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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弓马纵弦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夙愿(五) 燕除月会理解他的。……


    祝雎的尾巴缠住燕除月的腰, 她被一把带倒了,燕除月只感觉自己手下一片濡湿,猛然将手收回。


    祝雎乘机压制住了她。


    “趁热打铁, 今天刺杀的人来了, 我就顺藤摸瓜去找了呀。”燕除月无奈道。


    不知祝雎想问些什么, 达奚实确实与他犯了干系,与她又无关, 但祝雎反过来质问她, 倒是奇奇怪怪。


    祝雎不说话了,瞳孔不停的收缩着,他一直往燕除月靠。


    燕除月知道他身上不正常, 他随意围着的衣裳散落下来, 燕除月暗暗给他围在了腰上。


    但是这种布料还是太粗糙了, 让祝雎又痒又疼。


    “我好冷啊。”祝雎眼中带着希翼, 像雪原里的黄澄澄的烛火。


    燕除月一头雾水, 一经触碰他身上便烫得惊人, 哪里还会冷……难不成真是发高热的冰火两重天?


    祝雎上半身主动贴近了她,下半身又缠着她,龙尾又缠不完还有一截尾巴逶迤在榻上。


    燕除月恍然:“你在蜕变期这样是很正常的,熬过去就好了。”


    祝雎面色不虞。


    他的上身在微光下显得是玉质的光滑, 初时触碰是冰凉的, 随后又带着灼人的热。


    燕除月突然想到了, 祝雎在雪原的第一世, 祝雎在火炉旁拥住她的场景, 于是轻柔地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转瞬即逝。


    祝雎感到清凉触碰他,又瞬间离他而去, 他低头便一口咬在了燕除月的脖子。


    “快放开,你又不是属狗的!”燕除月蹙紧眉头,伸手一推,感觉颈边一麻。


    祝雎真是咬死了便不松口,也不知谁招他了,直接让他进入了龙族的蜕变期,这个时间漫长又难熬,他是……半妖还好些,若是生来仙体,这倒不好收场,非得给他找个冰泉泡着不可。


    燕除月见他不为所动,直接按住他后颈的凹陷处,那里简直是他的死穴!


    燕除月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腰,不轻不重的一拧,祝雎便溃败得不成样子,只能在她耳边断断续续地喊着她的名字。


    祝雎无力反驳,连呼吸都顾不上。


    燕除月彻底从他身下挣脱开,但是他的龙尾死死缠着,不能脱离。


    “说了多少遍,不能伤我……你若有伤我害我的心思,便会永受高热之苦!期间不乏活活热死的——”燕除月恐吓道。


    这是在寒尸山发现他有伤她的心思,就给种下了,在这里被激了出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苦?”祝雎还有剩余的理智嘲讽,燕除月能给他带了新的窒息感,怎么会苦呢?


    她一手撑着保持自己的有利地位,按着他的死穴不松手,侧坐在他的龙尾上,他的表情又痛又爽,龙尾巴还在蠕动。


    燕除月脖子有些刺痛,她坐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一手的鲜血,祝雎的嘴角也染上了绮丽的红,还有血珠子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滑,经过下颌,然后染红了喉结。


    燕除月将指尖的血迹捻干,冷冷道:“还真是得寸进尺。”


    燕除月用手推他的龙尾,反而让他缠得更紧,他的手甚至揪住了枕头,把布料划烂,祝雎的手上也有伤口很快就将床榻染红了。


    燕除月只想脱离这种状态的祝雎,他现在很快就会没了理智,蜕变期失败会成为没有理智滥杀的畜牲,这也是四海瞧不上其他妖龙的原因之一。


    祝雎本身就邪性,若是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得有人压制引导。


    于是她的手死死的按住了他后颈处的凹陷,原本还死咬着下唇不肯出声的祝雎,瞬间就哼了出来,眼里带着震惊以及倔强,也有雾蒙蒙的雪。


    祝雎盯着她睫毛颤动着,然后默默放松了龙尾。


    燕除月一瞧他果然受这样的桎梏,于是手无序的按着,下了死劲的那种。


    “放开我。”


    “不……放。”祝雎是个死倔的,甚至还能挑衅。


    “我们终究会一起死亡……不论是……你把我藏进你肚子里,我死了再杀你,还是我吃…你,然后……被你杀死,我们……都会…骨、血、生、花——”


    骨血生花。


    真是恶毒的诅咒啊。


    这几句话让燕除月怔住了,香气席卷着让她的手也微微颤抖,不知是她在后怕,还是受他影响,还是气得发抖。


    祝雎再也忍不住喉间带着噎声,哪怕他没有在水中,窒息感也陆续将他拖下去。


    “我是谁?答对了……额…就放开哦……” 他说着,便迷离的笑了起来,露出了森白尖利的牙。


    燕除月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又狠狠的按了一下他的后颈,就像惩罚一样。


    燕除月答到:“你是宿不秋…”


    “不对。”他尾勒紧了。


    “仙儿……你是仙儿好了吧。”


    她又狠狠按下,他飘逸尾翼倏忽间收紧了。


    仙儿……他不是宿不秋,也不是仙儿,他是祝雎啊,燕除月弄错了……


    燕除月也发现了,按住他的后颈死穴虽然有用,但他早就习惯了各种痛觉,这种程度只能一时制肘祝雎。


    时间一长,同样会让他沉迷,如同他痴迷于自毁。


    窗外适时下起了雨,燕除月的心……突然的静了下来。


    这场雨如同甘霖。


    “天地生阳,则日升天;大道生月,则月盈仄……”


    燕除月突兀地念起了静心咒,祝雎让她像在舟里飘摇。


    可是她也没有再动,也没有神情,在朦胧的夜色里无喜无悲,是一尊泥做的菩萨,也渡了一层神性。


    佛陀入密教全身而退,道祖入合欢宗功成身退,燕除月雨夜诵经待天明。


    祝雎见燕除月毫无反应,他慵懒着身子又像浑身无骨,他慢慢的攀扶住她。


    “燕…除月。”


    这一次没人再回应他了。


    他身体很疼,疼得快死了……那燕除月也快了吧,他会在燕除月死之前将她重新做成傀儡的。


    燕除月将他骗进诛邪塔,关了有八百……千年的时间吧,那便也让她做傀儡上万年,这样不是她心中的道了么?


    燕除月会理解他的。


    他们两面相对,祝雎最终还是没有放开她,忍着苦痛环住了她的腰。


    燕除月静坐在一处,龙尾将她围住,而祝雎便斜斜睡在她的腿上,龙尾在夜里散发着阳光下冰雪的光芒。


    窗外雨打芭蕉,静心咒也随着雨声密集。


    *


    远处打起了惊雷,雨哗啦啦的响,连带着稻田里的苗子也被吹得东倒西歪。


    “大师兄,这里有避雨的!”一个女修道。


    月阴晴背上背着一把剑,身着素衣,淡漠的踩在泥地里,雨滴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不沾染他半边,他见前面有个破庙,便加紧了步伐。


    “看样子是个星君的庙宇。”月阴晴打量了一眼,仪态尽是芝兰玉树,气宇轩昂,远没有在瑶池云海的羸弱。


    从断掉的供奉神牌,依稀可辨“太阴”二字的古虔语。


    “是嘞!大师兄,我们御剑估计还有三天便到安乐镇了,听说里面有条大鱼!”她俏皮的眨了眨眼。


    菩提宗分男女修士排辈,燕除月的化名“徐月”在这辈占了个大师姐的名头,那月阴晴就是弟子们心中公认的大师兄了。


    月阴晴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听着耳边活泼的语调,心中不由自主想起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徐月。


    她从不聒噪,也不说话,安静得很,哪怕她天赋异禀,也是不骄不躁,却因为人孤僻,一意孤行而引人不满。


    他摸了摸腰间一直挂着的铜镜,嘴角情不自禁的浮起一抹浅笑,如山间醉人的风。


    听说那里有一座仙人的秘境,便去为她寻得一两件异宝,为她开灵吧。


    “大师兄,可是在为大师姐的事情忧虑……”


    女修状似活泼地问,可大师姐徐月……就是个木头,性格怪异阴森森的,只是天天跟着月师兄,换了旁人怕早是不耐其烦了。


    月阴晴睁开了眼,对上了那尊破损的星君像,蜘蛛网像厚厚的棉絮挂在哪里,上面缠着一条小蛇,张牙舞爪的冲他吐着蛇信子。


    她不能留在菩提宗啊。


    “我心中不喜她。”他手中掐了个决,回答着那人,这番言语早就滚瓜烂熟了,“休要再提了。”


    “是。”


    女修并没有感到开心,只是望着东方既白,有些黯然。


    *


    夜里下了很大的雨,而早晨的时候太阳突然破开了层云,顺着窗户的缝隙丝丝缕缕的照在燕除月身上。


    祝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撑了起来双手揽住了燕除月的脖子,将头埋在了她的颈边,一呼一吸轻轻的挠着她颈边的咬痕。


    他的龙尾煜煜生辉。


    燕除月望着阳光有些出神,不多时祝雎也醒来了,眼中迷离,下意识地想蹭一蹭她的颈边。


    燕除月伸手挡住了,因着静心咒随着雨声渐息而停,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倒是意外的勾人。


    “我要出去一趟,建议你留在这儿几日,你若要随我走……”


    祝雎睫毛眨了眨,龙尾不自觉的收紧,笑得温和,他张口声音沙哑地溢出。


    燕除月知道他想说什么,她轻轻地推开他,“你现在不方便啊。”


    祝雎知道自己的声音难听,死死的闭紧了嘴,抓住燕除月的手越发用力。


    第32章 夙愿(六) 你的姻缘与命线相连……


    燕除月下楼的时候揉了揉手臂, 祝雎看着像个没骨头的,手劲还挺大的,迎面走来了一群菩提宗的弟子, 服饰整齐, 腰间还挂着象征弟子身份的宫绦。


    他们手上捧着一面铜镜, 有说有笑的走着:“嗯嗯!好的大师兄,等徐师姐玩够了, 我们就来安乐镇除鬼……”


    擦肩而过的时候, 他们愣了一下。


    “徐月?”


    “徐师姐——你不是在土匪山吗!?”为首的女修一脸惊愕,压住铜镜,看着燕除月充耳不闻的走下去, 连忙又叫了一声。


    燕除月径直走下去, 有人扯住她的袖子, 铺天盖地的记忆朝她涌去。


    “嗯?”燕除月接收到识海中的记忆。


    她这身体原来叫徐月, 在菩提宗占了个大师姐的名头, 但是一直不受待见, 因为只有一魄在身,时而清醒,时而魇住,所以让菩提宗的人退避三尺。


    这些人原本对徐月的态度也是一般, 默认孤立的状态, 又加上她原先喜欢跟在菩提宗大师兄的屁股后面, 在之后也是赚足了奚落。


    之所以放任她去寒尸山, 一方面是想看她出丑, 另一方面也是想打压她,或许她出事也可以抢占她名下的资源。


    知道达奚实一路高调让菩提宗的弟子怕了,这才慌了神, 前些天还被讹去了替身木。


    顾名思义,替身木就是一个可以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转移创伤的东西。


    在一旁的其他修士看不下去了,想起这几日达奚实的施压,既怕回去遭责罚,又怕四域之朝打压,还要担心大师兄发现徐月失踪,返程寻找导致除妖任务失败,一直压着消息,只对其说徐月贪玩。


    他没什么好气:“你倒是会享福!出来就失踪一个多月,现在倒是潇洒,真不知道宗主让你跟在我们出来干什么!”


    “就是就是,你出来也不给我们说一声,若想跟着月师兄一起,那便当初就应该撒泼打滚地跟着,现在使什么小性子?”说着那个男修便哈哈笑了起来。


    当然,寒尸山是她自己要去的。


    三言两语,便将燕除月概括成了一个爱而不得转而添乱的一个人,可事实哪是如此?


    当初,她是上寒尸山卧底的,菩提宗弟子也同意了,到头来推卸责任,反而把那些脏水接二连三的往她身上泼。


    望江楼鱼龙混杂,哪怕有些修士早已辟谷,也端坐在大堂,视线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瞟。


    燕除月收回的袖子,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弹着袖子上的灰,那两个出声奚落的修士便像大王八一样翻在了地上。


    “你们是谁?”


    “两个小辈,竟然在此妄言。”燕除月飘了下去,足尖轻点,“碧玉宫绦,菩提宗的弟子……你们老祖都不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


    燕除月直接让菩提宗的人看傻了眼。


    徐徐徐徐月……怎么会飞了!


    ……不会认错人了吧?!


    菩提宗一旦弟子从基本练气期到了筑基期,便会放出去历练,他们的月师兄也不过金丹,尚且不会凭空而立。


    “你们既说师姐失踪,不寻找不关心,反而在一个相似的人出来之后,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燕除月弹弹指间,两个弟子就像砧板上的鱼肉被煎的“面红耳赤”又翻了个面,“这便是菩提宗教得弟子?”


