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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弓马纵弦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渡河(三) 祝雎回头去找燕除月背影,……


    保护好?


    燕除月知道祝雎想杀他, 一定不会是莫名的缘由,联合到种种的迹象,她猜想祝雎应该开始陆续苏醒记忆。


    月阴晴哪怕是个没有记忆的凡人也该有自保的能力, 除非是被人阴了。


    现在他不是菩提中的大师兄吗?也算是一宗新秀中的风云人物, 哪有那么容易被杀死。


    再者, 轻易不要刺激祝雎,他大多时候油盐不进, 又没有太多的感受, 视生命如草芥,完全是漠视的那种,所以大多也是采用引导。


    现在看来……也是成效不大。


    燕除月思绪百转千回, 最后又拿起窗台的杯子在手中轻轻地放在桌上, “你若杀得了, 是你的本事。”


    祝雎的眼中渐渐装满了疑惑, 但更多的还是认为她以退为进掩护月阴晴。


    “照你说的话, 别人能杀你也是别人的本事。”


    燕除月慢慢抬首, 嫣红的唇瓣带着一股子凉薄,她警示道:“仙界也有杀人夺宝,凡间也有杀人越货,当权者覆手之间流血漂橹伏尸百万, 里面自有因果。”


    祝雎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喉间沉沉地笑了起来, 倒有在夜渊说话的那股沙哑。


    燕除月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就如同治水一样, 水来土掩反而淤积,堵不如疏,她伸手召剑, 平静地望过去:“从今日起,我教你静心咒。”


    静心咒,顾名思义,戒骄戒躁,戒火戒怒,戒伤戒悲,祝雎无法体会情绪,虽知道他做下一些事情的后果,但整体是不屑的,因为无法共情同悲,也就带着居高临下的蔑然。


    “此剑,类主。”


    剑似其主,玄度尚且本性不坏。


    燕除月身前浮着一柄白玉做的剑,散发着莹莹的光芒,如纯净的月辉,也在嗡鸣着做出回应。


    燕除月握上剑柄,光华大震。


    她收敛了之前对祝雎的无限包容,无喜无悲,在柔和的光晕下,反而得像一尊慈悲的菩萨像。


    这一刻,他们只刚相差了几步远,却让祝雎感到熟悉的陌生,揽月尊啊……


    祝雎的尾翼都在战栗,不同于心慌的悸动,这是散发着浓浓的战意,恶与孽在他身上交织铺陈。


    祝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却有难以抹灭的厌世感,他眉眼下压,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深深的阴影,燕除月……果然是想杀他的。


    可是……爱呢?


    祝雎有些茫然。


    为什么她的态度陡然间转变的这么快,是因为月阴晴么?


    燕除月若无爱却要杀他,他如何能让她痛苦呢?


    燕除月变换着位置,在床尾打坐,知道祝雎现在还是龙尾,所以并不强求他聚气清心,只是教授他口诀。


    传静心咒,以压杀意。


    祝雎显然是不耐心学这个的,故燕除月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排除了这个选择。


    而现在重拾老路,无非是在逆境中寻一个较好的出路。


    若祝雎能记住,并且引以为戒,不正式代表他并非全恶?


    玉石俱焚……她能困住祝雎一世,可她毕竟没有轮回。


    祝雎并不好好念静心咒,现在能识文断字,完全是在夜渊的时候金萧在旁边看着,傀儡在一旁候着,倒有些陪太子读书的意味。


    “天地生阳,则日升天;大道生月,则月盈仄……”


    祝雎无趣的念着前十六个字,燕除月能完全感受到他就是随意糊弄她。


    “拿好你的剑吧。”燕除月有些气馁,便将剑放置祝雎身旁,“总有一天你会学会的。”


    祝雎瞥了一眼玄度剑,讥讽:“念了它就可以心中安宁?”


    “大部分时候可以。”


    燕除月也不愿与他说太多大道理,免得他厌烦。


    燕除月感慨着:“禁忌代表理智与诱惑的反复横跳后的无法触碰,无法克制后催生的欲望。在这之后是奋不顾身的投入陷阱,被腐蚀。”


    “这是心魔,你即是禁忌,悬崖勒马的是克制。”


    祝雎汇聚了天下的恶孽,他即禁忌。


    *


    燕除月与祝雎也算是相安无事度过了几天,那日他要杀了月阴晴的话,也没让她放在心上。


    祝雎要杀月阴晴,总得遇上他,现在他们隔了老远,祝雎也是有心而无力呀。


    可燕除月没想到,月阴晴还是到了离稷水最近的那座城池。


    一行人站在城池外,穿着统一的菩提宗的衣服,白衣飘飘,好不潇洒。


    月阴晴自有一番芝兰玉树,哪怕风尘仆仆的赶来,胆子大破天,趁着稷水有退潮的趋势直接穿了过来,一路惊心动魄。


    可就是这样多了几分羸弱,若是赶上前几日的灯会,怕是掷果盈车也不为过。


    他感觉脑仁有点疼痛,可能是赶路太急了吧,他手上拿着一个铜镜,语气有些冷淡:“传讯镜就是在这里断掉了联系。”


    一旁挨过燕除月教训的二人组开始煽风点火:“师兄花了一个多月去安乐镇,怎么半途而返,不值得啊!”


    话中的潜意思就是说,明明花了那么久去安乐镇,都快到了,却因为徐师姐半路而返。


    月阴晴冷峻的侧脸别有一番高岭之花的味道,他身旁一直跟着的娇俏女修一把跳了出来指着那两个弟子的鼻子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那不是你们搞丢了徐师姐,师兄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赶回来?”


    二人也是一阵语噎,最后只嘟囔了一句:“人是师兄带出来,去安乐镇是你抢的位置,最后人丢了耽误了事情,反倒怪起了我们?”


    月阴晴手中拿了个玄鸟文的罗盘定位,他抬头淡淡的,却带着一股威压:“菩提宗难道没教你们遇到事情不要推诿责任,历练在外谨言慎行?”


    “师兄说的是。”


    众人脸上精彩纷呈,被斥责几句也没有多想,月阴晴一来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大道一途,最是慕强。


    从一个多月前再多几天,大师兄前脚刚走,徐师姐在众人不冷不热的嘲讽中失踪了。


    只知道她去了寒尸山,想着他们人多势众,到时候让她吃了苦头,也方便更好地掌控内门的精英弟子,顺便捡点漏子。哪知道天雷遮天,竟让他们不得而近。


    再加上来接徐师姐的人来了,那个达奚实!就是个多读了两本书的兵痞子,猴精猴精的,菩提宗众人反而被讹了不少东西。


    再后来去了望江楼,无意间碰见相似的女修没曾想是个隐藏的大能,那个废物徐师姐?嗯……怎么看也不像吧。


    若非要扯个一二三出来,有一个可能,就是被夺舍了。


    当天晚上菩提宗的一行人就通了气,除了添玉吐了血起不来,神志不清,其他人便整天在四处晃荡。没办法,一个原因是在望江楼,神识无法随意的穿透,另一个是不敢拿神识挑衅大能。


    谁敢莫名其妙拿神识扫别人的房间啊,万一在换衣沐浴,又恰巧被抓住神识了,这不是茅房里打灯笼吗?


    可是……他们蹲守几天发现,整个望江楼没了她的影子,就像凭空消失一样,连传讯镜都不见了!


    那他们还怎么联系大师兄!?


    出门在外,形只影单,一群菜鸟心中哆嗦,他们是在估计之后才会被宗门统一放出来,说到底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心中不由戚戚然。


    月阴晴不会管那些同门的心中是何感想,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渐大,“先进去。 ”


    前几日的灯会也是热闹至极,人来人往后倒是留下了许多灯笼的残骸,或是角落里堆满了纸屑,白日的时候,灯笼并不会点着,风一吹过一摇,一晃人再少些,便显得十分落寞。


    琵琶声阵阵,让人不由得心中一紧,菩提宗众人不由成“大雁形”排开,但那叫魏宜的娇俏的女修拿着糖人,一蹦一跳的跑过来。


    “师兄你瞧,这里的糖人做得可真精巧!”魏宜甜美的眨了下眼,便咬下了糖人的一个翅膀,“会飞的仙女,竟然也做得栩栩如生。”


    添玉落在街中心的位置,她的精神好些了,可还在占卜,步步走步步算。


    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健硕的胸肌将她弹开,她鼻尖发红,“不好意思,借过。”


    街道上的一行菩提宗的人也算是大摇大摆的,直接进去,打量着地形。


    而转角处穿过一个大堂,直直望去就可以看见燕除月背转着身子,低头给银匠说着什么。


    燕除月的手比画了出一个比手腕粗的圆,见师傅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她笑着点了点头。


    而不远处,祝雎破天荒地又换上了第一次在寒尸山见到燕除月时,穿着的一袭白衣,去掉了行走时飘逸的广袖,袖口被护臂扎紧了,劲腰围着的腰带里塞了十八般暗器,精致的银勾让他多了诡秘。


    燕除月今晨看他从成衣店出来,又去铁匠铺逛了一圈,再出来的时候,燕除月总是不能将他与谪仙还有刺客联系在一起了,有点怪异。


    她那时默默的看在眼中,他腰带里塞得鼓鼓囊囊,连飞刀的尖儿都不小心露了出来,祝雎也不嫌扎的慌。


    祝雎头发高高的束起,几股小辫混杂在里面,他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正如不冷不热的五六月,带着少年的清爽,与阳光下的烂漫。


    “少侠要几个;”熟练的操控着糖丝的摊主问道:“糖人的模子是龙还是凤?”


    “那做两个吧。”祝雎笑了笑,自带着一股蓬勃的活力,哪里有前几天和燕除月犟着来的阴戾。


    “做一个我,和一个燕除月。”


    “燕除月……是个姑娘吧?”摊贩秒懂,定睛看了他几眼,迅速在板上勾勒出一个瘦长的身形。


    祝雎听见摊主这么一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弯了眼,“算是吧。”


    他想起了燕除月教他静心咒后,一脸自我怀疑,快要气成河豚了。


    祝雎这一笑让旁边卖菜的大娘都想上前问问可有家室,想将自家的孙女许配出去。


    摊主这一听乐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里来算是?


    摊主道:“不知道那位姑娘可在这里,若是不在,劳烦少侠口述,我照着来,若是不像,莫要怪罪啊。”


    “来了的。”


    祝雎回头去找燕除月背影,笑容却慢慢凝住。


    第42章 渡河(四) 糖人


    “少侠, 您的糖人制好嘞!”摊主的一声提醒让祝雎回转过身来。


    他睫毛掩盖下的恶意让人不寒而栗。


    而月阴晴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眸光一转,循着望去, 就见到的对他侧身而站的祝雎。


    祝雎嘴角噙着凉薄的笑, 铺天盖地的杀意让月阴晴的剑不住的嗡鸣作响。


    很多剑修的剑不仅是他们的左右好手, 还有人把当成了老婆,而这些剑平常御敌之外, 自然还有预警的作用。


    杀意越大, 危险越大,预警来的也更加猛烈。


    是师姐房中曾经出现过的人?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过目不忘是基本操作, 月阴晴一眼就认出了月阴晴。


    月阴晴不动声色地按住腰间的佩剑, 上面银白色的纹路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从他的手按住的地方一层一层地闪着银白色的光亮。


    月阴晴一步一步的靠近。


    祝雎只觉得他碍眼, 迫不及待地想拿起自己的剑将它抽骨剥皮, 他心中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一个念头, 对于月阴晴,燕除月越护,他越杀,还要当着她的面杀。


    可是归根结底, 为什么要杀他?祝雎也说不上来, 应当是看他不顺眼吧。


    想起在瑶池云海的时候, 月阴晴对着他的月奴儿哭的甚为心烦, 哪个人会哭的像他那样子?是想抢走吧。


    祝雎做标记占有的就是他的东西, 谁来分一杯羹都不行,何况是他厌恶透顶的月阴晴。


    月阴晴突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想抢走他的东西。


    ……燕除月。


    祝雎眼睛笑得弯弯的, 神色却莫名的阴冷,若燕除月亲手杀掉自己不能使她痛苦,那就当着她的面杀掉她护着的师弟。


    燕除月的杀意与爱意交织,那痛苦的泪水,一定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祝雎心情莫名愉悦起来,瞧着糖人色泽鲜亮,带着一些麦芽糖被熬化之后的焦糖色。


    在摊主的灵活勾勒下,糖人瘦长的身体配着大大的头,一个头大身体小的糖人祝雎便跃然在板上。


    虽说不像真人,却格外带着一种憨厚可掬。


    祝雎原先还好奇,摊主如何能画出真人的模样,现下甚是明了。


    摊主取了巧,但他也没生气。


    反倒是他在心中套上燕除月的样子,笑容不由真切了些。


    摊主见祝雎没有异议,便说道:“少侠的朋友……可在这里?若没有,还请口述一二。”


    月阴晴也听见了,不由得停住脚步,一旁的魏宜举了个咬了半截的糖人,脆生生道:“我就在这里买的,师兄也想吃吗?”


