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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井下有人

作者:单宁酸不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由于这次做足了准备,冯云昭醒来的时候心态淡定了很多。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口废弃的水井里,靠着井口照进来的昏暗光线,勉强能看见周围的情况。


    井口不算大,抬起头能看到附近长着着许多低矮的蕨类植物,茂盛的枝叶挡住了部分井口,露出灰蒙蒙的天空。井壁上是湿软的苔藓,手指按上去,滑腻的触感让人联想到某种动物的内脏,十分不舒服。


    冯云昭仔细地看了一圈,除了偶尔有看不清是什么的小动物从脚边快速掠过,还有井壁缝隙里蠕动的多足昆虫,几乎没有别的东西。


    井壁上有些地方还在不停往下渗水,这里非常潮湿,呼吸间都是腐殖质的腥臭。井底还积着半尺深的浊水,虽然看起来还算清澈,但冯云昭不知道还能不能喝。


    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冯云昭有些后悔,这种知道死亡即将来临却无力改变结局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静静地等待着燕叙好死亡的到来,心里一阵悲凉。


    天渐渐黑了,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开始只是一些细小的雨滴,慢慢地就变成了瓢泼大雨,雨点砸在树叶上的声音十分清晰,风从树林间刮过,像是对生命最后的叹息。


    燕叙好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井口那圈微光,像被水洇湿的纸,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嘶喊过,可回应她的只有自己沙哑的回音。


    她不断想要爬出这口井,指甲在长满青苔的井壁上刮出血痕,身上也在一次次攀爬掉落的过程中被井壁突出的石头刮伤。血不断地从伤口流出,裙子上到处都是洇开的血迹。


    随着暴雨的不断落下,井水开始缓慢地上涨。


    水很冷,像无数细小的虫豸啃噬着皮肤。起初只是没过脚踝,后来爬上膝盖,再后来,燕叙好不得不踮起脚尖,仰着头,像一株即将溺毙的植物。


    湿透的裙子裹在身上,沉甸甸的,像有无数双手在拉扯她向下。


    身上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呼吸越来越重。井底的腐气钻进肺里,带着霉菌和烂泥的腥味。那遥不可及的井口,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正看着她慢慢窒息。


    终于,水没过下巴。她仰着脸,嘴唇颤抖着,最后一次望向那片狭窄的天空。


    然后被黑暗彻底吞没。


    燕叙好的灵魂从身体中缓缓飘出,她回过头,惨白一片的眼珠静静地看向井下自己漂浮的尸体。她生前穿着的白色长裙此时已经变成鲜红,上面洇染了大团大团的暗色血迹。


    暴雨已经停了。


    黎明前的井水泛着铁灰色的微光,水面漂浮着一层稀薄的雾气。她的尸体就那样静静地飘浮在井水中央。


    白色的长裙被井水完全浸透,随着水波微微荡漾,如同一朵将谢未谢的百合。黑色的长发如同活物般在水中舒展,青白的手臂以诡异的姿态伸展着,指尖蜷曲。她的脸被泡得肿胀发白,眼睛睁开着,透过浑浊的井水,仿佛还能看见里面凝固的惊恐。


    残留的雨水从井口植物的叶片上滴下,荡漾的水波扭曲了那张浮肿的面容。


    燕叙好觉得胸中突然涌起一股暴戾,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撕碎眼前的一切!


    她的眼珠变得漆黑,头发和指甲暴涨。红裙上的暗色血渍越来越浓,浓到血不停从上面渗出滴到地上。


    怨气难消的她无法控制自己。


    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从身上涌出,散发着浓烈的水腥味和阴冷恶臭——这是属于红衣厉鬼的味道。


    就在这时,井边跑来一个痴傻的小孩,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脸上还挂着已经干涸的鼻涕。


    燕叙好冷冷地看过去,小孩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朝井边走来,嘴里还哼着不成曲的调调。


    胸腔几乎快要炸开,似乎只有杀戮才能平息此刻心中难消的恨意。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孩子伸手,摸上了她的脖子,这样纤细脆弱的脖子,可以毫不费力掐断。


    掐断它!