    菩提宗的人心中惊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飘下去的时候,通身的气度早变了,哪里还有徐月那种阴郁的感觉?


    旁边那个狐狸眼的女修叫添玉,手中“哗啦哗啦”的摇着龟甲,她告罪道:“惊扰仙子雅兴,是他们之过还望海涵,这次回宗定会回禀宗主。”


    燕除月飘远了,摆明就是放过他们的意思,那两个修士见她走远了,一瘸一拐的朝添玉走去。


    “真不是徐月?”


    添玉摇着龟甲忽然吐了一口血,“是……也不是。”


    “添玉!你到底算的什么东西?”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问着。


    添玉狐狸眼一转,缓慢的摸了摸嘴,将龟甲收了起来,拿过铜镜,“大师兄不是要找大师姐吗?我去找找线索。”


    菩提宗的人也是人精,知道添玉肯定算出了什么,偷偷摸摸的跟在她身后,一群跟着一个,浩浩荡荡的。


    最开始出言不逊的那两个男修心头一跳,怎么又冤家路窄?


    燕除月在望江楼里七弯八倒拐,到了店小二那里兑换了一些金银。


    两个修士离得最近,就近坐下,互相交换着眼神。


    “引雷符?”


    “这是……咱们师父的师父也不会的吧?”


    他们急匆匆的就想走,生怕迟了一步,自己脑袋瓜子就到地上乱滚了,那些大能多是身上披了一层嫩皮里面都是老骨头,像眼前这个像徐月的仙子,说不定是夺舍来的。


    徐月哪里会这么强,他们二人好歹是个筑基后期的修士,竟然会被她随便拿捏……还真有可能是夺舍。


    这么一想,细思极恐,二人两股战战,转而又安慰自己,这大能只是长得像而已。


    燕除月抱了衣服换了一处上楼,临近房门口的时候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她顿足:“出来吧。”


    添玉把身后的尾巴甩掉,她摇着龟甲:“师姐最近有与男子有接触?”


    说着,她又吐了一口血。


    燕除月看得有点牙齿发酸,眼前的这个小仙子还真是热爱卜卦呀。


    “我知道你是大师姐……”


    添玉歉意地笑了笑,用手背随意一抹,将一个铜镜放在燕除月装衣服的托盘上,“师姐……添玉从小摇着龟甲到大,生来一双眼就能看穿命理,虽然不知道师姐身上的的命线为什么会在数天前断掉,又被强行续起来……”


    “但是,师姐,你的姻缘与命线相连……竟然被突然斩断了。”


    燕除月静静的站在那里,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门,和善道:“姻缘于我辈,合则大善,离则斩心,又有多大的干系呢?”


    “算不出啊……”添玉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一边吐血一边算,“不——大师姐福泽深厚,但身边的红线……被困住了。”


    添玉是个固执到魔怔的人,狐狸眼扑闪着,燕除月不忍心她呕心沥血是为了将来虚无缥缈之事,清喝道:“够了——”


    添玉尚幼,能算天机已受反噬,更何况又强行问燕除月的道,燕除月归根结底与祝雎相连。


    祝雎当初在雪原推算出他的位置,就已经耗尽蓬莱的气运,天才子弟为了一个预言,尽数折去,燕除月不愿再见这样的情景。


    “添玉,问天本就是耗费心力,你还未入道强行问卦只会累及自身。”


    添玉眼前一阵清明,龟甲突然裂开了。


    添玉:“我只算到,师姐……是个好人。”


    燕除月轻轻的笑了,像是在笑眼前的小姑娘总是天真地看着险象环生的世界。


    “师姐,如若可以,杀了困住你的人。”


    添玉话头又一转,滑头一样:“月师兄最近问了你好多次……你可不可以好好替我们拦住啊。”


    燕除月立即传达出信息,大概就是她不会与月阴晴有太多联系了。


    添玉又说:“那师姐会去安乐镇见月师兄吗?达奚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去吧。”


    添玉得到明确的推辞,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燕除月看着添玉走远,淡淡地走进房内,祝雎不就是困住她的人?


    杀了他,谈何容易。


    燕除月一进去,就看见门户上有留下来的指印,她一转身就被按住。


    铜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上面闪动着微光,铜镜在地上颤动着转着圈圈,最后归于平静。


    祝雎的龙尾不费吹灰之力地困住了她,“我困住了你,你是不是就要听他们的话杀了我?”


    “燕除月,你果然是想杀我的。”


    燕除月还一句话都没说,就招来了他一顿噼里啪啦的质问,她还是好言道:“你说杀就杀。”


    关于祝雎的顺毛技巧之一,顺着他说话。


    她艰难的回转过身子,将衣服扔在他身上,“把衣服换上。”


    祝雎抓起衣服就想抓的稀烂,燕除月云淡风轻的提了一句:“烂了就没有了。”


    祝雎手一顿,慢条斯理地放了下来:“我们……没有这个讲究。”


    是啊,魔枭怎么会有羞耻心呢?


    “随你。”燕除月艰难的将脚从他的龙尾里爬了出来,隔着薄薄的裤子能感受到他鳞片的冷锐,“你蜕变期结束没有衣物,你别说认识我,你自己接受围观去吧。”


    顺毛第二招,接受祝雎的所有习性,告诉他后果后表示尊重。


    祝雎的头发垂在身前,痒酥酥的,他拉住燕除月的袖子:“为什么会被围观?”


    “……”燕除月疑惑:“那你为什么在之前又要穿戴衣物,各种各样还挺花哨的。”


    “因为……天地接受开智的灵物,褪去保护的外表,都会遮羞,不会大刺刺地晾着,撒开脚丫子乱跑。”


    燕除月把衣服给了祝雎,她自己也绕到小室的屏风那里更换,她的衣裳一件又一件的给出去,她现在身上总共也没套几层。


    祝雎手中拽着衣服,低垂的眉眼,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好半晌才嘀咕了一句:“离开……出去就要穿呀。”


    但他还是还是得到了一个答案,燕除月允许,他向她索取杀意。


    那他们就可以杀死对方了。


    祝雎勾起了唇角,地上的铜镜突然亮了,祝雎有些好奇,拾起来,一张讨厌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祝雎的笑容更盛,几近冷漠。


    月阴晴在之前与同门通话的过程中,听见了燕除月的声音,等了一阵才连通了铜镜。


    当他眼前出现刺眼的白皙后,沉默半晌:“阁下是?”


    祝雎带着一派的天真,他笑了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她在换衣服哦?”


    第33章 夙愿(七) 月阴晴:“?”……


    月阴晴:“?”


    月阴晴还未来的及反应过来, 祝雎就手一滑将铜镜给摔在地上,发出“咚”的声响,竟然强行中断了与月阴晴的联系。


    月阴晴心中萦绕了许多疑问, 担心同门发生了危险, 又连接了过去。


    祝雎觉得甚是有趣, 想不到月阴晴是如此的死皮赖脸。


    他龙尾盘住,俯身再次拾起。


    “都说她在更衣, 你这人怎么如此执着呢?真恶心。”


    哪怕是祝雎俯视着铜镜, 里面呈现的也是他精致的侧面棱角和挺翘的鼻尖,说话间都带着一股慵懒,不薄不厚的唇角总是翘着, 眼睛带着一蓑烟雨既显得天真, 又是掩盖着的恶。


    “慎言。”月阴晴蹙紧眉头, 看了一眼他暖玉般胸膛, 料想他袒露着上半身, 但是出于礼节, “道友是哪里捡着传讯镜的?月某愿出酬劳,还望道友归还。”


    祝雎漫不经心道:“你的镜子关我什么事呢?”


    意思是,月阴晴的镜子弄丢了,是他的责任, 祝雎才不会帮忙。


    月阴晴也知道遇到了个刺头, 但是菩提宗的传讯镜只会在同门之间经手, 如果遗失, 那必定是出了大乱子。


    月阴晴又想起眼前这人, 连接传讯镜说过的话,他试探着问:“这可是阁下的朋友拾到?可认识菩提宗添玉……和徐月?”


    祝雎嘴里反复咀嚼着最后一个名字,她曾经告诉过他, 可以叫她徐月,或者……燕除月的。


    他倒是被迷惑了,若她只是徐月……她怎么还有另一个名字的?月阴晴也出现了,她还要找他,还那么巧,她都叫燕、除、月!


    月阴晴看着他的嘴边裂出饱含恶意的笑容,眼角眉梢都带着畅意,反而带着丝丝的邪气。


    ——她在换衣服噢。


    月阴晴突兀的想起了这句话。


    月阴晴直觉不对,“你把师姐怎么了!”


    “师姐?”祝雎反复呢喃了这句话,“哈”了一声,捂住眼笑了起来,“知道傀儡吗?”


    哪怕阳光照了满室,也让人不寒而栗。


    “你在说什么?”燕除月换了一身亮色的衣服,是一抹可以让人感到冰凉又柔和的蓝,窗外的光漏了进来,照在她身上,甚至能感受到衣裙上的亮片,有着水面的波光粼粼。


    裙子怎么会发光呢?能让人从内而外感受到柔和到发光的只有燕除月啊。


    燕除月看见传讯镜,她眉心一跳反手将其压住,月阴晴只来得及瞥见燕除月的侧脸,喉间的话还未挤出,画面便戛然而止。


    燕除月知道祝雎这副样子是不宜见人的,更何况,还连通着传讯镜,这要是手一滑,落在地上不就是暴露了。


    燕除月将压在衣服后面的头发里捞了出来,嘱托着:“以后这镜子再亮起,不用管他。”


    祝雎慢慢地直起身子,龙尾同样闪着一冷芒,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燕除月攫住。


    祝雎依旧带着他那温和的笑容:“里面的人是谁?”


    “你的衣服快些穿好吧。”燕除月转移话题,她踢了踢裙角,踱步到旁边的妆镜,裙子便大片的散开。


    她上身的抹胸极为修身,扎进了下面大片飘逸的裙子里,外面又穿了层广袖,进可近战,退可闲适。


    也不知道祝雎是怎么弄的,她在里面衣服都换好了,他还在外面磨磨蹭蹭,竟然还连通了月阴晴。


    “燕除月,你认识他吗?”


    祝雎滑动在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她头发散下来盖住他的手背上。


    燕除月顿时感觉背后毛骨悚然,她的手反按住祝雎的手,抬头望着他,“大家都认识,他不就是菩提宗的大师兄吗?”


    燕除月又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岔开,担心他又想起了不该想起了一些东西,“你的手受伤了不灵便,不能为我束发,那我教你怎么梳女子的发式吧。”


    燕除月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话题岔开,正巧她要梳头,便以此为由。


    她让祝雎抓住她的一缕头发,祝雎依言照做。


    他想着,这也算是燕除月有求于他,她被做成傀儡之前,还是得满足一下心愿她的心愿的。


    “你瞧,女子发誓,若简单一些,直接用一根木簪缠绕着发尾,尽量让它成一个结,最后穿过固定就行了。”她演示着。


    “但是这样极其容易松散,若你走过的地方多了,遇见英雄救美的事情也多变,很容易看到一些男子救下姑娘后,就原地转圈圈,簪子便散开了。”


    燕除月说着,又将木簪拔掉,她的头发非常柔顺,祝雎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


    “燕除月。”


    “嗯?”


    “把你的头发送给我罢……”祝雎叹息着。


    燕除月不解,但并不妨碍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祝雎,把头发给他她不就成秃子了。


    燕除月:“为什么?”


    祝雎认真的想了好半晌,最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约莫就是喜欢吧。”


    这下轮到燕除月沉默了,她加快了盘发的速度,她抽过祝雎掌心的一缕头发挽了个单螺髻。


    “……不是喜欢,就一定会有的。”


    燕除月暂时不能理解祝雎口中的“喜欢”是他拥有正常人的情绪从而表达出来的欢喜,还是单纯地收集癖犯了。


    祝雎的笑容略微敛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带着令人心惊的癫狂,“我喜欢的,就只能是我的。”


    “可是……你明白什么是喜欢吗?”


    燕除月担心祝雎两把把她的头发薅了,她起身尽量站远了些,她补充道:“喜欢不是占有,这可能是单方面的,你若喜欢就可以争取呀。”


    “但是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她觉得头发是个死物,不能更好地以小见大,于是换了个例子:


    “你今天喜欢的是我的头发,明天你就可能喜欢上一个姑娘,但你不能因为你喜欢她,就说‘我喜欢的,就一定是我的’,从而不过问别人的想法,就将她拴在你身边。”


    祝雎恍然:“问过就可以了是吧。”


    燕除月:“……不是。”


    祝雎这一问,她就知道他又想左了,他以为是给别人打个招呼,就可以把人掳走了是吧?