    月阴晴眼前一亮,上前走了几步:“对。”


    祝雎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手中已经做好的糖人,故意对着摊主说道:“她没在这里。”


    月阴晴在糖画摊子十步远的地方停住,没听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


    “我多加些银钱,我想亲手来做。”祝雎接着说道,在凡间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由银钱解决。


    摊主哪里有不同意,立马起身让座,站在一旁指导着祝雎。


    祝雎让这个简陋的小摊子也亮堂起来,他笨拙的拿起糖勺,照着摊主的风格,想着燕除月的纤细婀娜身形,很快用糖浇了个歪歪扭扭的长条身体。


    ……像个长冬瓜,糖人双手敛在身前,糖汁儿浇多了又糊成了一片。


    摊主看的眼角直抽抽,在旁边卖力的指导着,瞧着这个少侠是个阔绰的,做的丑的不堪入目应当不会找他退钱。


    祝雎自顾自的说着:“燕除月眼睛大……”她的眼睛永远装着一抹光,还能装下他的影子。


    他说着手一抖,在沾了熟糯米粉的板上留下了一大一小的两个点。


    摊主看着心也一抖,“少侠,糖人画着,一是耐心不可急躁,二是唯手熟尔,现在需要用糖丝将五官与头连接起来……”


    祝雎神色逐渐不耐,他手下的糖人明显和燕除月样貌大相径庭,她本人眼睛大,鼻子翘,嘴巴不大不小正合适,正好能咬住他的嘴。


    可他做出来的糖人风格逐渐跑偏,眼大肚皮小,头方身体冬瓜条,象征着嘴巴的糖丝拉了一个满脸,就像脸上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一个字,丑。


    两个字,真丑。


    三个字,辣眼睛。


    摊主立马要帮他重新做一个,祝雎轻轻的拿起“燕除月”,冲着斜对面的最里面的一抹倩影比对着。


    他神情轻快中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不容置喙:“这就是燕除月。”


    摊主:“……”太倔了,希望这位少侠送糖人给那位姑娘的时候不会不欢而散。


    一道的影子盖了下来,遮住了祝雎的视线。


    月阴晴在摊前驻足,“老板,一个糖人。”


    话虽然是对摊主说的,视线却来来回回端详了祝雎很多遍。


    祝雎笑容没有变,带着明显的恶意与之对视,直到对方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


    “马上马上……”摊主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瞬间让他背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声音有点哆嗦。


    “不像燕除月吗?”


    祝雎却突然叫住摊主,举起两个糖人,其中一个可以看出摊主的手艺不赖,糖人瞧着甚是可爱,另一个……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摊主擦着汗,脑中飞速运转,取了个折中的说法:“少侠亲手做的,怎么能说不像呢?”


    魏宜娇俏的蹦在月阴晴身后,自然也瞧见了祝雎手上的糖人,噗嗤一声笑了。


    祝雎的视线冰冷地看向她,魏宜一瑟缩,月阴晴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一下位置将她挡住了。


    “还请帮忙画个糖人……”月阴晴盯着祝雎,缓缓说道:“那就画个徐月吧。”


    祝雎慢慢垂下了睫毛,笑意又冷又冰。


    摊主心中正打鼓,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来画人?


    摊主自然而然的将月阴晴身旁的魏宜,认成了徐月,他打了个哈哈:“是画公子旁边的这位姑娘是吧?”


    菩提宗的人不远不近的跟在月阴晴身后,瞧着二人都走到糖画摊子前,众人的视线从被撞到一直发展到吵架的添玉身上挪开,一窝蜂的涌了过去,听见月阴晴的话。


    “错了错了!”众人笑开了,“大师兄竟然要画徐师姐?哈哈哈哈……那我也要一个糖人,就画魏宜师妹好了!”


    祝雎觉得这一群人聒噪的很,就像池塘里的癞蛤蟆争相鸣叫起来。


    祝雎起身离开,被月阴晴拦住,菩提宗的弟子欢快地很,在和魏宜调笑着的时候推搡着旁边一倒。


    月阴晴伸出剑一拦,剑柄撞向了粘着糖人的竹签,祝雎亲手做的糖人碎掉了一半。


    祝雎伸手接住,看着白衣的月阴晴,一口将糖人咬得嘎嘣作响。


    燕除月加急让银匠师傅做成的银镯子终于做好了,她手上随意套着,折身找祝雎去了。


    第43章 渡河(五) 敲锣打鼓的


    燕除月随意拨弄着自己手上的镯子。


    镯子现在戴在她手上显得有些大了, 显然不是她的尺寸,这就是拿融化了的银重新倒了模子,银匠师傅被燕除月一直催着重新做好的一个银环。


    她知道祝雎走不远, 于是绕过火炉子走出低矮的房檐, 街道上摆满了小摊, 风帆一时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刚一出转角,脚步就一顿, 顿时右脚往后撤, 站在了风帆后面,背过身去。


    “月阴晴怎么来这里了?”


    燕除月除了疑惑外,还觉得有些头疼, 毕竟现在祝雎正在和月阴晴对峙着, 她一出去, 无论是帮谁, 还是端水都会引发新一轮的矛盾。


    她原本想着, 只要月阴晴不来, 她把祝雎安抚好了,让他们错开,一摊破事儿也就没有了,现在倒是阴差阳错的聚在一起。


    燕除月:不幸苦, 命苦。


    对了, 她倒是想起来了, 原以为就算仙界的时候, 他们二人虽没怎么碰面, 可也并非全无仇怨。


    月阴晴在仙界的时候就主张灭掉祝雎,好像……在她上一世陨灭之后,一生可谓是顺风顺水的月阴晴和祝雎对线的时候, 还被祝雎一剑拍在地上,折了他的剑。


    断剑之仇不共戴天呐!


    燕除月回想起在瑶池云海的时候,月阴晴见着她就泣泪,祝雎被支走之后回来那滔天的气势,现在就算他们记忆不是完全的,这辈子天生不和,见面必得要打一架。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死敌见死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燕除月咬了咬下唇,看着远处的卖胭脂的摊子,灵光一闪。


    糖画摊旁。


    祝雎嘴里回味着糖人的味道,淡淡的青草的味道弥漫着。


    “撞坏燕除月,我不要你的道歉。”


    他下巴微抬,整个人矜傲又带着天然的蔑视,脸庞有浅浅的梨涡:“我要你的命噢。”


    祝雎原本的位置,起身便可以直接看到燕除月,在和月阴晴对峙的过程中自然也看到燕楚月走了出来,但是没想到她露了半边身子,看到他们之后便立马退了回去。


    “现在就要。”他不愉地补充道。


    祝雎一见燕除月避开,眼神立马涣散开来。


    原来是不想见他啊,燕除月一定在想怎么帮她的好师弟吧?对啊……他们带了天然的联系,就算离开了仙界,燕除月还是他的师姐。


    月奴儿的傀儡咒没有落在她身上,祝雎想着,连抓住糖画竹签的手都在轻微的颤栗,他和燕除月没有丝毫的联系,一路她都陪着他,可是,她是自由的。


    可以托风带给他一句口信就走了,可以用纸鹤告别,也可以悄悄地离开……她了无牵挂,他和燕除月没有任何干系,她一走,他可能就找不到她了。


    他还怎么把她做成傀儡呢?


    祝雎轻飘飘地将视线落在月阴晴身上,殷红的唇轻启,“你真碍事。”


    月阴晴从来都不是软柿子,他自知撞坏了糖人失礼,可是普天之下没有因此偿命的说法。


    月阴晴作为菩提中的中流砥柱,早就见过了太多世面,他早看出了祝雎身上不对劲,乖顺的模样下隐隐约约带着一股邪气。


    “阁下的杀心未免太重了吧。”月阴晴实话实说道。


    “与你说话真恶心。”


    祝雎话音刚落,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抽出玄度剑,白玉般的剑,在阳光下显得剔透,而又带着无尽的杀机,直冲月阴晴的面门而去。


    月阴晴早察觉杀机,他立马后退,拔剑以挡,发出一道铮鸣。


    “你们瞧大师兄这一剑真的好啊!”杠精二人组熟门熟路地从乾坤囊里掏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这一招我知道,叫师兄奔月!”


    “呀,是那个吃糖人的先动手的!”一人附和道,往嘴里塞了一把瓜子仁:“杀气这么重,师兄就该给他一点教训。”


    “月师兄……”魏宜紧张地攥住袖子,“好身法。”


    魏宜看着乱斗,不由有些担心,毕竟凡人多的地方修士是不能械斗的,这很容易伤及无辜,而且大师兄与之对战的那人好像也是个凡人。


    好在师兄不曾动用灵力,否则按照师兄那耿直的性子定会主动去领罚。女子的心思本就敏感,魏宜不由得四处打量,为月阴晴放哨。


    忽然看见一个婀娜的女子,她脸上带了一张浅银色的面具遮住下半张脸,穿的清清爽爽,白色的裙子层层叠叠,染上一点间渐变的浅水蓝,行走间就像碧涛浅浅的往人扑来。


    不知怎的,就突然攫住了魏宜的视线。就是……一手提着个圆盘,另一手拿着一个棍子,实在是奇怪。


    祝雎看燕除月走了过来更为兴奋,招招致命,甚至一把挑飞了月阴晴的剑,一剑刺中了他的肩胛骨,起了猫戏老鼠虐杀的心思。


    月阴晴原本碍于他是凡人,他率先挑衅后只想出手教训,没想到他手中的剑居然如此古怪。


    菩提宗弟子大吃一惊,不由揉了揉眼,上下打量着祝雎,暗戳戳的说着:“这人谁啊?竟然能让大师兄吃瘪?!”


    燕除月与祝雎遥遥相对,清晰地看见了他眼中的盎然兴趣,他眼中的审视,他的挑衅。


    他在审视什么?试探她会偏袒哪一方吧。


    祝雎将剑插入月阴晴的肩胛后盯着燕除月的眼睛,手转动的剑柄拧着月阴晴的骨肉,月阴晴也没想到在祝雎这里阴沟里翻了船,当下捏了决一下子隔开。


    燕除月会拉偏架吗?


    当然不会。


    “嘭!嘭嘭嘭嘭——”


    燕除月看着是个温和有礼的,没想到一出人便令众人心肝胆颤,只见她一手拿着铜锣,另一只手不停的敲着震天响。


    “走过路过看一看嗷!双雄争霸冠天下——姑娘别害羞,大娘别担忧,斗剑男子皆未婚配!嘭嘭嘭………”


    “大爷来看学两招,腿不疼啊气不喘……”


    众人原本就在观望着,只是碍于气势太强,不敢过于靠近,都暗暗的藏在一旁,看着热闹。


    现在一听有人组织三三俩俩的结伴出来,手里有着嗑瓜子,有的拿着饭碗扒着饭,还有的人拿着瓜就直接出来,连之前卖燕除月胭脂和面具的两人生意也不做了,急匆匆的跑来看好戏。


    菩提宗弟子:“……”虽然我们也在看好戏,可是突然把这里围住看猴戏一样,心里突然难受起来怎么回事?


