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街市上人流涌动。
一家包子铺前,蒸笼升腾起的热气,模糊女子的容颜。
“啧啧,柳娘子你前段时间病了,多半是不知道。”
妇人摇着脑袋,金钗晃眼,“萧侯爷死了,来回摆了好大的阵仗。
他们对外说萧侯爷是病死的,但实情谁晓得。
女子动作微顿,那缕缕热气,在她眼中化作骇人火焰。
夜色笼罩,无数提灯围聚,宛如筑起一道墙壁。
“不……侯爷不是我杀的!是萧小姐让我…..”
“住口!”
喝斥伴随着耳光,打得女子倾倒在地。
长发凌乱,满身脏污,她挂着泪痕挣扎着起身,下巴被人使劲捏住。
“爹那么喜欢你,你却杀了他,不如就叫你陪葬好了。”
“不、不要!”女子害怕得直发抖,泪水滚落,“求二小姐放过我!”
湿软的泥坑里,棺材缓缓被淹埋,呜咽声也徐徐平息。
“柳娘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柳扶夭回神,柔柔一笑,“没想什么,婶婶给,你的包子。”
她递过包子,忙活起下一笼,胸口凝着郁气。
不管过了多久,想起那时候总会生出冷汗来。
柳扶夭死过一次,死后却又活了。
十四岁时,她的父亲带兵起义,意欲推翻昏君朝政,却被心腹之人出卖。
起义失败后,冠上罪臣之名,落得个发配边疆的下场。
柳扶夭自幼相貌出众,不怀好意的人给她刻上奴印,卖到云梧国。
萧侯爷——萧霆,便是她的买主。
那几年,柳扶夭过得生不如死。
十七岁时,萧府二小姐萧梅给了她一包药粉。
“若你给我爹服下,自此你便不再是奴身。”
柳扶夭信了,偷偷将其混在萧霆的酒水里,满心皆是对往后自由的希冀。
可她想不到,萧府出生的人,都是冷血的怪物。
萧霆死了,柳扶夭成了替罪羊。
她短暂的十七年,深深埋进了湿冷的泥土里。
将死时,柳扶夭似是听到了爹爹的呼唤。
“柳儿,柳儿。”
“哎爹爹。”
柳扶夭睁开眼回应,再次见到了已死的萧霆。
而她身上,正穿着三年前的奴装。
隐忍半年后,柳扶夭逃跑了。
因奴印在身无法出城,她四处躲藏,苟且偷生。
柳扶夭蹉跎了五年岁月,才得以再次站在阳光之下。
幸以嫁人,有所依靠。
“柳娘子,再来两个肉包!”
柳扶夭掸去思绪,笑盈盈打开蒸笼,“稍等,这就包给你。”
白驹过隙,暮色已至,稍显寒凉。
柳扶夭包好剩下两个包子,悠悠吐出一口浊气。
她吃力搬起蒸笼,身后飘来问询:“柳嫂嫂,可要我帮帮你?”
“不用麻烦。”
柳扶夭头都未抬,她知晓来人是谁。
“真的不用?”那人不依不饶道,“可别伤着你柔弱的腰了,我会心疼的。”
柳扶夭蹙眉,望向来人,“我可是你嫂嫂,这般言语成何体统?”
何越不屑轻哼,甩了下手里握的大把银票,潇洒转身,“既然嫂嫂不要,我可走了。”
柳扶夭抿唇,简单收拾好铺子后,捂着热乎的包子回家去。
“夫郎,我回来了。”
柳扶夭解了锁进屋,屋内静悄悄,想来何恩山还未归家。
她点燃烛火,擦洗干净蒸笼,又换了身干净衣裳。
何恩山在桌子上给她留了字条:今夜有活,明早归家,勿挂念。
柳扶夭忍不住轻笑,她小心折好字条压在枕下,到厨房烧了几壶热水,一并倒在浴桶里。
一日劳累下来,身上黏腻不少。
雾气弥漫,柳扶夭脱了衣裳跨进浴桶,手抚过腰际的奴印,那儿总时不时隐隐作痛。
“月儿桥,弯过故乡。”
“年少的孩童,摘下朵朵桃花……”
柳扶夭垂眸哼着曲调,她仰起脸,任由水漫过脖颈。
“咚——”
迷糊间,一声响动惊走柳扶夭的困意。
她缓缓直起身子,试探道:“夫郎?是你吗?”
无人应答。
柳扶夭捞过衣裳麻利穿好,她蹑手蹑脚打开一条门缝,却见院里如常。
“夫郎,你若回来了便出个响声。”
依旧无人应答。
柳扶夭轻步走出浴房,目光落到地上的血迹,直延伸到里屋。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提着烛灯往里屋走。
门半开着,全无一丝动静。
柳扶夭轻轻推开门,见着一名陌生男人仰躺在床榻上,头偏向一侧看不清容貌。
他白净的衣衫,几乎一半都染着鲜血。
柳扶夭吓坏了,她手指微微发颤,捂住嘴忍耐想叫出声的冲动。
“唔……”
男人轻声呜咽,嗓音里压抑着痛苦之情。
柳扶夭上前,在死寂中几番挣扎后,咬牙到别屋取来草药与布条。
她轻轻解开男人的衣衫,腰腹触目惊心的伤痕,不停渗出鲜血。
刺鼻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
男人的身子很凉,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都让人以为他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布条不再渗血。
柳扶夭疲累地擦了把脸上的细汗,蹲下身子收拾满地脏乱。
抬眸时,却督见男人小臂上的刺青——承。
心头一紧,不好的念头顷刻滋生。
柳扶夭木讷起身,缓缓凑近男人的脸,手指撩开其额发,熟悉的脸赫然印入眼帘。
萧府三少爷,萧无承!
柳扶夭喉咙干涩,宛如被人掐住喉咙般深感窒息。
为什么偏偏是萧府的人。
萧无承脸色苍白,容貌俊郎,鼻梁高挺,嘴唇轻抿,不知何时受了伤,唇角一道细痕。
他睫毛微颤,似有苏醒之势。
柳扶夭便慌了神,匆匆起身要逃,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扶夭……”
萧无承唤她的名字,语调柔软。
柳扶夭手心不自觉出了汗,一股力道强迫她转身,踉跄着跪到了床榻边。
萧无承半抬着眼皮,目光朦胧地盯着她看。
柳扶夭咬唇,扭过脸不愿与他对视。
不过半尺的距离,萧无承的嗓音显得格外黏腻。
他呢喃道:“扶夭,你去哪了?”
柳扶夭沉默不语,挣扎着想让他放开自己。
萧无承越发使力,哼笑着凑近柳扶夭的脖颈处,温热的吐息洒在娇嫩的肌肤上。
“想逃?”
“又要抛下我离开是吗?”
“不可以……”
他声音渐弱,不再言语。
柳扶夭茫然凝望男人侧颜,纳闷不已:
她抛下了萧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