    “可我为什么要喜欢别人呢?”祝雎神情恹恹,仿佛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恶心的事。


    祝雎不喜欢别人的说教,但是他并不讨厌燕除月对他说话,燕除月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里面清澈的倒映出他的影子,眼里只有他。


    怎么办,他也想要她的眼睛了。


    燕除月也不指望能把他掰回来。


    她不欲与他争辩,她算了算时间,“稷水退潮还有几日,我问过了,百里外有城池与庙会,我带你去看灯吧。”


    祝雎眼睛睁大,里面水润润的,带着不解,但他脸上还是出现了欢欣,“是灯会吗?”


    燕除月捡起掉落在一旁的衣物,找出里衣,让他穿上,她也随即落座桌旁,十指弯曲着敲了敲桌面,“是啊,等你尾巴没了到时候我们悄悄走。”


    “是逃走吗?”


    燕除月想着是避开菩提宗和达奚实,想来也是和祝雎理解得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这次应该来得及吧?燕除月不由自主的想起雪原的那一日,哪怕只是回忆,突然失去了一直期盼的东西,心里应该挺难受的吧。


    祝雎零零散散活了好些年,也就燕除月把他送进诛邪塔化去邪气的这一世,她在仙界找到他之前,提前将他带走去了凡界,过了凡人的好些个年头。


    她记不清了,只记得……祝雎有一天一身是血的回来,他怀里抱着的剑都卷了刃。


    燕除月心中复杂起来,燕除月啊燕除月!你换他平安入诛邪塔,最后应劫,复活后被做成傀儡的下场,还不够惨吗?


    “好吧。”祝雎心中有些惋惜,最后还是决定让燕除月再多活几日带他去看灯会,毕竟凡间找不齐做傀儡的材料,只能用香料做成稻草人。


    桌上还剩了一些黄纸,燕除月便叠起了纸鹤,不多时栩栩如生的纸鹤便飞起来,祝雎的手有些僵硬,十分抗拒再接触与纸相关的东西。


    他折的纸鹤飞不起来。


    燕除月解释道:“纸鹤最开始的时候是承载一个人的思念,后来代替鸿雁没有灵力也可以传递消息。”


    “你不会折,是因为你没有牵绊,也没有修炼过。”燕除月提笔蘸了朱砂,在纸鹤的身上快速的描了一几笔,“没有牵绊对你来讲也是好事。”


    “要是有一天我不见了,你或许可以用我折的纸鹤找我。”她将纸鹤递给了祝雎,燕除月又道:“只此一只,撕了就没有了。”


    祝雎神情有些复杂,好奇又无奈,仿佛是面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旁边的传讯镜又亮了起来,大老远就看见单方联系的月阴晴,祝雎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伸手便要去拿。


    燕除月手一顿,“别理他。”


    “他……很吵。”祝雎看着她的神情,慢吞吞道。


    燕除月抓起一张黄纸揉成团扔了过去,传讯镜不响了。


    祝雎神色不明,“你为什么不听听他想说什么?万一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呢?他是谁?”


    另一边,月阴晴拿着传讯镜好一阵才放下,他修道至今,还没人能主动断掉他的传讯镜


    他……还是担心徐月。


    他立即御剑折返,他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娇俏的女修,见月阴晴偏离了路线,连忙追着:“月师兄!你走错啦!”


    “菩提宗弟子怕是生了差错,我不放心先行折返。”月阴晴御剑风驰电掣,让他身后追赶的女修吃了一嘴的湿气。


    第34章 夙愿(八) 燕除月……怎么会爱我呢?……


    祝雎的龙尾在难熬的夜里便褪去了, 赤足踩在地上,彼时燕除月正在静心打坐。


    他身上只披了一层里衣,跳跃的烛火让他忽明忽暗:“你为什么不听听他想说什么?万一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呢?他是谁?”


    燕除月感受到刺眼的视线火辣辣的看着她, 如芒在背, 她闭着眼回答道:“不想听, 而且重要的事情不应该找我的。”


    燕除月已经耐心回答了很多遍:“他是菩提宗的大师兄。”


    祝雎并不甚满意这种回答,他秾丽的样貌不笑的时候带着攻击性, 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既然你不讨厌他到拒绝与他联系, 可是他太恶心了,那我帮你杀了他吧。”


    燕除月独自坐在床角打坐,心中缓缓的浮现出疑问, 月阴晴在仙界可是鼎鼎有名的晴无剑尊啊, 一身的风高亮节, 剑骨如松鹤, 宁折不屈。


    恶心?燕除月实在难以将这个词语月阴晴挂钩。


    “你将衣裳穿好, 早些睡吧, 我守着你。”


    燕除月没有明确表态,也知道祝雎这一试探就是没完没了的,索性内视识海继续打坐,对外界的感知弱了下来。


    祝雎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好一阵, 突然觉得自己的脊背发痒, 疼了起来便压制不住, 像是有千万根针同时扎着被粉身碎骨, 魂飞魄散又被强行拼合起来, 脑仁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祝雎双拳攥紧,瓷白的脖子上露出了愈加明显青筋,额角很快就淌出冷汗。


    他的视线突然放在了不远处的剑上, 燕除月为他的剑聚灵,比对她自己还好。


    他的剑一旦离体,又没有剑鞘护着就会一直与他产生冲撞,放在体内又会排斥,只有燕除月能让他好受啊。


    可是……凭什么能威胁他呢?


    祝雎提着剑,他握着剑的那一瞬还好些,但是铺天盖地的针刺,仿佛只有杀戮才能平息。


    祝雎轻蔑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玄度剑身一闪一闪的带着光芒,祝雎瞬间就感觉铺天盖地的痛觉朝他压制过来,一时让他难以呼吸,但是越痛就会越让他兴奋,同时会激怒他心中的杀伐。


    “背主的东西。”祝雎使劲握住剑柄,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可是嘴角扬起的笑意却越来越大,眼中含着毁灭欲,“究竟谁才是谁的主人?”


    “大魔头,你放开我!”玄度在他手里拼命的扑腾着,每一次挣扎与祝雎的不合,都会为他带来伤害,同时玄度也不好受。


    可玄度本身就代表着逆骨,祝雎一身反意,玄度更甚。


    玄度:“你不让我说话,自己却和月月叠纸鹤,而你天生无情无义,注定是个背信弃义之徒,还想叠纸鹤,哈哈哈哈哈!”


    玄度对现在的祝雎可劲的奚落,祝雎的不幸来源于他本身以及“正道”,那么玄度的不幸只来源于祝雎。


    祝雎是剑主自然知道怎么才能对自己的剑产生伤害,玄度顿时感觉自己被火灼烧着外焦里嫩。


    祝雎一双眼亮的惊人,里面带着赤裸裸的不屑,“我不会,你又会么?”


    玄度不甘示弱:“我不会是因为我没有身体,我哪怕只是一柄小小的剑,也拥有非常完整的人格,我有喜怒哀乐,还有人爱惜着我,你有吗?”


    祝雎眸子压暗,嘴角溢出血来,玄度顿时没了声音,祝雎咬破自己的手指,如野兽一样生生啃食,在剑上绘制着符文。


    玄度见他忍着反噬也要封印自己,它立马着急得大喊:“你不想月月也爱你吗?”


    “哈……”祝雎昂起头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清朗的声音从他的喉结震颤中传出,随即冷漠道:“燕除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啊。”


    “……”玄度一身反骨,祝雎越是压制它,它越跳脱,“我即是你,那我们都不配!”


    祝雎喜怒无常,对于他的剑他自然不用装得笑意盈盈,他抬起剑身,打量了一下,白玉般的剑身上用鲜血绘制的符文只进行了一半,就像在上面装饰了红玉珠子。


    “燕除月怎么会爱你呢,她谁也不爱。”


    祝雎想起了什么,眼睛又笑得眯了起来,显得阴森可怖,“不对,她爱着她的苍生呢。”


    玄度心惊胆战地看着祝雎的动作,虽然知道他不会如此蠢笨地将它毁去,可是祝雎给它的惩罚也着实令它不好受。


    玄度这下冷静下来,不和他唱反调了,“你不想她爱你吗?”


    “爱?”


    祝雎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字,想要将其生吞活剥,再生生的咽进肚腹中去与自己永存。


    “爱是什么?是喜欢吗?”他觉得有些可笑:“燕除月……怎么会爱我呢?”


    谁会爱他呢?


    有谁会爱他啊……爱他的人,不得好死,他通通都想杀掉,堆成雪人,做成稻草人,最后制成傀儡……


    他就是这样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啊。


    什么是爱呀?是愿意带他去看灯会,去听鲤楼,还是去看湖宴?亦或是在雪原里抱着他取暖,还是……将他关进不见天日的诛邪塔。


    玄度也扯不出一个名堂,嗫嚅半天只说了一句,“爱是包容与成全。”它也讲不明白,话本子都是这样说的,大家也是这样一致认为的,反正总没错。


    “月月爱着众生,假如她将这……放在你身上。”


    玄度分析的头头是道:“你不就拥有了全部了!”


    祝雎竟然破天荒地的觉得它说的有些道理,那样被包裹着的温暖,在里面死去,一定不会再感到寒冷。


    玄度表现的可是经验丰富:“你这个样子是不会有人爱你的,首先你要像个正常人,会对月月嘘寒问暖,有什么东西分享给她,还要包容理解她的一切……”


    “如果你搞不明白,就学着看看月月是怎么来的。”


    可是他不知道什么是包容,以及成全,但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燕除月的全部了。


    哦对了,他是想要打碎她的信仰的,她爱上他这个怪物,不就是了么?


    看来金萧也不是一个废物,这百年在勤政殿求着他看的书,并非全无用处。


    书上说,有一个仙君杀死了怀孕的妻子,杀妻证道,他内心苦痛却没有回头的路,入了好几次心魔,最后也成了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祝雎发自内心的笑了,眉眼舒展开,眼尾微挑,从骨子里透出妖邪,他极其散漫。


    “那就让燕除月爱上我吧,可她又不得不杀死我……最后成为和我一样的人罢。”


    祝雎在玄度的抗议下,还是将剑身的符文绘制完整,像游魂一样惨白的向燕除月飘荡过去。


    只有夜才是属于他的,白日里他总是阴郁的望着阳光,伸出手就像是要被灼烧一样,月光薄薄的洒在他身上,为他戴上了朦胧的纯净。


    祝雎想过了,不管燕除月是徐月,还是他的月奴儿,还是……揽月尊,他都想得到她明目张胆的爱,他陶醉在其中,欲望交织着要深深的烂在里面。


    祝雎要燕除月爱他,又要亲手杀了他。


    到那一天,燕除月为他留下眼泪,他要尝尝是什么味道的,看着她双手染血,痛欲蔓延,那一定会是他最快乐的一瞬。


    “那现在……就去嘘寒问暖吧。”


    祝雎状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噗通”的一声,就把玄度远远地扔进了浴桶里泡着。


    玄度:“……”


    另一边。


    燕除月感受到背上有一股热源,并且肩上一沉,是她怎么也忽视不了的重量。


    燕除月缓缓的睁眼,一侧头鼻尖就碰上了祝雎冰凉的脸庞。


    “燕除月,你冷吗?”祝雎想要贴近她,燕除月却挪开了脸。


    “我不冷。”她轻轻拉住祝雎,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他的头发,“夜里寒凉,你又成了人,反而不会有龙族彪悍的身体,还是应当注意保暖的。”


    他伏着,燕除月离他很近,祝雎悄悄抓住她的衣角,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燕除月拿过被子盖住了他光洁的腿。


    祝雎高大的身子,此时缩成了一团靠近着燕除月,如同佛像下盘着的一尾小蛇。


    *


    祝雎越来越奇怪了,收敛了他显而易见的不屑与阴郁,变得平和起来。


    原本这是一桩好事,可是在祝雎身上就是显得不伦不类,比如他穿着的黑衣显得他劲瘦又有些活力,不笑的时候妥妥的高冷杀手。


    现在非要穿着和燕除月一样颜色的衣服,哪怕是女装他也要试一试,一言一行都在学着她……


    燕除月从来没觉得祝雎如此怪异。


    祝雎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她,端正自己笑容的尺度。


    “别笑了,快点上车。”燕除月从他招了招手,这里已经离开稷水很远的地方,但是风吹来还带着一股水汽,“我们去看灯会了。”


    草木摇曳着,风徐徐的吹着,祝雎站在原地,看了看燕除月,又看了看牛车,笑容顿时僵住了。


    “让我坐牛车的,你还是第一个。”


    燕除月随意的倚着十分闲适,裙子就铺散在里面,“你的腿受伤了不能甩着两条腿走,出门在外还是节约一点灵力,我们是去玩的,又不是为了赶路,慢悠悠的挺好。”


    “望江楼的马害怕你,看见你就要撅蹄子,所以才坐牛车,难道要我背你啊?”燕除月不知道从哪里拔来了草,在手上随意的编着。


    祝雎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又暗暗放低了嘴角的高度,他想尽量显得自然,却不想弄巧成拙。