    燕除月这边如火如荼地敲着锣,但是还有大胆的姑娘拉住她的袖子,问是不是真的,燕除月眨了眨眼,姑娘从她澄静澈的眼中看到了肯定。


    魏宜心中也不免难受起来。


    燕除月见二人各自停下来,眼睛都盯着她,燕除月对着他们又敲了一下锣,“打呀你们怎么不打了?我场子都热好了。”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


    祝雎虽然要让燕除月痛苦,但他杀月阴晴的时候,原本以为燕除月会想方设法的阻止他,没想到她竟然巴不得他们打起来,还神采飞扬的。


    痛苦吗?不见得,祝雎心中的亢奋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茫然,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没人在意。


    他也没有被人围着当猴耍的乐趣,天生带笑的唇角此时却没什么笑意,他抱着剑往旁边一站,低头打量着自己手中的糖人。


    一个憨厚可爱的拱着手,另一个不仅丑,还烂掉了半边。


    月阴晴在一旁吞了颗丹药,一场闹剧就这样戛然而止,他的视线定定的落在燕除月身上,眼中似有追忆,眼角有亮光闪过。


    “徐……”他喉头哽住了,不知怎么的,仅仅是一个多月未见而已,就像隔了几百年的时光,鼻腔中泛起酸意,一口气在喉头梗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燕除月手上挂着铜锣便朝众人走去。


    祝雎与月阴晴的打斗,就这样散了场,却只有月阴晴负了伤,祝雎没有顾忌,只顾心中快意,而他还要担心伤了凡人性命。


    菩提宗弟子瞧着燕除月很熟悉,却总觉得她脸上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总觉得在哪里瞧见过。


    众人都被燕除月的障眼法迷惑住了,她并没有意愿与他们相认,所以在自己脸上叠了胭脂,面具还有障眼法,全身都笼罩住了,除了真正了解的人,怕是都被蒙在鼓里。


    月阴晴心中气结,觉得一股气血往他的脑门上冲,太阳穴突突的痛,再加上被祝雎那奇怪的剑一刺,浑身的精神气儿被卸去了大半,他闷闷的咳嗽两声,嘴角溢出血来。


    祝雎手中的剑不停的嗡鸣着,直到看见燕除月目不斜视的从月阴晴面前走了过去,才安静下来。


    可是燕除月也没有分出一眼给祝雎。


    祝雎看着糖人不说话,看了半晌,将只剩下一半的糖人塞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咬着,如同燕除月的骨与肉,都在他的齿下翻滚。


    “老板,我要画个糖人。”燕除月把锣放在旁边,对糖画摊主说道。


    摊主人都吓傻了,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背上冷汗都把后背的衣服浸湿了,他一抹脸上的汗,结结巴巴:“马马马马……上。”


    “我自己来吧。”


    燕除月也没指望摊主动手,摊主的时候抖得跟什么是的,拿着糖棍不停的抖,牵出的糖丝都快成棉花糖了。


    燕除月学什么都快,她先是打量了一下,最后将视线落在祝雎手上的糖人身上。


    祝雎脊背一绷,感受到燕除月轻轻的视线在他身上飘过,如傀儡丝那样轻,在他看来却像劲风一样刮蹭在他身上。


    祝雎侧头不该示弱的回望过去,纠缠着她的身影,将她这一刻的神情牢牢的镌刻在心中,没有爱,也没有厌恶。


    “这位客官盯着我,是想做糖人吗?”燕除月用诙谐的语气化解这份尴尬。


    听见燕除月对他说话,祝雎嘴角翘起了一点,“做,我要燕除月。”


    菩提宗的人从始至终都围在这里,从燕除月一出场就觉得她带着熟悉感,听着她这一问,又觉得怪异的很,到底是认识这拿白剑的,还是不认识?


    应当是熟人,不认识的话,怎么敢拿着锣就来拉架的!?怎会一坐的在糖画摊子前这么多人谁也不问,就问他要不要糖人?


    哼,只有大师兄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他受伤都还没有要糖人呢!


    “哦?”燕除月拿了个小铜勺从火炉上团起糖浆,微微侧着,麦芽糖便往下滴落拉成了丝,“那可以说说她长什么样子吗?”


    燕除月不大想当着众人的面暴露,一来是为了安抚祝雎,二来是她不想与菩提宗的人相认,三来是她刚才大庭广众之下敲了锣,现在被认出来的话……


    有点丢脸。


    祝雎觉得燕除月说的这话有趣,他故意挤开月阴晴,剑尖就在祝雎身后对着他,带着敌意划分开距离。


    祝雎举着糖人凑到燕除月面前,脸上浮现了一些轻快,“燕除月是大小眼……”


    燕除月:“……”


    他看着残破不全的糖人,补充道:“方脑袋。”


    摊主汗如雨下,疯狂冲祝雎使眼色。


    天爷诶!今天出门的时候就没给祖宗烧柱香,让他遇见这摊子烂事,当着人姑娘的面说这样的话,没看见人家眼里的笑都凝固了吗?


    这姑娘,八成就是燕除月了,嗯……也不是大小眼方脑袋啊。


    燕除月照着祝雎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糖人风格,迅速在板上的熟糯米粉里倒出糖丝,很快成了个明媚动人有可爱的糖人月。


    燕除月粘上竹签子,等唐人彻底凝固后递给了祝雎。


    祝雎手上就有三个糖人,除了一个特别丑之外,其他的可谓是艺术品。


    月阴晴看在眼里,他试探道:“这位姑娘,能否帮我做一个徐……”


    燕除月眼不眨,手不顿,抬起头正要说话,祝雎突然说道:“那再做一个我吧。”


    月阴晴十分不快,他本想试探她是不是失踪已久的师姐,没想到被他打断了。


    祝雎说话正是时候,她看了他手中快拿满了,觉得有些好笑。


    “可以再做一个。”


    燕除月迅速绕着糖丝,嘴里念叨着:“大小眼,方脑袋……”


    第44章 渡河(六) 燕除月,你为什么哭了啊……


    祝雎看着燕除月手底下快速成型的糖人, 哪怕如她口中念叨的一样,却也比他画得好太多了。


    众人哄笑起来,哪有人长这样的, 瞧那拿白剑的人长得也是颇为俊俏, 和月阴晴也是各有千秋的气质。


    没曾想, 糖人做出来后,在那带面罩女子的手下也太为抽象。


    “给你。”


    燕除月端详着自己手中的糖人, 眼里带着柔和的笑意递给祝雎。


    祝雎臂膀与腰间夹着剑, 一只手拿着三个糖人,另一只手去接,一触碰到燕除月温热的手, 就像烫了一下。


    触电般的感觉流窜进他的四肢百骇, 但是他毅然的握住燕除月的手指, 藤蔓一样在她的指尖下取走糖人。


    他的语气冷淡又带着一丝雀跃, “原来我长这个样子啊。”


    众人只觉得他在阴阳怪气她的手艺, 燕除月在心中默默掬了一把泪, 只有她清楚祝雎真的是在感叹他的样貌。


    燕除月知道月阴晴有话要说,她知道他现在心绪平稳,身边无邪祟就行了,因为最大的邪物就在她身边。


    她起身就要走, 却被月阴晴挡住了。


    “敢问姑娘芳名?”


    他话音刚落, 祝雎的剑就刺了过来, 贴着他的脸皮而过。


    祝雎脸上带着明显的厌恶, 冷冷的嘴皮子吐出“恶心”两个字。


    “哎?你说什么?!”


    菩提宗的弟子这一听可就不乐意了, 之前祝雎这样说,他们只当是自己没逮住现行,况且祝雎出招太快,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这下一听见他这样说,纷纷撸起袖子双手比划着,嘴里说的非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杠精二人组跃跃欲试,数他俩跳的最高。


    祝雎连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他们。


    魏宜拦住同门,只说要相信大师兄。一时摸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若是贸然被仙门的人上去围殴,指不定大师兄也会受连累。


    只是……魏宜想起月阴晴的失态,她心中泛起疑惑,那女子真的是徐师姐吗?准确来说,徐月真的有这份处变不惊的气质?


    不仅她有这份疑问,其他明眼人从月阴晴的态度一眼便看出来问题所在。


    “天师何意?我们平常人家可没有犯什么事啊。”凡人多半都称呼那些修道的人为天师,燕除月拿出这样的态度也无可厚非。


    燕除月如何不知众人心中的揣测,但是为了遏制事态的恶化,她伸出手卡在祝雎的后腰上,让他一时无法有大的动作。


    祝雎后肩一颤,他猛地回头,眼中带着潮湿的雾气,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无言闭上。


    他紧咬嘴唇不张口,脸上的表情可谓是阴云密布,他死死握着剑柄,剑就架在月阴晴的脖子上。


    月阴晴任由祝雎的剑在他脖子上见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对燕除月调整着声音道:“可否将面具摘下来。”


    祝雎感到燕除月停留在他腰间的手越来越重,他牙关咬紧,一剑刺去。


    月阴晴的血淌下来,将他的白色法衣染湿了大半。


    “天师之言,莫敢不从,只是揭下来还望不要追究这场闹剧了。”


    燕除月明白月阴晴这是苦肉计,逼她现身,如果他受到伤害,作为同门的徐月怎么会坐视不理?


    月阴晴也步步为营,知道燕除月与祝雎只是装着不认识,一旦她出手制止祝雎之后,目前的状况势必会产生分歧。


    月阴晴欲说的话在心中滚了几遍,最后只说了个,“好。”


    祝雎却突然冷静下来,讥诮着看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他压抑着心中膨胀的杀意。


    他故意磨着月阴晴的颈边动脉,他知道月阴晴不会躲,便拿着剑砍了下去。


    燕除月看的胆战心惊,她一手揽住祝雎的腰,一手迅速揭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放在人海里都会淹没的那种。


    怎么会不是……她?


    月阴晴眼角很快流下一滴清泪。


    “咱们走吧。”燕除月的手带着祝雎转身就走,发现他一动不动也便松了手。


    月阴晴停在原地想让祝雎杀便由着他吧。


    燕除月的的绝情让祝雎很满意,一句“咱们”很快又划分出自己人与外人。


    不知道哪里取悦了他,祝雎竟然翘起了嘴角,收住了剑,落在月阴晴眼中,就是活生生的挑衅。


    “下次再来杀你吧。”


    祝雎慢慢收住了剑,任由剑尖滴着血杵在地上,他手里拿着四个糖人,头也不回的跟着燕除月离开,他腰带上的暗器闪着亮光,随着他的背影渐渐淡去。


    月阴晴没有止血,反而挪动着步子追了上去,魏宜心中不忍:“师兄,那不是徐师姐啊……那人分明想杀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亦不知。”月阴晴眼中酸涩,决然跟了上去,下令道:“莫要管我,菩提宗弟子自行除恶妖邪祟。”


    “是!”


    魏宜随着众弟子无奈领命。


    *


    月阴晴留下的那滴泪,终究如同一根鱼刺一样梗在祝雎的心头。


    祝雎随着燕除月回到客栈的时候,终于明白那根刺代表着什么了。


    可笑的是,他还在欣慰燕除月终于不那么慈悲心泛滥。


    祝雎想起灯会最热闹的一天,入目皆是亮光,燕除月想要吃掉他的那条河边。


    【你就是腻了我。】


    那男子说过的话,他想跳河,脸上流淌着泪水,他身边的女子便一脸心疼的拥他入怀,便要将他吃去。


    祝雎看着燕除月缓慢的拿下脸上的面罩,障眼法渐渐散去,露出被胭脂涂了满脸的脸,他心中忽地不愉。


    他摸了摸心口,那里密密麻麻如同针刺一样,祝雎有些迟疑,而后变得坚定起来,原来月阴晴也想被燕除月吃掉。


    “真恶心。”他说道,月阴晴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真是令人作呕啊。


    祝雎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来的时候,燕除月的手会卡在他的腰上,使得劲越来越大,原来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后腰酸慰起来。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祝雎抬起头,目光深恻的看着不停的拿水洗着脸的燕除月。


    他抬起手摸了一下干涩的眼珠,手指的粗糙也不能让眼睛在刺激下流泪。


    “原来,我还是不会流泪啊。”


    他天生无泪,又没有多余的感情,怎么会流泪呢?


    若说流泪,只怕是眼中泣血,才算泪水。


    祝雎幽幽叹了一句,“可是,为什么世人都会对会哭的人格外心慈手软呢?”


