦削的清秀小兵这时起身跺了跺脚,凑近一个身材结实的人来了一句:“宋大哥,你说这多雨季节咋会突然刮这么大的风呢?不会是有啥妖魔鬼怪啥的吧!“
”瞎说什么呢,你也不怕——“
”打扰一下,请问现在还能进城吗?“
宋骁刚想教训这不懂事的小孩,说到一半就被一道清清冷冷的少年音打断。
他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道士,很年轻,再一看,旁边还站着一个更年轻的,脸上还带着不符合其年龄的冷和傲。
宋骁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确定两个人没什么危险才回答刚才的问题。
”可以,不过要登记一下名字和户籍。“
”户籍是——“
”在哪里登记?“
话头被卫庄抢去,盖聂也不生气,老老实实地闭嘴。
宋骁反应了一会,把人领到登记处,说:“写到这个登记簿上就行。”
登记用的桌椅很高,盖聂贴心地拿好本子和笔放在卫庄手中,卫庄小手拿着笔杆,落笔却遒劲有力,写完后随手拍在一旁的凳子上,然后向城门走去。
盖聂和宋骁点头示意,也跟了上去。
宋骁看着奇奇怪怪的两个人,内心直呼怪哉怪哉,拿起登记簿一看,新的一页上卫庄盖聂四个字赫然在列,名字后面跟着个地名——幽都。
这……宋骁挠了挠头……有幽都这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