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等会儿……”
罗峰皱着眉打断了郭静怡，脸上一副“就这”的表情。
“这不就是之前纪律老师逼叨的那些东西吗？”
“什么三角形，什么风压，什么四十五度角……一模一样啊！”
“你咋就那么听话？他们说啥，你就信啥？”
罗峰所言当然出自肺腑，他是真的无法理解：
郭静怡这样一个智商可能超出自己智商立方的人，很明显比那些什么老师都要聪明的多啊。
干嘛要对那些生硬的灌输，全盘接受呢？
她自己的想法肯定比那些只会照本宣科的老师优秀得多！
而郭静怡却是被罗峰直白的问题问住了。
为什么要听话？
她逻辑严密的思维湖面上激起了一圈名为意外的涟漪。
指令要求服从，所以她执行。
但“为什么”？
指令本身并没有解释为什么。
她沉默了数秒，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答案。
于是她选择用一个反问，来试图得到外部的探寻：
“那你为什么……又一直漠视规则呢？”
罗峰这样的人物，对郭静怡来说，是这辈子第一次进入视野。
她的目光中带着纯粹的疑惑。
罗峰没想到她会以一个问题来回答问题，顿时觉得有些烦躁。
但面对此刻郭静怡那双清澈而空洞的眼睛，他难得地没有发火。
若是吴子常这逼样，问东问西，他早就一脚飞过去了。
“卧槽兄弟，你这还要问吗？！”
“因为烦啊！条条框框，跟铁笼子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进监狱了呢！”
“咱又不是囚犯，干嘛张口闭口就是：你必须怎么做，你应该怎么样，你要遵守纪律……”
“干什么玩意儿？听着就烦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为什么要这样管着？”
罗峰桀骜不驯的扭动着脖子，满脸都是憋屈感。
郭静怡静静地听完罗峰带着情绪的控诉。
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用一种近乎科普的平静语调反驳：
“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对你的束缚，也并不针对什么人。”
“所谓规则，大部分时候，是理性的最优解。”
“嗯……以今天的例子来说吧。”
“水必须煮沸才能喝：高温灭杀微生物效率可达99.9%，避免致病风险，最优解。”
“帐篷的搭建必须是斜顶：提高排水效率的同时减少受风面积，最优解。”
“炉子的烟道必须在背风口：利用风速对流带走烟气，还能提高燃烧效率，最优解。”
“漠视这样的最优解……是低效且危险的。”
她看向罗峰，随后又尝试着说道：
“就像……打架这么厉害的你，也没办法用拳头去对抗今天的台风。”
罗峰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又被她最后一句话夸得有些高兴。
又想到，自己自认为可靠的帐篷，在那真正的暴风雨之中撑了还不到一分钟。
感受着此刻郭静怡帐篷里面温暖的火堆。
他沉默了。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知，正在艰难地挤开他被家里那头老畜生逼出来的惯性思维。
规则，最优解……难道这是一种保护？
不对，不对劲……
他皱起眉头，又向郭静怡发问：
“那……那人不就成机器人了吗？”
“都按着最优解活着，那有什么意思？”
他话出口，就再次后悔了。
“不是，我不是说你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郭静怡却是眨了眨眼疑问道：
“机器人……有什么不好吗？”
她的语气不像是在质问，反而像是纯粹的探究。
罗峰也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只靠着胸中的一口气，一种感觉，直抒胸臆地回答道：
“不好！绝对不好！”
“机器人……它不会……不会想要什么东西。”
“也不会觉得舒服或者不舒服。”
“更没有……没有感觉！”
“对，这是最重要的，没有感觉。”
“就像你现在这团火吧。”
“机器人只知道这个东西是热源，但它肯定不会觉得这团火……暖和！”
郭静怡低头，伸出手感受着这团火焰带给她的热量。
帐篷之内的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罗峰却不觉得尴尬了。
过了许久。
久到罗峰觉得，郭静怡是不是又像刚才一样进入了待机省电模式。
忽然，毫无征兆的，她再次开口：
“机器人……会烤火吗？”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郭静怡脸上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笑肌，极其轻微，却又无比真实地向上勾了一下。
宛若初春湖面裂开的第一道冰纹，转瞬即逝。
但却清晰地映照在罗峰的眼中。
也被一旁的固定机位摄像机完美捕捉了下来。
若是别人问这个问题让他回答，罗峰连思考都不需要思考——
当然不会了！
机器人充电的喂，烤火干什么东西。
但此刻，罗峰总觉得郭静怡并非仅仅是想要知道这个傻逼问题的答案才问出来的。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哲学吧，好深奥哦。
一时之间让他不知该从何接话。
他看着火光在郭静怡的脸上跳跃。
没等罗峰继续回话。
郭静怡却是把自己挤进一旁的睡袋里。
“我要睡了，晚安……兄弟。”
那声音虽然依旧平静，但罗峰总觉得语气好像更加拟人了一些。
此刻的罗峰还沉浸在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给他带来的震惊，完全没意识到刚才郭静怡说出的最后两个字。
只是下意识的回应：
“哦……好。”
帐篷里只剩下炉火燃烧时的噼啪声，以及吴子常时不时传来煞风景的鼾声。
此刻罗峰，也像是郭静怡一开始那般盯着那簇火焰。
到现在都不太敢相信刚才经历的对话。
打架什么感觉……
我妈踢上去的感觉……
帐篷的最优解……
机器人会不会烤火……
还有那个笑容。
她这次是正儿八经的笑了吧？
罗峰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他觉得挺有趣的。
以后也许应该跟她多聊聊。
他往炉子里小心翼翼添了一根小柴，看着火苗旺了一点。
像是对刚才回应的补充，又像是自言自语说道：
“我帮你看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