    祝雎只觉得刚才放了月阴晴一命,是他大意了,也对,和燕除月待了这么久,也变得清心寡欲起来连杀心都淡了。


    燕除月洗脸的水已经变得深红起来,可想而知,刚才怕被认出来抹了多少胭脂在脸上。


    听见祝雎自自言自语,她抬起头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看到的。”


    祝雎手里拿着糖人,手心微汗也不肯放开,把染血的剑就那么随意的放在地上,他看着燕除月眼尾有红色的液体划过,不由微顿。


    “你为什么哭了。”


    “嗯?”燕除月不解,拿起毛巾擦了一下,很快在上面晕开红色的印记,这胭脂太难洗去了,哪怕她搓了半晌,脸上唇上仍然是沾染了不少。


    祝雎权当她默认了,他勾起难看的笑容,自顾自的说着:“是因为我要杀了你师弟,而你不能救他,所以你哭了?”


    说着,他曲起了手,用指节敲了敲额头,“我想起来了,你制止了我,你用你的手掐住我的腰。”


    祝雎换了一只手拿糖人,另一只手解开腰带里的暗扣,里面的暗器乒乒乓乓的掉了一地,他露出了半边身子,拉开了腰侧拢着的衣服。


    “你瞧,都掐红了。”


    燕除月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很快就移开,有些飘忽,而祝雎感受到她的注视,忽然变得亢奋起来。


    他的白皙的胸膛甫一遇见空气,便有些瑟缩,腰间的肌肉不断收紧,牵扯到燕除月留下的印子产生隐秘地疼痛。


    可是,一想到这是燕除月为了救她师弟而留下的,而不是特意留给他的,祝雎的笑意渐渐淡去。


    真碍事,还是得杀了月阴晴……就今晚吧。


    燕除月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知道祝雎的身子容易留下印记,也不曾想她一捏住他痒痒肉,腰侧便变得红紫起来,她默默放下手中的帕子,“抱歉。”


    祝雎拿起剑缓缓起身,衣服半搭在他身上,露出了大半个肩膀,白的跟玉一样。


    他将剑放在燕除月的颈前,迫于剑锋,她被压在墙壁前,身旁便是放着的水的铜盆。


    他看着燕除月眼角带着红,连唇上也是,莫明地带着一股艳,剑上原本便染着血,是很快干涸掉了,现在蹭在她的衣领上留下暗色。


    祝雎看着她的唇,睫毛垂下又很快的抬起,他直勾勾地盯着燕除月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你师弟?是怕我杀了他?”


    燕除月动了动唇,想要辩解。


    却听见祝雎一声叹谓:“你会骗我,我说不过你,还是让我吃了你吧……”


    燕除月心中还想着祝雎控制不住要杀了她的时候。


    没想到他亲了上来。


    将她的话全堵了回去,燕除月迟疑地感叹,原来这就是祝雎所说的吃啊。


    她的唇破了道口子,她被攫取着血液,燕除月的手推着祝雎,一碰到他冰凉的身体就打了个寒颤。


    祝雎不满燕除月的抗拒,他兴奋到发抖,连呼吸都忘了,他身上呈现一种病态的白皙与红润,汗湿的黑发贴在额上。


    他很快感到无法呼吸,窒息感将他包裹,他睁开朦胧的眼,睫毛沾染着湿意。


    他看着燕除月的眼角有红色的水痕划过,她的眼中有他看不懂的复杂。


    他滚烫的内心逐渐冰凉,心中钝疼,如一条毒蛇在里面啃食着,他慢慢放开了燕除月,艰难的抽着气。


    祝雎声音干涩,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冰凉的手抚了上去,他挤出一个笑容却有些难看。


    他说:“燕除月,你为什么哭了啊。”


    第45章 渡河(七) 杀死他


    琵琶鬼手里拿着一团胎发, 收敛着一丝丝的黑气四处游走着,看见城中一下子多出了穿着一模一样装束的人。


    它心中觉得疑惑:“这些人看样子和上界的仙人好像,还都是白衣飘飘。”


    “莫不是知道了我在下面吞噬魂魄, 跑来捉我了?”琵琶鬼的一生在稷水渡亡人, 好不容易出来了, 自然毫无收敛。


    最近接了个四域之朝长公主的大买卖,做好了就可以有正儿八经的庙宇栖息, 只是没想到, 那家人还真是怪异,父杀女,女杀子的 。


    琵琶鬼巧妙的躲过那些人, 循着手中胎发的牵引, 咂巴了一下嘴趴在窗台, 他本就是一团邪祟雾气, 见里面的情形不由睁大了眼。


    哟, 老相识了。


    打起来打起来!它在心中为燕除月与祝雎冷凝的氛围摇旗呐喊, 只恨不得他们打个昏天黑地两败俱伤,他好上去捡了一个渔翁得利。


    那男的把它小半个身子都撕没了,那女修直接把拔剑把它削了一顿。


    它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那男子正在问那女修为什么哭了。


    琵琶鬼再三确认自己手中的胎发显露出的的牵引遥遥指向那男子, 听见这话它不由皱紧了不存在的眉头。


    这四域之朝的宿氏掌权者还一个比一个奇怪, 嚯, 剑都架在人姑娘脖子上, 不得吓哭才怪!


    “我不会哭。”燕除月冲着祝雎摇头道。


    琵琶鬼就爱听别人的故事, 并以人魂魄心愿为食,它嗅到八卦的味道,他暗暗啧了一声, 又是一个嘴硬的姑娘。


    它知道里面的人十分警觉,于是努力将自己收缩收缩成了个拳头大小,躲在一旁看着热闹,等个人僵持的时候,它再冲上去。


    燕除月察觉到不对劲,可祝雎却对着她道:“我知道你在骗我。”


    此刻的一种平衡感被打破了,打破的一种是燕除月苦心经营的良好氛围,另一种是祝雎的信任感。


    或许他本就多疑,只是表露出来对燕除月的信赖,暗藏锋刃直至在某一刻爆发。


    燕除月再一次解释道:“这是水。”她拿帕子擦了一下,又一块红晕染了上去,“原来是沾染了胭脂。”


    她从怀里拿出一小盒胭脂,揭开盖子里面露出了小半盒,上面一大半已经被用掉了,可见当初抠的人用的多狠。


    “你的意思是我流下了血泪?”


    燕除月故意避开祝雎亲她的那个话题,他说是吃也是吃吧,知道太多也不好。


    燕除月无奈地用手沾了一点胭脂,朝他靠近,见他没有反抗,便轻轻地点在他的眼尾。


    艳红的颜色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绮丽,如同白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他脸上显得媚气又妖艳,他阴郁的脸上徒然一变,更显得妖鬼一样的灵动。


    “你自己瞧瞧。”燕除月伸手召来铜镜与茶壶,铜镜悬浮在祝雎眼前,她用手掬了一捧水,轻轻地洒在他脸上。


    胭脂水很快晕染开,向下流淌去,从他的眼尾开始,在他脸上留下鲜红的滑痕,格外触目惊心。


    如同祝雎泣泪如红珠。


    红色的水珠落在了他的唇角,他舔了一下,觉得有些甜,也有点涩口。


    祝雎并不愿多听燕除月的解释,自动忽略掉了她的话,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红肿的唇上,地上的剑不断嗡鸣着。


    燕除月注意到玄度,不由想起它曾经说过的话,抱怨祝雎对它一点也不好。


    于是她轻轻地拾起那把剑,放在怀里擦了一擦,毫不介意剑上染得是月阴晴的血。


    祝雎“哈”了一声,脸上挂满着讽刺,瞧着他浑身颤栗的样子,就知道他杀心四起,只是在不断的压抑。


    玄度剑自动收敛了剑锋,燕除月也清楚刚才祝雎拿剑架在她脖子上也伤不了她,他此刻有失控的趋势。


    燕除月感慨于祝雎心中生根发芽了许多情绪,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燕除月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生有恶意,刚刚这剑已经十分彰显你的心境,你背静心决与我听听。”


    祝雎就像被掐住了喉咙一样,突然哽在那里不说话了。


    直到燕除月问了第二遍,他才慢吞吞地说道:“我不会。”


    “一句不会?”


    “……不会。”祝雎认真道。


    燕除月也算是个有耐心的人,从头教起祝雎学静心决。


    琵琶鬼原本十分期待二人打起来,没想到那女修安抚人掐住别人的软肋,还真有两把刷子,没两句话就让那男子情绪稳定下来。


    后面他只觉得好笑,若不是碍于二人在场,他非要扯着嗓子大笑一场,它趴在窗台都要学会了,那人竟然还不会!


    哈哈哈哈……琵琶鬼心中狂野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心中觉得不对味儿,他看了看里面的两人,又看了一看自己行只影单,恍然大悟,原来那人是故意的。


    燕除月四处打量一眼,最后视线又落在祝雎身上,觉得他也并非无可救药,至少她看住他的时候,也并未无故造下杀孽。


    以身饲虎也并非毫无道理。


    祝雎刚才质问她的话,其实大部分对了,她不想他与月阴晴撞上。


    燕除月见他盯着她手上的一抹红,误以为喜欢,于是便将胭脂赠予了他,“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今天是灯会的最后一天,我们该走了。”


    祝雎伸手触碰燕除月的指尖,冰冷的触觉让她有些一惊,看着他慢慢将她的手指捋直握着。


    祝雎潮湿的视线落在燕除月脸上,就着她刚才点了的胭脂的指尖慢慢抹在自己唇上。


    “你的唇好红啊,像熟透了的果子。”他说着。


    祝雎的唇本就生的红,薄薄的胭脂破坏了他天生的美感。


    燕除月感受着指下的柔软,抽回了手在身上擦了擦,浅色的衣裳留下了胭脂红,上面就像着沾染着祝雎的血,落在上面,怎么也擦不掉。


    燕除月最后还是走了,那柄剑就放在他身旁,祝雎速度极慢的拿起那柄剑打量着,声音非常的轻缓,藏着欢快。


    “燕除月走了,我们去杀了月阴晴吧。”


    不同于面对燕除月的伪装乖顺,这一刻他锋芒毕露,眼中淬着阴柔的狠,“我知道你也想杀他的。”


    玄度嗡鸣着表示拒绝。


    祝雎脸上绽开柔和的笑意,视线远远地落在窗外,“啊……你说好?我也觉得这个决定不错。”


    琵琶鬼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又见他手上拿着那柄古怪的白剑,若非琵琶鬼没有头发,此时都要炸成刺猬。


    祝雎轻快地推门而出,脚踝的伤处还带着隐隐的痛,可他并不会为此感到痛楚,他迫不及待想要将月阴晴的皮扒下来送到燕除月床前,他再把打坐的她咬醒。


    琵琶鬼看着刚刚阴森如恶鬼修罗一样的人,露出慈悲的笑意走出去,他手中的那把剑看样子要大杀四方。


    它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被发现,它计上心头,飘进了燕除月的房间。


    一路上,他循着月阴晴的气息而去,问着玄度:“若我杀了月阴晴,燕除月是痛苦的吧……”


    随后又肯定道:“一定是的,然后她就会想杀了我。”


    祝雎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心中闷闷的,很快他便想明白了,爱使人陶醉,恨令他麻痹。


    燕除月又爱又狠,会让他饱食一场。


    玄度疯狂的嗡鸣,不!不要带上它!为什么大魔头从来不听劝?!


    街道的人随着时间的变化很快多了起来,原本在热闹的地方是摩肩擦踵的,却不由自主的避开祝雎,看着他如沐春风地拿着剑自言自语,躲得更远了。


    人群中钻出一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祝雎很快找到月阴晴,准确来说,是祝雎一出现,他便追了上来。


    “原本想让你多活一会儿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祝雎剑指着他,神情温和,与燕除月温和的样貌一般无二,却让人无端的到一股恶寒。


    月阴晴一阵恍惚,头痛欲裂,看了一眼不远处发光的一块石头,强撑着问道:“你对徐月师姐做了什么?”


