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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哥哥出口,不仅砸的旁边三人目瞪口呆,连盖聂都没想到眼前这个酷小孩能这么自然地叫自己哥哥,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仔细想了想,盖聂慢慢蹲下了身子,学着从前师父的模样,用手仔细帮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顺带帮他理了理飘散在胸前的几缕白发,拿起他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分外认真地承诺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卫庄心里有些讶异和怀疑,一个修为高超的剑修高手怎么这么好骗,对方认真做承诺的样子呆呆的,实在是不怎么高明,如果不是刚才凌空破阵的一招,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竟倚仗了个无用草包。
不过他面上没有流露过多表情,只是低下头往对方身旁靠了靠,攥着的小手又紧了几分,多了几分不安与无措。小孩无辜地依靠在自己身旁,颇令人心生怜爱,盖聂刚要开口再安慰几句,对面就传来一声怒喝。
“够了!谁要看你们在这上演患难真情,这位道友,你当真要与我们为敌!”
广陵子率先发问,他想尽快搞清这位不速之客的意图。实在不能怪他沉不住气,刚刚一幕落在他们三人眼中那可真真是不忍直视,生死境鬼王装可怜就已经令人咋舌,岂料还真有人深信不疑,真是见了鬼了!
想了想卫庄这个鬼王,呸!可不就是见了鬼了吗。
“各位道友,在下无意与诸位为敌,但万物有灵,鬼亦在其中。”
“鬼道,诡道。后辈,你在我们手里留人怕没那么容易。”
惠持法杖点地,佛珠重聚,杀意再起。
“请赐教。”
盖聂左手牵着卫庄,右手持剑,白袍被阵中气流吹起,半步未退。
“好内力,那就由我们先来讨教了。”话毕,两道身影携风而来,一道陵水镇邪咒先至跟前,直扑卫庄。
卫庄内心嗤笑,说了这么多废话,原来还不是搞这些偷袭招术,他正想抬手把这道咒打回去,忽然感受到一股空灵之气灌入体内,他往旁边看去,无数落叶化成了风的形状,正凌空在空中流动,汇成一道两人高的清风咒。
盖聂以剑御风,剑尖横扫,清风静心咒势如破竹,将对面打过来的镇邪咒扫了个干干净净。
广陵子没想到对方能直接借风化咒,他打过去的镇邪咒以纸为载体,根本抵挡不住借风力打过来如利刃般的落叶,危急关头只能聚起四成功力自保,风过来的一瞬间,他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广陵子迎面被一股风逼停,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骨肉碎裂之痛,凌厉树叶在中途被人用另一股灵力汇聚向后飘去,清风继续向前但附着之物却如流水般铺天盖地轻柔的回到盖聂身边。
广陵子不由心头暗惊,凭他刚开始感受到的那股杀意,如若刚才不是对方及时收手自己今日必要遭受重创。他已知深浅,不敢再随意出手,只好不动声色作壁上观。
明莞在刚才的对招中及时调集剑气护体,她看了一眼一招落败的广陵子,下一刻,紫霜剑应召而出。
她食指与中指并拢御剑,将灵力聚于两指,双腿凌空,一柄周身被幽紫灵气包裹的长剑直指盖聂。剑气自剑体锋利地向外延展,一瞬间,从上方劈下,有摧枯拉朽之势。
盖聂用剑轻轻拨开漂浮于周围的树叶,颇有几分为剑气开路的意思,等其逼近眼前之时,出剑横挡后顺势上挑,他同样聚剑起意,银白色光芒刺破层层紫气。
“锵”的一声脆响,两把剑身直接交锋,剑与剑相碰,明莞的掌心震的有些麻,盖聂单手施压,招招下足气力,以一力降十会的优势将手中剑刃逼到了对方咽喉一寸之处。
明莞要害之地被人挟制,不得不先收剑自保,她掌心一翻,紫霜剑便化散于指间。盖聂见她收剑,剑势亦随之后撤,剑尖从对方咽喉转向右下一点。
明莞见他收剑干脆利落,无半分犹豫,内心很是不甘。
自己努力多年,自问修习从无半分怠慢,自突破剑心之境以来,从没有一战如此遭人轻视。
“阁下收剑如此迅速,是否有些轻视于人。”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剑指于人,总归有些不敬。”
意料之外的回答,明莞好奇他心中所想。
眼前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水润的眸子干净澄澈,周身气度绝尘,这样的君子之虑出自于他本来并不违和,可奈何刚才所出剑招皆狠厉逼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实非端端君子所为。
