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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洞房花烛

作者:柏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福子掏出绢子,轻轻擦去裴衍之嘴角的血迹,眼神中满是担忧。他半扶着裴衍之,轻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好不容易等他气息渐渐平稳,福子正想宽慰几句,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嬷嬷丫鬟,径直闯了进来。


    那人见裴衍之终于醒来,暗中松了口气,拱手行礼道:“小人是王府的管家陈忠,奉贵妃娘娘的令来伺候王君换妆梳洗,顺便给王君讲讲婚礼上的规矩。”


    他说着,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瞧瞧你们,没一点眼力见儿。王君都醒了还不赶紧伺候,耽误了拜堂的吉时,你们担当得起吗?”


    这话虽是责备丫鬟,裴衍之却从中听出了弦外音,这哪里是责备丫鬟,分明是在明里暗里警告他,别耽误了拜堂的大事。


    管家话音刚落,几个丫鬟便慌慌张张地走到裴衍之面前。其中一个丫鬟双手捧着一碗参汤,递到他面前,柔声道:“王君,这几日您一直昏睡不醒……”


    裴衍之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母亲的安危,哪里有心思看他们在这儿演戏。他直接打断丫鬟的话,急切问道:“我母亲在哪儿,我要去看看她。”


    管家神色瞬间一敛,正色道:“老夫人一切安好,现下在正厅和贵妃娘娘说话呢。拜堂的时候您自然能见到。”


    “王君,今儿上京半数的勋贵世家都来观礼了,算是这几年来上京城里最隆重的婚礼。那么多人都看着,若是王君耽误了拜堂的吉时,不仅会伤了您和王爷的颜面可能还会被陛下问责。”


    见裴衍之依旧坐着不动,管家只好示意大丫鬟秋露。秋露会意,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轻轻塞进裴衍之嘴里。


    裴衍之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秋露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背,耐心道:“王君,您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再歇片刻。陛下方才说了,您和王爷的身子要紧,不急着赶吉时。若是吉时过了,让钦天监再择黄道吉日便是。”


    “更衣吧。”裴衍之吐出一口浊气,与那姓陈的管家不同,秋露话语虽软,却处处用陛下来压他。天子亲赐的婚事,岂是他一介布衣说推就能推的?


    时至今日,这场婚事在上京城早已人尽皆知。众人只会认为楚王今日大婚,给了他这个寒门书生莫大的面子,又有谁会在意他是否愿意。


    正红色织金锦缎婚服泛着暗纹,上头用金线绣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袖口和领口还滚着流云纹,下摆十二幅湘水纹窸窣作响。裴衍之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嘲地想着,这是在说他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王君请抬臂。”秋露捧着玉带,轻声说道。羊脂白玉带銙上刻着缠枝莲纹,正中嵌着一颗跟龙眼一般大小的夜明珠。她笑盈盈道:“这条玉带可是刘嬷嬷亲自做的,说是希望您和王爷恩爱长久。”


    裴衍之抿唇不语,要他与一个素未谋面的浪荡子恩爱长久,这指望的怕是太多了。他下意识看了一下腰间挂着的东西:左侧悬着一块双鱼玉佩,鱼眼处镶着颗红艳艳的鸽血石,右侧鎏金香囊镂空雕着和合二仙,阵阵清香萦绕其间。


    穿好婚服,便开始束发戴冠。那金冠灿灿生辉,冠上金丝累成的双凤衔珠在额前轻颤,朱红缨穗自两侧垂落,恰与裴衍之修长的脖颈相互映衬。


    “秋露姐姐,吉时快到了,陈管家催王君出门了!”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禀报。


    “这就好了!”秋露端详片刻,确定没有疏漏后,才为裴衍之盖上盖头,再三嘱咐,“王君莫要紧张,待会儿自会有人提醒您该做什么,不会让您出错的。”


    裴衍之极度厌恶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一来这王府人生地不熟,二来头上这红布着实碍眼。他被喜娘搀着,一路上也不知道走过多少个长廊,穿过多少个院落,其间闻到了阵阵花香,听到了潺潺流水声,中间还夹杂着孩童的低语和大人的刻薄话。


    皇家婚礼本应礼数繁多,可这场婚礼是为楚王冲喜,故而省去了一些繁文缛节,但这拜堂成亲还是省不了的。


    “王君到!”随着礼官一声唱和,裴衍之只觉得无数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散。


    “一拜天子!”裴衍之按着喜娘的嘱咐跪下,向天子坐着的方向磕了个头。余光扫过旁边时,只见同样一身喜服的楚王只站着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裴衍之又结结实实叩了一个头,旁边的新郎官也拜了一拜。


    裴衍之本欲起身,却不料被人按着身子动不了分毫,只听那礼官不急不慢地喊道:“三拜王爷!”