    “你若想背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第35章 夙愿(九) 大爷进来玩儿呀…………


    “背你?”燕除月上下打量他一眼, 忽然笑出了声,眼睛也笑得跟月牙儿一样弯弯的。


    “你若是趴在我背上,我便要抄住你的腿弯如同将小孩子背在背上, 这样还不如将你抱着呢。”


    燕除月想象着这个画面, 祝雎这么瘦高的一个人在她的背上, 她就像背了个乌龟壳。


    再者背着他去看灯会也不现实,也亏的他有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燕除月悠闲的靠在牛车的扶栏上, 手伸进旁边的草丛里抽出了几根扁草, 又冲他伸出手来,让他过来。


    祝雎歪着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将他冰凉的手放在她的掌心。


    燕除月的手干燥而温暖, 让他被暖意包裹着, 他情不自禁的反手握住, 他的手越攥越紧, 想将她勒的窒息致死一样。


    “快上车。”燕除月想要拉祝雎上车, 没想到他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脏。”


    燕除月四下看了一眼, 这牛车以前应该是放干草垛的,上面还有稻草,还铺着一些褥子倒没有祝雎说的那样不堪。


    一旁抽着旱烟的老汉倒是不乐意,他砸吧了两下嘴, 在远处吐出呛人的烟圈:“妮儿啊, 我这牛车可是专门给我孙女准备的, 干净的很咧。”


    老汉这牛车原本是等他的孙女从外家回来, 只是碰巧遇见了燕除月, 顺路捎一程顺便赚点体己钱。


    祝雎斜斜一眼过去,明明看着极其安静的一个人却偏偏带着一股凶意,燕除月见此情景手一动, 直接将他的手扣住,往自己这一拉。


    他们的手倒成了十指相扣。


    那老汉立即闭了嘴,将烟斗在车头磕了磕,心中极其疑惑,眯着眼偷偷看了好半晌,这两个穿着蓝颜色的妮儿,长的俊是俊,就是另一个确实长得过分的高大,梳着的发髻确实好看,可……就是觉得长得太过于硬朗。


    也不怪这老汉会认错,一来是他眼神不好,祝雎一路也未曾开口多说几个字;二来原本祝雎就貌若好女,带着一股子秾丽,现在又穿了和燕除月差不多样式的衣衫。


    哪怕他脚踝都露出一大截,头发一盘,娇柔造作的在那站着,也是安能辨我是雌雄。


    “爷爷——”远远的就有小女孩儿在喊着,一路飞奔着,往这里扎来。


    “哎!小妮儿!”老汉儿将自己的烟斗放下,乐颠颠的打开自己煲了一路的包裹,露出里面的果子。


    燕除月见老汉的孙女也来了,让祝雎上车,可是他倔强的很,带着雾气的眼睛就在那直愣愣的看着她。


    “来吧。”燕除月朝他张开了手,祝雎带着疑惑走上前去,她将手松开,抽出发带围住了祝雎的眼睛。


    冰冰凉凉的,又带着丝丝的暖意。


    “这是什么?”


    燕除月小心的绕过他后面的发髻,将他的眼睛蒙住,“你看不见,就当这些不存在了吧。”


    祝雎翘起了嘴角,“就是自欺欺人?”


    没想到他还有点学问了,燕除月:“这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燕除月轻轻地拉着他坐下,祝雎并没有不习惯,反而是因为久违的一抹黑暗让他感受到熟悉,他稍加适应,很快动作自如起来。


    但是他依然将手搭在燕除月的手腕上,她的手腕真细呀,就像一只骨笛,他一只手便可捏了过来。


    那老汉的孙女麻利地爬上牛车,坐在另一边,怯生生的问:“姐姐和大哥哥也要去看灯会吗?”


    “小妮儿,瞎胡扯,两个都是姑娘!”那老汉一边喝斥,一边灵活的腿一抬,便坐在前面的板车上,手里拿着鞭子在空中甩的啪啪响,嘴里“哟哟”地赶着牛。


    “没事。”燕除月冲小姑娘招了招手。


    小姑娘瘪着嘴慢慢的挪动过去,明明就是偷穿姐姐衣服的哥哥嘛,袖口裙子都短了一截,连胸都是平的。


    随着燕除月温和的说了几句话,小姑娘很快就乐得合不拢嘴。


    祝雎的脸却越拉越长,燕除月一路上都没有把视线放在他身上过?这样她怎么才能爱他呢……


    世界上没有谁不爱自己,他已经学着燕除月做了很多事情,为什么她的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是因为他是祝雎,长得不像她?


    祝雎对于这事,一向没有多余的耐心,连带着看着小女孩也十分不顺眼。


    突然,一个带着些许棱角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上,刺得他痒痒的。


    祝雎顿住了,可是他看不到,仅凭触觉无限地将他的感官放大,掌心的触觉顺着他的手臂传递着令他背后发麻的陌生感,让他无法自控的想要提起剑乱砍一通。


    燕除月看出他的不对劲,默默将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的,用布条包着的剑换到了自己手中。


    “这是蚂蚱。”是燕除月用之前抽的扁草编了个小玩意,“一会儿到晚上的时候,你把蒙住眼睛的发带摘下,就可以看到它了。”


    祝雎的手笨拙的摸着,但是小巧的又带着棱角的蚂蚱放在他手上,就是一块豆腐在刀尖上滚。


    燕除月又给他东西了,祝雎想着,按照凡间的习俗,他也应该回礼的。


    “你有没有想杀的人?”


    燕除月看了一眼刚刚还在一脸崇拜她的小女孩,此时小女孩脸上露出了惊恐,她一把捂住了祝雎的嘴,让他不要说话。


    “没有没有,先攒着。”燕除月随口应付道。


    祝雎这话说的,光天化日之下,怪吓人的。


    燕除月又编了个蚂蚱,打算送给小女孩,没曾想,半路被他截了胡,嘲弄的笑着彰显着主权,“我的。”


    燕除月又编成一个,祝雎还是抢走了,小女孩眼中都憋起了泪意,燕除月摸了摸她的头。


    “喜欢蚂蚱是吧,行都是你的,今天晚上给你割一捆草,我陪你编,你要是学不会编蚂蚱不准睡觉。”她对着祝雎无奈道。


    燕除月拿出拿出纸鹤给了小女孩,她小小声地道了一声谢,燕除月忍不住又摸摸她的头。


    小孩子的困意来的快,睡的也快,她快就在燕除月的膝头伏着睡觉。


    祝雎虽然看不见但是还能感受到明显的热源在他的脚边。


    他突然感觉……燕除月对他,和对所有人都是一样。


    没有区别。


    手里的蚂蚱在他看来突然变得像刀子一样,和之前的纸人还有纸鹤一样,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祝雎掌心合住,蚂蚱被直直的压扁。


    他只觉得,这场游戏十分无趣,燕除月本来就是他的傀儡,他是傀儡主啊,为什么要考虑……


    “来,我教你。”


    燕除月温暖的手又抓住了他冰冷到没有活人体温的手,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他从自己的漩涡里拖了出来。


    燕除月手把手的教他编蚂蚱,也不知是不需要灵力的原因,还是不需要人的思念,他倒是很快学会了。


    燕除月也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押着你做事了。”


    她对祝雎一向是很宽容的,只能从细微末节的小事对他加以规范,因为他早就有了自己的习性,只能潜移默化的改变。


    “压着……”祝雎嘴角拉直了,在浅色的发带下他的睫毛微颤,他疑惑道:“我?”


    祝雎心中有了莫名的期待,他忽然想起了燕除月之前按住他后颈的骨头,这种感觉真的让他难以释怀啊……


    “对啊。”燕除月手里转着扁草,微风徐徐,令她的心情也轻快不少,她点了点头,“怎么了?”


    祝雎淡漠的勾起唇角,诡异带着一抹忧郁的弧度,他的眉眼却舒展开,声音里藏着兴奋:“什么时候开始?”


    燕除月:“?”


    到底从哪里开始的,他们说话就牛头不对马嘴了?


    *


    天刚刚擦黑,燕除月便带着祝雎来到凡间离稷水最近的一座城池,许是处于要塞倒是十分的宏伟,四处张罗着挂上灯笼。


    黄昏时分,街道边开始耍起了杂戏,喧哗的声音让祝雎的耳朵听着,都有些应接不暇,他却不将蒙住眼睛的发带揭下,说是美梦成泡影。


    燕除月虽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文邹邹的,倒也尊重他的选择。


    琵琶声若隐若现,引人心中一阵向往。


    “闲人回避,长公主圣驾——”


    噼里啪啦的铜鼓敲着,来了一行人清道。


    祝雎忍不住摩擦着自己的指骨,扬起的笑容在暗处森然而奇怪。


    燕除月对祝雎对情绪已经很了解了,她打量了他一眼拉了拉他的袖子,“你真的不把蒙眼的发带取下来看看?听说四域之朝的长公主来祭祀了。”


    “她算什么东西啊。”


    祝雎轻轻的叹息,然后伸手解下了自己眼前的障碍,圈一圈地缠在手腕上,眼里干净的倒映下满城的烟火气,还有……燕除月。


    燕除月思衬着,觉得祝雎在凡间的身份应该也算个人物,毕竟不是一般人能孕育他的身体的。


    可不是嘛,祝雎在凡间,哪怕是个肉体凡胎,瘸着腿,手都见了骨,血都要流尽了,还能发着高热上山下山。


    四域之朝的老天子活了有八百多岁,儿孙一萝筐,正儿八经有继承权的却寥寥无几——死的差不多了,可不,就剩下血统最纯净的长公主了。


    信徒对长公主的崇拜,导致他们流水一样的涌入街道,垫着脚伸长着脖子张望着,只等着长公主的圣驾到来,便扑啷啷的跪下。


    燕除月在这人挤人中,不得不拉着祝雎躲进门店大概灯笼咋的跟花儿一样的楼里。


    一进去瞧可不得了,温香软玉,娇媚可人,男倌儿也围了上来,见他们来了便围着燕除月打转,还有的竟然不怕死的去逗弄着祝雎。


    她们口中喊着经典的语句——“大爷进来玩儿呀……”


    第36章 夙愿(十) 你来告诉他,何为男女……


    “来了这温柔乡, 定让人念念不忘。”


    燕除月鼻子间瞬间充盈着香味,与祝雎馥郁的香气相比,总显得不太自然而过腻人。


    燕除月往下一蹲率先挣脱开来, 祝雎随意抓住一个人的手反手一拧, 那人呲牙咧嘴的赶紧放开了手, 众人被震慑住,不敢上前。


    “真吵。”祝雎道。


    燕除月拉过他走着, 琵琶声阵阵, 在这个张灯结彩的地方,倒显得有一股悲怆的意味。


    “来个人带路。”燕除月摸出银子让他们安排一个雅间。


    收到银钱的那人瞬间喜笑颜开。


    燕除月也没想到,躲着朝拜的人群随意进一个酒楼, 没曾想钻进了花楼。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祝雎一眼, 夜晚这里的靡靡之音……希望不要打扰到他。


    “你若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千万不要去理会。”燕除月嘱咐道。


    祝雎好歹也保持心灵的纯净上千年了, 要是在这里被玷污了, 回去倒成她的不是了。


    祝雎面色也不怎么好, 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沾染了奇怪的气味,他语气莫明:“能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燕除月也不知怎么讲,总不能将……强行解释给他听吧。


    “你听见了别理会就行了。”燕除月脸不红,眼神也非常的沉静。


    二人由一男倌引着路, 正说着, 恰如其时便突兀的入了一段声音, 前面的男倌哪怕久处在风月场, 也是个清倌, 这下听着连耳朵都红了。


    燕除月却非常坦然,以此为例:“对,就是这个声音。”


    祝雎若有所思, 天真的问:“那在打架吗?”


    “……不是。”


    祝雎:“那为什么她在喊疼?”


    “噗嗤——”引路的男倌想忽略也忽略不了,见她面善,他也是暧昧的看了燕除月一眼,最后调笑着:“姑娘莫不直接告诉了他去,省得他平白好奇。”


    祝雎本来还因为他眼神奇怪而不快,听着他这样一说,祝雎也将视线放在了燕除月身上。


    燕除月冲那男倌摇了摇头,原本她也是将这些事做平常事,但是当二人的事先一起落在她身上时,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


    “你莫要跟里面的人学着妖精打架。”燕除月清了清嗓子道。


    她这一说,祝雎更疑惑了,“妖精?你们不是要除妖吗?不打架的话,难不成靠言语就能让他们归附?”


