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后的细雨裹着寒意,沈寄雪从北京返程的高铁上,始终攥着口袋里的银杏书签。那是阮君销托母亲转交的礼物,叶脉间藏着细小的荧光涂料,在黑暗中会亮起微弱的星芒。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想起临走前收到的语音消息——少年在琴房试音的背景音里,混着一句被风揉碎的"早点回来"。
回到学校时,美术室的储物柜里多了盒润喉糖。包装纸内侧用铅笔写着:"你咳嗽的录音我都存着,敢不好好保护嗓子试试?"沈寄雪摩挲着歪扭的字迹,突然发现自己对着空气练习了无数次的"谢谢",此刻竟堵在喉头难以出口。
艺术节获奖的消息传来时,两人正在器材室整理旧物。阮君销举着沾灰的鼓槌转身,正巧撞上沈寄雪抬头的视线。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年耳尖泛红,慌乱中碰倒了纸箱。泛黄的乐谱散落一地,沈寄雪弯腰去捡,指尖与阮君销同时触到同一张谱子。电流般的震颤从相触处蔓延,沈寄雪猛地缩回手,却听见对方轻笑:"这么怕我?"
这句话像根羽毛,轻轻扫过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深夜的画室里,沈寄雪对着空白画布发呆,画笔在掌心转了无数圈,最终落下的却是阮君销低头调弦的侧影。他望着画中少年微卷的睫毛,突然意识到自己最近总在数对方笑时露出几颗虎牙,会不自觉模仿他转笔的习惯,甚至连橘子汽水的味道,都比从前更觉甘甜。
月考后的家长会上,沈寄雪的母亲坐着轮椅出现。阮君销的父亲主动上前帮忙推轮椅,两个家长在走廊聊起孩子时,沈寄雪隔着玻璃窗看见父亲指着自己画的海报,对阮君销竖起大拇指。散会后,阮父塞给他一盒进口颜料:"小阮说你总用廉价货伤手。"这个举动让他想起昨夜,阮君销在琴房抱怨他"画完画不擦手就喝汽水"的样子,心跳陡然加快。
艺术节庆功宴当晚,阮君销被乐队成员拉去敬酒。沈寄雪站在角落,看着少年在人群中推拒酒杯的模样,忽然想起他偷偷藏在储物柜里的胃药。当有人起哄让阮君销表演时,少年目光穿过人群与他对视,举起话筒唱了首轻柔的民谣。歌词里反复吟唱的"遥远的光",让沈寄雪攥着饮料瓶的手指发白,瓶身凝结的水珠滴在牛仔裤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梅雨再度来临时,阮君销的病情出现反复。沈寄雪在琴房找到他时,少年正蜷在椅子上,额头抵着吉他颈,指节泛白。"老毛病了。"阮君销强撑着笑,却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沈寄雪下意识扶住他,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突然想起医院长廊里等待母亲手术时的恐惧。"去医院。"他的声音发颤,"现在就去。"
诊疗室外,阮君销父亲拍着他肩膀:"这孩子,总说不想麻烦别人。"沈寄雪盯着自己被汗浸湿的掌心,想起无数个深夜,少年悄悄把毛毯盖在他熟睡的身上,却从不叫醒他回宿舍。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叮嘱要避免情绪激动,他望着病床上输液的阮君销,第一次希望时间能倒流回初见时,那时心跳紊乱只是因为被呵斥的紧张。
返校后,阮君销的吉他换成了更轻便的款式。某个晚自习,沈寄雪借口借颜料溜进琴房,看见少年正在弹奏改编版的《卡农》。跳动的音符里,他听出了自己画作里惯用的蓝紫色调,以及某个雨天教阮君销画星星时,窗外若有若无的雨声。"听出来了?"阮君销头也不回,"给你的专属remix。"
深秋的写生课上,两人被分到一组。沈寄雪支起画架,却发现画布上全是阮君销的影子——逆光中拨弦的剪影、弯腰系鞋带时垂落的发梢、甚至对着松鼠微笑时露出的酒窝。当他慌乱地要盖上画布,阮君销突然伸手按住:"让我看看未来大画家的草稿?"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沈寄雪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画笔"啪嗒"掉在草地上。
平安夜前的最后一次月考,沈寄雪在考场发现阮君销座位上的铅笔盒。打开后,里面躺着枚磨损的陶瓷拨片,旁边是张便签:"等高考结束,教你弹真正的曲子。"收卷铃响起时,他望着窗外飘落的初雪,终于承认心底那份汹涌的情愫——原来他早已在无数个并肩奋斗的日夜,将对方的身影,刻进了名为"未来"的画布。
初雪后的校园裹着层薄霜,沈寄雪踩着积雪走向琴房,怀里的保温桶还冒着热气。自从阮君销病情反复后,他总会在晚自习后熬上一碗百合雪梨汤,借口"做多了吃不完"送过去。推开门时,暖黄的灯光里,阮君销正歪头调试效果器,耳机线随意地缠在腕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勒出红痕。
"又在乱调参数?"沈寄雪把保温桶放在谱架上,"医生说你不能总熬夜。"话音未落,自己的手腕突然被拉住。阮君销的指尖带着琴弦的凉意,轻轻按在他手背上:"你手这么冰,还说我?"