    这样的念头不断在脑海里闪过,她微微用力,想要掐下去。


    可当她看到小孩脸上那天真无辜的表情时,她的动作顿住了,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小孩的眼睛明亮而澄澈,抬头的眼神里带着疑惑和不解。


    燕叙好翻涌的暴戾就这么忽地平息下来,她缩回手,暴涨的头发和指甲恢复原样,四周浓烈粘稠的黑雾慢慢回到身体里,只余下空气中残留的几不可闻的味道。


    燕叙好记得她,这个在自己刚醒来的时候,在井口探着脑袋看她的小孩。她那时还想过让她找人来救自己出去,但说了半天这孩子也只会傻乎乎地看着她流口水,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小孩不常来,几乎好几天才会来一次,但每次来都会往井里扔一些东西,野果子,小甲虫,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傻妞感觉自己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她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见。脖子上忽然有点冷,她疑惑地看向四周,可没一会儿那种冰凉的感觉却又消失了。


    傻妞收回视线继续舔着手里的棒棒糖,慢慢地走到井边,想看看她发现的那个住在井下的姐姐。


    虽然那姐姐老是跟她说一些奇怪的话,但她真的很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的人都好看!


    刚把脑袋探进井口,一具尸体就出现在眼前,睁大的眼睛和惨白的脸吓得傻妞猛地后退,“哇”一声摔倒在地。


    井下的姐姐死了!


    傻妞之所以叫傻妞,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难产憋坏了脑子,虽然六岁了,智商却和一两岁的孩子差不多。


    大部分奶奶没教过的话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太长太复杂的话也记不住。所以燕叙好对她说的诸如找人救她的这些话她都不理解,让她告诉别人的那些又长又复杂的话她也没记住过。


    村里的小孩嫌弃她总是流口水,都不和她玩,所以傻妞每天自娱自乐。


    傻妞虽然傻,但她见过死人,村里的人死后都会在家停灵,傻妞偷偷跑去看过。奶奶也告诉过她,什么叫死,所以傻妞知道人死了是什么模样。


    她哇哇怪叫爬起来,连掉在地上的棒棒糖也顾不上捡,朝着来时的路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喊,“奶奶……爸……姐……死!死!”


    智力缺陷的她不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她只能用简短到几乎听不出含义的话不断喊叫。


    正在做饭的刘梅花听见孩子的叫声从屋里走出来,她拦下还在大喊大叫的傻妞,“傻妞,喊什么呢?”


    傻妞一见刘梅花,二话没说拉起她的手疯了一样往林子的方向拖。


    刘梅花一边擦着手,一边被傻妞拖着走,见傻妞去的是林子的方向,她板起脸说道,


    “傻妞,你又进林子!”


    刘梅花家屋后不远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林子非常大,因为树林茂盛蛇虫很多,加上靠近边境线,里面经常有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的人,所以刘梅花从不允许傻妞跑进林子里玩,但傻妞却经常偷偷自己跑进去。


    不过她都只是在林子边缘捡些野果子抓些小虫子之类的玩,刘梅花说了几次见她还是去也就懒得管了,不过还是经常叮嘱她不要往林子深处去。


    被傻妞一路拖着往林子深处走,刘梅花越来越疑惑。


    直到走到一口废井旁边,傻妞才停下,一手拉着她一手指着井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她受到了惊吓,又一路跑了不短的距离,嘴里说出的话几乎不成句子,刘梅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于是她朝着井那边看去,看见掉在井边的棒棒糖,她走过去笑着捡起来道,“原来是糖掉了,奶奶给你捡起来洗洗。”


    这棒棒糖是儿子前段时间回来的时候给傻妞买的。


    刘梅花的儿子刘文刚常年在大城市里打工,前段时间回来给女儿带了很多零食和玩具,说是最近赚了点钱。


    刘文刚不仅给傻妞带了很多东西,还给她买了很多见都没见过的补品。见儿子开着洋气的小车,刘梅花乐得合不拢嘴。嘴里直说自己儿子出息了,知道孝敬老娘了。


    刘文刚也一脸春风得意地说以后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自己跟了个有本事的老板,以后一定能赚很多很多钱。听得刘梅花直点头。


    刘梅花捡起棒棒糖就要拉着傻妞回去,谁知傻妞不仅不回去,反而一直把她往井边推,刘梅花疑惑地问到,“怎么了傻妞。”


    傻妞嘴里还在不停说道,“姐……死……”之类的话,听得刘梅花一头雾水,她摸了摸傻妞的头,走到井边,朝着井里看去。


    这一看几乎把刘梅花的魂吓掉了大半,她惊叫一声跌到地上,“死……死人!这里怎么会有死人!”


    刘梅花虽然是个守寡多年的农村老太太,但她年轻的时候也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胆子还算大。


    短暂的惊慌过后她爬起身,再次打量了一眼井下的尸体。


    刘梅花想报警,井下这女人的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这村子附近方圆百里也没有谁家有这么好看的姑娘,要是有也早进城打工去了。但刚听傻妞口中隐约说着“爸”她心中直觉不妙。


    她想到自己儿子之前突然回家的异常举动,心中一沉,,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一定和自己儿子脱不了干系。


    不行,不能报警!