    除妖的天师啊……男倌再也忍不住了,想着二人能一同逛花楼,想必关系也甚是亲密,而家中兄长姊妹怕也不会一起来此,只怕是……一起除妖的恋人。


    也是,听说山中修行无岁月,那公子不知晓这些也属正常。


    真是郎情妾意啊,女郎看着妍丽而温柔,说话也自有一番风趣,通身气度也自是不凡,待人温和有礼,哪怕是入了风月场的他,也忍不住向往这份温和。


    虽然这位公子穿的甚为奇怪,但他在这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当是二人的乐趣。


    他忍不住打趣说道:“女郎,还是告诉他吧。这位公子再过些年岁年,怕也是要及冠,寻常富贵人家也早寻了通房,农家子也议了亲事的。”


    燕除月久不在人世多年,对这些倒是有些淡忘,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又递了一锭银子,“那还有请公子为他解释一下何为男女吧。”


    总不能让祝雎活了比他人的祖宗十八代加起来还要长,最后只能凭衣服和声音分辨男女吧……


    男倌有些诧异居然有人连男女都分不清,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女郎说笑了,奴哪里当得公子之称。”


    转角处便是雅间,她率先进去站在外面临街的窗前,琵琶声又弹奏起来,燕除月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她从未觉得祝雎如此好奇过知识,他在勤文殿闲得用飞刀扔她的名字,将上好的桌案无聊到划得稀烂,现在倒是乖乖地问着问题。


    一股黑气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悄悄蔓延着。


    “什么是妖精打架?”


    “……公子,男欢与女爱,本身就是正常的,等到合适的机会,男女便会成了一对,头上顶了红盖头,穿着喜服成亲。”


    “您瞧……”男倌神秘一笑,在花楼的角落的抽屉中找到了一本书,“这是避火图。”


    花楼里的姑娘总会遇见一些青涩的公子哥,什么都不知道,偏要在一群纨绔里逞英雄来花楼,所以都会提前准备好的。


    祝雎一瞧觉得他们扭曲的奇怪,看了看那男倌红透的耳朵,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们也想吃了对方?”


    “公子这样理解……倒也说得过去。”


    祝雎听了一肚子的解释,脸上的表情也不甚显露,他总算知道在夜渊的时候,为什么他的月奴儿问他是不是想交欢了。


    她是谁教的?一只眼吗?


    要不是祝雎一脸认真好奇地问着,不似作假的样子,男倌还真以为是二人糊弄着他玩。


    这位公子也真是的,时不时的还要瞄一眼不远处那女郎的身影,他脱身不得,倒是祝愿他们喜结良缘吧。


    “奴退下了。”他将这些男女之事讲的倒是雅意,说了个七七八八后退去轻轻地合上门。


    祝雎支着头望着燕除月,“那人说,男女大防,除了拜了堂的夫妻,男女不能居于一室。”


    “可燕除月不仅如此,还在望江楼的时候从窗户跳进来,说要看我沐浴。”


    祝雎觉得伤口有点痒,于是他低头看着手腕,默默的将手腕的伤口又撕裂开。


    他觉得有些可笑,“原来……燕除月这么早就爱我了呀。”


    祝雎自顾自地说着,想着将燕除月怎么办才好,他除了有痛觉之外,什么也不曾有过,他有些惋惜,不能体验他的剑所说的……


    ——燕除月全部的爱。


    望着屏风外燕除月朦胧的影子,祝雎更加困惑了,可是转瞬间他又觉得不对劲,燕除月不可能一直站在那里不动。


    他绕开屏风一看,果然见不到燕除月,他连剑都感受不到位置。


    他压住躁郁,冰冷地牵动着唇角,笑得人畜无害,眼中却没有笑意,乌黑浓密的睫毛遮住,只留下他的笼在黑暗站在原地。


    燕除月……又消失了。


    ……这就是她的爱?哈……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可越是这样……他偏要让燕除月对他爱得想杀了他。


    一团黑气突然冒了出来,张牙舞爪的成了个人的形状。


    喧哗的街道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黑影,祝雎阴沉地看着它。


    “公子可有夙愿?情杀仇杀,还是请人入梦?泼天的财富,流水一样的珠宝……”它的声音男女莫辨。


    琵琶鬼见他一身的怨气似乎比它还重,心中有了计量,吃了他一定是修行中的大补之物,只是味道可能不太好。


    “知不知道燕除月在哪里?”祝雎眼睛黑蒙蒙的。


    琵琶鬼心中装了个明白,又来一个情债,世间诸人无数轮回后多是断情,月老庙,姻缘石的海誓山盟跟屁话一样,“原是问情缘……”


    “我要燕除月爱我,蠢东西,你能办到吗?”


    琵琶鬼也不恼,做它这一行的,吃到许愿人的心肝脾肺以及三魂七魄,是它的毕生所愿。


    而那些被吃掉的贪婪的人,也付出了酬劳。


    他们得了好处却是不愿意付出代价的,骂的比谁都难听,所以琵琶鬼习惯了。


    世上哪有得到却不付出的东西呢?


    琵琶鬼得意一笑,“只要你愿意,世上所有人都会爱你。”


    祝雎觉得有趣,他摩擦着手腕上的发带。


    “别人爱我?太恶心了。”


    他露出轻蔑,眼睛表露出恶意,说话间嫣红的舌头不经意间触碰娇嫩的嘴唇,“我只要燕除月。”


    琵琶鬼心中一震,这人看起来怎么比它还邪恶。


    祝雎在灯光的映衬下,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的凶恶,是没有栓住绳子的恶犬,也是乱坟里爬出的尸体,世间恶欲为食。


    “年轻人,告诉我她的生辰八字——”


    “你不知道她在哪儿,就杀了你噢。”


    琵琶鬼:“!!!!”


    琵琶鬼这一生能躲过无数的追杀,全靠准的要命的直觉,以及背后里阴人。


    这种人骨头最硬了,还是回头入了梦来诱他许愿。


    琵琶鬼察觉到不对转身欲跑,祝雎竟然伸手一抓,他的血烫得它七窍生烟。


    这人可真邪门!莫不是诓它来诱杀的,好鬼报仇十年不晚!


    琵琶鬼一招断臂求生,换了它逃之夭夭。


    祝雎蹙紧眉头,浑身冷得地面结起了冰霜,笑意阴沉沉的。


    他腰间挂着的铜镜在闪,月阴晴的清俊脸面容模糊的出现在上面。


    “要燕除月对我产生情意。”祝雎捞过端详着,目露对其的鄙夷,嘲讽道:“……就要包容她的一切。”


    祝雎“哈”了一声,笑意顿时收敛,利落的扔掉了铜镜。


    “她师弟可不在包容的范围。”


    回归本体后,他要杀了月阴晴……


    铜镜撞在门上,发出哐当的声响,在地上转着圈圈不停的颤抖。


    许是听见了响声,又或许是寒意蔓延了出去,一美人在门外站了许久,终于推门而入。


    裙子暗红织金,绣鞋顶带着珍珠,一整个的雍容华贵。


    旁边的侍者弯着腰递上传讯镜,“殿下……”


    长公主接过一看,上面显然有着菩提宗的铭文,她的脸在温暖的烛光中朦朦胧胧的。


    “好仙儿,多年不见,你竟然都有朋友了。”


    *


    琵琶鬼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连忙又入了另一场梦,是它在那房间里卷走的那个人的同伴,它又用邪气给自己幻出手,很快进入状态。


    “好香的一个小娘子,本座允你一个愿望。”


    “是数不清的财富与首饰,还是身体健壮的美男,亦或是醉卧美男膝,醒掌天下权……”


    “稷水的味道。”燕除月踩着她布下的阵点,分析道:“骨琵琶。”


    琵琶鬼看着她温温和和的,看起来颇有灵性,却没有仙家气息,便盯上了她。


    哟,没想到还挺有眼力见的。


    “稷水琵琶鬼。”燕除月手上握着的是祝雎的剑:“你不去稷水引渡亡人,怎么在这里。”


    “原来在做吃人的勾当。”


    燕除月上下打量它一眼,提剑就削去。


    琵琶鬼大惊失色,怎么这女人的剑如此邪门,砍在它身上竟然还会自动吸取它的力量。


    天杀的,怎么这一行人个个都不好惹,上一个浑身的邪气比它还重,它上去寻着被吃还差不多。


    虽然吃了他确实大补,琵琶鬼对祝雎还是心痒痒。


    “仙子莫急!不想知道您的同伴许了什么愿望?”


    但是琵琶鬼不得不应付燕除月,当它无法诱惑别人许愿,它来收取报酬的时候,就会阴人。


    “是想杀了我?”燕除月说着,手上也没闲着,一剑劈去。


    琵琶鬼拔腿就跑,它还想告诉她,那人想让她爱他呢,原本是打算利用他人的爱慕让她迷惑的,这下看来是不用了。


    这根本不上当!


    琵琶鬼眼珠子一转,立马潮水一般的退去。


    燕除月眼前恢复了光明,不再是一片漆黑,她看着远去的黑气,踩在房顶助力一跃飘走,追去了城中心 。


    “罢了,还是先回去看看祝雎吧。”她不能走太远,心中有了计量只能回去。


    街道上的彩灯耀眼,不远处的湖水上也放了无数的河灯。


    吆喝声此起彼伏,丝毫不知道危险悄然离去。


    “姑娘看看吧,软绸做的香囊呢!冬暖夏凉——”


    燕除月收好了剑路过小摊,看着琳琅满目的香囊顿住了脚步。


    *


    “仙儿,原来你都长这么大了。”长公主远远的站着,声音虚虚实实。


    祝雎回忆着,燕除月好像也这样叫过他,是他这具身体原本的名字。


    “是你啊。”祝雎困于手中无剑,不能反杀于她。


    眼前这人是四域之朝长公主,宿晏如。


    随着对话结束,流水一样的刺客从长公主身后窜了出来,纷纷举着剑朝祝雎冲去。


    祝雎面色不变凭手杀人,夺了一把剑,便开始大杀四方。


    长公主看着心有余悸,“真是好仙儿啊,来,随我回去。”


    真是怪异又充满矛盾的一个人啊,一边说着让他回去,一边却放纵着人来杀他。


    “蠢货。”


    想来应该是个蠢货吧。


    祝雎冲去,以刁钻的角度刺了她一剑,长公主顺便去弹出一个屏障,她呕了一口血挡住。


    “真是你父亲的好儿子,怎么不陪他一起死呢?”长公主微笑着说出恶毒的话,却仍然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她本去稷水祭祀,途径此处,突然感到了血脉的感应,摆驾于此,果不其然遇见了……她的后代。


    “那个蠢货也没有死呢。”祝雎想了想,这就是身体的父亲,应该是那妖龙。


    “陛下要见你。”长公主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他在……”祝雎故意说道,吊足了她的胃口。


    他是个邪物,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可是对于旁门歪道别人的心思敏感的很。


    长公主喜怒不露于表面,怎么会被他三言两语就被诈了出来。


    祝雎笑得纯良,“是晏娘吧。”


    长公主有些怔然,恍惚间看见了清雅的贵公子,而她很快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祝雎的爪子直接掏穿她的腹部,血流如注。


    在她华贵的衣衫上淌满了斑驳的花纹。


    暗卫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与祝雎的距离极近,直接砍了上去,祝雎毫不犹豫地抽手过来,连带着他的手也是血淋淋的。


    只有在长公主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她的这些暗卫才会冲出来以死相护。


    长公主一手捂住腹部,秀眉蹙紧,她手里捏了个玉质的哨子,只见手中亮起金光,祝雎便感到一阵骨痛。


    街道的喧闹,里面的刀剑发出无数铮鸣,都被雅间的结界吞去。


    但祝雎越杀越疯,越是疼痛,越让他冰冷的血燃烧起来,他愿灼烧至死享用这样的畅快。


    他要拉着燕除月一起啊,终有一日,他会带着她重回诛邪塔,在黑暗中永寂。


    “抽走了他的逆骨,没想到还是不乖。”长公主的手扶在腹部,慢慢地踱步出去,“告诉陛下,宿不秋死了。”


    “是。”她身边的小侍深深的弯下腰。


    铺天盖地的杀招朝他涌去。


    楼下的圆润公子哥儿正美滋滋地喝着小酒,听着丝竹管弦之乐,突然听见楼上“哐哐哐”的响着,大骂一声:“多久没见过女娘了一样!能不能轻点啊!”


    祝雎的衣袍都没有撕破,只是层层叠叠的染上鲜红,手上提着一把金错刀,刀尖顶着血滴进地板的地缝。


    血嘀嗒嘀嗒地落进了楼下公子哥的酒杯里。


    而楼上的祝雎,游魂一样。


    他的衣服染上了红,他擦了擦脸上却让惨白的脸,渲染上胭脂一样的红。


    他觉得无趣,一手扔了剑,翻身一跃跳下了楼,一瘸一拐的走着,可是脊背从来没有放松。


    街道的人怪异的看着他纷纷退避三舍。


    临近水边,无数的灯火只让他找不到路,眼中散着光。


    祝雎看见一男子因情生困,欲坠河,一女子拉住了他,他清泪两行:“你就是腻了我。”


    那女子见他流泪,心疼地拥住。


    男子方露出笑容,二人啄吻着。


    祝雎看着有些烦躁,总有人流没用的眼泪,连那月氏在瑶池云海的时候也是这样。


    祝雎看着手上的血,他又望着远处的人,突然觉得没有比毁掉美好更好的事情了。


    却有人突然拉住了他。


    “你在这里啊。”燕楚月拉了拉他的袖子,一下了晃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活气,她手里扬着一个香囊,里面撞动着银子的声音。


    “喏,送你了。”她的侧脸映照着河水的波光粼粼,她轻快道:“只此一个,扔掉就没有了。”


    燕除月路过卖香囊的小摊子,想着祝雎好像说过他没有装东西的,便顺手买了一个


    是一个红色的香囊,上面素净的很。


    祝雎的手上的血已经干涸了,在暗色的地方是不显眼,他的若无其事的蹲在河边洗手,清凌凌的水穿过他的指缝,带走了他手上的血污。


    “你又去哪里了。”祝雎藏在阴影里反问道,一点点地靠近她,抓住香囊的同时,死死扣住她的手,“是去找……你师弟了么?”