    月阴晴已经摸清楚他们在哪里下脚,她不愿相认,连多说一句话也不肯,他只能跟着祝雎出来一问究竟。


    “徐月……”祝雎笑容有些古怪,“师姐。”


    月阴晴听着奇怪,却也没有反驳。


    他哪怕带着伤也立得如松柏一样笔直,颇有端方君子的意味,只要祝雎不率先出剑,他绝不会出手。


    “我不知你为什么称她为徐月。”祝雎虚晃一招,出手又疾又厉,“可是她告诉我,她是燕除月。”


    月阴晴拦下了几个回合后,竟然仓促中后心被刺中一剑,背对着一方,嘴角隐隐有笑意。


    祝雎毫不怀疑月阴晴的孱弱,他喉咙间发出短促的声音,似低鸣似愉悦,享受着这饕餮血宴。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祝雎一剑又一剑割在月阴晴身上,看着他的血汇在身下的青石板上聚成细流,更加亢奋,最后一剑刺进他的腹腔,露出里面的……草。


    “原来,这就是……”祝雎脸上带着飞溅的血,眼睛带着朦胧的雾气,睫毛下覆,下颌微抬,呼吸着血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第46章 渡河(八) 他与燕除月本该成亲的……


    “年轻人, 你是想要泼天的财富,还是要无数的美男……”突兀声音响起,燕除月打坐间突然睁开了眼。


    “原来你还没有学聪明啊。”


    燕除月扯了一下嘴角, 祝雎的怪异让她心慌, 于是她匆忙离开打坐静心, 没想到琵琶鬼自己又撞了上来。


    燕除月慢慢起身,弹了弹衣上的一抹血迹格外的明显, 是干涸后的那种红褐色。


    燕除月站起身来直接结印, 手上出现了一道噼里啪啦的光鞭,上面隐隐围绕着雷光。


    琵琶鬼原本看着祝雎带着他那把白剑走了,有了黑吃黑的心思, 想阴一把燕除月, 没想到她没有了那把剑, 其他的术法武器倒还使用的得心应手。


    “我是来告诉你……”琵琶鬼惯会审时力度, 它咽了口唾沫在一团黑雾中朦朦胧胧, 它不忙着跑, 反而开始挑拨关系:“和你一起的宿不秋,他去杀那个……月…”


    月什么来着?琵琶鬼一时没想起来。


    燕除月秀气的眉毛拧起,手里拿着雷鞭慢慢道:“月阴晴?”


    “对。”琵琶鬼直接说道:“反正你另一个情郎!”


    “胡说八道。”


    燕除月一挥鞭子,以刁钻的角度超琵琶鬼而去, 琵琶鬼慌忙躲闪, 上窜下跳, 目的达到想从窗户逃出去, 但没想到进来容易出去难, 整间屋子都被阵法笼罩。


    那道雷鞭竟然能在无数飘散的雾气中直直的找到它本体,蛇一样灵活地缠在它的脖子上,将它往地上一拖。


    邪物天生惧怕雷劫, 在此雷鞭之下被电的外焦里嫩,竟然也不能化作雾气散去,它在急忙补充:“我用性命担保,他刚刚提着剑出去了——”


    燕除月放出神识透去隔壁里面找寻,果然人去镂空,她心中一沉。


    雷鞭之下,琵琶鬼什么都交代了,包括胎发寻人之法,于是燕除月便让琵琶鬼带路。


    不多时,便追赶上去找着了人。


    祝雎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颇有闲适的味道,燕除月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犹豫地想上前拉住祝雎的手想将他带走,可又担心他太倔了,又仗着有玄度剑,威胁她做选择:杀还是救?


    这样实在心力交瘁,她正想着,前面有一人忽然从人群里卡了出来,一身描金的黑衣,腰间配着凤翎刀,穿插在燕除月与祝雎的距离中间,中断了燕除月上去拉人的想法。


    琵琶鬼就缩成了一个小球被燕除月用雷鞭卷着牵引,也不用担心跟丢。


    燕除月远远的沿着河边走,看着那人站着离祝雎不远的地方。


    “他在干什么?”


    燕除月十分费解,她离的地方太远了,就只看见祝雎飘逸的身形,将一个稻草人捅得全身是窟窿,塞在里面的草都飞了出来,飘飘扬扬地落在地上。


    琵琶鬼被勒得的喘不过气,暗暗翻了个白眼,最后说了一句。


    “替身木。”


    燕除月也恰好出声,与琵琶鬼的声音正好重合。


    燕除月正感叹这年头连鬼都有点知识储备,抬头看去,便见一直跟着的那个穿着黑衣描着金线的佩刀人径直走了上去。


    她也跟着挪近了距离。


    *


    暗卫十三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腰边的凤翎刀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地摇晃着,一双靴子踩在青石板上,露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颇有气势。


    “呀,您杀了他啊。”暗卫十三瞥了一眼地面,声音冷硬又带着些许惊讶。


    “月阴晴”破破烂烂的躺在地上。


    祝雎笑意不减,随时可能收不住剑把暗卫十三也宰了,他转动了一下脖子,发出细微的咔嗒的声响,眼中的戾气不减,“你是什么东西?”


    暗卫十三一看就知道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表面看起来恭敬,实则充满了算计,“原本您是能与徐月成亲的……”


    话说一半留一半,引人无限遐想,原本是想勾起祝雎的好奇心,没曾想迎来的是祝雎的冷剑。


    暗卫十三拔刀一挡,虎口酸麻生生撕裂,血染红了刀柄,丝丝地往下滴落。


    凤翎刀被拦腰截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残刃还在不断颤抖。


    “成亲?”祝雎神情奇怪,似是不解,“为什么要成亲?这种说法真恶心。”


    祝雎能感应到他心中的恶意,于是慢腾腾的收回了剑。


    他恍然回想起燕除月就是徐月,可是为什么要成亲,就为了能居于一室?


    他和燕除月本来就一直待在一起的。


    “还以为你们早便互许终生。”暗卫十三一时不理解,闻言一愣,他暗暗收回了手,手臂一阵刺痛。


    他心中有些惋惜:“原以为四域之朝能多一对眷侣,没曾您也是个寡情之人。”


    祝雎踢了踢脚下的尸体,状似毫不在意,“你为何说我能与她成亲?”他抓住这个点径直问道:“如果不是我,会有别人么?”


    暗卫十三眼中带着唏嘘:“不是您也会是别人,您一死断了联系,只有她愿意,谁都可以。”


    他话锋一转:“长公主失去了早早称帝的机会,没与西海的龙结盟,甚至被斩去左膀右臂,她只能寄希望于你。”


    暗卫十三原本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小玩意儿,没想到只剩下一口气赞的时候被长公主捡了回去,生命力极其顽强,迅速长成了暗卫之首,伴驾长公主,得知了不少事情。


    “徐月是龙,您也是,注定会在一起,怎么不能呢?”


    暗卫十三试探着靠近,手里现出了一瓶药,“公主命我拿给你的九日春,谁吃都可以,让你们……更喜欢对方。”


    “你的意思是……”祝雎眼睛盈盈带笑,雾蒙蒙的,在河水的波光鳞鳞的映衬下,甚至带着潋滟的光,“我和燕除月无法分离?”


    “嗯……”暗卫十三一时没能想到燕除月是谁,手上一轻,见祝雎打量着瓶身,他嘱托道:“切不能多吃,全吃了怕没了人样。”


    话说着,暗卫十三故作面色难看,“只是您杀了她师弟,怕是不好收场啊,如果被她知道……”他顿住了,又诱导着道:“若您放一些血与我,我倒还能为您料理了。”


    祝雎素手一敛,脸上带着些真诚:“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暗卫十三脸上放松,随即哑然,腹腔的痛十分真实剧烈,还拧着疼。


    “只是,你心里可真脏呐,刚刚你在想什么?”


    “不过也不重要了。”他轻慢地说道。


    祝雎带着乖顺,不经意间便将暗卫十三的腹部捅穿,黑蒙蒙的眼中的冷漠如实质性的刀剑,他是邪物,如何不知道他人心中的恶意?


    祝雎与他又不相识,他为何想杀了自己,不过世间太多事情没有由头,祝雎也是被人杀惯了,自是不必为此苦恼。


    祝雎语气散漫又兴奋:“不过,还是多谢你告诉我,我和燕除月本应成亲的。”


    第47章 渡河(九) 只有成亲的人才…………


    暗卫十三不由得睁大眼睛, 瞳孔涣散,他一挥凤翎刀。


    祝雎慢慢拔出剑,暗卫十三不由自主的往后倒, 他捂着腹部往后退, 浑身的力气直接被抽干了, 刺他的那把剑太古怪了。


    “听花楼里的人说,只有成过亲的人才可以做一些事情, 原本还想问问你的。”祝雎的衣摆沾染了血迹在白色的衣上异常显眼, “罢了……”


    祝雎微笑着,如同索命无常一样举起玄度剑。


    燕楚月原先还在不远处看着,看着祝雎的脸微微侧向这边, 嘴一张一合, 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口型应该是什么爱, 亲……


    她神识刚一放出来, 想绕过二人看看躺在地上的替身木是个怎么样的状况, 就看见祝雎一言不合又捅了那人,拦都来不及。


    琵琶鬼突然出声了:“我这辈子本不应该出稷水的,若不出来,也不会遇上你们这些背运鬼拉我下水——”


    “完了, 那是宿晏如的男宠啊!”


    琵琶鬼叫苦连天, 它的庙宇铸金身没了, 它的十方香火啊!


    燕除月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她转身掠走, 让面听琵琶鬼三言两语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讲清楚。


    宿晏如就是四域之朝长公主,她让琵琶鬼带着胎发来找人,就是想入梦控制其子, 如若不能就杀了他,并且派出自己的暗卫一路对宿不秋呈现打击教育。


    而祝雎从进入那副身子,原主多半是死了的。


    琵琶鬼窥探别人的心思,可是个个中好手,联系到他在稷水纵横多年,稍微把那些线索串联一下,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家子是什么妖魔鬼怪?燕除月隐隐约约将寒尸山的妖龙串联起来,来不及想那么多,反正这时候不能和祝雎直接对上,她说的话,祝雎已经摆明不信任了。


    琵琶鬼浑身黑气弥漫,随时随地爆发的样子,“你就这么离开了?”


    燕除月头也没回:“他正兴奋呢,我上去他也得攮我一剑。”


    琵琶鬼张了张不存在的口,想说什么又慢悠悠地闭上了嘴,企图做出交易,“放我走,我告诉你一个事情。”


    燕除月没有说话,想也知道都不可能。


    琵琶鬼第一次跑路不用自己飞,久久没有得到回复,于是它开始干扰燕除月:“你说你跟出来,什么也不做看一眼就走了,那你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燕除月有自己的考量,祝雎不会闲来无事自己一个人来到河边捅稻草人来玩,还滥杀无辜被发现,出来不过是担心祝雎与月阴晴打起来,直接成乱斗,然后菩提宗出面,惊动仙界。


    但是……燕除月想着不由得从心底感到一股寒冷蔓延出来,她忽略了一件事,便是祝雎会提前清醒。


    她担心……祝雎慢慢恢复记忆了。


    月阴晴亦然。


    祝雎的剑轻而易举便抹去暗卫十三的喉咙,里面的鲜红涌了出来,血线在脖子上像开裂的土地。


    一个真真正正的凡人,怎么能和令六界望而生畏的邪魔相论呢?


    祝雎轻盈地迈着步伐,剑尖在地面杵着地面,随着他的移动而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嘴边的残忍的笑意突然凝住了,前面一道熟悉的背影映入他眼中,翩飞的水蓝色衣裙像挣脱蛛网,震翅欲飞的蝴蝶。


    燕……除月?


    “她看见了呀。”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轻缓地走了几步,忽然大笑出声。


    他声音极其低沉,明明在这时候他的声音是清朗的,却平白无故带着一股夜渊的沙哑,淬了火一样,野兽一般从喉咙里发出浅鸣。


    “燕除月会痛苦么。”


    祝雎不紧不慢的走着,并没有走和她相同的路,反而消失在转角处,留下轻轻的叹息:“为什么看见我杀了她师弟,反而不杀了我呢?”


    “爱?”更浅淡的声音出现在巷子里,随着风声与剑尖的碰撞失了几分真切:“可她若爱我,怎会怕我,转身逃跑呢?”