    如果报了警,警察查到和儿子有关怎么办,故意杀人可是要吃花生米的,就算不吃花生米也得抓进去吃牢饭,她就这一个儿子,要是儿子出了事自己和傻妞怎么办?


    她决定先瞒住这件事,等确定了这件事和儿子到底有没有关系再看怎么办。于是刘梅花强硬地拉起傻妞转身就走,傻妞不明所以被拉得一个踉跄。


    一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回到家,傻妞嘴里还在不停咿咿呀呀。


    “还好是个傻子”,她心里庆幸,如果傻妞是个正常孩子,此时井下有个死人的事怕是已经闹得满村都知道了。


    燕叙好悬在井边看着婆孙俩的背影渐渐走远,她想跟上去,却发现自己的灵魂根本无法脱离这口井,就像四周有道无形的屏障,把她困在这里。


    刘文刚正在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吹牛,却听到手机突然响起来,上面老娘两个大字闪烁不停。


    “娘,怎么了?”


    “文刚,你老实告诉老娘,你上次回来干什么?”


    母亲刘梅花的话让刘文刚心里一紧。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跟兄弟示意自己出去接个电话,随即走到外面,


    “娘,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儿子赚了点钱,回来孝敬孝敬您,顺便看看傻妞。”


    “你给老娘放屁!”见儿子嘴硬不肯说,刘梅花怒骂,“井里那女人是不是你带回来的!”


    一听这话刘文刚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他不是把那女的扔林子井里了吗,那林子平时根本没人去,自己老娘怎么会知道的。


    刘文刚一时有点惊慌,刘梅花一听自己儿子这话都说不利索的语气,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女人真的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


    她心里又怕又恨,恨自己儿子居然敢干这种事,怕这件事让人知道毁了儿子接下来的人生。她就一个儿子,如果被抓去坐牢,自己和傻妞可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井下的女人已经死了,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刘梅花十分庆幸当初寡居的自己为了避免村里的闲言闲语把家安在了村里最偏僻的地方,要不这事就更麻烦了。


    刘梅花连珠炮似的狠狠骂了刘文刚一通,然后挂了电话,她得冷静地好好想想,想想该怎么把这事彻底了结。


    刘梅花思忖片刻有了决断,林子虽然平时没人进去,但这样一具尸体在那里,保不齐哪天就有人发现,一旦发现那自己儿子就彻底完了。


    夜色已深,村里的人都进入了鼾甜的梦乡,一直不敢合眼的刘梅花安顿好熟睡的傻妞,翻身下床,悄悄抄起锄头提着麻绳再次返回林子。


    夜晚的林子黑得吓人,为了避人耳目,刘梅花不敢太过张扬,只拿了几根蜡烛照明,怕蜡烛光线太暗,她索性将家里的蜡烛都带上了。


    万幸前几天连着下了好几天暴雨,天空中月色十分明亮。


    到了井边,借着皎洁的月光朝井下看了看,尸体还保持着白天的姿势。


    扔下锄头,将麻绳放到地上点起蜡烛。借着月色和蜡烛的光线,刘梅花用麻绳打了三个活套。


    她男人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河里的捞尸队干过,对捞尸的办法她也知道一些,只是太久远手上的动作有些生疏。


    磕磕绊绊地终于将绳套打好,她沿着井壁把绳套放下去,半夜三更在黑漆漆的阴森树林里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让她的手一直不停地发抖。


    她屏住呼吸不停地尝试着,终于在几次失败之后套住了尸体的脖子,腰和脚。


    刘梅花在附近找了一棵树,将绳子在上面绕了半圈,接着用脚蹬着树干开始拉动绳子,尸体非常沉,常年干农活的她虽然也有把子力气,但刚才因为套尸已经消耗了大半,等好不容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井下的尸体拉上来,她已经几乎脱力。


    但她不敢停,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在背后窥伺着自己,后背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稍歇了一口气,刘梅花连忙拿起一旁的锄头,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挖起了坑。泥土非常松软,几乎都是腐烂的枯枝烂叶,但想要挖一个容纳成年人的坑还是非常不容易。刘梅花耗尽力气,双手都打出了水泡,才堪堪在天边几乎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把坑挖好。


    还是不够深!但她已经实在没有力气再挖了,村里人起得早,她怕被早起的人发现,只能凑合着将尸体推进去,填上土。


    等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刘梅花收拾起锄头和绳子,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赶,因为做了亏心事,她一路走一路到处看,等确认没人看到才放下心来。


    一回到家就跌坐到地上喘着粗气,站都站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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