    祝雎拉着她一起坠入湖中,冰凉的湖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


    第37章 夙愿(十一) 越是癫狂,越是平静。……


    “诶……“燕除月只是顺着这条河流走去花楼, 没想到半路遇见了祝雎,便想将香囊送给他,没想到被他抓住坠进河水里。


    香囊里面没有装香料, 便可以做荷包使用, 正好装了他那些零碎的小物件。


    水很快淹没了他们的头顶, 但燕除月却可以在里面自主的呼吸,可能是她身体的缘故, 只是不知道祝雎怎么样了。


    她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 此处张望着,“祝……宿不秋——”


    她记得他腿上有伤,走了那么远, 估计是来寻她的, 坚持不住掉进水中, 也是情有可原。


    “差点忘了, 在望江楼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淹在水里, 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化龙呀。”燕除月并不太希望到时候全城的人都来围观。


    毕竟今日是这座城池张灯结彩的一个好日子, 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祝雎要是化龙了,要不顶着伤泡在水里,要不只能她将他贴了隐身符抗回去。


    靠近岸边的水其实不深, 约么到人的腰间, 但是河水是流动的很快就把人冲远了, 燕除月眼睁睁地看着祝雎也不挣扎, 就这样淹在水里飘远了。


    燕除月又重新埋进水里, 从之前来看,他以前完完全全就是个凡人没有修炼过,虽然有了龙形, 却没有龙的力量。


    祝雎感受着胸腔里逐渐变得沉重而压抑,在水中漫无目的地漂浮着,如同在黑暗中爬行,窒息的感觉很快将他萦绕。


    燕除月消失这么久,就是为了给他买香囊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燕除月是不是还爱着他?


    他攥紧了香囊,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


    数到十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股热源,他在水里睁开眼,艰涩的移动着视线,果不其然看见水里的燕除月。


    她的衣裙在水里漾开,如同夜里盛开的幽昙,水中的神仙。


    祝雎露出一抹笑,一连串的泡泡吐了出来。


    他衣裳上沾染的血液也慢慢地晕染开,河水毁去一切痕迹。


    燕除月叹气又无可奈何,费力拉起他上了一艘没人的小舟。


    祝雎躺在舟上,头发彻底散开了,和着身下积了一大滩水成了飘逸的姿态,他呼吸微弱,燕除月靠在兰舟看着不对劲,“宿不秋……”


    她一探呼吸,嗯……气儿都快没了。


    燕除月赶紧将手捏住他的下颌,但他死活就是不张口。


    “宿不秋,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燕除月说着,还没等他能不能做出一点反应,就将手贴着他的唇缝伸了进去,强势破开他的齿关,看看有没有塞入泥土堵塞呼吸道之内的。


    他的口中是一片温暖,比他的身体有了不少活气,燕除月稍微放下心来,“还是热乎的。”


    随即打算按压他的胸膛。


    祝雎喉结上下滑动,舌尖抵着柔荑。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刀子一样钉在她身上,“你刚刚去哪里了。”


    燕除月的手还未来得及拿出来,他说话间喉结震颤,温凉的嘴唇触碰着她的指尖,让她感到异样。


    她连忙把手抽了回来。


    燕除月解释道:“遇见了一只琵琶鬼。”


    “一个靠人许愿收取人命的琵琶鬼。”燕除月说着突然想起,琵琶鬼说过祝雎好像许了愿。


    她复说道:“如果你想许愿的话,我带你去安乐镇尽头,那里的日出日落割断阴阳,可以上雪原,还有天问碑与姻缘石……”


    “重要的是有大椿,上面挂满了红绸许愿,那里是愿望最容易实现的地方。”


    正好她要去稷水尽头的衣冠冢,离安乐镇也不远。


    祝雎慢慢坐起来,睫毛湿漉漉的,眼尾晕染着一抹红,他的眼中倒映着天上月和眼前月,良久,他下巴微抬。


    “你说过带我看灯……可是半路你就跑了,我不太想相信你。”


    燕除月会骗人的,她总是突然出现又消失。祝雎静静地看着她,手中香囊里的东西狠狠硌着他的掌心,又酸又痛。


    燕除月膝盖曲起,将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脸,手指动着轻轻敲着侧脸,“那我们约定好吧……”


    “我消失一次,你若愿意找到我,那到时候我就送你一样东西。你瞧,我不是给你带香囊了吗?”


    祝雎一脸认真地思考着,也不是不行……下一次燕除月再失踪,就向燕除月索要她的爱吧。


    只是可惜了,这次不能提出呢。


    “但是——”燕除月坐直了身体,摇了摇手指。


    祝雎疑惑地看着她,她道:“如果下次你压抑不住你的剑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可以吗?”燕除月接下扣在腰间的玄度剑,“可以的话,我教你静心咒,就物归原主了。”


    她运剑的时候就发现了玄度剑被封印住了,还用的是血咒深深的烙印在上面,她也是知晓祝雎抽骨铸剑的排斥,产生排斥的时候最好要有人在旁边疏导。


    祝雎垂下眼打量她手中捧着的白玉剑,又将视线慢悠悠的从她身上掠到她的脸上。


    他盯着燕除月的眼睛,慢吞吞道:“为什么要把剑还我。”


    燕除月烘干二人身上的水,留下河水淡淡的水腥气,他身上没有多余的伤,但是原本的伤口又裂开了。


    “这是你的东西啊。”她听祝雎的话有些好笑,连这清凉的夜色也温暖起来,月光薄薄的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了一层神性,顾盼生辉。


    祝雎嘴角天生上翘,在背光处也看不出他是什么神情,原是燕除月腻了呀。


    他的手搭在剑上,玄度剑就像遭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一样,拼命的抖动着,剑身甚至若隐若现的出现了裂纹。


    “罢了罢了。”燕除月赶紧伸手拦住了,她竟没想到剑主与剑的排斥居然如此之大,“还是先留在我这里吧。”


    燕除月将剑收在怀里,轻轻摸了摸,“不疼吧?”玄度的剑柄委委屈屈地贴着燕除月的脖子。


    燕除月这一触碰,让祝雎浑身都僵住了,好半晌他才艰涩道:“不疼。”


    她有些诧异,祝雎心思敏感,他突然不肯出声了,嘴唇紧抿着。


    他再一次意识到燕除月对他的剑是无限的温柔,还替它洗涤过剑身。


    难怪他的剑说有人爱它,这就是爱了?蠢东西。


    燕除月将目光移到他脚上,淤伤更严重了,里面的骨头原本就是勉强接好,一再恶化下去怕是要留下难以根治的腿疾。


    “你没遇见什么危险吧?”燕除月问道。


    她抱着手摇了摇头,“你这腿怕是拖不得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老是给自己弄的一身是伤,回去怕也成问题。”


    祝雎定定地看着她,收回了脚,他岔开问题:“你不想知道我许什么愿?”


    “别打岔。”


    燕除月上手摸了摸他的骨,冰凉的体温传在她的手上,而他脚踝骨受伤的地方高高的肿起,在他身上出现破坏他的原本的谪仙意。


    刚好被裙子遮住了一点,一直没发现。


    燕除月按了按,筛选他疼痛的范围,祝雎的手被裙子遮住,他抠着身下的小舟,抬起头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使点劲吧。”


    燕除月手一顿,又按了按,祝雎勾起了唇角。


    燕除月:“那这里就是疼了。”


    毕竟祝雎是越痛越爱,他一说这话,就知道是有痛觉的。


    她抬起头,认真的盯着祝雎:“不要再折腾你自己了,你不自爱,如何能平安活下去呢?”


    他嗤笑到,眼中含着冰冷,“有人期待我活下去吗?”


    燕逐月也盘腿坐在兰舟上,脱去了他的鞋袜,他的脚冷白滑腻不似活人,祝雎侧着头困惑的打量着她,张了张口想说话。


    “女子的脚看不得,你又不是。”燕除月提前把话说了堵住他的话头。


    他虽穿着一身女子的衣裙,头发披散下来有些软媚,但没有发髻的堆叠,在夜色下,可以看出他深邃的眉眼在阴影里显得冷硬。


    她用自己的裙子将将他的腿盖住,将手搭在上面,用灵力温暖着他的冰冷的脚。


    祝雎带着讥讽:“在你眼中,我的伤是不是很丑,所以你不忍直视。”


    燕除月看着远处水中的弯月,在荡漾的水中而显得摇摆,她轻轻道:“我……可能是心疼罢。”


    祝雎眉宇间的讥讽短暂的停滞住,随之而来的是劈天盖地的怀疑,一度让他失控,但里面却隐秘地生长出芽儿,让他在安宁中溺毙。


    “心疼?”


    祝雎感受到天道对他莫大的嘲讽,可他竟然愿意相信燕除月泛滥的慈悲。


    越是癫狂,越是平静。


    他压制住拉着燕除月一起溺毙的思绪,他突然问道:“你知道我向琵琶鬼许了什么愿吗?”


    燕除月嗅到了一丝不平静。


    “愿望是心心念念,是求之不得,是放之不下,很多时候是一个人藏着的期盼,这是你的秘密,我不愿窥探。”


    “哈……还真是‘君子’做派啊。”


    “你若是成功了,那么琵琶鬼自己就会取你性命。”燕除月接着道。


    “你的愿望……”燕除月想起琵琶鬼说的话,祝雎应该是许了愿的,只是琵琶鬼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


    “你猜一猜。”


    “应该难以实现吧。”燕除月应他所求缓缓说道:“世人求神拜佛,求安稳,求姻缘,求财运,那……你又求什么?”


    第38章 夙愿(十二) 他是向河神献祭的新娘啊……


    燕除月说着, 便双手结了个小小的印,幻出光芒,满河清辉, 游动的鱼儿身上闪着光亮, 灵动的游着。


    一只半死的蝴蝶翅膀受了伤, 飘在水面上,顺着波纹闪着光向小舟靠近。


    燕除月捞了起来, 捧在掌心, 轻轻地烘干它身上的水分。


    祝雎视线黏在她白净的手心,他突兀地问:“你爱着什么?”


    “……”


    “或许是世间一切值得的。”燕除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转移了话题,但她语气轻轻的, 带着犹疑, 眼神温柔却坚定。


    祝雎反复呢喃着她的话, 笑弯了眼。


    她眼中永远是皎洁的月, 或者她本就是那宁静的月, 那一瞬, 竟比曜日晃得他挪不开眼。


    世间的皮相对他而言,不过是红粉骷髅,他恍然一见,却生了遥不可及的念想。到底是天上月, 还是水中月呢?


    燕除月澄静的望着他, 眼睛里好像只有了他。


    他果然还是想要她的眼睛啊……月奴儿是个傀儡, 哪怕他找了世间最珍贵的灵物镶嵌进去, 竟然也当不得燕除月的眼睛。


    “燕除月。”祝雎俯身摸着小鱼, 一点一点的探出身去,灵活的小鱼从他手心里划过,让他心中微漾, 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内心。


    游鱼身上的光亮让河面的波光粼粼更加生动。


    “我在这儿呢。”燕除月应着。


    光亮映衬在他身上煜煜生辉,天上弯月,水中月,满天星宿,远处灯火通明,明灯摇摇晃晃的升空,上题着家家夙愿。


    发财、做官、成亲生子、游子远行长辈康健、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祈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再远一些的地方,人来人往中,一家三口里的小团子拉着娘亲的袖子,奶呼呼的说要吃糖人,爹爹单手抱起乐呵呵地买了两个,还叮嘱仔细坏了牙。


    “我想……留在这里了。”他道。


    “嗯?”


