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长老两条腿跑出了残影,像屁股后面点了根炮仗,一股风似的冲到了藏经阁门口。
离老远,他就看见藏经阁那扇平时冷清得能结蛛网的破木头门前面,乌泱泱一大片脑袋瓜子,
挤得跟逃荒抢救济粮似的,嗡嗡嗡的吵嚷声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
他心里那点怀疑“嗖”地一下就被眼前的实景给夯瓷实了——那仨小兔崽子没扯淡!真出事了!
再往前几步,乔长老那张本就刻板的脸彻底沉得像块万年玄冰。
他看见了被围在人群正中间的那个人,被弟子们里三层外三层拱卫着、众星捧月的家伙——
赵德柱!
这老混蛋!
此时的赵德柱,哪有半点平日里被讨债追得满山跑、缩在藏经阁角落啃冷馒头的落魄样?
简直换了个芯子!
他那身打满补丁的执事袍还是那件,但洗得似乎格外挺括了些(可能是错觉)。
油光发亮的地中海脑门上,稀疏的几根白毛似乎都格外精神地翘着。
一张老脸红光满面,笑得像刚偷吃了肥鸡的老狐狸,每一道褶子里都洋溢着扬眉吐气的春风得意。
更让乔长老瞳孔地震的是赵德柱手上那明晃晃的动作!
他那双平时数铜钱都哆嗦的老手,此刻正在以一种乔长老从未见过的、堪称行云流水的速度……收东西!
左边一个小包袱“啪”地被塞到他手里,赵德柱老脸笑成一朵老菊 花:“哎呀,王师侄太客气了!下次!下次一定让你先体验!”
右边一个小布袋紧跟着递过来,里面传出灵石的轻微撞击声,
赵德柱眼皮都不抬,手腕一翻,布袋消失在他宽大的破袖子里(乔长老看得真切,那袖子抖了一下,重量明显沉了),
同时嘴巴麻溜地喊:“张师侄懂规矩!插队名额,记一个!”
一个胖乎乎的弟子努力挤过来,捧着一包油纸包着、散发着甜腻香味的点心:“赵师叔!孝敬您的!云桂坊的桂花糕!您最爱……”
“好小子!有心了!”
赵德柱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把抓过点心包,反手塞进另一个空出来的袖袋,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点心插队,特别通道!排前头去!”
他面前还堆放着好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几株品相一般的灵草、几块看不出名堂的矿石、甚至还有两瓶劣质丹药……像个小地摊!
而赵德柱本人,就是这个热闹地摊的中心,接收着源源不断的“贡品”,
嘴里不断报着“灵石插队”、“礼品插队”、“点心插队”,指挥着旁边几个明显是托的杂役弟子维持秩序。
一个杂役弟子还举着个破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掘地飞升》秘境体验,一次两块下品灵石!附:诚招各类插队赞助,价高者先得!赵长老友情代办,抽成七成上缴……】
乔长老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七成?上缴?上缴给谁?!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噌”地一下就顶到天灵盖了!
这哪里是为宗门发光发热?
这他妈是借着不知道哪来的破卷轴,搞起了腐 败的收费站!
比他执法堂抓的那些赌场放水的还明目张胆!
还“友情代办”,狗屁友情!
就在乔长老气得肝疼肺炸,周身低气压快凝成实质暴风雨的时候,外围一个眼尖的弟子,恰好回头看到了他。
那弟子脸上的兴奋笑容瞬间冻结,像被泼了一桶冰水,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下意识地用手肘捅了捅旁边还在踮脚往前看的同伴,声音发颤:“乔……乔长老……”
他这微弱的声音就像投入滚油锅的一滴水。
唰!
以那个最早发现的弟子为中心,一层层、一圈圈,仿佛被无形的寒流冻结!
原本热闹如菜市场的喧哗,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所有人,无论正在递东西的,正在收东西的,正在排队挤破头的,正笑得像朵花的……动作全都僵住了!
脸上的表情从兴奋、讨好、急切,瞬间变成了统一模板的——“我 操,完蛋了!”的惊恐。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紧接着,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水面,“哗啦”一下,极其默契地朝两边分开!
瞬间给乔长老让出一条笔直的、通往“腐 败地摊中心”——赵德柱——的康庄大道!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藏经阁门口,此刻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脸色铁青、眼神如刀的乔长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被拱卫在中央的赵德柱,脸上的春风得意还没来得及完全退去,就混合进了浓浓的尴尬、惊慌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心虚?
他那双收东西收得正欢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一包拆开的桂花糕馅料正从油纸破洞里噗噗往外掉渣。
对上乔长老那快喷出火来的目光,他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乔……乔老哥……您……您怎么来了?”
赵德柱的声音干涩发飘,努力想挤出个笑容,结果比哭还难看。
乔长老一步,一步,步伐沉重地穿过噤若寒蝉的人群通道,走到了赵德柱面前。
他个子比赵德柱高出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冰冷的视线像冰锥子一样,把赵德柱从头到脚钉在原地。
“赵、德、柱!”
乔长老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的,带着浓浓的失望和燃烧的怒火,
“我让你在藏经阁养老,是看在你我早年那点交情!是让你给宗门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不是让你他妈在这儿!”
他一指周围那堆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贡品”,还有那个写着“抽成七成上缴”的破木板,
“搞这种坑蒙拐骗、败坏宗门风气的破事!聚众敛财?!你好大的胆子!说!你到底在干什么!那破卷轴是怎么回事!”
赵德柱被这劈头盖脸的怒斥喷得脸皮发烫,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乔长老这表情他太熟悉了,当年他因为欠肉钱被债主堵山门,乔长老赶来处理时,差不多也是这个脸色。
这是真生气了!
而且是气得随时准备把他拎回执法堂好好“修理”的那种气!
一股巨大的恐惧攥住了赵德柱的心脏。
他太清楚执法堂的手段了!
那些黑屋子,那些铁链子……
不行!绝对不能被带走!
这好日子才刚开始啊!
急中生智?不,是求生本能!强烈的求生本能让赵德柱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努力挺直他那干瘦佝偻的脊背(虽然效果不大),
脸上挤出一个“我是为宗门操碎了心”的悲壮表情,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慷慨激昂(但明显外强中干)的味道:
“乔老哥!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
他挥舞着手臂(桂花糕渣掉得更快了),
“我赵德柱虽然本事不大,但对宗门的忠心天地可鉴!什么叫坑蒙拐骗?什么叫败坏风气?我这是在为宗门分忧!在为弟子们谋福利啊!”