    若燕除月怕他,怎会生爱,无爱杀他之时,她又怎么会痛苦啊?她心中到时候只剩下畅快。


    她又是高高在上的揽月尊。


    杀了月阴晴能使她感受到折磨,杀了他却不能,这有违他的初衷。


    可怎么才能让燕除月……祝雎忽然想到暗卫十三交给他的“九日春”。


    “喜欢……也便是爱吧。”他了悟道,“比起多一个月奴,这可有意思多了。”


    他自言自语道,瘦长的身影慢慢飘远了。


    河边一处隐秘的角落,一人穿着飘逸的白衣手里捡起那块泛着光的石头,里面影影绰绰倒映着祝雎的因杀戮而愉悦的面容。


    他的手紧紧握着,手背青筋鼓起,冒出冷汗,眼前浮光掠影的出现云海雷劫,月阴晴突然吐出一口血,栽倒在地上。


    魏宜一直跟着,她甜美的笑容消失了,仓促地喊了一声:“月师兄——”


    替身木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后,在日光下渐渐成了灰烬。


    *


    燕除月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思,总不能看见祝雎就上去握着他的手,说:你累了吧,辛苦了!


    也不能一下子跳出去,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该死。


    燕除月的神识都放出去了,祝雎是失忆了不是死了,他还是如假包换的大魔头,他若是想起来了,她的感化计划连她也得搭上去,白搭。


    也只有知道祝雎失忆,她才能出场比划比划,不过好在,他只有化龙的时候才能具有一定的力量,离了玄度他就是一凡人,她还有自保的能力。


    实在不行……她拿了自己本命剑天天掐着他的后颈死穴数着日子过。


    “跑路是暂时的……”燕除月看见一成衣铺子,她抬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衣服,一头扎了进去,“正好稷水退潮,我先去衣冠冢。”


    至于祝雎……燕除月觉得有些棘手,靠着他对她的满腔恨意,知道她就是完整的揽月尊,怎么也得追杀她到天涯海角,闻着味儿都得找过来。


    面对祝雎,怎么也得先让她先有一把称手的剑吧。


    燕除月一想到,祝雎可能恢复了一点记忆还咬了她,她便觉得有些古怪,所以他说的吃……是发自内心的想将她拆吞入腹?还是单纯想咬她报复?


    她心中有些乱,她往后看了一眼,没有看见祝雎,便松了一口气,对卷成球一身怨气的琵琶鬼传音说道:“你在稷水为我引路,我要上莲舟,事后我点化后便放了你。”


    “成交。”


    琵琶鬼想也没想嘴一快便答应了,随即要倒吸一口凉气,上下打量一眼:“你还没死呢,怎么就要上渡船了?”


    “快了快了。”燕除月随口应付道。


    她在成衣铺随便扒拉一件和自己以往风格不一样的衣裙,艳丽,大胆,重要的是还有头纱!


    她一堆衣服中匆匆看了个大概,把琵琶鬼用雷鞭缠住,再罩了一层屏障,直接去后面换起了衣服,换到一半犯了难,抹胸,飘带,与绮丽的裙子间露出一截莹白。


    燕除月硬着头皮往身上套。


    成衣铺的老板娘,还和绣娘唠着里面的姑娘是个不缺钱的主儿,钱一放便什么也不管了。


    绣娘颇有些骄傲:“那可是十几个绣娘制出来的,听说这件衣裳仿的是长公主当年的祭祀之舞,那衣裳啧啧啧……”


    聊的正欢,突然一个长的贼俊的少年穿着点着红梅的衣服进来,那气质让众人都看直了眼。


    他带着一抹疏离的笑,有着几分雪意,身姿正好,骨子里带着一股春寒料峭,他眼神有些散:“能帮我找找燕除月吗?”


    第48章 渡河(十) 心上人


    绣娘愕然, 难不成是刚才进来的那位姑娘?正欲答复,又看见他染血的剑,一时怔住了。


    她与老板娘对视一眼, 咽了口唾沫, 声音都抖成了麻花:“找找找, 马……马上找!”


    说着便去找人,慌忙间甚至被绊了一跤, 一阵兵荒马乱。


    琵琶鬼被挡在外面, 故意不出声提醒,乐滋滋地等着看好戏,她都能召出雷鞭, 专杀邪魔妖道, 想来也是正派人物, 恨不得将我等除之后快, 怎会信守承诺带她上渡船就放它走?


    它才不信。况且阴阳交界处一不小心去了埋骨之地……这不得玩儿完, 琵琶鬼不由背心一凉。


    门内的屏风后, 燕除月突然听见了杂乱的脚步,目光颤了颤,从中不难听出轻盈又带着迟缓的脚步声,八成是祝雎。


    祝雎的脚踝并未痊愈, 故而迟缓。


    祝雎又是个有底子的, 无视伤痛, 走路轻快, 一步一步仿佛在人心尖踱步, 隐隐约约的冷剑碰撞调动人的紧张情绪。


    “姑…娘……是燕姑娘吗?”


    老板娘与绣娘对视一眼,拍了拍门,门框都在剧烈抖动着, “有人找您。”


    燕除月咬牙将裙子扣好,感到露出来的腹部有些凉,上面坠着的珠饰微微蹭着有些痒意,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伸手拉过别在头顶的纱遮住下半张脸,四处张望着推了推窗发现被锁死了。


    见里面久久没有回应,老板娘感觉腿有些软,身后如有恶鬼在追,她赶鸭子上架又拍了拍门,“姑娘好了吗?”


    燕除月看着门栓都在动,外面的人在撞着门,她掏出一张符箓贴在身上,人影顿时消失了。


    与此同时,门突然没撞开,老板娘捂着手肘看了一圈,心中直打跌:“诶,姑娘呢,钱还没找她呢?”


    燕除月看他们堵在门口,想趁机溜出去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老板娘担心祝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正大光明竟然敢拿着染血的剑上门要人,发现没人指不定恼羞成怒拿她们泄愤,出去报官也没空隙,只能希望长公主庇佑……


    她颤颤巍巍拉着绣娘站远了些,门口空出来大半,“公子……说不定那位姑娘不是您要找的人……不不不,刚才指不定是我们两个老眼昏花看错了,压根儿就没人来过……”


    “啊对对对对……”绣娘点头应和着。


    燕除月看她们二人刚挪开,立即侧着身子挤了过去,轻盈地如同一阵风,顺手捏起了琵琶鬼,上面的雷鞭闪着光。


    祝雎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恰好她半蹲下,她身上的薄纱就从他手背轻轻滑过,痒痒的。


    祝雎慢慢看了一眼,嘴角勾起又迅速放下,散漫地换了位置,正好站在当口,轻轻问“她不在吗?”


    老板娘见惯了世面,当即一摊手:“您看,哪有人啊。”


    燕除月见众人都看不见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祝雎外面的光斜斜洒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这一抹柔和的光亮让他一身的冰冷融化了些。


    “不在啊,还说带她去看看她师弟的。”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惋惜。


    燕除月被祝雎挡住去路,只好站远了些她恍了恍神,不知拿何种心情对他。


    回神之际,与祝雎的目光撞上,她只觉得浑身一麻,以为符箓失效了,她僵硬着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祝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清浅地望着她的方向,燕除月有些疑惑,回头一看,是一件大红色的衣服,瞧着就喜庆。


    她看着男子身形的红衣,祝雎看着她。


    燕除月这一身他从未见过,她永远穿得规矩,远远地俯瞰终生。


    此时却是壁画里灵动的飞天,上半截象征深海的抹胸绣着璎珞金丝攒成的花纹,一截纤细的腰露了出来莹莹入玉,好似轻轻一压便可折断,却又柔韧的紧。


    祝雎的指尖忽然有些痒,他视线挑高,落在她身后大木架上,上面挂着红色的衣服,是喜服?


    老板娘见状,本能反应:“公子您瞧,这是本店最新的款式,穿上就是潇洒纵剑的红衣侠士,路过都要被香囊砸个满怀,一个字,俊!谁见了不得心生欢喜啊——”


    “香囊?”他不解。


    祝雎一步步靠近,燕除月被老板娘别着出不去,祝雎走一步,她便退一步的被迫后退。


    她被抵在衣架前,燕除月都想破罐子破摔了,离他只有一步的距离时,他忽然停住,伸手去拿衣裳,袖子蹭着她的头顶。


    馥郁的香气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将她包裹,熏得头脑发昏,一阵心悸,这么近的距离连着他微凉的体温都让她有些热意。


    琵琶鬼见不得燕除月这么顺风顺水,被削了一顿的仇它还记在心里,巴不得二人打得天昏地暗它好跑路。


    它刚发出一声短短的声音想暴露燕除月,就被她一把掐住,剩下的鸡叫让它自个儿往肚里咽,它身上的怨气被雷光电得散去一点。


    老板娘也听见了,狐疑地四处看了一眼,还疑心自己耳鸣,接着方才的话说:“公子不知道?香囊是心上人互表情意的东西呢!”


    燕除月一听这解释人都麻了,就是个装东西的而已,和储物袋一样的,只是凡间不好寻得,正好遇见有卖香囊的便买了,她还送过同门东西呢。


    祝雎没有看燕除月,只是恰好将她卡在角落里,他一脸求知地看着老板娘,“什么是……心上人?”


    她一个别人口中的半老徐娘不由老脸一红,解释道:“就是放在心尖尖疼……朝也想暮也想的人啊。”


    祝雎听到这儿笑意慢慢扩大,秾丽中带着锋利的恨,“燕除月让我疼过,把我关在不见光的地方,我天天想着她啊……怎么不算心上人……”


    她将他关在诛邪塔的时候,他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让她能体会他的痛楚呢。


    老板娘是个过来人,闻言嘴唇不由抖了几下,脖子都红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年轻人的房中事还是轻易不要拿出来说的好……”


    她又补充一句:“若你觉得不畅快,大可以直说然后……和她一起待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琵琶鬼穿音在燕除月识海,发出凄厉的嘲笑。


    不……不是这样的——


    燕除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老板娘,又看着他的侧颜,石化在原地,好一个心、上、人。


    老板娘替祝雎取下那套红衣,让他去小室燕除月方才去过的地方更换,燕除月在奇异的夹角,几乎被祝雎步步预料到位置,不经意间被夹带进一旁的更衣小室内,直到被一扇屏风挡住。


    一步错步步错,她再也出不去了,门一关,再开就会被发现。


    燕除月只好留着里面,祝雎当着她的面开始宽衣,白的晃眼。


    琵琶鬼虽然被燕除月掐住说不了话,但传音在燕除月识海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比我上辈子死了十天还要白啊。”


    燕除月看过他,还给他治过伤,但是当着别人的面,突然有些不对味,她捂住琵琶鬼的眼睛,“小孩子别乱看。”


    琵琶鬼:???活久见了。


    燕除月出不去,只能在里面等着,背过身去绕到屏风后面站着,想着等着祝雎换完开门的时候,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


    忽然,带着些温度的布料绕过屏风,下摆搭在她肩膀上。


    琵琶鬼不阴不阳的说:“莫不是他的裤头?”


    燕除月默默站远了些,“别乱说,试衣服脱裤子干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紧不慢,不远不近的响动着,等了半晌,以为换完了回头一看,祝雎的衣服穿得不伦不类。


    和日常穿得不同,这更为繁琐,燕除月有些想笑。


    祝雎自然知道身上的红衣一阵松来一阵紧,他看见燕除月笑得眼睛亮晶晶的,他慢慢走了过去,“算了,还是换回来吧。”


    燕除月看见他过屏风,赶忙换了个位置,他换衣服,但是太过繁琐,穿上不容易,脱下也不容易。


    祝雎叹了一声,视线缓缓移动。


    燕除月一直好奇他要怎么才能脱下,没想到眼神不偏不倚与他对上。


    眼中带着朦胧的光,近乎温和的神采,他浅淡地笑,但里面藏着戏谑。


    燕除月的笑渐渐收敛,看着他眼中自己露出大半部分的衣裳,想起自己被他步步紧逼到了这里,还傻乎乎等他换衣服。


    ……被演了。


    “很好玩?”燕除月只觉得就在现场都被耍了,还目睹了老板娘暧昧的眼神的转变。


    “确实。”祝雎神色非常轻松,半点不见被识破的窘态:“原本想看看你的反应,但没想到衣服脱不下来,只好就此作罢。”


    燕除月又无法拎着剑往他他脑袋上砸,耳边响着琵琶鬼不嫌事大的“哦哟哟”的声音,她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无聊。”


    “我见你一直在看我,我好看吗?”祝雎眉眼弯弯,衣服不三不四地歪七扭八地扣在身上,有些慌张间的凌乱美感,如同做了什么事被人发现匆匆穿上了衣服。


    但事实上只是这衣裳复杂,祝雎不会穿。


    燕除月一时搞不懂他的想法,他能这么快找到她,分明是发现了她刚刚在围观,他不是觉醒了记忆,还能这么云淡风轻?