    “ 噗通”一声,燕除月眼睁睁地看着祝雎掉进水里,她去拉却令小舟疯狂地摇晃着,激起水面大片的涟漪。


    “宿不秋——”燕除月抓着船舷捕捉着水下的影子。


    “下次可不能带你来水边了,又不识水性,河流又对你有致命的吸引。”燕除月一头扎进水里,揽住祝雎劲瘦的腰。


    她知道他的腰因为常年习武会显得非常的精瘦,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那种,只是没想到他的腰竟然在水中如此的柔韧,和水里漂着的曼妙的鲛绡纱没什么两样。


    燕除月在水下睁着眼睛,看着祝雎的头发散开漂浮着,他微张着口,就像一个献祭给河神的新娘。


    燕除月在水里跟在自己家一样轻便的游着,她揽着祝雎游到没人的岸边,衣服吸了水有些沉重,她很快将祝雎挪到了岸边


    祝雎这次连眼睛都没睁开了,燕除月的手贴在他的颈边,一片冰凉。


    “……还说有人要杀你,还没死别人手上,自个儿的头七就该来水边了。”


    燕除月一边说着,脱下自己的大袖衫扔在一旁,将祝雎的腰带解开。


    慢慢让他的胸膛露出来,在漆黑的夜里显得白亮。


    衣上沾了水之后会贴在他身上,而且布料沾了水之后会变得异常沉重,以及有韧性,在他身上就跟裹了十层八层的绳子差不多。


    燕除月顾不了那么多了,在他胸膛熟门熟路按了几下,将手伸进他的嘴里,打开他的口腔,很快就捏住他的脸,拇指和食指差不多就卡在酒窝的位置。


    她有些无奈,俯身渡气。


    祝雎感受到一股温暖而清新的气温暖着他的胸膛,这种感觉和望江楼燕除月想吃他是一样的。


    他并不讨厌,反而觉得新奇,他试探着给了回应,他是濒死的鱼大口攫取着呼吸。


    燕除月见他醒了,半撑起身子解释,“那是……”度气。


    她话还没说完,腰都没挺直,祝雎又伸手勾住,燕除月一个不察彻底栽了下去。


    莫明的愉悦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狰狞地叫嚣着让他反生吃掉燕除月。


    他脸潮红着,为他渡上好看的色泽,他喉间情不自禁地漏出声音,小兽一样啮咬着。


    令他兴奋的铁锈味蔓延开,他的睫毛颤啊颤,舌尖寻找着源头。


    但被他困住的那人却没什么反应,应当是愣了一下,任由他在底下鱼儿一样大口呼吸。


    随即燕除月按住了他的后颈。


    祝雎顿时睁圆了眼睛,漆黑的瞳孔缩成了尖针,整个人不能呼吸一样,就定在那里。


    “宿不秋。”燕除月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那花楼的人趁她被琵琶鬼卷走的时候,给他讲了些什么?


    “我……有、名字。”


    他眼前发黑,艰涩的吐出这句话,话音刚落,他霜白色的龙尾就露了出来,很快延进了水里,发光的鱼儿很快游到了这边。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仙儿,以后就叫你仙儿好吧。”


    燕除月摸着自己嘴上的伤口,心情大起大落,原来是他的龙身出来,控制不住他自己了。


    慢慢的,冰霜


    从他身下的水渍蔓延着,在水面上铺了一层薄冰。


    祝雎昂着头,手指在青石板上抠着,很快留下浅色抓挠的印记,他既不是宿不秋,也不是仙儿。


    可笑的是……假如燕除月说爱他是值得的,那她指的是他的身体,还是他?


    奇异的感觉在他身上交织着,欢愉在他身上戛然而止,又如同冰火两重天令他煎熬,他微微晃动了一下龙尾水面便起了大片的波涛。


    他迫切的想要温柔触碰,费力得拉住她的衣袖,声音涩得很,“我好冷啊……”


    燕除月烘干二人身上的水汽,拿过自己的大袖衫包裹住他,“你的尾巴能收回去吗?”


    她看了看天色,夜逐渐深了。


    祝雎靠在燕除月怀里,龙尾不停地抖动着,上面发出晶莹的冷芒,他拉住燕除月的手:“你……”


    燕除月并没有阻止,鼓励他把话说完。


    祝雎拉过她的手,覆盖在他的后颈,温暖的手一下子让他冰冷的皮肤也变得热烈起来,他喉咙发堵:“你……再……按一按这里。”


    燕除月迟疑道:“你那里不舒服吗?”但她的手还是轻轻地揉着,她知道祝雎那里是他的死穴,他抽骨铸剑之后那里就成了身体的禁地。


    没曾想,这种伤害是不可逆的,甚至会跟着他的魂魄不断流转,哪怕到了新的身体也会如此。


    可若是方才她的力道过大了,难免会引起酸痛,毕竟颈部按摩的时候要是找准了穴位,使劲一按也会使大部分人感到不适的。


    祝雎一声咽声被他死死咬住,担心引起燕除月的怀疑,他精致喉结凸起不断吞咽着什么。


    “好点了吗?”


    燕除月耐心地问着,自己的视线错开了祝雎的后颈,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她原本就想缓解祝雎身上抽骨的痛楚根源,如果这样能令他舒服点的话,那么,或许后续可以从这里入手。


    他的头深深地埋下,既然瓷白的颈部完整的露了出来,又避免让燕除月看到他既痛苦又愉悦的神情。


    “……对我使力些吧……”


    窒息感将他浸泡着,又酸又痛让他的触觉敏感而又跳跃,流窜在他的四肢百骇。


    燕除月的揉着他的后颈凹陷处,那里比旁的地方更柔软,也更加滚烫,她的触碰是没有章法的,一看就知道她没有给旁人按过。


    也就是这样,永远让祝雎适应不了她手下的规律,她手底下是没有轻重的,反而让他隐藏在刺激的兴奋中。


    “是这样吗?”燕除月有些怀疑,但祝雎没有反对,她也就继续按下去了,毕竟他不是傻子,真受不了会推开她的。


    燕除月手按的有些酸,于是握拳用指关节抵着。


    祝雎开始上气不接下气,明显瑟缩着,他的手死死拽住她的袖子。


    也不开口说话,下唇被他死死咬住了,拼尽全身力气,既要阻挡泛滥的令他无法呼吸的愉意,又要防止出声令这场无声的较量戛然而止。


    他的龙尾慢慢将他们围了几圈,就像划定了领地,飘逸的尾翼泛着水光,带着天然的荧色,随着燕除月指节的力道,倏忽间收缩蜷起,又乍然绽放开,折射着绚丽的色彩。


    祝雎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馥郁的香味很快蔓延着,区别于他手上的反复撕裂的伤口,这明显带着清新的甘甜。


    “仙儿……”燕除月唤道。


    燕除月神色一凛,指节慢慢的脱离他早已泛着粉的后颈,抬起祝雎的头,一张令人心惊动魄的艳丽乍然出现在她眼前,令她呼吸一窒。


    “你是故意的吧。”


    他的眼下晕染着着妩媚的水红,嘴唇紧抿着,腥红的血在他的唇缝积攒着,像上好的胭脂,还自带惑人的香味。


    燕除月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按在他的唇上,指腹慢慢地抹去,给他的泛红脸上留下鲜明的痕迹。


    祝雎的睫毛又长又湿,他的眼中氲氤着雾气,似不满燕除月的突然停止,他的手悄悄勾住她的脖子。


    第39章 渡河 能不能收回尾巴


    燕除月一手揽住祝雎, 另一只手抄过他的腿弯,问:“能不能收回尾巴,我先带你找个落脚的地方。”


    老是在河水里泡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祝雎点了点头, 勉强收住, 他的肩膀战栗着, “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很快,一盏茶的时间就搞定。”燕除月让他在路上的时候千万不能露出来, 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就直接换个地方。


    四域之朝虽然是仙凡交界处,但是也隶属于凡间,仙界的每一任领剑人身陨之时, 都会加深凡界的规则壁垒, 保留飞升的天梯。为的就是有一日发生天战能保留凡界的火种。


    仙界的人不能随意进入, 走轮回道历劫有神官土地护法——只是不知为何消亡了。


    早已飞升渡劫的仙人, 无令不得再入凡界, 入则封锁力量, 怕失控造成大隐患。


    “如果你实在受不了了要露出龙身,那你便提醒我。”燕除月将自己的外衫将他围住,轻松抱起他。


    四域之朝最为崇拜龙族,祝雎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 可不被围的水泄不通, 还有就是身上的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铸剑材料, 一片龙鳞掉地上都能被仙界的剑修抢破头的, 现在他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出去不得被生吞活剥。


    祝雎的头就贴在燕除月脖子处,他一面煎熬着,另一面又磨牙霍霍。


    他心里如同万千蚂蚁爬过啃噬, 想在燕除月的白嫩的脖子上留下痕迹,祝雎偏头咬了下去,却没有用力。


    燕除月带着他施展神行术,寻了个偏僻的客栈,但还是有不少人,她只好放慢了脚步,祝雎也不吭声,脸雪白一片,但脖子泛着潮红。


    感受到脖颈处的湿,他笨拙地咬着,燕除月一震,声音有些不稳,“敢咬我的话,我就把嘴给你封上。”


    话音刚落,她颈间一痛,遭到祝雎报复性地用力。


    燕除月反应过来,“你坚持不住了吗?”


    祝雎喉间溢出短促的声音算是应了她,仿佛下一刻就要现出龙尾一样。


    街道人来人往,檐上都挂着灯笼,站在街上也是灯火通明。


    祝雎承担着暴露的风险,可燕除月又不准他露出来,他整个人出现莫明的亢奋,就像下一刻就要捉住凌迟一样。


    “再忍忍。”


    燕除月快速的闪到一间偏僻的客栈,掌柜的还在盘算着最近几日的账本,就感觉一阵凉风糊了他一脸。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老眼,就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裳女子生得如海棠醉日,发髻有些松散却有股潇洒的意味,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


    嘶……生得可真高大啊。


    燕除月直接让老掌柜安排房间,掌柜埋头润笔的时候一锭银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的眼睛亮了亮,“二位姑娘是住两间上房?”


    老掌柜心中盘算着小九九,虽说是两位姑娘,但是住两间上房便可多赚一人的食宿。


    燕除月迅速做出决定,“行,带路。一定要安排在一起,顺便备好水。”


    她还记得在雪原揽月尊的宫殿时,她在熟悉的环境感到舒适,有了困意之后便上床睡觉。没曾想,半夜醒来,祝雎身上什么也没有,就和她挤了同一张被子。


    正好有人寻来,她当时推开他也不行,告诉他男女世态也不行。


    “好嘞,两间上房——”掌柜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珠子,中气十足的叫人去带路。


    祝雎抬头看了掌柜一眼,又抓紧了燕除月的前襟,他没开口表态,心中就像雪堵在那里。


    燕除月抱着祝雎入房间,用脚将门合住他的龙尾便忍不住了。


    祝雎在燕除月脖子处咬了一口,见了血,口中弥漫着燕除月的气味,他的唇边染着她的血,像索命的艳鬼,脸白的像纸,头发黑的如墨,唇色却又显得诡艳。


    燕除月“嘶”了一声,直接解放双手用力一按他后颈,祝雎全身过电一样,向下跌去,她揽住他的腰将他放在床上。


    “还真是牙痒痒了,也难为你能破开龙族天生的防御了。”她手又摸着自己负伤的脖子,运转着灵力,在她身上,伤口很快愈合,只留下浅色的牙印。


    燕除月一眨眼间便布置好阵法,笼罩着两间房,隔音又预警。


    “你还真吃准了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吧,这种习惯不好,得改。”她将龙尾挪了上去,鳞片都闪着名贵的光,上面覆盖着寒霜。


    她半叉着腰,用手扇了扇风,状似无意道:“正好两间房,分开好些。”


    祝雎的眼睛一直是竖瞳,却迷蒙的看着她,小口地呼着气。


    燕除月摇了摇头,放下床幔,门外小二敲门送水。


    祝雎拉住她的袖子:“为什么…两间房。”


    燕除月沉默了后,如是说道:“龙性放纵。”


    祝雎是龙,她也是龙,他处于反复不定的蜕化期,他的血又对她有吸引……还是分开好,不要试图挑战本能。


    “我就在隔壁,按照客栈布局,我们的床应该是挨在一起的,就隔了一堵墙。”燕除月俯身擦去他唇上的血迹,“有什么就叫我,在墙壁我听得见。”


    祝雎却舐去唇上的血,燕除月感觉指尖一阵濡热。


    她神色不变,收回了手握拳,小二还在敲门,“姑娘——小的送水来了。”


    燕除月让祝雎别出声,她则给小二开门,井然有序的做好一切,燕除月问道:“麻烦将隔壁房也注满水吧,还有……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打探好医馆的位置后,燕除月撩开床幔,再去看祝雎时,他的衣服已经散开了。


    他全身都带着薄薄的汗意,弥漫着馥郁惑人的香味,像从水里跑过一样,漆黑的头发被染湿了,软软地贴在他的额头。


    “自己去洗一洗河里的淤沙吧。”燕除月叮嘱他不能泡太久,她去买药,很快回来。


    她兜兜转转,找到了一家医馆,大夫正打算打烊,她将祝雎的情况说了说。


    大夫出于医者天然的责任感:“姑娘所说的,老朽简直闻所未闻,竟然还有人命硬到这种程度!还是要带病人来看一看,切莫耽搁了。”


