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与二人分道扬镳,何月桐跟在司灵畅背后,朝街对面的咖啡店走去。
点单的时候,何月桐的脸还阴沉着。
司灵畅正打量着橱窗里的蛋糕,何月桐却狠瞪着李秋消失的那个方向:“在学校当领导还不算,在家里还要安排一切。心疼她儿子晚上来接我,有本事就让他不要来啊,以为我想要他来?还没结呢,就开始说生孩子,烦不烦。”
司灵畅从蛋糕品种研究里抬起脸,略带怜悯地抚了抚她的手背:“现在还有叫停的资格。”
“怎么叫?”何月桐的眉毛高高挑起,她那强调柔美温和的妆面,都挡不住她此时尖刻嘲讽的姿态。
端上来的咖啡适时打断了她的爆发,很快,她又整理好了情绪,只有她搅烂的奶泡昭示着她的不平静。
何月桐又一次问:“你觉得能怎么叫停?走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能说不结婚吗?别人会怎么说我,我爸妈又怎么看我?”
“你惧怕走出你自己定下的社会规则,落入不被人艳羡,甚至被人指责的境地。所以你问我一千遍怎么样,我回答一千遍不合适,你还是会不断地走入写好的范本里。”
司灵畅从店员手里接过冰拿铁,“从小到大你都按照着外界制定的标准去发展,任何脱轨的行为都会招致你强烈的恐慌。你自言说,做到这些会让你过得舒服,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痛苦。”
何月桐本能地反驳,说自己并不痛苦,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拥有了体面乃至优渥的物质生活,可以支配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同龄人们。
她甚至列出了近几年的旅行清单与购物列表:“虽然我不像你一直住在伦敦这种国际大都会,但我一有时间就会出去旅游。春天飞去各个城市看樱花,夏天在高原上避暑,秋天去京都泡温泉看枫叶,冬天去北边看雪。
我和他在一起过后,我们去了七八个国家,吃得很好,玩得也很好。
贵的包包大衣,奢牌的首饰,米其林,我都享受过。我们准备去巴黎度蜜月,我看好了酒店——坐在阳台上就可以看见协和广场的方尖碑……”
而司灵畅却直接跳过那些足够让一个年轻女孩深陷其中的陈述,打断她的喋喋不休:“那么,你为什么竭力于说服我?如果这些东西能够安抚你的内心,那李秋说的那些话又为什么会被你所憎厌?
何月桐,你接受过教育,你明白在这里里步入婚姻意味着什么,你明白你需要付出的是什么,但你固执地不愿意承认这是一种代价,是一种你拒绝承受的付出。
你感受到了警告,感受到了管束,这在你进入婚姻之前就已产生。”
“这不是付出,不是代价,我没吃亏,我只是,我只是……”何月桐皱着眉毛,想要找出合适的描述。
“我不知道这样说你懂不懂,我的生活一直都有一个评价体系,现在我自认为我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状态。我做到了这些,都是有回报的。”
看何月桐停顿,司灵畅立刻执起刀来,精准地切割何月桐的内心:“既然你所秉行的各项标准都如此意义非凡,能对你的人生施加稳固的正向效应,为什么你还致力于说服一个游离其外的人,接受它的意义?
你表现得好像没有得到我的认同,你的人生意义便有所缺乏一样。
哦,巴黎啊,意大利,巴塞罗那呀,这些都是哄小女孩的台词。如果我才十七岁,我一定艳羡地注视着你走入婚姻。
可是我们已经二十七岁了何月桐,二十七岁的时候总有比巴黎、意大利和香奈儿更重要的东西,比如随时随地就一个人去巴黎的权力。”
司灵畅直言不讳让何月桐感受到了奇大的冒犯,她搅动着奶泡,打断司灵畅:“我没有说服你,我只是在告诉你,在小地方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不要用那种看乡下人的眼光看待这里了。”
“我一直都过得很好,我独立,我有自己的收入,我结不结婚都是这样的。”
“哦,天呐,那你为什么要结婚?”司灵畅低声呻吟着,她有些头痛。
虽然司灵畅不想过度批判,但何月桐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对所谓的一线城市中产女孩的生活日常习以为常。
她热爱修饰,习惯于采用“松弛感”“chill”“中产”等标签营造出美得毫不费力,轻松平衡一切的梦幻形象。
司灵畅疲惫于她们的相处模式:司灵畅忙前忙后拍摄,何月桐指挥如何出片,最后何月桐收获精致美丽的朋友圈,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会同时送给她无限赞誉。
司灵畅当然也能收获到照片——可在她刚到美国的那一年,她已经生产出了无数的照片,她不需要更多的照片来展示自己了。
何月桐与她的“玩耍”只是对司灵畅践行完毕的“伦敦出片指南”的不断重复。
因此,麻木更多地占据司灵畅的体感,麻木地按动快门,麻木地接受指导,麻木地做“有审美的好道具。”
司灵畅头痛,她休战了:“我并不是在斥责他给你的巴黎是包裹着毒药的甜蜜陷阱,我只是想说,巴黎就是巴黎,不要因为想去巴黎,就和一个男人结婚。
带你去巴黎去大阪去罗马的是飞机,是钱,是你挣到的每一分钱,是你父母挣到的每一分钱,而不是男人。”
何月桐嗅到了司灵畅的退缩之后,猛然开始了她的进攻。她们关系亲近了一些,因而何月桐毫不留情地问:“你为什么不结婚?”
“我为什么要结婚?”
“不结婚会很孤独——我这样说你别生气,感觉你什么朋友。而且你开销很高,一个人你怎么负担这么高的开销?两个人总要轻松一些。”
“没事,没钱我就少吃点。”司灵畅并不生气,她的脾性已被折磨得足够温和:“你的感觉是对的,我没什么朋友,但我并不会感到孤独,我一个人能够做很多事,我不需要在我的生活里增添一个我不太了解的男性生物。”
“可是你一个人没办法去很远,一个人没办法吃到你想吃的所有东西。”何月桐饶有兴致地举例:“一个人旅游谁给你拍照?”
“不拍,或者随机考验路人的拍照水平。”司灵畅耸耸肩,“这不是重点,我总不能为了能去点远的地方,为了多叨两口菜,为了出去玩有个人给我端相机,就去结婚吧?”
这种无爱宣言对何月桐来说十分新奇,她的二十年代是在无数人的追捧里度过的,因而她习惯爱的围绕。司灵畅显然不一样,何月桐好奇地问了:“那你不谈恋爱,没有被人爱过,不会觉得遗憾吗?”
千言万语堵在司灵畅口中,但她放弃解释,她开口回应的是:“如果我欠缺这爱情这样东西,我可以去看书,文学里有足够多伟大的爱情供我欣赏……那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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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轨道与脱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