    第49章 渡河(十一) 月雎


    “本就是得天独厚的样貌, 自是好看的。”燕除月顺着他的话说,顺着毛。


    他穿白衣时站远些尚有谪仙人的气质,只是近了, 便显得过于惨淡。


    原因无他, 无论他是夜渊的祝雎, 还是凡间的宿不秋,都如永夜中生存的东西, 少见光亮所以也带着病态阴郁的白, 再穿白衣便衬得毫无血色。


    只是这红衣……让他身上多了分颜色,也多了几分锋锐,不知是不是淬着冰冷笑意的缘故, 他站在暗处总有一种恶鬼要夺燕除月命的荒谬感。


    燕除月清出识海中的杂念, 端详着他, 主动道:“衣裳短了些, 尺寸不大适合, 还需要改改。”


    祝雎不会脱这样繁琐的衣物, 便道:“能麻烦你帮我脱下吗?”


    祝雎在夜渊有人服侍,或是一弹指法衣便自己套了上去,睡个千八百年还是崭新的,实在不行非要脱下, 一伸手, “嘶啦”一声就将衣服撕了。


    久久无言, 燕除月看了他好半晌后终于动了, 他大抵又在试探了吧?她也得看看他的记忆复苏到哪一步了。


    她伸手解开了他身上的扣子, 甜腻的味道始终不曾散去。


    衣裳一层层的脱落,淡淡的筋络如青蛇一样藏在他表皮之下,乍一见冷气肌肉慢慢收紧了, 腹部浅浅的青色脉络微微虬起,随着棱块分明的肌肉隐藏在白色的绸裤之下,银色的腰饰闪着微弱的光亮。


    燕除月收回视线绕到他背后,手搭在他衣领上,作势要将他的穿得乱七八糟的外衣脱下,实则手指在他的后颈处打转。


    燕除月的声音从后传来,“你说你不叫宿不秋,也不喜旁人唤你仙儿,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祝雎感受到脆弱的脖颈传来痒意,他的肩胛骨不断往中间收紧,他顿了好久,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出声提醒:“燕除月,我杀了你师弟。”


    “嗯。”燕除月应道,有些失望他并不接话。


    祝雎不满她的反应,转身掐住她下巴抬起她的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薄薄的纱覆盖在她唇上,多了朦胧又神秘的色彩。


    看样子祝雎还不知道他杀掉的人,是替身木,燕除月也不提醒,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祝雎再次提醒,“月阴晴被我杀了。”他有些怀念对方死在他手上的无力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燕除月的脸,一字一句道:“可惜没能让你拿着剑亲手杀了他呢,没关系,一会儿我带你替他收尸……”


    “听说你们都讲究入土为安,那我们一起将他挫骨扬灰再扬了罢!”


    他的语气又亢奋起来,神情有些迷离似是憧憬着那一幕,带着活在自己臆想中的天真。


    燕除月真想替月阴晴谢谢他,谢谢他迫不及待帮忙扬骨灰了。


    既然祝雎都没将他的疑心摆在台面上来讲,那她也按“徐月”这个身份来吧,她也来演。


    “你在说‘你们的入土为安’,那你又是谁,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燕除月手拉着他的衣领不断下压,盯着他雾湿的眼眸,制造一种压迫感,直到鼻尖差一点相触,二人的睫毛都长,若非不是还有一段距离,眨眼时不得剑拔弩张的要干架啊。


    祝雎表情十分奇怪,认真地思索片刻,“我是月雎。”


    燕除月:“……”


    这下子轮到燕除月神情不太自然,浓浓的疑惑在眼中翻滚着,“为什么叫月……雎?”她在口中念着要烫舌头一样。


    祝雎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直接让他们的鼻尖触在一起,他情不自禁蹭了蹭,很快接受他的新名字,“你真奇怪,名字就是名字,何来为什么。”


    终究是燕除月修行不到家,始终参不透祝雎的思绪,她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念头,该不会是因为她?但又很快被压了下去,她情愿是月阴晴的缘故。


    琵琶鬼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传音道:“他不是宿不秋吗?我怎么从来每从他娘那里知道他小字是月雎啊?”


    “别说话。”燕除月默默道:“我头疼。”


    燕除月拉开了距离,觉得离祝雎近了有些眩晕,模模糊糊地想着,既然他都知道名字里有个“雎”了,要不是耍着她玩儿,要么就是真的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他的目光渐渐从她的眉眼掠过,从挺翘的鼻尖再到遮住的唇。


    “燕除月,既然你爱我,那么我们成亲吧……”


    祝雎眼见着她走神,突然说道,他喉结滚动,有些无奈,大发慈悲一样突然覆了上去。


    隔着一层纱,接触那两片柔软。


    香气扑鼻,让人脸红心跳,燕除月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捏住了手腕,不能按在他的后颈上。


    成亲?他又从那么冒出来奇奇怪怪的想法……


    燕除月的头脑昏昏沉沉的,浑身没有力气,每每想要反抗,却感觉心口气血上涌,只能任由祝雎没有章法的探索着。


    “你……放开。”燕除月趁着间隙艰难吐出一句话,祝雎不依不挠地又追了上去。


    直到他的手碰到了雷鞭,“滋啦”一声让他被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痛楚翻滚着,他忽然被惊醒了一般。


    他是邪物,雷克邪魔,一旦被雷电攀附就是无止境的纠缠。


    “你想杀了我啊……”祝雎看着手上的灼伤叹谓道。


    “你不愿意?”他一把攥住了雷鞭,狠狠地勒着,要生生嵌入皮肉一样,一时间电闪雷鸣。


    电光甚至从他的手臂蔓延在他身上,琵琶鬼邪气不太重是一团雾气,尚且不能抵抗,乖乖的伏低做小,何况祝雎。


    他一双眼水润润的,同时也浸满了稷水上空终年不化的雾气。


    琵琶鬼如果有正常的双眼,此时也是两眼泪汪汪。


    “我怎么会与人有结为道侣……”燕除月长长的叹息,她强行切断了雷鞭的联系,但仍有余威。她试图掰开他的手,强行镇定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原来成亲就是结为道侣啊。”祝雎了然地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因为我杀了你师弟?”


    祝雎带着了悟,自顾自道:“难怪你不愿意,还想杀了我呢。”


    “可你为什么要送我香囊呢?”他终于松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怔然道:“令我沉沦其中,再想法设法杀了我?”


    “我们真般配呢,竟然想的一般无二。”


    祝雎神情悲悯间有种残忍在里面,他坦然道:“我原以为你对我是有爱的,没想到和想想杀我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燕除月不由睁大了眼,看着他短短时间做出连锁反应,噼里啪啦地自问自答,从不小心碰到禁锢琵琶鬼的雷鞭,推演到她就是想杀他。


    知道他敏感多疑,这下又刷新认知了,她缓缓道:“我若要杀你,在之前你化龙的时候就把你干掉了。”


    说着,她做了个手划脖子的手势。


    祝雎扬起讽意,“你果然还是想杀我。”随即他道:“不过,我们都一样……”


    祝雎好似明白了,她的无数次叹息饱含了太多他不能理解的情绪。


    燕除月没有责怪他杀了月阴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她是宽容的,可以将他的一切举动看做是无理取闹,她可以容忍他的一切。


    原来,她与他一样,近乎冷漠地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若燕除月与他是没有爱的,只有殚精竭虑的算计,那么他想她爱他又要杀了他,让她痛苦,让她信仰破碎,他杀掉月阴晴是没有意义的。


    “我心有不甘呐……”祝雎感受到雷鸣不止,他习惯了苦痛,此刻却好像承受不住,心中的恶兽不甘的嘶吼着,好似燕除月不为他泣泪,他心中的怨恨便终日盘旋没有散去的那一天,“燕除月……”


    他的话戛然而止,仿佛继续说下去便是自取其辱,他不知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只是觉得没有意义,无趣的紧。


    “嗯?我在。”


    她一头雾水,听祝雎说她爱他的时候,她心中一个激灵,又见他表情不对,便猜测他说的应当不是男女之爱,他的不甘心是什么?


    “爱……爱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燕除月反应过来顺着他的毛,后知后觉地补充道。


    燕除月瞧出了不对劲,手中的雷鞭哪怕失去灵气的供应,自己感应到了邪气,本能地追着祝雎而去。


    他脸上闪着细碎的雷光,他把剑架故技重施压在她脖子上,语气阴戾,笑意柔和却如恶鬼。


    “你在骗人。”祝雎的手压重重地压在她的唇上。


    他看着上面的血珠子将面纱浸出花来,他突然揭开含了上去,一个血腥,却又纯净的触碰。


    他一触即离,唇色沾染艳色,清浅的勾起嘴角,眉头却轻轻锁着,他说:“燕除月,我不想玩儿了。”


    “我决定了,你爱什么,我就毁掉什么,你不是爱苍生么……”他话没有说完,剩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他觉得失去探索的乐趣,浑身竖满尖刺一样拒绝任何人地靠近。


    他的剑在低鸣,哭一样,放在燕除月脖子上的时候抗拒地收缩剑锋,违反剑主的意愿,祝雎的嘴角慢慢浸出血迹,气势慢慢泄了出来,“背主的东西。”


    玄度被祝雎亲手封印,说不了话,只能嗡鸣着抗拒,玄度剑代表祝雎的逆骨,他又是天生反意,实在太难相合。


    琵琶鬼看得胆战心惊,用力咽了下口水,哆嗦道:“燕燕燕……除月,他到底谁啊?真吓鬼啊,差点以为我命快没了。”


    第50章 渡河(十二) 燕仙子!好人!……


    燕除月解释:“你害怕他很正常, 许多人都怕的。”


    这一下更勾起了琵琶鬼的好奇,没听说有大人物下界啊,“所以……他是?”


    “夜渊之主, 祝雎。”


    她好心的话语让琵琶鬼一时呆住了, 混沌的脑子一直在想夜渊是哪个地方?


    它脑中白光一闪, 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用尽了一辈子的好运,之前才能在祝雎手下逃过一劫。


    “燕仙子……”琵琶鬼捏着嗓子谄媚道:“咱们还是快些离他远点吧, 我这儿……嘿嘿, 咱这种鬼怪对他可是大补,小琵琶都恨不得马上替您撑船啦……”


    琵琶鬼心说,幸好还有燕除月挡枪的, 否则它首当其冲被祝雎两把撕了。


    转念一想, 也多亏她只是个小仙子, 若是碰上仙界的人不得把他收了。


    燕除月暗暗道:“事出突然, 怕是不容易走了。”


    祝雎说的话已经表露出来的太多信息, 现在他困于宿不秋的躯壳里, 她还能压制一二,一旦回到本体……他大有可能血洗四方。


    燕除月主动握住他的剑。


    “还记得静心咒吗?”