    燕除月想着,现在他的龙尾还没收回去,也看不了,就只开了一些膏药与药酒回去揉开,附带着固本培元的药。


    医馆本来是靠近人流密集处,可路上的行人匆匆而去,往城中心的一座塔子赶去,燕除月提着药打量了一下。


    原来是四域的长公主接受臣民的朝拜,这么受人敬重,又绵延了万八千年王朝也是头一回见,也成一方守护了。


    长公主只需要站在塔顶就能引得臣民再三朝拜,比起老天子,威望不是一般的高。


    “死了?”长公主将象征福瑞的花瓣撒下去。


    花瓣成为点点光晕消失在接触之人的身上,虽然并无大用,可是接触到的人总会下意识的觉得来年必定好运。


    她将手背在身后,径直离开,“那么多暗卫杀手竟然还拿不下一个断骨的凡人。”


    暗卫十三手呈一面铜镜,长公主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既然吾儿有了新朋友,竟然还是菩提宗的月氏嫡□□就请他们来玩玩吧,他们应该快到了。”


    “好好……招待。”长公主拉长了声音,美眸一转,脑海中慢慢浮现出祝雎穿着衣裙的样子,“难怪之前找不到他,原来是换了身份性别,仙儿不是一个人来的,去查,看看和他一起的是谁。”


    “是妖就送去寒尸山,是人就杀了,若是菩提宗的女修……打探清楚和徐景候有什么关系。”


    她手上的传讯镜应声而碎:“菩提宗的物件都有感应,下次小心些。”


    “是。”飞溅的碎片从暗卫十三的脸庞划过,很快的沁出血来。


    长公主视线有些恍惚,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按在十三的伤处,“仔细些,受了伤……就不像他了。”


    暗卫十三眸子暗淡下来,跪在地上,脸在长公主冰冷的手心中滑落,在碎片中磕了个头,冷绝的侧颜流畅而带着硬朗。


    *


    燕除月走后,祝雎腰腹生长着软鳞地方一直往下,水下龙尾突然裂开了一条缝,他尖利的爪子扣死了桶边。


    一个桶是装不下他的,尾巴延伸出去,在地板上蜷缩着。


    祝雎手里突然出现被水沁湿的红色香囊,如同暗红的血。


    他从暗袖里拿出三只蚂蚱,皱巴巴的纸鹤,泡烂掉的纸人颤抖着手快活地塞进香囊。


    他蜷起龙尾,一脸愉快的抽出最漂亮的鳞片。


    燕除月买药回来,推开门淡淡的香气在蔓延,她的头有些昏沉,屏住呼吸。


    祝雎上半身光洁出现在她面前,整个人有了些活气,眼中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立在她面前,摊开手,血淋淋的一片,龙鳞静静的睡在他掌心。


    “喜欢吗?我的回礼。”


    燕除月感受到沉重,又不好拒绝他的新意,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白森森的牙齿在艳糜的唇中若隐若现。


    她缓慢接过,手沾染了鲜血,竟然有股滚烫顺着直接钻进她的血肉鞭笞着她的内心。


    她顿了一下,反手握住,鳞片锋利的生生勒进她的掌心。


    “……喜欢的。”


    “够了,礼物只此一次吧。”她婉拒他接下来的所有可能的礼物,她蹲下查勘着他的龙尾,摸了摸伤处,轻轻吹了吹,“爱惜你自己吧。”


    祝雎置若罔闻地笑了,喜欢就好啊。


    燕除月拿出药膏抠了一坨的轻抚着他的伤处,用药止血,他的脊背绷紧了。


    上好药之后,燕除月拍了拍脸立马换了个房间,“要是你忍受不了了,就叫我。”


    他一个人在寂寥的房间看着烛火跳跃,眼睛睁着久久不闭眼,良久才干涩地转动。


    燕除月房间的动静,可能是水杯摔了。


    祝雎静静靠在床头。


    仅仅是一墙之隔,燕除月手臂的出现了浅色的铭文,有些像鳞片,她的脸有些红,拿杯子喝凉水都手抖,正好浴桶有水,她褪下衣服泡在了里面。


    第40章 渡河(二) 原来是腻了


    燕除月泡在水里缓了一会儿, 随意披着中衣,快速烘干自己身上的水意,吹熄了灯, 直接飘到了床前。


    她懒懒地伸了一下腰, 揉了一下脖子, “最近还真没好好睡一个整觉。”


    从她在夜渊中醒来,就没怎么睡过, 第一个是傀儡, 是没有睡眠的,就直愣愣地睁着眼睛,当然也不会感到疲惫, 毕竟是没有太多感受的。


    而后下界忙着找到祝雎, 以免半路被人截了胡, 现在总算找到了, 先容她小憩一场


    一坐下去感到很快飘走了, 见祝雎在床上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这里了?”


    燕除月原想着让他放在隔壁,没想到他竟然追了过来,他还带着龙尾就这样大摇大摆的?


    唉,呆了这么久, 早让她对祝雎放松警惕了。


    祝雎在一片昏暗中看着燕除月清凌凌的眸子, 默默将被子拉上来盖住眼睛。


    燕除月掐了个印, 墙上就出现了一个虚化的大窟窿, 从这儿望去便可望见另一间房的景象。


    “快去隔壁睡觉吧。”


    祝雎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好冷啊。”


    “……冷就加被子睡。”


    祝雎将被子往下拉了一些, 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燕除月说着,便泄了气。


    她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祝雎的龙尾还露在外面, 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的光,祝雎顺着看她的视线接触到自己鳞片脱落的地方,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可总觉得那一个地方光秃秃的。


    于是他尾巴一卷进了被子,被子鼓起来,他朝里面一滚露出一大半位置,睡上燕除月绰绰有余。


    他紧等慢等,终于感受到燕除月俯身,清冷的气息将他围绕,让他的伤口痒了起来。


    祝雎闭上眼睛死活不走,燕除月只好给他掖好被角。


    “既然你喜欢这里,便留在这里好了。”


    祝雎嘴角翘起,可他听见耳边关门的声音,笑意慢慢的淡去。


    燕除月去之前他沐浴的那间房了。


    祝雎缓慢撑起身子,靠在床尾,在一片黑暗中将后脑勺贴在墙上,昂起了头,听着平稳的呼吸声,将笑不笑的样子在黑暗中像个假面的佛。


    化龙之后,五感都会得到显著的提升,他的心跳没随着呼吸声而变得平缓,反而急促地让他心里发疼。


    很奇怪的滋味,如同密密麻麻的蛛丝将他缠绕着,再猛地勒紧,他被大卸八块。


    他还当是怎么了。祝雎不由自主的想起江边的男子欲坠河,他捏着皱巴巴的香囊,里面的蚂蚱都被捏扁了。


    祝雎嗤了声:“原来是腻了。”


    月上中天。


    祝雎直接在一团光晕中穿了过去,哪里是在燕除月眼中,落水露出龙尾就要抱着回去的样子。


    淡淡的香味早让燕除月昏昏沉沉的睡去。


    他无声地用龙尾缠住了她,摸了摸她唇上的伤处,手慢慢下移,放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将手收紧。


    他心中的孽如惊涛骇浪,交织着他身下的痛楚,蓬勃的杀意如薄薄的月光倾巢而出。


    这一刻,没人比他更想杀了她了。


    *


    长公主陷入了层层的梦魇,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总是在喊着:“是想要成群的美男,还是要至高无上的权利?亦或是追忆童年,还是寻找心中的执念。”


    她端坐在黑暗中,头上的龙凤交缠的步摇巧夺天工,她只坐在那儿就让人感受到了无尽的威严,“蠢东西,找食儿吃竟然找到了宿氏身上。”


    普天之下,谁敢触四域宿氏的眉头啊。


    一团黑气骤然转向长公主,哪怕有护身,也被琵琶鬼窥探出了一丝过去,“原来是死去的情郎啊……身有重任,杀夫证道。”


    琵琶鬼被祝雎撕下好大一块身体,又被燕除月削了一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它蛊惑道:“我让殿下入梦失而复得,可愿酬我四方香火?”


    它逃出稷水后,原本是吃亡者过往的,那时候过的日子都是消肥减瘦的,哪像现在颠沛流离,过上吃人的营生,它痛定思痛,要弄一个正牌盖章吃人的身份。


    “吾要你入梦一人。”长公主也不答之前的问题,直接反客为主,她代替老天子处理政务百余年,自然知道什么对于自己最有利。


    “谁?”


    “吾儿宿不秋。”


    *


    清晨。


    燕除月是被热醒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睡觉也挤得慌,一伸手直接甩开她脖子上的手臂,闻着熟悉的气息就知道是祝雎。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他的手底下走过一遭了。


    燕除月摇着头,觉得脖子有些酸,她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的,口中干渴。


    她知道自己挪开他的时候,他肯定是有反应的,现在纹丝不动,无非是装睡的。


    “宿……”燕除月突然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于是又改了口,“仙儿你怎么在这边。”


    女燕除月也不问他怎么来的,也是她忽略了他是龙族时的力量。


    虽然在他身上奇怪的很,就像是强行拼凑起来的,没有龙尾的时候,就是个实打实的凡人,但一个不慎就能得风寒高热去世,有了龙形反而没了顾及,只是未曾接触修炼心法,不入其门罢了。


    “我不是仙儿。”祝雎见她识破了,索性也不装下去,睁开了眼,视线黏在她身上,他不喜欢燕除月叫的是旁人的名字。


    他又慢慢的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祝雎混淆着视听,香的闷人的味道蔓延着,让燕除月呼吸一窒。


    太太太太……香了。


    祝雎:“是你半夜突然钻了过来,说你冷的……”


    “我怎么会。”燕除月凭着仅存的理智失口否认。


    燕除月迅速自封穴位,哪知道用力过猛导致自动吸收天地灵气的经脉一冲,她直接干哕一声。


    燕除月脑子里一团浆糊。


    “怎么不会呢,这之前就是我的房间。”他说道。


    祝雎见状,蹙着眉头伸出手,燕除月十分抗拒,“你别过来!”


    燕除月简直不能呼吸了。


    香是香,简直都要腌入味儿,之前都没觉得他相当于一个人体媚药。


    这对于她来讲面临着一个巨大的诱惑,相当于猎人布置好一个陷阱,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有削尖的竹子还有扑兽夹,就这样明摆着告诉她,前面不能去。


    可一闻着祝雎的香味,就如同飞蛾扑火一样,头铁得非要往前冲一冲。


    都怪祝雎的傀儡咒,燕除月从来没恨过与他的联系如此的强,其他人就闻不到么?一直不见路人有多余的反应。


    祝雎的手顿住了,随后慢慢握紧,手背上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非常的明显。


    燕除月想要翻身下床,可她在里祝雎在外,出去势必要跨过他,她只好往床尾挪去。


    他的声音放得极缓极慢极轻,甚至表情也是云淡风轻的,“我就这么令人生厌?”


    他的龙尾就横在那里,燕除月的腿刚过去一只,她就这样支着。


    燕除月:“你是人见人爱的,看,都自带异香了,出去不得被姑娘追着要香方啊。”


    祝雎就横在那里,不让她过去,他开启手闻了闻自己身上,“香?”


    “对对付。”燕除月直接飘了出去,避免了一屁股坐在他尾巴上。


    祝雎的龙尾蜷缩起来,半晌也不说话。


    “仙儿。”燕除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凉水,离祝雎远远的,就站在窗前,她道:“我们还可以在这儿呆几天,再去渡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祝雎的瞳孔慢慢缩了起来,他状似漫不经心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燕除月摩擦着杯沿,倚着窗户,“你怎么了?”


    祝雎闻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下一刻就要将她拆吞入腹一样,他带着些许挑衅,又带着郑重其事的意味,“我想杀一个人。”


    燕除月啜了一口茶水后,冲他扬了扬杯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的师弟。”祝雎故意停顿了一下,“月阴晴。”


    她越护着的,他越要杀。


    哪里来的香味啊……还是最近几日将燕除月慢慢掏空做成傀儡吧,她不是厌恶他身上的味道么,偏要将她身上沾满他的味道。


    先杀月阴晴,再将她做成傀儡,他不想去她口中的其他的地方了,他觉得这里也不错,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的好师弟应该离得不远吧,月阴晴……他就养成旱魃吧。


    在祝雎的注视下,燕除月慢慢的将茶杯放在窗沿,她敛着手,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呵斥,反而非常平静:“理由呢?”


    没想到他安生一阵,又要重操旧业了,开刀的对象还是月师弟,若是有仇又怨还好说。


    祝雎撑起身子,瞳孔愉快的竖成一条细线,他学着燕除月之前的样子温和的笑着,可这副姿态充满了攻击性。


    他的整个人蛰伏在乖顺的表皮下,宿不秋慢条斯理地说道:“没有理由……想杀就杀了!”


    “可有仇怨?”燕除月接着问道。


    祝雎带着轻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来杀我也可以。”


    “但是……我定要将他抽骨剥皮。”祝雎残忍的笑了,远远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燕除月,可要保护好他哦。”【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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