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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平衡标准

作者:渺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不会还喜欢纪英和吧……你来真的啊?这么久了还喜欢?”


    何月桐小心翼翼地试探,皱了皱眉,用好心的口吻规劝:“不要抵触跟其他人接触嘛,我并没有说一定要你去谈个恋爱,我们只是在交流。换个人喜欢呗,多试试,找个条件还不错的试一下嘛。”


    “哟,不会是我妈派你来当说客吧。”司灵畅打了个哈欠。


    “条件这东西,在我眼里,就挺滑稽的——谈恋爱,把自己的身高体重学历工作拿出来,好像在申请学校。把所有的东西数据化,指标化,放在亲朋好友面前让别人为你们之间的适配程度打分。


    分低,那就下一个,再下一个,直到找到一个分高的,发offer结婚,这算什么?”


    这句话落在何月桐耳中,万分刺耳,她的尊严被刺伤了:“这是最简单的了解两个人匹配与否的方式啊。在你眼里条件都不重要?还是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了解一个人呢?”


    “什么是好的条件?如果想要在这场活动之中获利,双方都需要的是利他性,而非利己性。”


    司灵畅冷酷无情,好似暴君,“你们住在一起,他打游戏你刷剧,谈起社会话题他骂小仙女,你说普信男。你们之间交流最活泛的时候,或许是结婚之前双方衡量出资的时候。在其他时刻,你们都在互相忍耐着……”


    司灵畅沉吟着,将最伤人的那句话吞了回去。实则她真是如此想的——既然大多数人都没有一点兴趣去了解彼此的灵魂,又为什么非要迷恋于□□上的紧贴?


    何月桐感觉到了侮辱,好像司灵畅在指着她的鼻子斥骂。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司灵畅,在看到司灵畅讥诮的表情时,何月桐一阵畏惧。


    她咽下口中的咖啡液,坚决地强调道:“男女之间谈恋爱,结婚,这是有意义的,正常的社会生活。”


    “你在用自我献祭的方式来完成你人生中倒数第二场重要的竞争,可是不完成这个指标,你的人生也不会变成一片废墟。”


    司灵畅靠在椅背上,闲适地搅动着咖啡里的冰块,“意义呀,规范呀——多么像是一战之后英国南部的贵族老爷们挂在嘴上的话。仿佛丧失了他们,文明的支柱就立刻塌陷了一样。”


    “不是的,司灵畅。”何月桐无意识地扣着美甲上的小钻,她不知不觉中又焦躁了起来,好像在见到司灵畅之前,这种焦虑便不自觉地冒出头来。


    而在和司灵畅重新联系之后,这种焦虑便无边无际地蔓延开了。


    她扣着美甲上的小钻,手指一阵阵地钝痛,“世界上不是只有你的生活方式才是对的。过得好就可以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何月桐从司灵畅的眼神里读出莫名其妙的怜悯,司灵畅点点头,把没喝完的咖啡放在桌上:“对,自洽就好,满足自己的标准就可以了,在意别人做什么,不是吗?”


    何月桐在回家的路上反反复复地咀嚼司灵畅的话,她不愿意去想太多,可司灵畅的话是一条蛇,滑不溜秋地往她的脑门里钻。


    她和相亲认识的未婚夫,真的互相了解吗?他们的关系又是基于什么呢?


    何月桐扪心自问,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她最看重的是条件好,稳定,能够陪伴她。而未婚夫看重的又是什么呢——何月桐侧过脸去,她的脸映在玻璃窗上。


    他看重的,是这张脸的美丽吗?还是像司灵畅说的那样……她是怎么说的?


    “美只是你饱受欢迎的一个因素,我猜想最重要的因素还是,你看起来非常像一个能够为了家庭贡献的贤妻良母。


    多么合算的买卖,你从小到大上了多少培训班,从小学到研究生毕业花了多大一笔钱,而他只需要花这么一点钱娶到你……


    娶到你做一个能够在事业上提供建议的妻子,娶一个能够在小孩学业上提供辅导的母亲。”


    何月桐的心骤然冷静下来。


    是啊,多么合算。她未来要承担的职能那样多,放在劳务市场至少值得三份八千的月薪——李可童和李秋,只肯花十八万来终身买断她的劳动。


    不,不止她的劳动,还有她的精力,她的爱,她的社会关系,乃至于她父母的社会关系——从此之后,在她决定接受李可童的求婚的时候,都和李可童这个人,合二为一了。


    “你值得更多。”


    梅菲斯特在何月桐的耳边低语,现在她也是想要徜徉在珍宝堆之中的浮士德了——何月桐对着车窗上的自己说:“我值得更多。”


    同样,回到家的司灵畅也在咀嚼着何月桐的劝导。


    诚然她的劝告是出于好心,何月桐是不希望看见自己永恒地现在过度且虚幻的情感之中。长期地喜欢一个根本不能拿到结果的人,这叫什么事嘛!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能够长久地保有得不到回应的情感,而司灵畅——司灵畅自嘲地想,自己刚好不正常。


    她不但能够保有这种情感,甚至还能持续品味这种绝望、痛苦给她带来的快乐。


    饭桌上的父母正在热火朝天地说着:“隔壁老何家女儿结婚,咱们出多少礼金啊?”


    “按规矩办呗,该多少就是多少。”


    她忽然起了对牛弹琴的兴致,在沉默的饭桌上开口说:“何月桐过得真惨,她还不清楚自己要不要结婚,就已经快被推到圣坛上发誓了。”


    父亲的白眼都要翻上天去:“第一,我们是中国人,请不要在家里面说洋人那一套。


    第二,人家惨不惨我们不晓得,你惨我们是晓得的,论惨,这里没有人能比得上我和你妈。人家娃娃花大几十万结婚生孩儿,好歹落下来点看得到的东西。


    我们花大几十万陪你老人家留洋打水漂,你给我们留了个啥子呢?”


    提到花出去的学费,司灵畅骤然间矮了一头,她嘴里碎碎念着:“我那可是半奖,知道东亚学生半奖多难吗你们,你们出的是住宿费,有打工,不然哪能活那么舒服。”


    看她死鸭子嘴硬永不悔改,司灵畅的父母亲正打算做一个疯狂的喷子,结果隔壁先传来一声“我不同意”的怒吼。


    家里的矮脚狗胆小如鼠,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砸到地上,夹起尾巴哒哒跑进卧室。


    司灵畅也嗖地蹿了起来,做壁虎样,两步飞奔过去,紧贴在墙边,耳朵都要嵌到墙体里头去。


    老赵看不惯她这样子,狠狠瞪着眼骂了一句:“好的不学光听墙角。”


    老司却展现了劣等基因极易被继承的特质,一阵风似的跑到阳台边,悄悄把窗户开了条缝,聚精会神地拱起头来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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