“过招之时,可不见你如此善解人意。”
“自凭优势,速战速决而已。”
这话可真是直白,kao,哪有人当面说人短处的,还是用这么理所当然、平平淡淡、毫无遮拦的语气,真让人火大,呵呵,告辞。
卫庄听见盖聂的话,瞥了一眼明莞一脸被噎住的表情,有些好笑。这小白兔端的一本正经,八方不动,说话可真够气人的,不知是跟谁学的。
视线转落到两人仍然交握的手上,卫庄悠悠然看着眼前这场好戏,心情不错。
一共三人,转眼间两人已败,纵有诸多不甘,广陵子和明莞也只能退下,静待惠持下一步动作。
惠持在后边洞若观火,从盖聂起势之时起,他就已心中有数。
这位后辈显然出师有名,天赋极高,经得道者调教后,武功心法已经难有人企及。其体内不仅兼修剑道、仙道,精进剑术和咒术,而且两者浑然一体,相得益彰,合力已非单一的剑域之境和元婴之境可比。
除此之外,佛珠镇灵,盖聂身处佛珠阵但体内灵力运转毫无滞涩,阵眼中反而隐隐化入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禅意,莫非……
惠持压下心头猜测,主动上前三步。
“阿弥陀佛,阁下年纪轻轻,在剑道与仙道上的境界已无人能出其右,只差一步便可登临绝境,何必执迷不悟,要为了一介恶鬼自毁长城。”
盖聂听后,没有多言,右手随意捖了个剑花,利落收剑。
慧持以为他要停手,想再劝说几句,不曾想下一秒阵法突变,盖聂四周顿生数道经文,金色的实体经文一圈一圈把二人包裹住,汇聚成球并越来越大,慧持紧急施法镇压,金色佛珠愈加光芒夺目,但却无法阻止经文的破阵之势。
不过一刻,只见金光迸射,佛光以阵眼为中心辐射方圆十里,身旁树林簌簌作响,片刻后又逐渐归于平静。
佛光散尽之后,盖聂牵着卫庄,与慧持迎面对立。
“如如不动,你会修禅道,怪不得你的灵力能够在阵中运转自如。”
“入门心法,班门弄斧,还请大师指教。”
“好,那就让我看看你的造化到底如何!”
说罢,慧持将九环莲花杖悬立于身前,合掌于胸,念经文咒,四周风起,漩涡状龙卷风将周围树叶落石尽数吸附,周遭百里狂风乱舞,沙石迷眼,风眼中心的慧持却连袈裟衣角都无一丝变化。
盖聂方才以风破水,他现在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边盖聂迅速出剑破风,将风势拦截在十步之外,但这种方法只能应对一时,长此以往他必会力竭。
论起佛心修行,盖聂或许能胜慧持一筹,但若是比佛家秘法精修,他还无必胜之把握。
慧持见盖聂被掣肘,他自知不可恋战,随即分心祭出法器——金刚杵,他们三人原本的目的就是除掉卫庄,与盖聂纠缠实非本意。他趁战斗胶着之际,掌心聚力,乘借风势将金刚杵打向卫庄。
刹那间,金刚杵如离弦之箭穿刺而去。
卫庄察觉杀意,眉头紧蹙,以他如今之力无法接住佛门重器全力一击,更何况这法器专门克他,一击中的,怕真是要重走黄泉路了。
千钧一发之际,盖聂松开卫庄,一招横贯八方逼退风势,眉头一压,生生用左手抓住了金刚杵,血顿时涌出,但金刚杵一碰人血,灌注于其上的法力也迅速消弥。
佛门法器不可沾凡人之血,一旦沾染,便会自毁。于是,方才还携带金光的灵器转瞬就已黯淡无光,不久便化为指间黄土,随风流逝了。
卫庄看着眼前血流不止的左手,红白交错,十分醒目,一时有些怔然,脸上少有地漏出迷茫之色,直到手腕传来一股凉意他才回神。
卫庄低头一看,盖聂正在弯腰给自己左手系一条红色手链,红色线条上穿着一枚九眼天珠。
“这枚天珠集九承之功德,可除一切灾厄,保你不再受佛器压制。”
盖聂说完对卫庄笑了笑,像是怕他被吓坏,又摸了一下他下巴,叮嘱道:“别怕,你不会有事的。”说完便转身应战。
“放肆,你竟然自伤毁我法宝!”
“佛门有言,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大师今日为除异己却平白枉造杀孽,是否佛心已然动摇。”
“荒谬,我有造何杀孽?”
“落叶有魂,万木有根,百里之内,处处生机。”
慧持听后无言以对,但事已至此,他不想深思,边起风边怒斥反驳:“舍小生而救苍生,我有何错?”
盖聂听后不再多言,他再次收剑,闭上双眼,明心静气,不再抵抗侵袭而来的狂风,任由它吹的衣袍翻飞。
从远处望去,在狂风烈烈的大阵之中,一个红衣袈裟,衣角未动,一个白衣道袍,随风飘飘,一个衣不动而心动,一个衣动而心不动。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不久后,盖聂慢慢睁眼,双眼清明,风波既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