    燕除月让他背静心咒,他扯着唇角冷言:“我就是不会。”


    “没事。”燕除月的手顺着剑刃往上滑动,按在他的手背上, “跟着我念, 我念一句, 你跟一句。”


    祝雎想甩开她的手, 燕除月很快按住他手上的穴位, 她另一只手按住他腰间的一处,电光火石间错手夺剑,“天地生阳, 则日升天……念。”


    “我、不、会。”


    祝雎微抬下颌,喉结不断滚动,眸光微闪却死死地盯着燕除月。


    “你们不是做梦都想杀我吗?”祝雎箍住她的腰,如燕除月对他那般,他冰冷的手让她有些不适,他继续道:“现在这么好的机会。”


    他脖子露出来,如同引颈受戮的小鹿,期待燕除月杀他后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于是,她张了张红唇:“别闹了,我不想你死。”祝雎死了,她事更多。


    只是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来,说出来,祝雎能当场能表演一个皮笑肉不笑——他会温和地看着她,比菩萨还要慈悲心肠的样子,然后脸色不变杀人如麻,最后一脸愉悦声音兴奋地问燕除月感想。


    燕除月早就把他的习惯摸得清清楚楚了,在祝雎身上,她不是顺毛,就是顺毛的路上,夺剑不过是仗着他现在还是凡人,发挥不了那么大的威力。


    哪怕燕除月夺了剑,可剑主终究是祝雎,祝雎强势干预的情况下,玄度剑在她手中犹如废铁,和烧火棍子差不多。


    祝雎闻言只是轻笑,显然不信,他的手按在她的唇上,不经意间陷了进去碰到了她的贝齿,他慢慢道:“我不想听见你说话了,我多说一个字……”他捏着她的下巴扭转过去,看向门外,“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一个人。”


    他无处辩驳她的话是真是假,什么是……不想他死?还是让她不要说话了罢,她惯会骗人。


    燕除月垂下了眼,握住剑柄的手紧了又紧,看样子有些瑟瑟发抖。


    他让燕除月帮他扣好衣服,因着他原先的白衣脏了,所以那张扬的红衣只好暂时穿上。


    燕除月被祝雎半要挟半拐带地走着,走到半路,祝雎突然撕下自己衣服,毛边都没处理干净,蒙住了燕除月的眼,语气愉悦:“我带你去看个东西吧,不准偷看哦。”


    等到出去的时候,老板娘一脸错愕,直到祝雎与燕除月一并走了,她才如梦初醒,看着祝雎的唇色明显不一般,她打着算盘珠子拐了拐旁边的绣娘。


    老板娘捧着乍然出现的金瓜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刚才我撞门的时候分明没看见这姑娘在的,话说回来,刚才也是突然消失的?”


    绣娘手里捻着丝线,“总算送走这尊大佛了,有没有人我倒是没看清,刚才可好生吓我一遭,可那公子也没有仗剑行凶,最后还照顾东家生意,我还一时真摸不准该不该报官……”


    祝雎一直拉着燕除月。她看不见,耳边人声鼎沸,她神识也不敢乱放,一路上走得磕磕绊绊,只好拉住祝雎衣角,不知怎的,许是他嫌她走得太慢,便主动拉住她的手。


    祝雎的手,真的很冰。


    不出意外的话,祝雎应该是带她去见月阴晴的“尸体”,最后压着她仔细打量他的尸身,揣测她的神情,她越痛苦,祝雎越开心。


    燕除月仔细琢磨着,一会儿见到替身木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好陪祝雎演下这出他心目中的苦情大戏。


    她一路上,果然一句不吭。


    燕除月不说话,祝雎自言自语也没人应,玄度剑被他亲手封印,琵琶鬼恨不得降低自己存在感直至没有,哪里敢开口叫板,它又不敢跑只能抱紧了燕除月这根金大腿,它可没自信跑过祝雎的魔爪。


    二人突然停住,一道破风声突然响起,燕除月被人往后一拉,紧接着刀剑的碰撞声接连响起。


    “不许摘下。”


    祝雎只留下这句话,便消失在她身边,哀嚎声瞬间弥漫。


    他前脚刚走,燕除月直接放出神识。


    河水都被染红了,人海战术将祝雎围住,想置他于死地,一时望去,只能看见穿梭的死士,和闪着冷光的刀剑。


    祝雎混在其中,红衣格外明显,一时竟然分不清是衣服本来的颜色,还是血液泡透了。


    她站得远,越过人海,她遥遥望见了一个一卓雍容华丽,有人撑着华盖的女子,她身旁的人虽然长的冷俊,身上却有一股死灰之气,犹如死人。


    是之前祝雎一剑捅死的那人。


    祝雎很快荡平全场,他回头看了一眼燕除月的方向,见她没有取下蒙眼的步,才弯起嘴角朝长公主走去。


    一步一脚印,长公主身体已大好,她目光赞许:“我儿天生神力,放在战场,自当勇冠三军。”


    “只是,何故杀我暗卫统领?”


    琵琶鬼润了润嗓子,絮絮叨叨,“燕仙子,您也觉得诧异吧?在四域长公主那里,暗卫不像暗卫,儿子不像儿子,啧……为了暗卫竟然还要杀儿子!”


    燕除月一直打量着她,长公主侧头便与她对上,谁也不逞多让,长公主又让暗卫十三去请燕除月过去。


    燕除月原先还在疑惑,哪个躯体能承载祝雎的降世,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长公主严格意义来说已经不属于人了,祖上一直在与四海结亲,多多少少有半仙,甚至地仙的意味,也属于一方神官的范畴。


    长公主这样,还妄想登仙?


    祝雎打算像切瓜一样的把这一帮人处理了,但是长公主竟然不怕死地替他理了理衣领,一副慈母的样子,整理衣冠之际,她轻声说了几句话,祝雎放了她一马。


    *


    江边小亭。


    一炉香静静地燃着,袅袅的烟萦绕不散。


    长公主与祝雎相对而坐,叙旧了好一会儿,燕除月才被人领着往这儿来。


    祝雎对她一番忆往昔没有丝毫感觉,只觉得厌烦,“那还是谢谢你了,原来对宿不秋又爱又杀,是为了…我好。”


    他曾见山崩地裂间,一妇人护住幼子,放弃生存的机会一起走向死亡,走时悲泣又毅然。


    他不理解,也是不认同的,总认为母与子是寄生关系一种枷锁,应是母要子死,子要母亡才最合他心意。


    现在长公主的话,倒也符合他猜想,他对她另眼相看几分。


    长公主以为他在不阴不阳的说话,她也不恼,看着燕除月远远走来,她含着得体的笑容,拿出一个储物袋递给祝雎,开门见山。


    “仙儿,为娘这儿有一东西,名两情咒,配以九日春,可让人欲罢不能。”


    她的样貌很年轻,如十五六的少女一般,只是她的妆容要配着她的身份,会格外老成,一声“为娘”,任谁也会认为她是祝雎的继母,哪里会想到亲娘?


    长公主这样,倒像是在补全缺失十几年的母爱,一脸情真意切,看样子句句为他着想:“徐月仙子,娘也是真心喜欢,吃下九日春,相信不久以后就会有孩子了,再去见见陛下,本宫会尽快为你们筹备……大婚。”


    孩子?


    祝雎的蹙紧了眉,整张脸冷得更吓人,他的手本来自然搭在腿上,听见长公主的一番话,手不由自主地挪在小腹上。


    “两情咒便是辅助共赴巫山的,使用法子就在储物袋子里,只是……万不能对徐月言说。”长公主见燕除月姗姗来迟默默结束了这个话题,对旁边的女侍使了个眼神。


    燕除月一进来便觉得氛围不对,长公主亲热地拉着手让她坐下,她端着手中的热茶觉得有些烫手。


    长公主逮着就开始夸,从样貌到身形,从家世到天赋,无一不被夸出花来,若换作旁人,早就被她的糖衣炮弹轰得体无完肤。


    燕除月神识扫了祝雎一眼,见他像是不能接受一样,自己在旁边盯着她发愣,也不知道长公主对他说了些什么。


    “茶凉了,快些吃茶润润喉吧。”长公主神色自然地笑说:“瞧瞧他们,就分开一小会儿再遇见目光都恨不得黏了上去!”


    燕除月放下茶盏,指了指眼睛,“殿下说笑了,您看我这眼睛都瞎了,哪里还有目光呢。”


    坐了没一会儿,燕除月觉得闷得荒,借口有事,便拉着祝雎告辞了。


    长公主掌权多年,城府极深,刚刚还能眼睁睁看着指使暗卫杀祝雎,现在又像慈母一样展现无限柔情,可叹位高者动则伏尸啊。


    怪,太怪了。


    江边小亭,长公主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桌上的储物袋子却是没了,她笑容渐深,她拿起燕除月不曾喝过的茶水浇熄了香炉,“真是警惕,还望吾儿不要让本宫失望。”


    暗卫十三在一旁站着,身上早就没有了活人的温度,长公主轻飘飘的望着他,“自作主张送什么药啊,命都没了。”


    暗卫十三闷声道:“殿下不是想要他们的孩子以令诸侯么,属下只是……”


    “蠢货。”


    长公主看了一圈,起身手搭在暗卫十三的肩膀上,一只手探了下去,咯咯笑了,“我以为死人是不会有反应了,这东西还真有意思。”


    *


    燕除月唯恐夜长梦多,拉着祝雎临时拉了琵琶鬼做苦力,一路疾行直接到了稷水。


    越是靠近稷水越是寸草不生,他们坐在一处岩石上吹着冷风,等着稷水退潮。


    “宿晏如和你说了什么?”燕除月终于说出了她和祝雎的第一句话,她总觉得长公主没憋着什么好事,那茶水摆明有问题,还一个劲儿地让她喝。


    也不知祝雎有没有傻乎乎地往宿晏如套子里钻,燕除月看着满天星宿,吹着冷风,闻着他身上的香气有些热了,“她的茶水你没喝吧?”


    祝雎大梦方醒般,他提醒燕除月,“你不许说话,不许摘下蒙眼睛的,若违背了……”


    “违反了什么?”燕除月的手曲着垫在头下,她仰躺在礁石上直接调侃祝雎这样没有威慑力,“在城里的时候,我不和你计较,现在荒郊野岭的我看你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祝雎半撑起身子看了她好一阵,“那我去安乐镇再杀。”


    “一天天的就只会威胁我了。”燕除月看着他的喉结,心中鬼迷心窍般,头脑发昏,突然咬住。


    燕除月反应过来时,已经做下了,她心中暗骂自己竟然对祝雎下嘴了,他什么都不懂,放在她手上还不是任由她搓圆揉扁,她又做不出什么交代,最后只能随便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这样对祝雎,不太道德。


    祝雎霎时不说话了,睫毛颤啊颤的,手情不自禁掐紧了燕除月的腰。


    他仰起头,喉间发紧,尾柱骨传来的滋味酸涩无比。


    祝雎的思绪完全被打乱了,燕除月眼里含着水雾,心想做都做了还扭捏什么,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早了结此事,要个免死金牌。


    “你起一个誓,我就带你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她说:“就是指,天地为证,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提出来,你就不能再对我或者对我划定的范围的人动手,进行武力打压了。”


    “好……”他反应好一会儿,才慢慢应道。


    他细细抽着气,艰难地吐出声音,沙哑地不像话:“燕除月,我真想吃你。”


    不等燕除月说话,他埋头咬住,真的要喝其血啖其肉一般。


    琵琶鬼看着这一幕人都傻了,这还真咬啊,之前大魔头还像毁天灭地的样子,现在就立马缴械投降了?不……是燕仙子一副菩萨心肠,秉承着以身饲虎的理念,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啊!


    燕仙子!好人!


    祝雎不会换气,快要窒息的时候才堪堪松开,大股空气涌入让他获得新生一般。


    燕除月默念:佛陀入密教全身而退,道祖入合欢宗功成身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割肉饲虎云云。


    她被那馥郁的香气煽动一样,她声音有些不稳:“这不是吃,是亲。”


    今夜,她格外不清醒,她心中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燕除月,你这是又要将自己又得搭上去了?


    燕除月又叹了一声,“我不想你每次都弄得我都是伤。”她拉住祝雎的衣领下压,主动印了上去。


    不同于祝雎血淋淋的撕扯,带着宣泄怨恨与不满,她是温和的,水一样的包容。


    原来被燕除月真正的主动包容是这样的令他沉迷呢。


    祝雎想要继续纠缠的时候,燕除月却抽身离去,祝雎回忆着令人心悸的感受松开了手,他动了动指尖,上面还带着她温热的体温,他学着燕除月刚才的样子看着星空,等着她继续。


    她从他腰间的香囊里摸到一个瓶子,正是暗卫十三给的,她下意识闻了一下,立马别开了头,用力闭了闭眼。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祝雎眼尾濡湿,冷冰冰早就卷到九霄云外去了,还没等燕除月多问,他便说是一个闻起来很讨厌的人给他的。


    “他没说有什么用?”燕除月有些怀疑。


    “没有。”


    祝雎顿了一下,慢吞吞地问:“所以这个做什么的?”


    燕除月出人意料冷笑一声,“你用不着。”说着直接扔下了礁石,有些语重心长:“这东西吃多了伤身。”【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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