    身子被人按着,裴衍之只好给旁边的男人行了个叩拜大礼。红盖头下,他双眼满是血丝,双手紧攥成拳。还没等他发作,正厅突然乱作一片。


    “王爷晕倒了!”


    “快扶王爷回房,赶紧去请太医!”


    慌乱之中,裴衍之掀开盖头一角,只见刚刚还好好站在他身边的男人被人扶着,脸色红润得能掐出水来,除了耷拉着脑袋闭着一双眼睛外哪里有半点重病昏迷的样子。


    随着王爷被扶了出去,裴衍之以为这场荒唐的婚礼将会终止。谁知一道低沉带着威压的声音响起:“老六大病未愈不能久站,能拖着身子与你拜堂已是不易,看来只能委屈你一人去拜谒太庙了。”


    “是。”裴衍之俯身朝天子拜了拜,这声音哪怕他只听过一次,也能听出是谁。曾经,他只以为寒窗苦读十余载,一身才华终于能有用武之地,没想到却是一场痴梦,梦醒之后从此只能困在这个宅子里了。


    裴衍之像个木偶一样,由礼官带着到太庙向天地祖宗行三跪九叩大礼。一路上让跪就跪,让拜就拜,丝毫的差错都没有。


    叩拜祖宗的礼仪实在烦琐,裴衍之本就强撑着病体举行婚礼,这么一折腾,他早已是精疲力竭,只能被抬着回到府里。


    裴衍之悠悠醒来,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那人歪歪斜斜地靠在床头,身上那件喜服早已褪去,换了一件寻常的紫衣轻袍,手里还把玩着一条不知从哪儿来的鸳鸯锦带。再往上瞧,只见那人剑眉星目,一双含情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裴衍之正疑惑地看着他,那人似是看懂了他的心思,指了指旁边的空酒杯:“他们说这东西叫合卺酒,本王的那杯已经喝了,就差你的了。”


    裴衍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眸中满是不屑与嘲讽:“素闻王爷放纵不羁,即便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什么的也不怎么看在眼里。拜堂的时候说晕就晕,就连合卺酒也能提前一个人喝了,看来今日的许多规矩是为我一个人定的。”


    “本王不喜欢拐弯抹角的,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谢明璋神色稍敛,身子坐正了一点,“这场婚事本来就是那老头子和母妃强塞给你我的。你既不愿意嫁,本王也不愿意娶,又何必惺惺作态守那些劳什子规矩?”


    他身子往前倾,眼睛直直地看着裴衍之:“我实在想不通你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母妃指定了让你嫁过来。”说着,他抬手捏着裴衍之的下巴,“出身寒门也就罢了,还是个常人,长得也姿色平平。如果你想攀高枝,直接来王府找本王就行,何必通了我母妃的路子白白折腾我一场。”


    谢明璋一想到这些日子的遭遇就窝火。不仅要装病,还要被禁足,这也就罢了,还不能跟他的心肝儿亲热。平白无故地喝了那么多苦兮兮的汤药,后院里那些郎君还因为王君要进门这点破事儿跟他吵架,闹得鸡犬不宁。谢明璋越看裴衍之越恨,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拜他所赐?


    他摸了摸裴衍之的脸,不由暗忖:他一寒门出身的常人,没想到竟还保养的不错,不过这脸色白得有点吓人了。他轻哧一声:“母妃和那老头也真是老糊涂了。就你这病恹恹的样子,能好好活着已是不易,还要你为本王冲喜,怕不是来给本王找晦气的吧!”


    “你……”裴衍之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利索话。他脸涨得通红,缓了好半晌,才从嘴里挤出“滚”这一个字。说完,又呕出一口血,刚醒没多久,便又被气晕了过去。


    “又晕,真是晦气得很。看来本王喜事没几天就得办丧事了!”谢明璋气定神闲地坐着喝完一杯茶,才想起叫人来收拾残局。


    他站在门口,对着外头的风吆喝了一声:“秋露,快去请张太医!本王病了!”


    秋露闻声匆匆赶来时,就看到刚醒没多久的王君又晕了过去,而自家王爷已经大步流星地去了后院。


    她轻叹一口气,洞房内喜缎未撤,红烛未灭,两个当事人却不欢而散,怕不是个好兆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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