沈寄雪猛地抽回手,转身时撞翻了颜料盒。钴蓝色在地板上晕开,像极了他每次看到阮君销时,心底泛起的涟漪。少年蹲下身帮忙收拾,发梢扫过他手背,沈寄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慌忙说:"我自己来!"
平安夜那晚,美术室的玻璃窗结满冰花。沈寄雪盯着未完成的画作发呆——画中阮君销抱着吉他站在星空下,衣角被风吹起的弧度,他反复修改了十七次。手机突然震动,是阮君销发来的消息:"天台,有惊喜。"
推开通往天台的铁门,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阮君销倚着生锈的栏杆,手中抱着把木吉他,琴弦上挂着串星星灯。"临时学的。"少年拨了下弦,跑调的《铃儿响叮当》在夜色里回荡,"本来想弹首正经的,结果......"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尖在冷风中冻得通红。
沈寄雪望着对方睫毛上的冰晶,突然想起便利店贴纸上的约定。喉咙发紧,想说"这就是我最想要的圣诞礼物",出口却变成:"难听死了,还不如我画的画。"转身时,没看见阮君销失落又无奈的眼神。
元旦汇演的筹备期间,两人被安排合作创作节目。沈寄雪在画布背面嵌入感应装置,阮君销的吉他每发出一个音符,画面就会变换色彩。深夜的器材室里,他们反复调试配合,有次阮君销凑过来查看线路,呼吸扫过沈寄雪的脖颈,他手抖得差点剪断电线。
"你是不是发烧了?"阮君销突然伸手摸他额头,沈寄雪条件反射地后退,后脑勺重重撞在画架上。颜料泼洒在两人身上,白色衬衫洇开大片靛蓝,像纠缠不清的心事。阮君销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我们这样,像不像抽象派艺术?"
笑声里,沈寄雪望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多么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又害怕这份隐秘的喜欢,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一模考试后,沈寄雪的成绩下滑严重。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疯狂画画,直到阮君销踹开门闯进来。"你以为折磨自己就能解决问题?"少年夺过他的画笔,"上次是谁说,再难也要一起去更大的舞台?"
沈寄雪抬头,看见阮君销眼底的焦急,突然想起父亲离家那晚,母亲也是这样红着眼眶安慰他。积压的情绪瞬间决堤,他别过脸:"你不懂......"话音未落,身体突然被拽进一个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
"我懂。"阮君销的声音闷闷的,"你总说自己要照顾妈妈,要拼命画画,那谁来照顾你?"这个拥抱很短暂,短暂到沈寄雪怀疑是否真实发生过,但胸口残留的温度,却在寒夜里灼烧了他一整夜。
情人节那天,沈寄雪在储物柜发现匿名礼物。褪色的包装纸里,是本星空图鉴,扉页用钢笔写着:"总有一天,要带你去看真正的银河。"他攥着书在走廊转了三圈,最终在琴房外听见女生的笑声。透过门缝,看见阮君销正笑着拒绝某个女生的巧克力,心跳却还是不受控地加快。
春寒料峭的清晨,沈寄雪在教学楼转角撞见阮君销和父亲争执。"心脏受不了就别碰琴!"阮父的声音很响,"你还要让小沈跟着你操心到什么时候?"沈寄雪僵在原地,看着阮君销攥紧的拳头,突然觉得自己的喜欢像个累赘。
当晚,他在琴房留了张字条:"最近要准备竞赛,以后别等我了。"其实所谓的竞赛根本不存在,他只是害怕,害怕这份藏不住的心意,会成为阮君销的负担。
深夜的画室,沈寄雪对着月光修改画作。把画中并肩的身影改成了遥遥相望,用银色颜料在星空下写满小字。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话,最终都化作画布上闪烁的星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独自发亮。
沈寄雪多了一个目标:北京协和医学院
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阮君销。
作业好多啊? [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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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悬而未决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